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太祖拓跋珪的悲剧（鲜卑北魏拓跋珪）

在凉城县城东北几座起伏的小山上，近年建成一座拓跋珪纪念园。园内怪石嶙峋，林木葱茏，亭台环绕，成为人们运动、休闲、游乐之所。拾级登顶南望，岱海如镜波澜不惊，远处明长城烽火台隐约可见，风云际会，苍山如黛。山下县城街市繁华尽收眼底，平川处阡陌纵横，民舍悠然烟火万家。

　　凉城县位于内蒙古自治区中部偏南，西北距呼和浩特100公里，东北距集宁90公里，东南距大同110公里，处于内蒙古高原与黄土高原交汇处，向北越阴山可达漠北，向南过长城通往山西省。凉城之名，始于北魏时“凉城郡”。《水经•河水注》载：“盐泽在东北者也……，池北七里即凉城郡治。池西有旧城俗谓之‘凉城’也，郡取名焉。”盐泽即今之岱海。隋朝时为突厥人占据，唐置桑干都督府，辽置天成、宣德二县，金、元改称宣宁县（治所在今凉城县淤泥滩古城）。明朝废县置宣德卫，为大同边外地，清初为蒙古察哈尔部牧地，清中期后土地放垦汉族迁入，始置宁远厅。民国设宁远县，因与湖南宁远县重名，遂用北魏旧名，复称凉城县。

　　拓跋珪，北魏道武帝（386—409年在位），于公元371年，相传出生在凉城郡参合陂（bei）北，今凉城县岱海北之榆树坡村。386年拓跋珪重建代国，在盛乐（今呼和浩特和林格尔土城子）即位，建元“登国”，后改国号为“魏”。 398年由“盛乐”迁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并正式称帝，史称“北魏”。

　　凉城这片土地，汉末两晋时拓跋鲜卑就在此逐水草而牧猎，在今蛮汉镇之小坝滩村，1956年曾出土了一批文物，有金印银印、兽形纹的金饰牌、镶嵌宝石的兽形金饰、兽首金戒指、金耳坠等。其中一件四兽金饰的背面，刻有“猗狏金”三字，猗狏即是鲜卑首领拓跋猗狏，当时凉城境正是其部族牧地。而于拓跋珪之北魏，凉城更是名副其实的肇始之地，可谓源渊深厚。公园小山之巅，24米高的拓跋珪铜像赫然立于其上，他身披斗篷足登战靴，左手握弯刀，右手直指南方。这位雄才大略叱咤风云的开国皇帝，我们仰望其雄姿，想象着他那一刻的梦想，其雄心一定越过苍茫山水，指向了中原辽阔富饶的土地。在距今1600多年前，决定拓跋珪生死，关乎北魏立国的“参合陂”之战，就发生在眼前这片土地上。随其手臂所指，远去的风啸马嘶、鼓角争鸣，仿佛我们耳畔响起，一时尘烟四起，金戈铁马，狼奔豕突，清晰的画面在眼前一幕一幕浮现……

　　汉末三国时期，华夏大地战乱频繁，最终蜀汉灭于曹魏（公元263年），东吴灭于西晋（公元280），天下归于一统。而西晋仅持续51年，公元308年匈奴人刘渊称帝（国号“汉”，都平阳今山西临汾），316年，刘渊之子刘聪攻陷长安杀晋愍帝，西晋即亡。317年晋宗室司马睿在建康（今南京）重建晋室，偏安于江东，史称东晋。北方则陷入五胡十六国时期的混乱状态，黄河流域成了匈奴、羯、鲜卑、氐、羌，这“五胡”军阀争杀的战场。100多年里，先后建立了前赵（匈奴）、后赵（羯）、前燕（慕容鲜卑）、前凉（汉）、前秦（氐）、后秦（羌）、后燕（慕容鲜卑）、西秦（乞伏鲜卑）、后凉（氐）、南凉（拓跋鲜卑）、西凉（汉）、北凉（卢水胡）、南燕（慕容鲜卑）、北燕（汉）、夏（匈奴），加之西南氐族成汉，总称十六国。如再加汉人冉魏、丁零翟魏、氐族武都仇池国、鲜卑慕容西燕、鲜卑拓跋代国。自公元308年并州匈奴族首领刘渊称帝建立汉国，至公元439年鲜卑拓跋部之北魏统一北方，计二十一个政权。

　　历史上，鲜卑兴起于大兴安岭的山区和草原地带，自汉匈战争南匈奴内附北匈奴落败西迁后，他们占据了匈奴故地，并融合匈奴、丁零、乌桓、汉等部族而强大起来。按地域、迁徙分布及部族融合情况，鲜卑形成了主要由慕容氏、段氏、宇文氏的东部鲜卑，拓跋氏的北部鲜卑，河西秃发氏、陇右乞伏氏、吐谷浑的西部鲜卑。拓跋鲜卑之祖墟石室“嘎仙洞”，在今内蒙古鄂伦春自治旗阿里河镇之大兴安岭上，于1980年被重新发现并确认。他们从祖居之地遥远的东北大兴安岭，一路西南迁徙而来，并发展壮大，“尽收匈奴故地，自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五原（今内蒙古包头西南）以东抵辽水，皆为其牧地”。

　　公元315年，晋愍帝封拓跋猗卢为代王，338年，拓跋什翼键建立代国，建都盛乐，376年，代国为前秦所灭。383年，前秦在“淝水之战”中被东晋打败，前秦军中各部族将领趁其兵败，纷纷或改旗易帜或割据一方。384年，前燕宗室慕容垂联合鲜卑、乌桓、丁零等民族重建燕国，定都中山（今河北定县），史称后燕。公元376年前秦灭代国时，五岁的拓跋珪随母亲贺兰氏流亡，寄居独孤部刘库仁部落长大。385年前秦灭亡，一年后拓跋珪在牛川被部落推举为王，重建代国，年号“登国”。慕容、拓跋都属于鲜卑族，世为姻亲，拓跋珪本来也是慕容垂的外甥，后燕为其复国及内外攻伐提供很多帮助，当时北魏也向后燕称藩纳贡。

　　拓跋珪即任魏王以来，对内励精图治，推动鲜卑政权由部落制进入封建社会。对外向贺兰、铁弗、高车、柔然、独孤等部落发动兼并战争，击败强邻。几年的时间，北魏发展成为北方的强大政权之一，与后燕、后秦（据关中，都长安）形成争霸中原之势。羽翼渐渐丰满的北魏，与后燕之关系，也由姻亲藩属、盟友，渐而冲突恶化，直至为敌。慕容垂觉得，不除掉这方势力，必是养虎为患，于是决计出兵，彼此以兵戎相见，一决胜负。

　　北魏登国十年（公元395年）五月，慕容垂派太子慕容宝为主帅，统步骑近十万大军伐魏。此时的燕军兵强马壮声势浩大，军威震动北方大地。拓跋珪知燕军前来，正面迎战恐难取胜，君臣商议决定先避其锋芒，随即转移部落民众及牲畜财产，主动从盛乐撤出，实行战略转移，西渡黄河以待战机。慕容宝大军深入魏地，几乎没有遇到抵抗，一路开到黄河北岸的五原（今内蒙古包头西南），在此割粮筑城，收降北魏民户打造船只，准备渡河与魏军决战，此时魏军在黄河南岸，两军隔河对峙。

拓跋珪开始了他的权谋，派兵在黄河东（注：此处为黄河河套地段，黄河河道在此呈弧形，先由东流渐渐转而南向流去，故有南北对峙、西渡、河东之说），截断燕军与都城中山的道路，断绝慕容宝与后燕的联系。而经过这几个月时间，燕军战船也基本造好，慕容宝正准备要遣将士渡河作战，期间有部分船只行至河中，恰遇北风骤起，十几支船七零八落被吹到了黄河南岸，船上三百多名燕兵成了魏军俘虏。凶狠的拓跋珪不但不杀，还优待这些俘虏，并留下住一段时间。而后就在军中放出谣言：慕容垂老皇帝病重已逝，慕容宝就要撤军了，然后说你们也回家与妻儿团聚去吧，原船放归了燕兵。这些人回到慕容宝军中，谣言也即传到了后燕军中，几日间燕军上下开始惶惶不安，而后将官内讧军心动摇。在慕容宝出发时，慕容垂本就患病在床，自五月出兵至今已四个多月过去，没有中山的任何消息。慕容宝担心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父亲真的病逝，皇位恐生变故，思归心切无心再战，于是烧毁船只决定撤军，其时在阴历十月底。

　　后燕军从五原撤出三天后，一场强大寒潮过境，朔风狂吼气温骤降，一夜之间冰封千里大河上下顿失滔滔。眼见燕军从容撤走而苦无舟渡追击的拓跋珪，仰天感叹：天助我也！即命留下辎重，精选两万骑兵轻装踏冰过河，日夜兼程追了上去。十一月初九傍晚，走了几天的燕军行至参合陂东，慌乱中撤军疏于防备的慕容宝，在蟠羊山下盐池（今岱海）畔扎下营帐。此时拓跋珪得报：燕军就在前方。参合陂之于拓跋珪，生长于斯，地形太过熟悉了，即刻召集部将，各按方位排兵布阵，人衔枚马勒口。塞外冬天的寒夜，北风呼啸掠过荒野，到天明时，拓跋珪已登上蟠羊山顶，魏军悄无声息已全部进入战位，对燕军形成包围之势。

　　清晨的霞光映照出山川平野，空气干冽而清冷，“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盐池也没有了几天前的粼粼波光，厚厚的冰层，泛着逼人的惨白。燕军懒洋洋走出营帐，猛然望见蟠羊山上北魏的军旗猎猎，疑为天兵登时胆裂，正仓惶间，魏军铁骑已排山倒海般掩杀过来。“居高临下，纵马冲杀，势如破竹，所过皆靡……”，而燕军“毫无戒备，惊扰奔走，军无斗志，争相逃命”。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只有冰冻的盐池是唯一的缺口，但却非生路，“有马者，皆蹶倒冰上，自相镇压，死伤者万数”。慕容宝仅率千余人拼死突围于乱军中逃走，丢下的五万燕军兵士，弃甲丢戈束手就擒。一代枭雄拓跋珪下了道冷酷血腥的命令：坑杀降卒。可怜五万慕容鲜卑士兵被驱赶到几十个大坑中，然后箭矢横飞砂土齐下，山谷里凄厉的惨叫声久久回荡，山川泣血苍天呜咽。

　　燕军在参合陂全军覆没，慕容宝逃回中山，病中的慕容垂捶胸顿足：“此仇不报枉为丈夫”！次年（396年）三月，亲率20万大军再次伐魏。慕容垂满腔悲愤哀兵必胜，平城（今大同）一战，魏将拓跋虔战死，守城3万余部众被俘，平城失陷，拓跋珪于盛乐城再次选择了撤退。慕容垂乘胜北进，燕军又一次来到参合陂，只见坡底沟谷，积骸如山惨景凄然，风声厉厉，冤魂似在半空中呼号。燕军设坛祭奠，将士悲不能已，哭声震天泪下成河。慕容垂心如刀绞惭愧愤恨，回想与这个外甥之恩恩怨怨，似有万千块垒堵在心头，不觉气血上涌，口吐鲜血再次病倒。主帅有恙燕军不得已撤军，四月，慕容垂病死在回师途中，壮士暮年，英雄魂断参合陂。

　　乘参合陂大胜之威，拓跋珪率40万大军挥师中原，夺取幽、并。397年攻下燕都中山，黄河以北州郡尽归北魏所有。398年，由盛乐迁都平城，正式称帝，为北魏道武帝。其孙太武帝拓跋焘先后灭夏、北燕、北凉诸国，于公元439年结束了西晋末年长达130年的五胡十六国之乱，作为第一个北方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政权，开创历史上称之为“南北朝”的北朝时期。494年孝文帝拓跋宏迁都洛阳，改汉姓为“元”。自拓跋珪386年复代称王，至534年分裂为东、西魏止，北魏立国一百四十八年，历九代十二帝。

　　于庚子暮秋十月，携友登拓跋珪公园有感而作，并《浣溪沙》一首，兼怀古之由：

苍山极目青岚外

烽烟遥指参合陂

铁马冰河梦魂来

云卷云舒独自在

花开花落有轮回

风清日朗上亭台

（全文完，谢谢阅读！错谬不周之处敬请指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