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六月二十六夜渡海(苏轼六月二十日夜渡海)

前言

2012年,陆毅曾经拍过一部电视剧《苏东坡》,但是只看了几个片段,不知道全集在哪里。最近据说胡歌的《苏东坡》也要上线了,很值得期待。

前些天遇到这样一个问题: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是苏轼晚年七律中的绝唱,如何赏析?

这首诗有些争议,主要就在于结尾的这两句。有人认为写得好,但是有人却认为苏轼这样写有问题。

这两句诗出自苏轼的七律《六月二十日夜渡海》: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当时苏轼结束了在海南的贬谪生涯,终于可以北上回归了。在其渡海的时候,写下了这首七言律诗。

这首诗用典比较多, 关于最后这两句,有人认为后两句显示了苏轼的度量,有人则认为苏轼不知自省,因此不可效仿。

苏轼六月二十六夜渡海(苏轼六月二十日夜渡海)(1)

一、东坡的度量

明朝蒋一葵《尧山堂外纪》评价到:

初,坡与弟子由相别渡海,既登舟,笑谓曰:“岂所谓‘道不行,乘桴浮于海’者耶?”元符间,量移广州,由澄迈北渡,赋诗有曰:“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人服其量。

当年苏轼从惠州被贬往昌化军(海南儋州),苏轼和弟弟苏辙分手渡海,登舟时笑着说:这不就是孔子所谓的‘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吗?

.......

可知苏轼这首七律《六月二十日夜渡海》中,颈联其实是前有伏笔的:

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

苏轼当年跟弟弟开玩笑说,道不行,我就学孔子出海了。现在接受诏书,让我北归到广州。我当年”乘桴“之意也可以放下了。

另外,如今我也有点理解《庄子》中轩辕黄帝”奏乐“的含义了。

《庄子·外篇·天运》中轩辕黄帝”奏乐“令人感到惶恐,又转为和缓、迷惑,于是轩辕黄帝说这种无知无识的浑厚心态接近于大道,保持了本真。

.....

蒋一葵说,苏轼的“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令人佩服他的度量。

当年因为”道不行“,被迫”乘桴浮于海“,如今能够安稳的回归,却说”九死南荒吾不恨“,应该是领悟了”轩辕奏乐“背后的含义。因此把这次磨难当作了一种收获,所以说“兹游奇绝冠平生。”

苏轼六月二十六夜渡海(苏轼六月二十日夜渡海)(2)

二、了生死 轻得丧

乾隆年间的《唐宋诗醇》引用了元朝诗人方回的一段评价:

方回曰。绍圣四年丁丑。东坡在惠州。年六十二矣。五月再谪琼州别驾。昌化军安置。即儋耳也。以六月二十日夜渡海。七月十三日至儋州。或谓尾句太过。无省愆之意。殊不然也。章子厚蔡卞欲杀之。而处之怡然。当此老境。无怨无怒。以为兹游奇绝。真了生死轻得丧。天人也。

或谓尾句太过,方回说,有人认为苏轼这首诗的最后一句有点挑衅之意,没有自我反省的意思 。

无论当事人有没有“自我反省”,但是执政者可能认为你没有“自我反省(有点像黄教主啊!)”。

但是方回(1227~1305)方回认为这样评价没有道理。

他认为,苏轼经历了章惇、蔡卞的迫害,却处之怡然,并不因此而记恨和愤怒,反而认为这一段“九死南荒”的磨难是自己人生的一段奇绝游历。

因此方回认为苏轼了生死、轻得丧,这是天人。言外之意,就是评价苏轼”无省愆之意“未免用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

那么,方回说谁批评苏轼的”尾句太过,无省愆之意“呢?

这些人又从中读出了什么呢?

苏轼六月二十六夜渡海(苏轼六月二十日夜渡海)(3)

三、不可以效仿吗?

认为苏轼这首诗有问题的人,可能不止一个,其中元末明初文学家瞿佑的观点很有代表性。

瞿佑生活在方回之后,可见方回批评的不是瞿佑,但是瞿佑《归田诗话》中的解析很有代表性:

《渡海》云:“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方负罪戾,而傲世自得如此。虽曰“取快一时”,而中含戏侮,不可以为法也。

何为”中含戏侮“呢?

......

可以联想一下唐朝有名的刺头诗人刘禹锡,当年永贞革新失败被贬十年。终于回到长安后,他却写了一首诗嘲讽当朝权贵,《玄都观桃花》:

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

当朝的宰相正是刘禹锡的仇人武元衡,于是刘禹锡又被贬黜,一下子又是十年。可是刘禹锡秉性不改,再次回到长安后,又写了一首《再游玄都观》:

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武元衡当年把刘禹锡贬黜后不久,就被刺杀身亡了。这次刘禹锡终于安稳下来了,可是大好青春已经过去二十多年。白居易曾经有诗为刘禹锡感叹:二十三年弃置身。

......

苏轼六月二十六夜渡海(苏轼六月二十日夜渡海)(4)

如今苏轼的情况,有点像刘禹锡第二次回归。元符三年(1100年)正月,年仅25岁的宋哲宗病死,宋徽宗继位,苏轼被召回。北归途中,苏轼1101年8月在常州逝世。

瞿佑说苏轼”傲世、取快一时、中含戏侮”,而且“不可以为法也”,有道理吗?

知道苏轼去世(1101年8月)以后的时局变化,就知道有没有道理了。

崇宁元年(1102) ,宋徽宗令中书省进呈元祐中反对新法及在元符中有过激言行的大臣名单。宰相蔡京以执政官司马光等22人,待制以上官苏轼、黄庭坚等48人,余官秦观等38人,共计120人,分别定其罪状,称作奸党。

宋徽宗亲自书写姓名刻于石上,竖于端礼门外,称之“元祐党人碑”。 从此不许党人子孙留在京师,不许参加科举考试,而且碑上列名的人一律“永不录用”。

苏轼六月二十六夜渡海(苏轼六月二十日夜渡海)(5)

四、苏轼真得毫无芥蒂吗?

民国初期的赵元礼在《藏斋诗话》中,把苏轼与南北朝的殷浩、宋朝的王安石作比较:

殷浩被黜放,徙于东阳之信安县,但终日书空作“咄咄怪事”四字。王安石放废,知为吕惠卿所挤,每书“福建子”三字。此两人力能自矫,口无怨言,而胸中介介,所蕴深矣。善夫东坡先生《渡海诗》收句曰:“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不露牢骚而以肮脏奇崛出之,是何等胸次。

殷浩兵败许昌,桓温上表弹劾,朝廷将殷浩废为庶人流放东阳。殷浩嘴上不说,但是”终日书空作咄咄怪事四字“;

王安石变法失败被罢相,“惠卿得志,忌安石复用,遂欲迎闭其途,凡可以害安石者无所不用其智”。等到王安石复出时,吕惠卿又说王安石“尽弃所学,隆尚纵横之末数,方命矫令,罔上要君”。当年“迎合安石,建立新法”的吕惠卿竟然成了暗害王安石的小人,吕惠卿是附件泉州人,因此王安石”每书福建子三字“。

殷浩、王安石两个人,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两个人总是写“咄咄怪事”和“福建子”,可见内心中并没有放下。

不过赵元礼认为苏轼放下了,他评价苏轼”不露牢骚而以肮脏奇崛出之,是何等胸次。“这个评价和蒋一葵、方回等人评价一样。

肮脏,在这里是”高亢刚直“的意思。例如宋文天祥:肮脏到头方是汉,娉婷更欲向何人;唐高适:李侯怀英雄,肮脏乃天资。

也许苏轼真得早已经断舍离了,但是黄教主说过,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清朝诗人谭献《〈复堂词录〉序》也说过:

甚且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而读者之用心何必不然。

再回头看看苏轼的这首诗,会不会令他的那些政敌们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 参横斗转欲三更,苦雨终风也解晴。

天就要亮了,风雨暂停,天也要放晴了。用现在的话说,这是黎明前的黑暗。

  • 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  

颔联这两句也要注意,典出《晋书·列传第四十九》:

子重,字景重,明秀有才名,为会稽王道子骠骑长史。尝因侍坐,于时月夜明净,道子叹以为佳。重率尔曰:“意谓乃不如微云点缀。”道子因戏重曰:“卿居心不净,乃复强欲滓秽太清邪!”

谢重说:“虽然天明月净,不过我觉得不如有些微云点缀更好。”司马道子对谢重开玩笑说:“你的心里不净,还想要天空不干净呀 。“

司马道子是晋简文帝司马昱第7子,晋孝武帝司马曜同母弟弟。 淝水之战谢安取得巨大胜利,但是受到司马道子等人的嫉恨。谢安死后,司马道子父子专权乱政,后来被桓玄击败,父子先后被杀。司马道子死时年仅39岁。

司马父子以后,刘裕渐渐羽翼丰满,十余年后,以宋代晋。

  • 空余鲁叟乘桴意,粗识轩辕奏乐声。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后面这四句,前面说过,我当年乘桴之意如今已经落空,看来天又变了。这一趟虽然艰辛但是我没有什么怨恨,而且我也有很大的收获:粗识轩辕奏乐声。在我看来是一次奇绝的游历。

从这首诗的用典和已经可能暗含寓意来说,或许真会再一次得罪苏轼的那些政敌。

假如苏轼还活着,能有好果子吃吗?

瞿佑站在明朝人的角度,看较为宽松的宋朝,依然认为“不可以为法也”。他对于苏轼这首诗的评价,是对于文人要注意明哲保身的忠告和劝戒。

苏轼六月二十六夜渡海(苏轼六月二十日夜渡海)(6)

结束语

这首诗的前四句景中有情,字面上可能是实际景物,然而 “而读者之用心何必不然 ”,读者可以有自己的理解,其言外可以读出讽喻之意。

后四句中,用瞿佑的话说,有戏侮、傲世之意。

苏轼是不是有此意不重要,那些奸佞之臣是不是读出此意就难说了。

苏轼1101年去世,假如他再长寿一年,马上就能看到宋徽宗、蔡京等人如何迫害元祐党人了。苏轼会不会再次被贬谪回海南呢?

陆毅当年的《苏东坡》似乎一直无声无息,不知道胡歌这一版《苏东坡》会不会成为一部爆款电视剧,谁知道什么时候上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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