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要善良但必须带刺（请选择带刺的善良）

文｜竹山

近来读《增广贤文》，发现里面跟“善”有关的贤文，大抵可分三类：一是说教类，二是吓唬类，三是残酷类——最有现实意义，最值得与君共勉的是最后一类。

先说第一类，请看例句：

• 善事可做，恶事莫为。
• 一毫之恶，劝人莫作。一毫之善，与人方便。
•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 善为至宝深深用，心作良田世世耕。
• 欲昌和顺须为善，要振家声在读书。

很明显，都是教育人行善弃恶的句子。有的非常直接，一上来就教育人：“好事你可以做，坏事你不要做”，“坏事哪怕是一丢丢，你都别干；好事哪怕是一丢丢，你放心为别人做行个方便”，“选择别人的优点然后去学习，别人的缺点如果我也有就改掉”。有的讲究策略，告诉你行善有哪些益处：“善是最好的宝贝，你要充分使用；心当作高产田世世代代耕耘”，“想要昌盛顺和你必须做善事，想要振兴家庭的声誉在于读书”——善既能光宗耀祖，又能带来经济效益，当然就比前者更有吸引力。

再看第二类，请看例句：

• 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
• 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 作善鬼神钦，作恶遭天遣。
• 善必寿考，恶必早亡。
•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 人有善愿，天必佑之。
• 为善最乐，作恶难逃。

吓唬人行善主要有三个手段。第一是通过“老天爷”来吓唬人，比如“恶人令人害怕但老天爷是不怕的，好人有人欺负但老天爷是不欺负的”，“行善鬼怪和神仙都钦佩，作恶却会遭到老天爷的谴责”，“人有善良的愿望，老天爷都会保佑他（反之，人有恶毒的想法，老天爷就会诅咒他了）”。第二是通过佛教的“报应轮回”来吓唬人，比如“行善或作恶到最后总会有报应的，只不过有的来得早有的来得迟”，“善良有遇到好事的福报，作恶有遇到倒霉事的恶报”，“行善是最令人快乐的事，作恶却是逃脱不了报应的轮回”。第三类是通过“咒人升天”来吓唬，比如“善良就必然长寿，邪恶就必定早早上西天”。

仔细想，这三个似乎都不靠谱。第一，到底有没有“老天爷”就说不清楚，我不想武断地说没有，因为善男信女们都笃信有的吧，但我确乎至今未见过。也有说“天”可能是指天道，就是自然规律，又或者是指社会规则，比如法律法规。这个说法有一定的合理性，但也有龃龉不合之处，“作善鬼神钦，作恶遭天谴”这句中，鬼神与老天并列，一看就带着迷信的执念，又作何解释呢？

第二，宗教是信仰，是精神寄托 ，不是科学。报应轮回的说法，并无科学理论基础，当然这并不影响宣讲教化，毕竟它本质上属于正能量的一种，况且有人要靠这个吃饭。不仅如此，我甚至乐见它成为普世真理和自然铁律，那样的话，世上的坏人就会骤减，冤逝的人也会变少，绝对是好事。第三就更不靠谱了，充其量只是一厢情愿的精神抚慰罢了，事实上好人短寿的也很多，坏人长寿的更是不乏其人，还有愤世嫉俗者发出过“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的悲叹，也能说明问题。

最后说第三类，请看例句：

•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 善恶随人作，祸福自己招。
• 临危许行善，过后心又变。
• 善化不足，恶化有余。

所谓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我就套用这句，把这一类称为残酷类。“人善良就容易被人欺负，马善良不够野性就容易被人骑”，你说这是不是很残酷？“行善或者作恶只能随人自己做，坏事或好事都是自己招来的”，这话至少有两层意思——第一层意思是有人乐善好施，但也有人不受说教不怕吓唬，会去作恶害人；第二层意思是行善或作恶的结果没有必然性，招来的既可能都是好事，也可能都是坏事。这样的例子现实中不少，比如扶不扶的问题，就是因为对行善结果不确定的担忧造成的，本以为的善有善报成了祸事自己招，这是谁都不愿意摊上了。再如前不久沸沸扬扬的杭州杀妻案，许某某就不受说教不怕吓唬，本企图通过作恶招来好事，仰赖不怕脏累、思维缜密的侦破才未得逞，真相得以昭然。你说，这句是不是也很残酷？

“到了危险关头，就赌咒发誓改邪归正不再做坏事，可事情过后，又变心再次犯老毛病”，这句也超现实。比如男人出轨，到了婚姻要破裂的危险关头，就发誓再不重犯，甚至写下保证书，可是一段时间后，又和老情人再续前缘，把誓言忘得一干二净。再如女人剁手，到了财务要出现危机的关头，就发誓再不重犯，一旦收支缓解之后，很可能再次疯狂购物。

“教育世人行善，效果往往有限；效仿别人作恶，却往往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句同样很现实，通俗的说就是好的学不来，坏的一学就会。比如令人发指的银川男科医院案。医生本是主宰人生死的职业，最讲究行善积德济世活人。可是这家医院真真假假的医生们的作恶行径，比常见的过度检查、滥开药的恶行，不知道要严重多少倍，成了一帮披着白大褂的黑恶势力团伙，被送上了人民的被告席。

世人，还是收起你们懦弱而愚蠢的善良吧。选择做一个有脾气有胆略的好人，你就能保护其他好人，还能干翻坏人；选择做一个有智慧有策略的好人，你就能避免成为救蛇的农夫；选择做一个不轻信人言善用法律的好人，你就能防止自己的正当利益受损。

生而为人，请选择带刺的善良——这就是残酷类“善”言对我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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