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边境旅居史(大理访梅记)

作者:朔雪

久闻南国有奇梅,没想到云南尤佳。2019新年伊始,与北京画馆的周总、端阳师姐一起陪刘曦林老师去云南访梅。凌晨4时从家里出发,6点从北京起飞,至7时喜见红日跃出。飞机穿云渡雾,空中俯瞰澜沧江,两岸山势险峻陡峭,红土层梯,碧波如练,洱海若镜,第一印象这是一片雄奇的热土。

大理边境旅居史(大理访梅记)(1)

刘曦林写生花桥元梅全图

午前至大理,于洱海之滨小憩,只见蓝天、白云、碧海相映,刺桐、玉兰、山茶竞放,更有几株刚开的粉梅挺立在洱海之畔,阵阵清香扑来,恍若身置仙境。初与梅见,便已欣喜异常。

当日宿永平,当地文联及美协友人畅叙古梅奇姿,历代百姓、文人、僧众保护古梅之事迹,令人向往慨叹不已。

次日驱车去花桥镇,真是博南古道行路难……历史上这条小路没有分叉,一直往西南方向通往缅甸和印度,往西北通往西藏和新疆,直接联系中亚和南亚,是西南丝绸之路的一个重要通道。从前走马帮的石子路,现在越野车在上面快蹦起来了。路宽不过3米,遇到对面来车,就是考验车技和修养的时候了。基本不用语言,谁占据有利地势谁先撤退,让路会车。这使得在北方看惯了堵车的我大为惊奇,由此亦可见当地民风之淳朴善良。

一路颠簸终于来到古梅树下。老梅正值花期,蓝天下宛如一团粉云,老干却若虎踞龙盘,览之惊叹不已!这棵古梅又称元梅,树高9.8米,胸径70.7厘米,基径71.9厘米;生长于西南丝绸之路“博南古道”旁的博南古县治所在地花桥村的普照寺里,现今寺庙已改建为博南古道博物馆。据相关资料记载,这棵梅树大概已有800年树龄,栽种于元朝,故曰元梅。元梅年龄虽然800岁,却风姿绰约正值当年。一树梅花盛开,满树梅子醉人。据说每年这棵梅树还要挂果500斤,梅子个大皮薄,酸甜爽脆。每年收获季,村民都把它采摘下来,泡成梅子酒以飨贵宾。

刘曦林先生已经77岁,却返老还童般地充满活力,不远几千里,终于来到老梅树下,激动得无以言表。他绕树三圈仔细观察后,看到一把锄头,急忙拿来亲自为老树松松土,对这八百龄的老树以示敬意。刘先生说,他已几10年不摸锄头了。过一会,唐建老师带着学生来了,他知此梅最早,已连续10年来花桥写生,真可谓梅痴。74岁的郎森老师姗姗来迟,为表达内心对老梅树之崇敬,恭行三叩九拜之大礼,观者无不为老先生的真诚所震动。继之,郎先生铺开宣纸,开始了五张六尺宣连接起来的巨幅大卷。次日,我们获知他为长卷准备的长跋,跋中有句曰:“戊戌岁尾余终得于大理永平元梅树下,三叩九拜,以示古树会意有三:一为余曾遍访家山,写真搜集,亦数次途经此地,竟不知宝地存立此天赐珍木,实羞愧难言,跪请宽罪;二即感恩历八百载烟云,幸得仁善之士,怀与古梅同坚倔不折神魂,有心加持护爱,终致古梅未曾被俗暴所毁,此乃永平之福,家山之幸,国之存魂;三请天下欢喜之人,尤中国花鸟画研习者,相告同约,拜观仰止于永平元梅之下,亦仁善济德,贡献尽己所能,诚心加护,以图得后世子孙永享三生不悔之福……”。

刘曦林先生已是喜寿之年,每日从城里一路颠簸早早来到梅树下,老人家的勤奋深深感染了青年学子。一日出发前在酒店遇到了唐建老师和弟子。唐老师对刘先生说,老先生这么大年纪了还不辞劳苦早早去写生,他和他的学生们深为感佩,要向老先生学习,不睡懒觉了,也要赶早去画画。而刘曦林先生却夸南艺的刘元堂老师总是第一个到,因为他已经和元梅同村而下榻。

最令人深思回味的是老先生们对元梅魂魄精神的理解与把握。郎先生施浓墨枯笔,是为了体现梅树之壮美国魂。在刘先生眼中,元梅老干兼具龙虎之姿,而枝条如梳宛若春柳,故而并呈壮美与妩媚之美。他一边画一边讲树枝的结构规律和笔墨气韵的关系,同时讲乃师于希宁老先生视梅魂为国魂、画魂、人魂“三魂”的理念,讲“梅妻鹤子”的典故,讲陆游的“一树梅花一放翁”的诗句,尤其是王阳明在《传习录》中的那段话:先生游南滇,一友指岩中花树问曰:天下无心外之物,如此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亦何相关?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这真是一堂师古人、师造化、师心的写生课。

云南有大美,而乡村却依然处在脱贫过程中,但花桥人却想方设法让我们尝到“美食”。中午在村委会吃大锅饭,周总说吃了花桥村的饭,五星级酒店也不换!大块的腊肉、大盆的土鸡炖洋芋、大碗的水煮苦菜……吃了三天不重样,顿顿香得很!人均20元,良心价。画到第三天,适花桥逢集,我们也去凑热闹,还买了许多乡间陶制小壶,从每只1元买到每只3元。大家说应该让花桥人赚这点钱,以表达对元梅保护者的报答。

永平县的美协领导不辞劳苦,亲自开车带我们寻梅,在大山与河谷间一路颠簸,在乡间小道上蜿蜒盘旋,在奔腾的澜沧江岸迂回腾移……车里播放着音乐,第一首是古琴曲,音乐拨动人的内心和灵魂。越野车在充满原始气息的山林间跳跃,人的心灵仿佛飘移在车窗外,面对自然与个体,我们通过琴曲与古人交汇。车至澜沧江畔,音响里又播放贝多芬的一首交响曲,雄壮、浑厚、充满征服的激情与豪迈,车窗外层峦叠嶂、此起彼伏,澜沧江浩浩荡荡……这无意中播放的两首经典曲目,一中一洋、一静一动,却又那样转换得自然和谐,内心不禁感到讶异与惊奇。就像我们描绘的这三棵老梅树,或壮美有铮铮铁骨,或潇洒若翩翩君子,或抑扬似《梅花三弄》。它们千百年来静静地伫立在西南边陲的村庄里,从农耕文化走到现代文明,从肩扛背驮到不吃草的铁牛、铁驴、铁马,千年历史就这样神奇地融合了。(朔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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