黄秋生演戏忘台词(这个剧本写得太好了)
如今,香港有越来越多的中青年导演,选择把自己的镜头对准边缘人物,对准底层社会,讲述那些充满烟火味的故事。
《幸运是我》里,一个几乎要放弃人生的不羁少年,因为买鸡蛋,遇到了一个被动放弃人生的古怪大婶,两人在各种摩擦中建立了深厚的感情。
《一念无明》里的严重躁郁症患者阿东,先是炒股赔了个底朝天,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妈妈,从此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负担。
《踏雪寻梅》里的少女王佳梅,怀揣着模特梦从大陆来到香港,结果在失足过程中被残忍杀害。
香港是个从不缺故事的城市。
而似乎港片的优良品质,经过了“尽皆过火,尽是癫狂”的淘洗之后,再一次于这些描写小人物故事的Local电影中延续长存。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沦落人》的出现,就显得非常顺理成章。
新人导演,总预算不过335万港币,在这样看似窘迫的条件下,《沦落人》拿下了第38届香港金像奖的最佳男主角、最佳新演员、还有新晋导演三项大奖。
其实本届金像奖的影帝之争可以说相当激烈:《无双》中的郭富城和周润发、《逆流大叔》中的吴镇宇、讲述跨越性别者问题《翠丝》中的姜皓文。
但,他们无一例外全都败给了《沦落人》里的黄秋生。
电影里这个全身瘫痪、妻离子散、丧气十足的中年男人昌荣,仿佛就是已经58岁的黄秋生的真实写照。
他也坦言,这个角色其实就是他自己。
“昌荣是明瘫,我是暗瘫。”
这也是黄秋生第三次拿到金像奖影帝。
1994年,他凭借《The Untold Story》成为香港电影史上第一个因拍摄非主流片而拿奖的影帝。
1999年,《野兽刑警》又帮他拿下了第二座影帝奖杯。
不过这两次获奖,黄秋生都没能开心的起来。
第一次是因为他演了一个变态,第二次是因为他演了太多烂片、太多变态,情绪崩溃,身体发福。
因为在香港这片用钱开路的土地上,你演什么最好,人家就会一直让你演什么。
这样一看,让黄秋生来演一个在轮椅上度过余生、被命运抛弃的“废人”,简直就是本色出演。
这已经不是一个角色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作为2015年才从浸会大学电影电视及数码媒体专业硕士毕业的年轻导演,陈小娟正是看中了黄秋生眉宇间深深的忧郁和孤独,因此想方设法联系到了他。
黄秋生看了剧本之后,欣然应允,没要一分钱片酬。
《沦落人》的剧情,像极了法国那部《触不可及》,还有龙妈演的《遇见你之前》。
这三部电影都有一个共同点——
主子坐轮椅。
不过,《沦落人》绝对不是上面两部作品的所谓“港化”,这是一部非常在地、非常香港的电影。同时,它又增添了更加浓厚的人文气质。
首先,菲佣Evelyn。
“菲佣”这个词,不仅是对菲律宾佣人的称呼,更成为一种文化符号,是香港集体记忆中的一部分。
与此相适应,港人/菲佣的二元形象符号,也成为上世纪80年代后香港电影中经常出现的一对人物符号。
大多数港片中,她们往往只是一个非常微弱的陪衬符号,如《保持通话》中的菲佣Maria只在影片中出现了几秒钟,然后就被劫匪枪杀了。
但在1982年卓伯棠的《宾妹》和1999年陈果的《细路祥》两部电影中,菲佣却是非常重要的角色。
出现于80年代《宾妹》,其中香港男人依旧是以“救世主”的形象出现,而菲佣则是低人一等的存在。
在《细路祥》中,菲佣艾米和祥仔之前有着很深的感情,但她依旧没有摆脱港人的刻板印象。
到了《沦落人》,导演陈小娟不仅打破了菲佣的刻板印象,更让Evelyn成为了一个自立自强、追逐梦想的独立个人。
甚至让她在昌荣的人生中扮演一个“拯救者”的角色,或者说,他们两人互相拯救。
通过影片的一些零碎片段,我们可以拼凑出Evelyn的背景:迫于家庭压力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清醒之后坚决离婚(在菲律宾,离婚对于女人来说不仅花费巨大,并且会被周围人议论,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有梦想,曾经是一名护士,热爱摄影,想报考摄影系,之前被国外大学录取,但因为没有钱而未去报道。
为了钱,Evelyn来到昌荣家里,成为了一名菲佣。
但随着了解的加深,两人之间出现了朦胧的爱意。
片中很多笑料,来自于语言的隔阂。
昌荣只会说粤语,Evelyn只会说英语和菲律宾。
导演很懂得利用角色和文化差异来炮制一些喜剧桥段,比如昌荣蹩脚的港式英语,比如昌荣教Evelyn讲广东话(这个情节设计跟《真爱至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茶煲是大trouble、蛇是scared、thank you very much是多撚謝、love是黐乸線......
如果不是对香港文化爱得深沉,是不会写出如此有趣的台词的。
影片的英文译名是“Still human”,看完电影的话,我们就会知道下面还有一句:Still dream.
昌荣帮助Evelyn完成了当摄影师的梦想,Evelyn也帮助昌荣完成和儿子一起进行毕业旅行的梦想。
说到女佣成为艺术家,这个让皮哥想起了薇薇安·迈尔。
她做了一辈子保姆,但业余时间则热衷于街头摄影。
她的摄影生涯足有50年,留下了超过15万张负片,其中大多数摄于纽约、芝加哥。
《寻找薇薇安·迈尔》以及《薇薇安·迈尔:谁动了保姆的照片》两部纪录片讲述的就是这个奇女子的故事。
在《沦落人》看上去无比简单的剧情中,其实隐藏着很多社会问题,包括片中所呈现的空间,全都是纯正的香港。
除了上面提到的菲佣,还有残障人士、人口老龄化、住房等严峻的社会问题。
不过《沦落人》并没有想深入挖掘的意思,只是点到为止,然后让温情和爱去象征性地解决问题。
更确切地说,影片并没有给出这些问题的解决办法。
或许在其他港片对准残酷现实的时候,《沦落人》的温情可以给予我们喘口气的机会。
同时,影片主要场景都是在何文田的爱民邨拍摄的,这是导演陈小娟长大的地方。
因此片中的那些街道、井字形公屋、木棉树等,都拍得非常漂亮。
贯穿影片始终的木棉,是昌荣和Evelyn两人关系的象征。从发芽、开花、果实成熟飘落棉絮,再到落叶,四季循环,从相识到分别。
令人惊讶的是,这部电影是陈果监制的,如果你仔细观察,会发现他还在片里客串了一个小饭店老板。
《沦落人》很好地坚持了自己的风格,没有被陈果带偏,可喜可贺(哈哈哈)。
黄秋生在发表获奖感言时,引用了《圣经》里的一句话:
“我虽然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
或许,这句话便是他自己、《沦落人》、甚至香港电影的命运。
是饱经沧桑后的平和,是坚定,是力量。
文/皮皮电影编辑部:童云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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