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岁虽无战古诗(诗尹马年复一年)

去岁虽无战古诗(诗尹马年复一年)(1)

年复一年

爬山虎死在老屋的背上,斑驳的土墙

贴满孱弱的画皮;打碗花开在园中

像一个蒙面的囚徒,体内藏着

去年的叮叮当当。父亲在等一个人

回乡还不是时候;一棵树披着自己的影子

没有一只鸟,从它的身上飞走

泥土投进春天的怀抱,年复一年

荞麦盼着月光的泼洒,年复一年

远村和自己的山峰耗着,年复一年

少年打马去异乡,慢慢老去

年复一年!

养蜂人

他在一座空下来的村庄种植荒草

囤积细小的兵勇;他躲在一个遥远的朝代

调戏一朵黄花;他寄宿在别人的舌尖

造一个漆黑的宫殿

他用糖汁在一面瘦了的山坡上

修筑堤坝,借一群昆虫的头颅

替石头虚构城池;他领着青春期的精子

去云中过夜,他在月光下

盯死残缺的故乡

他满脸胡茬,在秋后绽放人类的笑容

他打着大地的旗号,让妻子受孕

唤女儿回家;他在一只木桶里

脱下孤独的长袍,他在深山

操一支洗脱贫穷罪名的

精锐之师

在双马杆宿营地数一副纸牌

在双马杆宿营地数一副纸牌

用它的四种花色

给站着的树、倒下的河流、下沉的鸟兽

和飞走的云朵贴上标签

在双马杆宿营地数一副纸牌

埋下四种命运的伏笔

给死去的鼾声、冤屈的树精、游荡的尸骨

和不说话的护林人划一块疆域

在双马杆宿营地,我数着

自己的上半身和下半身,数着

满身的肋骨。我用一副纸牌的

四个谜底,拼凑一列开往尘世的火车

我数漏了,两只孤独的鬼

在森林之外,它们一直是

人间的大王和小王

小雪日在杉树吐酒

夜色很近,灯火暧昧着

小雪日,在杉树嚼天麻,饮小作坊酒

看见老周和老谭,就醉了

临街而泄,吐出一地陈旧的月光

就想起细沙河,在杉树以西

九年前的落叶、马蹄声,九年前的

一眼小瀑布,是那么风骚

只剩下落叶了,只剩下

脱光了的水

寒鸦有几只,赖在别人的故土

阳光下的蜂房像人间的小棺木

埋葬了糖汁和苗寨的炊烟

有一点点水声,有一点点秋意

全被我吐掉。被一条河流掏空

面对破败的山川,竟无力恼羞成怒

山行

走二里地,看见长青苔的石头

坐下来吸一袋旱烟

此时是云游的诗人,想找一个人说话

树上一只鸟在叫,它好像在

喊我的乳名

走二里地,遇一块草坪

想找一口井,饮水、洗手

此时是赶考的书生,想在芦边

碰见打柴的妖精

走过一个驮马的汉子

一个提鸟笼的穷人

一个卖春药的光棍

他们叫我老乡,叫我大哥

我就是不告诉他们

我其实是神仙。

嘿,先人

嘿,先人。你在不在你的县份你的乡镇

你的村庄,你有没有一件长袍一双布鞋

一副拐杖,你有没有一个可靠的身世

你可曾抄小路去一面山坡上安放身躯

用寒风支起一座庭院用稻草捆扎一群家丁

你可曾摸黑去远方迎娶贫穷的女人

去背风的矮墙下生儿育女;你可曾

到过庙堂到过江湖到过一个好玩的世外

你可曾在人世留下把柄像一个

烂不掉的笑话删不掉的帖子

你可曾想过从地底下爬出来从神龛上跳下来

用一截枯朽的毛发指认你留在人间的骨血

用家训分出他们的贫富和好坏

嘿,先人。你在不在你的天堂你的地狱

你在不在你的茅屋你的祖国,你在不在一本

发黄的族谱上;你有没有一个姓氏一个

看得见的朝代,你有没有一抔黄土一块墓碑

你有没有一群失去土地和故乡的子孙。

运一堆石头去乡下

从城里,运一堆石头去乡下

运一堆被切成块面的石头,倒映着云朵的

石头,忘记了故乡的石头

去乡下

从城里,把一堆石头的骨灰

和它们穿错的衣服,被刻画成翡翠的

来世,运回乡下

把一堆洗掉泥土的石头

还给泥土;把一堆没被烧制成水泥的

石头,贴上水泥的标号

缝补在另一堆石头上

从城里,把一堆改了名字的石头运回乡下

把一堆站成一排的石头,拧着包的石头

兜里装着口红的石头,租住在电梯房里的

石头,记不清父母长相的石头

和一群人呆在一起的石头⋯⋯把一堆

踩了自己影子的石头,运回乡下。

论语

有朋自哪里来?自天上来。天上人

来自短途的天,没有车票,在街边停放

一辆云朵。一月里,来的都是神仙

带着海碗,放翻了他的胃,烧伤了他的肝

他是一介君子,即便白花花的银两

都付与苍烟落照,也不愠怒,不大声说话

他站在街边很寂寥,那些来自天上的朋友

没有让他搭乘多余的雨水

去找一个小小的蓬莱

父亲的早操

他摔门总是很用力,咳嗽总是

很用力。在院子里,他和树上的一只鸟

说话,那只刚醒过来的小头冠

背了他一眼,转身飞走了

他在炉盘上放一只酒杯,很用力

吞下一口,很用力,喉咙里总是

“咕咚”一声。他骂一只闯进屋里的

羽毛凌乱的老母鸡,那只不识时务的鸡

抬头怒视着他,摇着脖子和他对骂

他去木桶沟,看了一眼祖父的坟

他去桦橡地,数了一遍自家的杉树

他回到家,母亲才起床

母亲骂他“老疯子”,他嘿嘿嘿地笑。

赤水东流去

它在褐色的沙砾中复活,拒绝说出

一个骈句的两层意思;它扩充了

蜿蜒的躯体,跃身去低处

在峡谷里放纵一面悬崖的情欲

卷裤管的少妇在河面漂一顶斗笠

穿草鞋的老叟在岸上编一件蓑衣

赤水东流去,有一个下游在煮酒,读诗

有一个下游,走漏了过时的风声

在水波中画一堵坚硬的城墙

行走

假装是化缘的僧人,绕过凡间的篱笆

回到一座破庙;假装是

落魄的书生,挑一对箱子,进京

假装是打虎的英雄,施善的员外

假装是,赖在木楼上的村长

我终日都在行走:去高山、峡谷

遇狮子和苍鹰,去一块麦地里

寻找多年前的月光,去山中

访一棵同病相怜的树,去冷冷的冬天

祭一个死去多年的朋友

终于只剩下一件生锈的长袍,一册

晦暗的书简,终于不得不吞下

一把寒光闪闪的刀子,终于

在小妇人的后半夜

离开故乡

我一生都在扮演

陌生的自己,不断地为另一个我

辩解、圆谎;我一生都在行走

其实是为了避开,俯不下身去的大地

双马杆

竟然想搭一架通往天空的梯子

窥视另一些生命的秘密,竟然虔诚地

抱紧枯树枝丫里野兽的尸身

无端惊悚、叹息,对尘世的产床

恶语相向。如此决断的、被放大的

称颂和皈依,让绽开的鸽子花

提防着迅速勒紧了身子

挂在叶片上的河流,不想看见

一些人藏在心中的利器,更不愿知道

这群刹那间醉心于贫穷的

电商时代的孽子,到底想

拿走什么

云朵,松竹,青苔,蘑菇

从山顶延伸到山脚的,长青的藤蔓

阔嘴兽,针叶树,野山羊和缺翅虫

有的是,生命的悬崖有的是

逃离的洞穴有的是

飞翔和跌落,活着和死亡的仪式

有的是。在双马杆

如此陈旧的地方,你可能会遇到

一个在夜晚数羊的守林人,他只是想

用梦呓打发一生的睡眠

静静的顿河

一条河累了,不想出门,就停在那里

河面的风闲不住,两岸的水草闲不住

那些在上游制造垃圾的工厂,闲不住

静静的,没有勇气换一身新衣服的河

打碎镜子,和柳树分房而寝,反复地

手淫,锻造了一朵朵喷薄而出的浪花

老鸹

有故乡的人,拥有一捧细小的炊烟

和一条瘦瘦的河流;有故乡的人

他的村庄,飞着一只老鸹

老鸹栖得很低,在深秋的大地上

出卖自己的病痛,和敌意

老鸹是一朵凝固的火焰,是一棵枯树的

偶像;老鸹是自己的

不祥之兆

有故乡的人,他在一只老鸹的吟唱中

吹熄了深夜的灯盏;他手执马尾

去一条寂静的山路上

寻找一个夜行的巫师

故乡的老鸹,在深秋的暮霭中

焚羽,剪舌,画一枚小小的落日

天黑之前没有人来这条寂静的山路

孤独的老鸹,怀上一个抒情诗人的种

老者

老者空着两手,行走在乡间

老者垂垂老矣,坐在石头上咳嗽

我在屋顶上守一只麻雀,看见他

捋了一把胡须

我叫他老者。他笑,咳嗽了一声

我跳下屋顶,取扁担去井边担水

回来,他还坐在石头上

我那时还是个少年。我喊了他一声

老者,但我分明听见

是另一个我,在喊我自己

绕不开

走大路可以绕开一片坟地

走小路,可以绕开另一片坟地

我南辕北辙,出东往西,可以

同时绕开两片坟地,回到家中

但我始终绕不开

来自内心的惶惑;我居然绕了一辈子

也绕不开故乡豢养的那只鬼

就像天空绕不开一道闪电

村庄绕不开疾驰而来的冰雹

吐绿的禾苗,绕不开一汪倾泻如注的

山洪;无辜的小男孩绕不开

匆忙急刹的,一具肉身

就像你绕不开我。我们在彼此的

施与和掠夺中,绕不开两个

厚着脸皮举杯的影子

我一个人走在人群中

白云飘在屋顶,是浮云

蓝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紫色的汽车

在地上奔跑,就算堵下来,也是浮云

我一个人走在人群中,我其实才是

浮云

白云走了走,去到高处

太多的白云聚在一起,压了顶

它们穿着黑色的礼服,密谋着一场风暴

我一个人走在人群中

其实我才是一场风暴

我一个人走在人群中,走着走着

成一团黑影;走着走着

成一个病句

我不断与自己擦肩而过,这一刻

我没有想起妻子和母亲

和大地上的其它事情。黑云压顶

它们把唾沫砸在我头顶

浮云不再是浮云,我不再是我

人群一哄而散

早变成浮云

水来过,顿了顿

水绕过山顶,来到小镇,它只是顿了顿

在雪白的墙上画画;它让人群

腾出一个高过屋顶的广场

给自己安放躯体

水在孩子们的书包里找寻

童年时代的糖纸,在一张绷紧的脸上

辨认我们的女儿和母亲

小镇被水堵在水里,它想抓住水

爬到水上去。水只是顿了顿

它要从鱼洞赶到黑树,它只想带走

那些浮不出水面的生命

水让坡上的庄稼给自己带路

它要去山上的寺庙;水让姓罗的中学教师

闪开,它要去下游的村庄

水被水卡住喉咙,水被水绊倒

水让深夜酒醉的老汉吐不出水

水让清晨醒来的弟弟找不到哥哥

水只是来过一次,只是顿了顿

水只是把一个小镇一分为二

牧鸟人

他掏鸟蛋,用半坡上的月色

孵一只鸟;他在林间安放马尾套

等他的吊死鬼

一大片森林的春天,有一半的鸟叫

是从他体内长出来的

他打开天空的笼子,撒下云朵和鸟食

用一根绳子拴住一只画眉的故乡

他抖动整个夜晚的帘布

把一棵树的病痛喊给一场小雪

他把小屋寄给秋风

自己去山上的破庙过夜

他瞒天过海,在众鸟疲惫的翅膀里

私藏一捧风暴,用它赶走多余的落日

他不回头,甚至不说话

他要到山下赌鸟,用鸟语

在路上打一片江山

他在后半夜牧鸟,在拇指宽的国家

打坐。有一些来自四川和贵州

操鸟语的瘸子,借给他春风、枝头

在他的地盘私设地狱和天堂

当我想起桉树

桉树生长在去远方的途中

行走在白色的月光下

桉树在火车轰隆隆的声响里

打盹,从清瘦的乘务员手中

接过一个小站的孤独,和我一起

送走一个睡在上铺的女子

我总是想起贵阳的桉树,柳州的桉树

和它们相比,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穷人

我不习惯将全身的血液举过头顶

我害怕人群一哄而散,我怕到了广州

火车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桉树并排站在支离破碎的睡梦里

伸展着枝干,指着湖南的稻田

我坐在被玻璃隔开的世界,我抱紧

一把红色的椅子,写着桉树

写着从另一个小站上

爬上火车的女子

我总是想起突然躲到身后的桉树,想起

在远处的山头上等我的桉树

想起它们,我不能再穷了

我害怕火车突然停下,我害怕回到故乡

火车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隐者

他在窗下吟唱,读到繁华落尽的旧事

灯火自然熄灭。他提一把二胡出门去

深夜的小镇上,老太太已舞完月光

他执一管狼毫,想从一张宣纸中

回到前朝去,写到灯火阑珊处

窗外人影绰绰,卖花的深巷里

小姑娘乱颤着花枝

他用泥巴烧制粗糙的碗

煮瓜叶而饮。春天,内心着了火

一片荒芜,他想起一个人年轻的身体

朝身下摸了一下

他摸了一下,春天一片漆黑

原谅所有不在窗下经过的人吧!

原谅看见过的半截白色的小腿

他始终是一个隐者,他要在这个小镇上

不动声色地死去。他有一台

打不开的电脑,里面装着

留给故乡的一点意思

那一年的妈妈

对一阵风,我不愿意揭发它

挟裹着落叶的吹拂,带来的忧伤

对深秋在风中,踉跄着身影的一片白杨树

和它们抖落的细细的光斑

我不愿意出卖任何一个揪心的词语

对那个弓着腰,在树下为我系鞋带的女人

那个目送我去远方的妈妈

我不说爱,我想用急促的眼泪

拦住她头顶骤生的白发

赶集

想去集上买一把筛子,一副马鞍

一柄斧;想穿过十个村庄

去集上买一把筛子,一副马鞍

一柄斧;想找回一条已经长满荒草的

羊肠小道,去集上买一把筛子,一副马鞍

一柄斧

想用一把筛子,过滤我的妄想症

想用一副马鞍,勒紧失眠的双腿

想用一柄斧,砍伐少年时期的偏头疼

陪一个村庄下降的泥沙

到云南去

情书

飞鸟是天空写给石头的一封情书

闪电是乌云写给雷声的一封情书

站着的树,是躺下的坟茔

写给奔跑着的河流的一封情书

冷下来的铁匠铺,是熄灭的火

写给懒洋洋的小镇的

一封情书

我活着,给死去的你

写一封情书

我写下惶恐的飞鸟,低沉的天空

我写着孤单的铁匠铺

在一个落满灰尘的小镇上

与旧时光相爱

我写着隔壁的落日,写着

肥胖的山河

我写一页,你们就给撕去

我是你写给他的一封情书

也是他写给你的

一封情书

小镇

穿花格格衣裳的那个小镇

用棉花铺沉闷的弦声,塞住天空的耳朵

门外老叟打个盹,时光又少掉一点

我来来去去,像个走读的书生

脱下花格格衣裳的,那个小镇

用小学校缓慢的早操,蒙住大地的眼睛

窗内小媳妇在张望,时光又少掉一点

我躲躲藏藏,像个落魄的诗人

哎,光着身子的那个小镇

用面包车奔跑着的绿色,捂住岁月的肚脐

床上的父亲在生病,时光又少掉一点

我晃晃悠悠,像个丢了布袋的庸医

上山

谈到上山,太阳就晃了一下

雨水就停了一下,山上的破庙

就在心口上,撞了一下

两个人坐在窗下,终于谈到

上山的事情,谈到此生

山上还是山下,庙堂还是江湖

两个人抱着今日的星斗

谈回唐朝,两个人抱着酒

回不到自己的身体

在一首田园诗中安顿车马

埋下余生的伏笔

两个人谈到上山的事情,就想起老虎

想起钟声,想起三千里之外的遥寄

两个人没有想起的是

人间这个心腹大患

黄昏

人间在卖花在卖旗袍,人间半推半就

有氤氲的酒气。我说的黄昏

有一个人深陷囫囵,在小巷里在窗内

在发黄的江山中。灯火半推半就

有一个人摸不到一根醒着的稻草

有一个人染上了怀乡之疾

拉锯

两个很旧的老叟,在深冬的屋檐下

拉锯。黄昏,锯齿颠簸

一截疼痛的杉木,发出撕咬中曼妙的呻吟

两个直不起身子的老叟,两个

在粉尘中用一把锯扶住对方身体的

老叟,哼着小曲为一棵树超度

“正月好栽秧,杉木土中藏。”

一直唱到腊月,唱到一棵杉木被肢解了

急促的一生,成为一副棺材的腰木和盖子

“腊月寒风呛,斧头闷声响⋯⋯”

半弓着腰的老叟,攀着一根模糊的脉线

努力地爬坡、下坎、走弯路

两个看着对方慢慢矮下去的老叟

在拉锯;两个瞎子、聋子、瘸子

在乡村,守着泥土的空壳,在拉锯

两个害怕锯齿突然停下

就相互咒骂的老叟,在深冬的黄昏

推拉着苍茫的暮色,没有人看见

奢求

你愿不愿意陪我呆一会儿

坐着或躺下,静静地聆听这世界的声响

原谅每一个加载失败的夜晚

在牙缝里挤出一片蛙声

你愿不愿意长久地离开我,甚至一生

不提起姓名,不借别人的故乡做爱

你愿不愿意,我们之前就没见过

一见面就亮出兵刃,我们有着深仇大恨

需要用一生的时间来解决

你愿不愿意,帮我卸下满身的枷锁

和我去乡间养青菜,栽一群野兽在天空

我们的云朵不设密码

我们的身体里放养着一群强盗

我们只要高兴,就可以相互埋葬

在一棵椿树下迎接绝望的高潮

一半是死去

山下烟波浩渺,掩埋了钟声和犬吠

群山在远处,远得看不见天空

尘世有一条河流向东去,逶迤的身躯露出一半

一半是深入骨髓的咆哮,一半

是浅滩上的交谈,盛夏的私语

一个人孤寂,就像烂在和尚体内的钟声

就像暗哑于村庄的犬吠,一个人孤寂

就像忘记诵经的和尚

山顶烈日当头,草木葱茏

一个人记不清年岁,找不到来路

一个人私藏一条过时的羊肠小道

一个人的一半已经死去

弹琴

我路过荒草中你的老屋,我佩剑

告别一个破旧的江湖;我即使老去

也想回到故乡买田置地,想你,弹琴!

我回望你的荒草,你的老屋

放一把火焚烧你年轻时的腰肢

我归园田,给去年的你写信

我想去一座光秃秃的山岗,想你,弹琴!

我在一座老屋的门上放一把锁

堵住别人的秋风;我偷走

你典当给今生的白发

我骑马绕过自己的山河

用十指搅浑一个清澈的夜晚,想你,弹琴!

秋风大笑

秋风大笑,落了一地枫树叶

山坡上有人打猎,有人谈论家事

小小的乌蒙被分为两半

看见一条破旧的街道有人狂奔

给它撒上金黄,有人释放手上的囚徒

骑马射箭,小小的乌蒙落了一地枫树叶

把剩下的乌蒙送给栽种荞麦的人

秋风大笑,沙场缴械,夜晚吹灯

落了一地枫树叶,前脚知府,后脚衙役

我要丢下金黄的庭院

带一把笤帚去故乡的眼皮底下

翻阅尘世,做一个扫地僧

那一点金黄的颜色

孩子从山上回来,洪水已经褪去

洁白的墙上画满美丽的图案

有一点点金黄的颜色

孩子爬上山岗的那一瞬

他回过头,看见洪水淹没了小学校

吞噬了向晚的铃声

年迈的音乐老师,抓住旗杆上的绳索

把自己升到水面。浑浊的天空下

四散的瓦砾中,有一点点金黄的颜色

孩子抱着父亲的头,使劲地摇晃

汽车响着喇叭,它要回收

这个中年男人的一生;汽车闪着远光

车尾的橡皮帖上,沾满泥土

有一点点金黄的颜色

暴雨

天空砸下石头,大树举着手

狂风肆虐,屋顶上的瓦片

像课间的孩子,在铃声中

安放潦草的童年

父亲举着筛子,咒骂鬼天气

他看见闪电在模糊的村庄

翻找大地的乳房

牛马闭着双眼

石墙缝里蓬勃的爬山虎

被晶莹的流弹击落

那些绿色的藤蔓,向流水

打听自己的尸骨

也许,庄稼会回到泥土中去

被自己的命运嘲笑的小鸟

会回到树枝上去

一个丢了故乡的懒汉

会回到,他夜夜梦见的

一个空旷的朝代去

尹马,1977 年7 月出生,已在《诗刊》《诗选刊》《青年文学》《中国诗歌》《作品》《大家》《诗歌月刊》等发表诗歌、散文、小说若干。出版诗集《尹马诗选》、中篇小说集《蓝波旺》、散文集《在镇雄》。现在云南昭通市镇雄县文联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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