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东山县十八景(闽东之光唐颐黄金海岸的文学地理赏析)

福建东山县十八景(闽东之光唐颐黄金海岸的文学地理赏析)(1)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沙埕大围罾渔船在闽东渔场捕捞黄瓜鱼 (资料图片 腾达 摄)

福建东山县十八景(闽东之光唐颐黄金海岸的文学地理赏析)(2)

弹涂鱼

福建东山县十八景(闽东之光唐颐黄金海岸的文学地理赏析)(3)

《黄金海岸》简介:20世纪九十年代,一个养殖户在鱼塘里挖到一具骸骨,奉为至宝,牵出一桩十年前的波及三个村庄里的大案。而东南滩涂四十年的变迁,滨海三代人野草般的命运,也史诗般浮现。这部六十八万字的小说,分为“潮生万物”与“阴阳守望”上下两册,小说融纯文学与悬疑、灵异、演义等类型小说的手法于一炉,塑造了二十来个灵魂群像,构成一个东南滩涂的神秘世界。黄金海岸,一代老去,一代崛起,永恒的是潮涨潮落,生生不息。

作为一个闽东人,我在阅读闽东籍作家李师江新作、68万字小说《黄金海岸》时,尤其喜欢作者将自己辨别性的文学地理故乡意识,倾注到小说之中。我能感觉到作者的文字,从故乡土地上滋滋生长,特别接地气。那滩涂讨小海的劳作,围垦海塘养对虾、养蛏、养鱼业的兴衰,官井洋“黄瓜对”捕捞的往事,海湾网箱养殖水上浮城的兴起等民俗风情,无不烙上闽东特有印记,让我反复品读,细嚼慢咽,倍感熟悉与亲切。

本文主要充当“文抄公”,摘录几处笔者印象深刻、有着闽东文学地理故乡标识的章节,做个品读赏析。

1、讨小海“收鱼壑”

小说第二回描述:

中秋这一天,兆文带着老二、船仔和六斤去“收鱼壑”。

环西陂塘滩涂,潮起潮落,鱼蟹生生不绝,是口粮不足的村民重要补给。每个村庄,在村前的滩涂潮间带,总会挖筑一个个池塘,是为了储水存鱼蟹的,俗称“鱼壑”。鱼壑的诀窍是在低处有个涵洞,平时堵上,收壑时打开,放水捉鱼,不费吹灰之力。

正是退潮时间,自家的壑里满满一池水,池中水花荡漾,就知道存有不少好货。兆文熟门熟路,把涵洞打开,一股浑浊的水流往低处去了,越来越浅的水面上,水花越来越多,那是沉不住气的小杂鱼。船仔和六斤迫不及待进去,被一只大鲈鱼的尾巴一甩,泥水四溅,已成花脸。水只剩下几寸的时候,鱼蟹都露出真容,不安地躁动,觉察已经进入人类的陷阱了。

兆文手脚麻利儿,抄手就是一个,跟捡豆子一样把鱼蟹往竹筐里扔。三个孩子各背个小竹篓,跟鱼蟹捉迷藏或者搏斗,不亦乐乎。船仔和六斤早已是一身泥,像两只小弹涂鱼。

老二抓住一只咸鳗鱼,那玩意儿贼滑,一缩,进了洞。老二没办法,找邻近讨海人借了一把木锄,死命挖洞。兆文叫道:“东西多了去了,你非跟一只鳗鱼较劲干吗。”老二道:“大得很呢,一定要搞到!”

六斤突然哇的一声,撕心裂肺地哭起来。兆文回头一看,一只小巴掌大的青蟹夹住她的小手指,那青蟹也是执念,任六斤怎么甩手也不松开。兆文跨了两步过来,一只手把青蟹定住,另一只手把钳子掰断,把青蟹扔进六斤的竹篓里。断钳虽然不松开,但毕竟无力了。兆文道:“别哭了,想抓蟹哪有不被夹的。”船仔道:“我也被蟹夹住,都没哭过。”六斤用手腕抹着眼泪道:“胡说,我看见你哭过。”

六斤遭此一役,不敢再将手在淤泥中试探,站在壑堤边,把小竹篓里蜷缩的小蟹拿出来,放在脚下,想把断钳接上。这只是一厢情愿,覆水难收。六斤对着小蟹喃喃道:“如果你不咬我,就不会被掰断了,你应该很疼吧。你走吧,我不吃你了。”船仔笑道:“你说啥呀,蟹听不见的。”六斤道:“它听得见,它的眼睛在动呢。”

作者通过“收鱼壑”场景描写,把李兆文是个讨小海的老把式,又最宠女儿六斤的特点;船仔与六斤争风吃醋,率真可爱的表现;六斤脑后长有佛骨,从小就有的慈悲之心;至于老二千方百计要抓住鳗鱼,原来是承诺枝丫,要给她带回喜欢的鳗鱼或章鱼。作者在描绘滩涂“收鱼壑”的劳作画面里,刻画了几个人物形象,显然为他们之后的性格发展埋下伏笔。

但我以为,就讨小海“收鱼壑”的作业描写,同样精彩纷呈。它会让不熟悉闽东滩涂劳作的读者,感觉新颖有趣而兴致盎然。而对于熟悉沿海自然环境或者本来就生长生活在“中国最美滩涂”的读者,读到那看似平凡、辛勤而又美好的讨小海生活,而今渐行渐远了,留下的一定是熟悉、亲切与惆怅心情。

2、蛏埕劳作

第三回、第十三回描述:

闽东一带的蛏子,有剑蛏、竹蛏、牛角蛏、指甲蛏多种,增坂滩涂只产螠蛏。螠蛏,顾名思义,就是蛏子壳上有一道像被绳子勒过的勒痕。

秋分白露之后,肥大的蛏子从蛏脚的生殖腔里吐出亿万蛏卵,如白沫倾泻水中,俗称“吐花”。它的万千子孙,弥漫在海水中,自在漂流,寻找可以附着成长的蛏床。漳湾海域,基本上风平浪静,滩涂容易形成有软泥的蛏埕,让蛏卵着床。

为了让蛏卵着床,农民在冬至前必须锄蛏埕,那是一项繁重的体力活。将高处的旧海泥推向港汊,让海水冲走,露出新的海泥,且将新的海泥揉碎、抹光,软如婴儿吃的面糊,平如镜子。蛏卵游荡在海水中,退潮时依附在软软的蛏埕上,便可着床。待到春节前后,蛏埕上出现一个个极小的孔,海泥状如柚子皮,就预示着蛏苗要丰产了。

“涂蛏苗”又是项费力的劳动,即将含有蛏苗的海泥,用双手捧起,覆盖涂抹到更小蛏埕,如此涂抹两三次后,蛏苗密度更大了。到了“洗蛏苗”的日子,便将这些集缩的蛏苗土捧到筛篮中,拖到海水里,洗去海泥,筛篮里便留下或米粒大或筷子头大的蛏苗,密密挨挨,极为可爱。不同大小的蛏苗价格不同。

村民的滩涂收入,主要是洗蛏仔、卖蛏苗。今年的年景近乎十年不遇,蛏苖异乎寻常丰厚,引得连江、福清的客人络绎不绝。

三都澳涨潮几乎没有浪头,内海滩涂成为福建沿海蛏卵着床最佳场所。

这一年的蛏苗在以后多年被人津津乐道,谈论的核心当然是万江。万江的蛏埕里,蛏苗洗了一埕又长一埕,绵绵不绝,别人是洗蛏苗,他是在洗钱。几埕下来,他洗了一千出头,那可是一笔花不完的大财呀。

作者通过描写蛏埕的自然形成与人工培育特别是洗蛏苗的劳作,展示了三都澳内特有的滩涂环境,是天时地利孕育而成的蛏苗自然产地。直至上世纪八十年代,洗蛏苗还是这里村民的不菲收入。

据地方志记载,闽东沿海蛏子品种繁多,人工养殖的历史可追溯四五百年前,堪称“蛏子之乡”。

闽东沿海人,是吃着蛏子长大的。每年三月至八月,是盛产蛏子的季节。蛏子肉甘甜嫩柔,具有清热解毒、补阴壮阳、益肾利水、解酒健脑等功效,俗称“海人参”。

蛏子是一道家常菜,可以烹饪出十多种口味,如:清蒸蛏子、葱爆蛏子、盐焗蛏子、麻辣葱油蛏子、蛋煎蛏子、烧烤蛏子等,最简易常见的是黄酒炖竖蛏,将蛏子一个个竖立在碗、罐等容器里面,一个挨一个,密密麻麻,放入些许葱姜,浇上黄酒,炖或蒸上十多分钟,掀开锅盖,香气四溢,蛏肉香脆,蛏汤是不加水的原汁与酒香,更是可口。还有一道菜,叫滑蛏汤,做法比较独特,先将蛏生剥取肉,保持蛏的鲜味,再将花菜与西红柿切成小块,炒熟后加水煮沸,放入酸笋,最后才将拌有地瓜粉的蛏肉轻轻投入沸汤中,翻滚几下即出锅。嫩滑的蛏肉,酸甜鲜美的汤汁,是配饭下酒的一道王牌菜。

不仅沿海人日常生活离不开蛏子,山区人也是视“蛏干”为高档补品。冬至时节,猪肉、鸭肉、鸡肉、兔肉皆可佐以蛏干,青草药熬汤,作为一年一度的进补大餐。

蛏埕劳作的阅读,让笔者联想的多是蛏子美食,大约是偏爱所致。

3、捕捉弹涂鱼

第五回描述:

钓弹涂鱼是个绝活,没有几年的工夫拿不下来,老二还掌握不了这个技艺。他在滩涂结识了巧云,见她一个洞一个洞掘弹涂鱼,是笨功夫,便教她一个办法:

两人找了一块弹涂鱼密集的滩涂,正在涨潮,水声哗然,弹涂鱼兴奋地在水面上跳跃。老二悄悄地在离开潮水一米的滩涂,用脚踩出一排泥坑。老二跨过港汊,从对面往水面上猛扔泥巴,泥块发出扑通声响,弹涂鱼受惊,急忙逃离水面,在慌不择路中,许多窜入泥坑中躲藏。巧云随后沿着脚印泥坑,逐个捞摸,捕捉弹涂鱼,虽然并非每个坑都有,但比起挨个洞挖掘,效率提高很多。

次日,老二带来百来个竹筒,帮助巧云捕捉弹涂鱼。把竹筒插在弹涂鱼洞旁边,只露出筒口。等弹涂鱼出洞游戏,捕者返回,扔泥块驱赶,弹涂鱼慌不择路,误入竹筒洞口,有俗语:“弹涂入筒,不知后退。”

老二在收竹筒时不小心跌入港汊,被水流卷走。巧云大惊,跳下水中追赶,抱住被挂在红树林的老二,又喊又哭。老二装死好一会儿,说:“你把我这么抱着真是舒服。”巧云才知道老二是故意的,气得用泥巴抹他的脸,抹得像个包公。

在这章节中,作者用一段优美生动的文字,拟人化手笔,将弹涂鱼习性描写得活灵活现,堪称美文,可供读者反复朗读:

弹涂鱼也叫跳跳鱼,是滩涂上味道最美的鱼类,俗云:弹涂虽乌,味素最好。又有谚云:清明一到,滩涂开洞。弹涂鱼趁着阳光和煦,退潮之时,从滩涂洞中钻出,身似泥鳅,头似龙虎,鼓起胸鳍,扬起背鳍,瞪着凸出的眼睛,大张旗鼓,溜来滑去,或者跃跃欲试比武,两鱼相撞,互相攻击,譬如斗牛,几个回合之后,败者灰溜溜逃走,胜者扬鳍鼓鳃,以尾巴拍打泥水,发出噼啪声,告知自己得胜的消息。或者互相比较跳跃,气温越高,劲头越足,一会儿跳到东,一会儿跳到西,打个照面的,用头比画着互相打招呼,直到累了,慢悠悠溜回洞口,还舍不得休息,在洞口东张西望,生怕错过什么好戏。与弹涂鱼一起玩耍的,还有白蝻、长丁、跳鲋等,滩涂就像下课后的操场。

描写弹涂鱼的美文,画面感极强,也衬托了老二与巧云一生中短促的最快乐的时光。老二后来穷极一生,浪迹江湖,寻找巧云,寻找心中的爱,也是寻找年轻时家乡滩涂给予的最快乐时光。

4、官井洋“黄瓜对”作业

第十四回、第十五回描述:

出“黄瓜对”,指的是开对船出海,到官井洋捕捞黄瓜鱼。一般是母子船两艘,成一对,母船大概载重四五吨,子船吨余即可。

母船有七人,除了船主和掌连,还有五把桨,各有职责。子船三人,分老大、扒船、掌舵。

出海前的会餐叫“吃鱼对暝”,一是要酒足饭饱,到海上拼命去;二是讨吉利。众人在船上喝开。先给船主刘慈雄敬酒,又敬掌连老福。

船中马灯闪烁,众人吃喝高兴,便叫假鱼唱歌。假鱼平日里喜欢吟唱疍歌作乐,并不推辞,饮进半碗酒,扬起脖子,正要引吭高歌,突然道:“老二,你把横笛举起来,给我奏乐。”假鱼站了起来,双手像被捆绑的螃蟹脚一般摇晃,扯起嗓子唱道:

讨海人,一碗糜,一碗水,龟身曝甲乌鬼鬼。

讨海人,天作被,海作床,找个月娘入船舱。

……

别看船仔岸边闹得欢腾,一开船,就要有船上的规矩。比如,睡眠不能俯卧,因为溺水者的死相,不吉利;吃鱼不能翻鱼身,其代表翻船;吃饭的筷子不能搁在碗面上,其代表危险;船上应该少说话,必须讲时,也得轻声细语,大喊大叫也代表危险。

黄瓜鱼鳔的两侧长有声肌,声肌收缩时压迫内脏,鱼鳔随之共振发出声音。每逢鱼汛,可听得到大黄鱼户卵时发出的咕咕咕的叫声。

掌连老福的首要本事就是辨听鱼群。一旦发现鱼群,便用敲梆法令鱼群浮出水面。但两天下来,他们在官井洋绕了一圈,并无收获。老福想起师傅说过的话:敲梆法传进来后,黄瓜鱼捕捞量大增,但恐怕也有灭绝之灾。大家沮丧极了,船主刘慈雄咬咬牙,认栽了,下令返航,但老福坚持要去鸡公山口做最后一搏,不惜跳海相逼,致使大家同意前往。

在海流汹涌的鸡公山弯,老福突然兴奋叫道:“有了,把住桨,敲起来。”带头用竹篙敲击船舷,众人也腾出手来,齐声敲响。咚咚咚的聒噪声,嗡嗡嗡的回音,穿透风浪的声音,在水下水上轰鸣。俄而,前方海水一阵涌动,突然变成金色,就像一件巨大的金黄的袈裟在海面浮起,又沉下去。众人亲眼瞅见,欢声雷动。老福道:“母船、子船注意,准备下网。”

两船拉网呈倒八字,逆着潮水,两船桨手使尽吃奶力气,那渔网随着网坠下沉,俄而,渔网渐渐浮上来,里面是金黄涌动的黄瓜鱼,像一团巨大的黄金牲畜在水面滚动。

老福和刘慈雄各持一根撬杆,想把鱼团撬上船,饶是两人合力,根本撬不动。老福道:“大着网了,怕是有五六十担,先开网吧。”老福跳了下去,站在网面鱼群中,居然不沉。他用刀子把网割开一道口子,刘慈雄紧跟着跳下来,伙计们递下“鱼撇”,两人用鱼撇从网口里捞鱼。鱼撇即是竹篾鱼筐,一撇能装六十到八十斤。两人踏在海面作业,以鱼为地,虽然左摇右晃,却是有条不紊,一撇一撇递上船,等到鱼团变小了,老福把网用绳子系上,上得船来,两人用撬杆把鱼团撬上来,堆在船舱,金光闪闪。

十名船员从失望到极点,却迎来盛大收获,大喜过望,但谁也没想到厄运很快降临:海盗假冒鱼贩上船,杀人越货,焚尸灭迹。唯有因闹肚子上厕所的老二,及时滑入海中,在船底躲过劫难,目睹了海盗暴行,劫后余生,也因此改变了一生命运。

官井洋的黄瓜鱼汛,上世纪八十年代已趋于绝迹。作者通过对船主刘慈雄与掌连老福率领下的“黄瓜对”,进入官井洋捕捞的描写,再现了半个世纪前,沿海渔民敲罟(又叫敲梆)捕捞黄瓜鱼的作业和渔民的船上习俗。

引起读者更多共鸣的是,“官井洋,半年粮”的往事。有历史照片为证,1964年,福鼎渔民捕获一条114斤的黄瓜鱼,成为最高纪录。有史料记载,1973年是黄瓜鱼产量最高一年,达25万吨以上,是往年产量的两倍多。在闽东沿海县,黄瓜鱼只要几分钱一斤,大家提着畚箕去鱼市,十多斤几十斤的购买,而后腌的腌,晒的晒,做成黄鱼鲞长期保存。黄瓜鱼开膛破腹后,取出的鱼鳔贴满一面墙,等晾干了,用粗砂石爆炒,让它膨胀起来,煮成酸辣汤喝,名曰“鱼船汤”。如果这道菜用于今天,属于高档菜无疑。但当年黄瓜鱼太多了,海边人吃腻了,把黄瓜鱼换成大米,甚至地瓜米都值当。

饥饿年代,竭泽而渔。面对大自然的馈赠,就如小说描写的:浮起的黄瓜鱼将渔网顶出水面,站上几个人而不沉的场景,一去不复返了。

值得一提的是,官井洋而今成了海上浮城,黄瓜鱼从一度濒危又重回平民百姓餐桌。由于刘家富人工育苗的成功,这些年黄瓜鱼的养殖规模成为产量最大的海水养殖鱼类,远远超过了当年的捕捞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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