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男生喜欢打耳洞戴耳环(四川男人

四川男生喜欢打耳洞戴耳环(四川男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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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要论中国哪里的男人最怕老婆,大概得数川蜀之地。

川蜀之地形容怕老婆的男人,有个专用词叫做“耳朵(也常写作耙耳朵、粑耳朵)”——在四川方言里,“”是软乎乎的意思。

怕老婆有专用词,已绝对是其他地区难以企及的“气象”了,但这还不够,一名四川男人甚至撰文把怕老婆上升到了“哲学”的高度,而一举奠定“四川男人怕老婆”社会形象的,很大程度上也正是因为他的这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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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造怕老婆“哲学”的,是活跃于清末民国的文化人李宗吾。

李宗吾是四川富顺自流井人,生于光绪五年(1879年),清末时服务于四川教育界,参与过辛亥革命。他于抗战期间写下一篇名作,题为《怕老婆的哲学》。内中称,自古以来凡成就功业的英雄豪杰,大体都怕老婆,比如实现南北统一的隋文帝怕老婆,助唐太宗踏平烽烟的房玄龄怕老婆,支撑东晋司马氏政权的王导、谢安也怕老婆。总之,“我国历史上,不但要怕老婆的人才能统一全国,就是偏安一隅,也非有怕老婆的人,(否则)不能支撑全局”。李宗吾还说,全中国最怕老婆的地方是四川,“河东狮吼”这一流传千古的怕老婆典故,其主角便是生于四川眉山的北宋名士陈季常。据此,李宗吾颇为自豪地写道:“怕老婆这件事,不但要高人逸士才做得来,并且要英雄豪杰才做得来。……我们四川的文化,无一不落后,惟怕学(怕老婆哲学)一门,是很可以自豪的。……希望外省的朋友,协同努力,把四川的省粹,发扬光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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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吾;图片来源于网络

李宗吾想表达的,其实是未受教育开化的乡民“往往将其妻生捶死打”,只有读书明理之士才知道怕老婆。他呼吁天下人向四川男人学习,全都养成怕老婆的好品性,其实是失望于民国时代天不怕地不怕的恶人太多——他说,“其为人也怕妻,而敢于在外为非者鲜矣”,意思是在家里怕老婆,去到社会上大概率也不会为非作歹。故此,掌故学者喻血轮赞誉《怕老婆的哲学》,说它“立论谲奇,尤使人读之妙趣横生”[2]。

李宗吾的文章刊出后流传甚广,一举奠定了“四川男人怕老婆”的社会形象。同时代的四川军政要人似乎也很“愿意”佐证李宗吾的论断。比如刘湘就是个人人皆知的“耳朵”。他身为所谓的“四川王”,却只有原配周玉书,至死不敢纳妾。在当时川蜀舆论场的传言里,周玉书性格勇悍,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母老虎”,单枪匹马就敢去掀成都警备司令家中的神祖牌位[3]。周玉书在传言里越悍,刘湘在传言里就越。

当然了,“耳朵”刘湘未必真怕周玉书。聂绀弩有篇文章《论怕老婆》,内中一针见血写道:“怕老婆是一回事,怕老婆的故事是另一回事。表面上看,怕老婆故事多,似乎就是怕老婆的人多,其实刚刚相反。正因为怕老婆的人少,怕老婆的事才被认为稀奇,不正常,可耻可笑,才被编成故事,传播开来。……新闻记者们有言:‘狗咬人不算新闻,人咬狗才算新闻’,就是这意思。”[4]刘湘留下的只是怕老婆的故事;他在家庭生活中是否真怕周玉书,完全是另一回事。那时节,正值文化界与舆论界将怕老婆视为文明开化的标签,胡适成立有“怕太太协会”,辜鸿铭有名言曰“老婆都不怕,那还有王法吗?”对刘湘这样的政治人物而言,耳朵的名声广为流传,不算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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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老婆这种事情,不像人口调查与赋税征收那样有统计数据可用,也无人去做田野调查。好在,自李宗吾以蜀中文化人的身份,拿个人生活经验当依据,得出“四川怕学最盛”这个结论后,迄今尚无人能够将之推翻。2014年一项网络调查显示,全国怕老婆城市排行榜里,成都仍然高居第二,仅次于上海[5],可见李宗吾所言不虚。只是很可惜,他兴致勃勃揭破事实,却无意解释事实的由来。

其实耳朵的历史成因并不复杂。川蜀之地出现这一现象,最重要的缘故是清初规模浩大的“湖广填四川”事件。明末清初,川蜀之地迭遭兵灾,先是有张献忠疯狂屠蜀,后又有清军入川烧杀抢掠,再后来又发生以吴三桂为首的三藩之乱,蜀地再成战场。待到三藩之乱平定,川蜀已是荒无人烟。康熙三年(1664年)成都、华阳两县各只有400余户人家,共计人口4400余人。康熙二十四年清廷统计四川人口,全省仅得9万余人。迫不得已,康熙三十三年,清廷颁布了《招民填川诏》,以减免赋税等手段招募湖广百姓前往四川垦殖,要求四川与湖广等省文武官员给愿意“奉旨填川”的百姓全面开设绿灯,“凡有开垦百姓,任从通往,毋得关隘阻挠”[6]。清末之时,傅崇矩调查成都人口,发现基本全是外省“奉旨填川”而来,而以湖广最多。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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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言之,清末时的成都人几乎全部来自外省。[7]

有资料称,自康熙中晚期“湖广填四川”启动之后的百年时间里,有约600万人口自发流入四川。可想而知,相比留在原籍的底层百姓,这批人更富有冒险和开拓精神。与这些家庭一并迁入四川的女性,自然也是如此。陈世松的《大迁徙:“湖广填四川”历史解读》一书,利用县志资料和民间所藏族谱,部分还原了这批女性的精神面貌和家庭地位——她们中的许多人,其实本就是驱动家庭迁入四川的决策者。比如,原籍广东长乐县的“钟黄氏”,在丈夫和婆婆去世后,面对旱灾,毅然亲率子孙迁至四川简阳。她在简阳操持家庭运转二十余年,至去世时有子9人、孙31人、曾孙191人,已形成一个大家族。再如,原籍湖南宝庆府的周肖氏,嫁给周宗升为妻,周宗升中年去世,留下三子,生计艰难。于是周肖氏毅然决策,率三子西行入川定居于金堂县。其墓志铭记载道:周家入川时家无余资,到周肖氏晚年已拥有良田三百余亩,“皆孺人所积也”,全是周肖氏努力操持所致。[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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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自陈世松《大迁徙:“湖广填四川”历史解读》,第355-356页。

当然了,更多的“填川家庭”是在男性主导下迁徙入川的。这些家庭中的女性同样富有冒险与开拓精神——外部环境要求她们必须如此。川地荒芜已久,外省百姓空降至此,要想白手起家过上富足的生活绝非易事。这种艰难,客观上会对“填川家庭”中的女性提出很高的要求。如果她们不能给家庭的经济状况提供有效增益,首先会影响该家庭是否有勇气做出入川的决定;其次会影响该家庭入川后能否站稳脚跟存续下来。故此,留存在民间族谱与地方县志中的那些参与了“湖广填四川”的女性,往往都有着内可俭以持家、外可宽以御众的品性,能力出众,可受各种艰难困苦。[9]

换言之,在康熙中期开启的这场人口大迁徙里,一个家庭要想在筚路蓝缕中成功扎根为“新四川人”,会很需要家庭中的女性贡献力量。为了让女性贡献力量并回报女性贡献的力量,男性也很需要给予女性以相当程度的尊重,让她们在家庭中获得相应的地位。于是,迥异于其他省份的“怕老婆”现象,就在川蜀之地的“新四川人”中出现了。

遗憾的是,当筚路蓝缕的时代结束,“新四川人”里的男女地位,终究还是向男尊女卑的“常态”靠拢。毕竟,他们仍然生活在“夫为妻纲”的清帝国。呈现在史料中的一个典型迹象,便是进入清代中晚期之后,四川地区的家庭棉纺织业开始兴盛,当地的裹小脚之风也呼呼地刮了起来。哪里的家庭纺织业越发达,哪里的缠足习气就越浓厚[10]。耳朵的本质是尊重女性,裹小脚的本质是压迫女性。看似迥异的两种现象,实有一个巨大的共同点:尊重与压迫皆出自男性,驱动力皆与女性能给家庭提供何种帮助有关。

当然,清代的湖广填四川持续了百余年,耳朵这种现象在“新四川人”中也被需要了百余年。一种持续了这么长时间的社会现象,要消失也会有个漫长的过程。李宗吾在晚清生活了三十余年,他感受到的“四川怕学最盛”,正是漫长消失过程中的余绪。而随着“夫为妻纲”时代终结,随着“怕老婆”被胡适这些新时代知识人誉为文明的标配,耳朵终于在民国时期止住颓势再度崛起并延续至今,成为四川男人引以为豪的性格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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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李宗吾:《怕老婆的哲学》,晨钟书局1946年版。

[2]喻血轮:《绮情楼杂记》第二集“李宗吾怕老婆哲学”条。

[3]刘以治:《我的叔父刘国鋕》,群言出版社2014年版,第59页。

[4]聂绀弩:《论怕老婆》。收入《聂绀弩杂文集》,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5年版,第499-450页。

[5]《全国怕老婆排行:上海第一 成都拿第二》,天府早报2014年7月28日。

[6]陈世松:《大迁徙:“湖广填四川”历史解读》,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435-436页。陈书认为,此诏书存于民间族谱,不见于官方档案,但诏书中对川省荒芜的描述与对填川百姓的优待政策,与当时的历史信息是吻合的。

[7]傅崇矩:《成都通览》。转引自:何一民、王毅:《成都简史》,四川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285页。

[8]陈世松:《大迁徙:“湖广填四川”历史解读》,四川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第337-339页。

[9]同上,第341-345页。

[10]姚遂:《耕织经济与中国灰姑娘:中国缠足兴衰的经济学解释》,《经济学报》2017年第2期。

撰文 | 谌旭彬,知名历史学者,著有《秦制两千年》《活在洪武时代》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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