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老破大只能自住了吗(深读这里曾大师云集)

2018-03-23 07:05 | 浙江新闻客户端 | 记者 吴朝

杭州老破大只能自住了吗(深读这里曾大师云集)(1)

在杭州松木场西溪路北、杭大路东有一个幽静又略显破败的小区,门口只有一个路牌:西溪路56号,和它毗邻的是有名的方林富炒货店,第一次去的人如果问路,别人会说:哦,就是方林富旁边那个小区。

小区名叫杭大新村,这个如今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区,曾经学者云集,入住过大批学术界的泰斗。有人称其为“浙江学术的圣地,新西溪文化的发源地之一”,小区中的两幢建筑还被列为杭州市历史建筑。

前几天,浙江大学一位年近80的退休老教授发了一条为杭大新村呼吁的长听说有关部门准备对小区进行改造,我不知道改造的方案怎样,但如果把杭大新村作为一般的城中村那样去改建,就太遗憾了……

幽静小区里的教授楼

发微信的老教师叫汤洵,已经在杭大新村居住30多年。他说:“小区初建于上个世纪50年代,当时是专为照顾老杭大的教授们建的,里面住过许多当时全国有名的专家学者,算是浙江知识分子最集中的小区。”

杭大新村占地近60亩,大约1957年左右初现面貌,当时这里还是西溪的一部分。现在的杭大新村住户不足百户,大部分房子都处于空置状态。但走进小区里面,依然能感受到它的优雅。树木林立,郁郁葱葱,青藤上楼,紫薇爬廊,鸟雀声不断,松鼠吱吱叫着从枝头一跃而过。

小区内的建筑时间跨度从上个世纪50年代到80年代,有两三层的小楼,也有五六层的高楼,大约有二三十幢。附近居民如今依然通俗地把这些小楼称为“教授楼”“专家楼”。

“两层到三层的小楼都是最早的一批,这几幢两层小楼,就类似于如今的联排别墅。上下四间,住四户人家。”汤老师指着小区东边的三幢建筑说。

每幢楼都自带一个小庭院,砖木结构,坡顶洋瓦,外墙用青砖细砌,水泥勾缝,典型的苏式建筑风格,因为久未住人,小院落里杂草丛生。

据蒋礼鸿之子蒋遂回忆,杭大新村最初有十幢二层小楼,四幢三层楼,后来陆续有新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首批的五幢二层小楼,这五幢住的大多是知名教授。“但也并非完全论资排辈。蒋祖怡先生当时也是讲师,因为上有老母下有五位子女,也住在这里。校方还是很人性化的。”

“这里曾经住的都是大师级人物,随便说一个出来,在学术界都如雷贯耳。”汤老师说。

杭州老破大只能自住了吗(深读这里曾大师云集)(2)

名人中的普通人

在杭大新村生活过的都有哪些名人?

一代词宗夏承焘;国学大师姜亮夫;我国化学史和分析化学研究的开拓者王琎;著名历史地理学家、浙江大学终身教授陈桥驿;动物学家董聿茂;除此之外还有“诗孩”孙席珍、研究敦煌学的蒋礼鸿、研究古文献及现代汉语的任铭善……

这个名单还可以列得更长,浙大曾评出浙江大学百年文科名家五十多人,有人粗略统计,其中十多位都曾在杭大新村居住过,他们都被称为重量级人物。

不过,对很多普通人来说,这些名字显得陌生。

对此,蒋遂说他们是名人中的普通人。他引用高晓声的一段话:有的人仅在所从事的专业领域或职业范围是名人,甚至名如丰碑,彪炳史册。但是,超出专业领域和职业范围,也许就没有多少人熟悉他们的名字了。

而这些名人中的普通人都在杭大新村留下过生活、治学的痕迹。

在杭大新村度过童年和少年时期的蒋遂,对父亲蒋礼鸿的印象是手不释卷。

蒋遂的父母分到的是一套三室一厅一厨一卫,80多个平方米。

“早饭后坐在书桌前开始修书,旁边就放一杯茶,午饭后休息到两点半,到晚饭,吃完继续到10点半。无论春夏秋冬,不管节假日,大年初一也是如此。早年间,连散步都不愿去,觉得浪费时间。”

姜亮夫的女儿姜昆武也曾回忆父亲:十平方米的房间,三书架、一床。书占三分之一……一桌是个“公共”场所:吃饭时将书移开,是餐桌;来客奉茶是“茶座”;写稿时一尺见方,放纸笔搁手……在外面不论多大的烦恼,一上书桌,便见眉目舒展,渐渐“入定”。而看书之后,最大的消遣是到附近的黄龙洞散步。

任平是任铭善的儿子,在杭大新村生活时,就亲见过夏承焘和弟子们的交谈。

“他门下的研究生有陆坚、陈铭和施议对。隔几天就会聚在夏先生家。陆恭敬有分寸,陈儒雅而深沉,施活跃而好问,其实声调最高的还是夏先生,并且无拘无束,时有爽朗的大笑,将现场的气氛搞得很融洽。”

因为杭大新村的房前屋后都有一处庭院,住在这里的学者们把各自的庭院打理得颇有自家特色。

“孙席珍家的院子种了很多花草,打理得很精致,很漂亮。林淡秋家的就比较随意粗放一些。”杭州历史学会副会长、历史建筑研究学者仲向平说,“中国人讲究宅院合一,小院子几个平方不重要,它反映的是一种居住关系,折射主人的性格、兴趣。”

蒋遂记忆中,自家的小院就被母亲盛静霞收拾得井井有条,里面种了桃树、柳树、芭蕉。而蒋祖怡家就种了枇杷、柿子树等。

“可惜的是,很多当年老先生们亲手栽下的果树现在已经不在了。”

杭州老破大只能自住了吗(深读这里曾大师云集)(3)

杭大新村何去何从

2000年之后,居住在杭大新村的教职工陆续搬出,曾经的谈笑和论道都渐行渐远,现今,这里只剩下70多户。

2008年,杭州市政府公布第四批历史建筑时,杭大新村23、24幢赫然在列。这块石碑矗立在这两幢小楼一侧:杭大新村建筑群。20世纪50年代的公寓式住宅,反映近代建筑演进的历史脉络。

根据今年3月份媒体公开报道:杭大新村因历史遗留问题,成为各类安全隐患的“集聚地”,多数房屋年久失修,还有的被鉴定为C、D级危房,房屋长久空置、电路老化严重等隐患频现。今年,北山街道将加快推动政校企三方合作,集中精力完成杭大新村整治等工作。

仲向平在他的《老房子 续》中称:这片绿色小区,曾是浙江传承中国文化的中心,是浙江学术的圣地。

“我觉得它有三点价值,一它是共和国建筑的代表,当时国内很多学校礼堂都是这种风格,坡顶、筒子楼或者小别墅。这里成规模,保存比较完整。二这里曾经居住了大批中国著名的文理科教授,他们是国之栋梁,在这里留下过生活、治学的痕迹。三从环境上来说,这里曾是西溪的一部分,四周有老和山、桃花河、沿山河,有山水价值,是水边的美墅。”

仲向平感叹,杭州城内这样的新村已经不多见了,类似的绿杨新村、笕桥新村、武林新村等都已经没有了。“说杭大新村在杭州是独一无二的也不为过。”

杭州市文保部门的一位工作人员也表示,在他个人看来,杭大新村具有成片保护的价值,建筑格局保留完整,从建筑式样上来说,可能算不上独特,但重在有文化价值。

杭大新村何去何从,还未有定论。

这个月,杭州市有关领导曾到这里调研,对下一步工作提出要求,称杭大新村是杭大在杭州城市发展中留下的宝贵记忆,拥有一定的保留价值和历史内涵。其中一个要求是要传承文化。区域内房屋建筑、道路景观等都具有重大历史文化价值。要重视历史建筑保护利用工作,将杭大新村的建筑风格和文化特色有效保留。

【浙江新闻 】

大师后人讲述杭大新村的故事

杭大新村,曾经大师如云,星光璀璨。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随一众学者搬迁至此的还有他们的子女,这些当年的小毛孩在这里度过了童年以及青少年时期,他们与众多学界泰斗为邻,见证了先生们在书房里治学,在客厅内论道,在自家庭院中侍弄花草……

这片不足60亩的宅院,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的精神乐土,他们在杭大新村的成长记忆是对这里那段光辉岁月的见证。

杭州老破大只能自住了吗(深读这里曾大师云集)(4)

姜亮夫先生在杭大新村寓所前。蒋遂供图

蒋遂:蒋祖怡先生家的饭

父,蒋礼鸿,浙江大学教授,语言学家、敦煌学家、辞书学家,今年66岁的蒋遂在1957年随父母搬迁到杭大新村,在那里居住了18年。

我住进杭大新村时还在上幼儿园,这里原来叫道古桥宿舍,原来应该是个坟场,蒋祖怡先生家的院子里还留有一块《福望公墓》的石碑,刚搬来时,路上还可以看到骷髅。那时道古桥宿舍还处在建筑收尾阶段,各种建筑材料到处都是,就成了小孩子们的游乐场。

因为是西溪的一部分,宿舍周边有大片的竹林、树林、河流和小溪,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林子里筑窝,哺育幼鸟。到了夏天晚上,会有许多萤火虫在院子里飞,我们捉上一只放在瓶子里,父母就会趁机讲“囊萤夜读”“悬梁刺股”等故事。

我家住在五幢四号,和我家相邻的四幢和六幢有很多知名的学者:夏承焘先生、姜亮夫先生、陈桥驿先生、任铭善先生、王驾吾先生等。

我经常看到先生们来往在宿舍和学校之间的杭大路上,王驾吾先生走路时腰杆笔直;严群先生是由夫人搀扶着缓缓走在路上;徐朔芳先生是和学生一起,边走边谈;郭在贻先生步子急促……

当时杭大新村内,经常有学生到老师家中请教学业,这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当时也有不少学生来家里找我父亲,本科生相对来说,怯一点,硕士博士还有一些年轻老师来得多。谈的都是学业,我小,听不大懂,只记得父亲能解答的就解答,也有解答不了的时候,直接说,这个还不知道。事后查阅资料,他会再告知对方。

家里的客厅加餐厅常常被父母用来接待宾朋,我印象最深的是钟泰先生,他是我父亲的老师,我叫他太老师。太老师看到我坐无坐相,就对我说“站如松、坐如钟”,并且亲自示范给我看坐姿。

还有一位来过我家的名人是季羡林先生。那天季先生来,穿一身灰色中山装,是那种穿过多年的旧衣服,脚上穿一双布鞋。季先生寡言,他称赞我父亲的《敦煌变文字义通释》写得好,父亲说,我只有一本小书。季先生说,司马迁也一本书。

都说文人相轻,可在我眼里,住在道古桥宿舍的先生们彼此照应,不仅学术上相互切磋,情感上也很融洽。

上个世纪60年代,我父母因为工作原因经常到农村,我们姐弟俩吃饭就成了问题。父母就把我托付到蒋祖怡先生家里,我姐姐被托付到陆维钊先生家中。

我到祖怡先生家,不但吃饭,还睡在他家。因为蒋先生也要下乡,蒋家只有蒋妈妈和老人小孩。由于食物不充足,蒋妈妈为保证孩子们的健康动足了脑筋,把我们几个小孩从黄龙洞后山打下来的毛栗果磨成粉做米糕。有趣的是蒋先生家里还挂了一幅字:不可使士大夫一日不食此物。

除此之外,我还在任铭善先生家里搭过伙,任先生吃饭的时候不苟言笑,有时候默默地往我碗里夹几筷子菜。

先生们在生活中都十分简朴。夏承焘先生家,他的夫人用小铁罐做成一个小炉子,点火用的燃料是夏先生不用的书稿纸,这些本被废弃的物品,他们都觉得可以物尽其用。

作为邻居,杭大新村的先生们会经常串门聊天,彼此切磋。我记得母亲盛静霞曾有这么一句话:如果一群人在一起,则有任先生(任铭善)侃侃而谈,若钱钟书来了,任先生也不响了。

我现在还不时会到杭大新村里面去散散步,有时候驻足在先生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总能想起他们的音容笑貌。

杭州老破大只能自住了吗(深读这里曾大师云集)(5)

蒋礼鸿教授全家在杭大新村寓所前

任平:夏承焘先生家的聚会

父,任铭善,浙江大学教授,长期从事古文献、古代汉语、现代汉语的研究和教学。任平1957年随父母搬入杭大新村,先后在此居住8年左右。

我们搬进杭大新村时,住在一楼,因为这是第一批建好的房子,靠近河边还有房子在建,我当时五六岁,就经常在工地上跑来跑去玩。

那个时候,杭大新村里面还有一个幼儿园,上下学非常方便。我父亲在我读幼儿园时就开始教我刻图章,拿一方石头,刻个小动物,有时候还教我画画,他画,我就在旁边依葫芦画瓢,说起来,他是诗词方面的大家,但从不教我背唐诗宋词,教我读过的唯一一首是 《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他比较注重培养我的审美。记得最清的一次是一天傍晚,和他一起外出,那是冬天,天上有明月,地上是积雪,他带我到一处田埂上,有被白雪覆盖的青菜。问我,你是什么感觉。有时候,他会带我从杭大新村步行到拱宸桥看电影,沿着运河,边走边讲大运河的历史。

杭大新村里大师如云,在我当时那个岁数,接触最多的算是夏承焘先生。

因为父母工作繁忙,我读小学的时候曾在夏先生家断断续续吃过一年饭,午餐在学校解决,早晚饭就去夏先生家。因为夏先生是我父亲的老师,我就尊称他为太先生。

太先生家里的饭菜,干净,简朴。他一家都是极其爱干净的,窗明几净。菜不但弄得干净,而且绝不油腻。素食为主,我印象当中在他家吃到的荤菜主要是带鱼和鲫鱼。太师母的简朴早有耳闻,这次也得到了印证。带鱼是红烧的,但切成的每一段大约是一至两厘米,我家至少是四厘米,这样,每伸一次筷子夹到的分量,就不够,小男孩也不管什么,就不停地夹来吃。太先生和太师母当然不会有意见,反而鼓励我多吃点。

太先生并没有把我当小孩,很愿意和我交谈,他知道我喜欢画画,就常常谈他对中国画的理解,给我讲诗词。这让我挺高兴,也有极大的收获。我还记得他的书架上有几幅太先生画的水墨花卉,尺幅不大,率意但不失笔墨趣味,构图也别致。

太先生家常常有人来聚会,讨论学术问题,我会在边上听,虽然听不太懂,但有此“熏陶”也是极大的收获和幸运。

我在杭大新村居住时间虽然不长,但就是在这里接受到了古代文学的熏陶,在这样的环境和氛围下,慢慢对此产生兴趣,再自己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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