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红尘38(红尘浪浊38二)
红尘浪浊 38(二)人类社会总是不断地演进的正如一只瓶子,原本是空的,慢慢地往里边填充,瓶子便渐渐地充实了起来;人本是在树上觅食的猴子,生老病死原与蚂蚁无异,在经历了几千年或几万、几十万年的不断演进后,猴子变成了今天的人,什么是人,什么是人生,生活是怎么回事,生命应该怎样度过,怎样面对死亡,怎样面对死者……生命的意蕴就渐次丰富起来,下面我们就来说一说关于俗世红尘38?我们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
俗世红尘38
红尘浪浊 38(二)
人类社会总是不断地演进的。正如一只瓶子,原本是空的,慢慢地往里边填充,瓶子便渐渐地充实了起来;人本是在树上觅食的猴子,生老病死原与蚂蚁无异,在经历了几千年或几万、几十万年的不断演进后,猴子变成了今天的人,什么是人,什么是人生,生活是怎么回事,生命应该怎样度过,怎样面对死亡,怎样面对死者……生命的意蕴就渐次丰富起来。
陶渊明诗曰:“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人死本如黄叶飘零,带着绚丽的色彩,伴着轻盈的婆娑,悠然归去。但在经历了几千年的演进后,人们似乎迷失了本真,渐渐生发出对死亡的恐惧、对死去的哀痛,渐渐制造出繁复的丧礼来。什么是丧礼?本质上来说,丧礼是一场从物质到灵魂层面的“大扫除”。在虚荒坝,这样一场从物质到灵魂层面的大扫除正在进行:各家各户,不分陈姓张姓,不分上屋下屋,不分男人女人,有人出力,无钱出物,纷纷自觉投入到这种原始共产主义的村落活动中。
大樟树下,凌谦的尸体被安放在由两条长凳垫起的门板上。凌谦不姓张,也不姓陈,他的尸体和他的灵位都进不得虚荒坝的厅堂。
凌谦尸体脑后,凳子上点着一盏用纸筒围住(防风)的长明灯,地上放着一只缺了一角的花擂钵,春香正蹲踞着往花擂钵里烧纸钱,——那本是女儿或儿媳的“职责”;凌谦尸体旁,凌娟望着眼眶凹陷、嘴唇微张的父亲泪水汪汪,九婆太和德隆嫂,正一人给她的发间扎苎丝,一人给她的后领系孝辫。
许多的“蚂蚁”正在为凌谦搭设灵堂:张兴旺、伍昌根、阔嘴老张几个中年男人正围着门板四角打松树桩,张石城、张正多、陈土根几个青年男人正在旁边用柴刀清理细条松树的枝节,陈银和、陈河根、张有水正从仓库扛了谷答向大樟树下走去。
大樟树门洞口的八仙桌边,聂老师在裁解有光纸,陈德隆在研墨,陈德卿在翻一本老旧的《康熙字典》,陈大田两手垫着桌沿交握,咧嘴张望着:他们是这场村落活动的总指挥。
老跂领着陈根水、张石生,扛了凌谦睡过的床架向陈德卿条石小坪边的小池塘扔,——需浸泡几天后,洗晒好才能搬回家再用;刀子嘴泼妇领着秀妹和荣秀,抬着抱着凌谦睡过的被子、席子,凌谦穿过的衣服、鞋袜,凌谦用过的口盅牙刷毛巾,通通往晒谷坪里堆,——等丧事完毕后,放一把火烧掉:这是物质层面的“大扫除”。要是“文革”前,埋了死者后,还要“除灵”“做七”“上祖堂”,完成一系列对死者的追忆后,人们就慢慢把死者忘记:这就是精神层面的“大扫除”。
……
凌霄赶到村口迳塍的圆形小洞边时,望见自家厨房的烟囱正浓浓地在冒青烟,隔着小溪的坪里,银和嫂、松根嫂、德卿嫂、兴旺嫂、昌根嫂、河根嫂……许许多多的女人正蚂蚁般穿梭忙碌,淘米的淘米,择菜的择菜,洗碗筷的洗碗筷。
“爸——”凌霄立在停放着父亲尸体的门板前,叫一声“爸”后,身体就支撑不住,瘫坐在地上,泪水盈满了眼眶,心里塌了天似的,“这可怎么办哟!”
凌霄长得“银样镴枪头”,一表人材,且有很好的文才,但精神却缺少历练,一遇大事就塌了天似的崩溃。
“小凌,来,这里向你爹跪三下。”九婆太站在安放凌谦尸体的门板靠脚的一端,指示凌霄道。她满脸皱巴纵横,皮肉暗黄,活像一只陈年的核桃。乡村里的生活,平静得仿佛连小水波都难得见到的池塘。今天遇上这样的大事,九婆太仗着年长和队长母亲的身份,很有一种“你们都要听我指挥”的架势。
一听到九婆太要凌霄跪下,吃多了政治苦头的陈德隆赶紧起身,借口向晒谷坪外走去。
“九婆太,现在都讲破除迷信。”聂老师想要制止九婆太,起身说道,“小凌,鞠三个躬就可以了。”
“今天死人最大,你们说话也冇用。你们……怕戴纸帽游街就躲开,我老太婆不怕。”九婆太毫不理会聂老师制止,头也没向聂老师方向抬一下,“小凌,来,这里向你爹跪三下”。
“游街?三岁小孩子都要怕昌根乓筒(爱说不实的大话的人)和石城雀子(说话刻薄的人),他们也要怕鬼!……”被虚荒人称作老鸦嘴(说话不知顾忌的人)的阔嘴老张,两手竖着挺起被削尖了的松树枝,奋力向黄泥地上的尖穴扽(取读音,当地人指用力将棍状物向洞里猛插)去,还想接着说平日里一般的搞笑话时,忽地滚了一下白眼球,瞧见张兴旺刺过来的目光,意识到不合时境,就刹住了嘴。
“……”伍昌根和张石城两人不约而同地瞪着阔嘴老张,心生一种“还戳昨日伤疤”的怨怒,又不便发作,便装出一种淡笑。
“来,小凌,这里跪下。”九婆太一边说,一边教凌霄如何跪。
凌霄仿佛一只任由摆布的木偶,按九婆太指教的要求,在父亲尸体前行三跪大礼。
“祖上以来就是这样跪的,今天怎么就不能跪!迷信迷信,爹娘生儿育女,——头要碰到地来——屎一把,尿一把,今天要走黄泉路了,连儿女跪一下都指望不上!”九婆太一边指点凌霄跪拜,一边自顾絮叨,眼眶里竟溢出枯涩的老泪。
“来,老贱,我们也来陪凌霄跪。”宝华听九婆太说到“今天要走黄泉路了,连儿女跪一下都指望不上”时,又想到凌谦来虚荒坝还不到半年,忽地把一把老骨头扔在这虚荒坝,往后凌霄在虚荒坝就只有孤零零地兄妹相依,不禁鼻子一酸,眼里盈出泪水。
“你两个不能跪!”正把系着苎丝、孝辫的凌娟揽在怀里的德隆嫂含着眼泪制止道,“宝华诶,贱秀啊……以后……以后你们就是小凌在虚荒坝的亲兄弟……跪是跪天跪地跪爹娘的,你们不能替小凌跪,啊!”
“我也知道不能跪。”老贱正要跪时,忽被德隆嫂制止,身子像尺蠖一样弓着,用右手背擦着眼泪,一边哭声道,“但一想到……呃呃……小凌……无兄无弟……孤孤单单,我……我就……呃——嗯嗯……”
凌霄跪拜一起身,九婆太和德隆嫂就过去给他的衣领上系苎丝和孝辫。受着九婆太、德隆嫂、宝华、老贱等所有虚荒坝人全都把自己当亲人对待的真情触发,凌霄眼眶的泪珠山泉一样冒涌,两行泪水,在鼻颊间纵横交窜。透过泪水,凌霄望着直挺挺躺在门板上的父亲:只剩了皮包骨的躯体,瘪缩在阔大得极不相称的灰咔叽中山装里;露出的头颈手脚,暗褐的皮下绽着骨头分明的轮廓,仿佛干透的枯枝;被九婆太用纸钱摸了七下才瞑合的眼眶,深陷得不见眼球和眼皮,好像酒葫芦上戳出的两只小窟窿;两片暗褐的嘴唇却顽强地张开着,似乎还在想诉说什么。
“凌伯伯,雅芳对不住你呀!”赖雅芳在大樟树老远外就悲情地呼唤着走来。
“小凌,来,快这里跪下。”一听到来吊唁的赖雅芳的悲声,九婆太就指挥凌霄在门板前跪迎;“娟娟,你也要过去跪。来这里,跪在你哥的后背。”德隆嫂见九婆太指挥凌霄跪好,也赶忙指挥凌娟去跪迎。
赖雅芳一面急步走到八仙桌前,把凌霄撇在大田小学的、装着一斤猪肉的挎包放在桌上,然后从跪在地上的凌霄兄妹前快步向凌谦的尸体走去,噙着两眼泪珠,深深地三鞠躬:“我要是上点紧,早一圩买到猪肉,你就能最后喝上一口肉汤,凌霄也就不用……抱憾终身了。凌伯伯,雅芳我对不住您啊!”
“啧啧啧啧,几样标致!”伍昌根、张石城和阔嘴老张被慑在一边,停住手头活计,仿佛仰望天鹅似的看着赖雅芳,悄悄地咽着口水。
“老凌好可怜啊!”德隆嫂的泪腺被赖雅芳的真情激发,止不住眼泪说,“小凌去学校没几久,老凌就开始……开始(德隆嫂不便说‘现出死亡光景’)……瞪开眼珠猴猴地望……猴猴地望,像在找什么……嘴巴张张地,轻轻地动,想要说什么……想要说又无力气说……天诶——地呀……我和娟娟拉着他的手,没几久……他……他就眼珠子猴猴地,嘴巴张张地……就灯一样熄火啦……就……就到了那黄泉路上,奈何桥边,连苦命的儿子也不能最后送他一程啊……天诶——地呀!”
“……”大樟树下所有人的泪泉都被德隆嫂的悲恸拔开了塞子,有的人缩吸鼻涕发出轻轻的“窣”的声响,有的人拿手背去擦眼泪,有的人背转了身子拿手擤了鼻涕往松树桩上抹……
“……”春香端着半小碗从八仙桌边的篾笼开水瓶里倒出来的开水——虚荒习俗,凡来看望死者的,主人家都要给看望者半小碗开水;看望者象征性喝三小口,然后把剩下的水倒到地上——走到赖雅芳跟前,带着一丝对情敌——春香凭着女人的预感,料到她必定是自己的情敌——的怨忿和相逢的尴尬,瞟了一眼她青春美丽的脸庞,嘴唇欲言又止地嗫动了一下,双手把小碗递给雅芳。
“……”赖雅芳不知眼前这女人和凌霄是什么关系,只是“乡村虚荒,竟有如此可人女子”地一惊,微微一点头,神色庄严地两手接过小碗,象征性地抿了三小口,就右手捏了小碗,在身前从左到右一弧,很老练地将小碗里剩下的水沥在地上。
“去把他们兄妹扶起来。”德隆嫂忙从赖雅芳手里接过沥尽了水的小碗,指示雅芳说道。
“小凌,不要太过伤悲。我……走啦。”赖雅芳扶起凌霄兄妹。
“……”凌霄两眼汪汪看着雅芳,也不知如此场合该说些什么话。
“赖老师,吃了中饭再走吧。”聂老师从八仙桌边走过来,很客套地招呼赖雅芳,替凌霄去送客人。
“春香,‘寿衣’拿来了么?”聂老师一送走雅芳,九婆太就急忙忙地催,“赶紧帮他穿寿衣,等把了尸(尸体僵硬)了就不好穿了。”
“在这。”春香赶紧把花擂钵边靠在凳脚上的一只装着寿衣的红布袋递给九婆太。
“春香,赶紧拿脸盆倒点滚水来。”九婆太很有一种指挥若定的架势,一边赶紧帮凌谦剥去衣裤,一边对德隆嫂说道,“德隆嫂子,来,我们来帮他抹一下身子。”
“哎呀,你看他这一身,总共都难挑出一两肉来。”九婆太一边说,一边和德隆嫂一起帮凌谦擦洗身子、穿戴寿衣,眼里盈着泪,“真是造罪呀,人都要死了,怎么猴(馋)一口肉汤都猴不到啊!天诶——”
“!”凌霄一边帮着托扶着父亲躯体,听着九婆太发人深思的质问,心里满是愧疚,眼里泪水汪汪。
“!”一听到九婆太如此再浅易不过的质问,八仙桌边的聂老师微眯了双眼,“?”
经过九婆太和德隆嫂一番“艺术加工”,凌谦“焕然一新”地展现在凌霄眼前:白帽、白衫、白裤、白袜、白鞋,俨然一副绝尘的仙风道貌!
“来,大家加把手,赶紧把谷答遮好。”见九婆太她们已帮凌谦穿戴好寿衣,张兴旺领头去抱起一筒谷答,向搭好了的“灵堂”支架上围去。见张兴旺领了头,张石城、张正多、陈土根、伍昌根、阔嘴老张……大家都赶紧忙活起来。
……
“小凌,过来。”凌霄正以为“这些事情都是自己的事情,他们都是来给自己帮忙的,所以凡事都应自己带头做”的时候,聂老师扬手叫道。
“……”凌霄赶紧向八仙桌边走去。他感觉,自己不仅是一只任人摆布的木偶,更是一只被人抽打得不停旋转的陀螺。
见到大家开始忙活,九婆太帮凌谦穿寿衣时闲坐在八仙桌边的宝华和老贱起身向“灵堂”走去;才走出几步,宝华又陪凌霄折了回来。
“你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合。”聂老师把自己坐的长条凳让出一头,一边示意凌霄坐,一边说,“在虚荒坝,这种红白喜事,不是你一家人的事,而是整个虚荒坝人的事。”
“老聂说得是。”陈德卿接过话茬说,“在虚荒坝,这样的事就是所有虚荒坝人的事;主人不用叫,不用请,大家自然就会自己带好工具来做事。所有做这做那的事,你都不要做。……”
“你记住,这样的事就是所有虚荒坝人的事,不是你一家人的事。也不是因为你,几百年来,也可以说有虚荒坝以来,都是这样。”宝华总爱跟“高人”蹭在一起,而且不是列席,爱唱主角,赶紧打断陈德卿的话,一边右手并拢五指上下提劈,啄米的鸡头一般,用一种不容争辩的口气说道,“你不要‘看着大家在帮你做事,心里过意不去’。你要做的,就是在你爸爸面前跪,客人一来你就跪。”
“德卿哥,你查一下‘瑶池’的‘瑶’是不是‘王’字旁?”和凌谦一样瘦得只剩皮包骨的陈德隆,在赖雅芳走后溜了回来,站在八仙桌边,骨碌着木乃伊一般的躯体里依然带着灵气的眼珠子,一面听大家对凌霄谈虚荒物事,一面准备在有光纸上写用来贴在灵堂上的大“奠”字和对联。
“应该是‘王’字旁。”聂老师说道,一边蘸着碗里的冷开水在桌子上写“瑶”字,“没错,肯定是‘王’字旁。”
“哎呀,岁月不饶人啊。”陈德卿两手打开书脊垫在桌上的《康熙字典》,勾了头提了上眼皮子,让眼光越过老花镜的上沿,望着聂老师和陈德隆,“聂老师,德隆哥,你们算算,‘四角号码’查这个‘瑶’字,是什么号码?”
“横一……垂二……三……”聂老师一边念叨,一边在桌子上画着。
“‘瑶池’是什么狗屎?‘四角号码’是什么破把戏?”宝华见自己被排除在参与者外,一边嘟囔着,一边两手摁住屁股绕桌子转。
“横一垂二三点捺,叉四插五方框六,七角八八九是小,点下有横变零头。”陈德隆见聂老师忘了“四角号码”歌诀,马上溜顺地背诵道。
“嗯——呃……”陈大田不大会说话,又觉得自己应该表示自己的存在,现在听陈德隆他们说“瑶池”“四角号码”,更像宝华一样,连听都听不懂。
“是‘王’字旁。”
陈德隆蘸了饱墨,聚拢眼廓盯住桌上裁作方形的有光纸,凝神屏气,心里长出一个“奠”字后,就在尖角顶天立地的正方形有光纸上,写下一个遒劲的正楷大“奠”字。
“好功力!”聂老师小声却真心艳慕地赞道。
陈德隆正要提笔写对联时,忽地想到怕别人抓了“迷信”的把柄,就搁了笔,对陈德卿说道:“德卿哥,这对联还是要你来写。”
“?”陈德卿疑惑地望着陈德隆,似乎明白了原因,一边放下字典起身,一边问道,“对子拟好了么?”
“‘红尘浪浊登彼岸,天庭日丽赴瑶池。’你看好么?”
“这对子,写出了普罗大众在凡尘的艰辛和他们对来世的期望!”陈德卿知道陈德隆总能拟出出陈脱俗的对子,但今天的这副对子还是让他大感吃惊,他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提笔在有光纸上写下行书的“红尘浪浊登彼岸,天庭日丽赴瑶池”。
……
“几下手势(功夫),灵堂就搭好了。”张石城离着灵堂几步远,一边拍手,一边带着一种欣赏自己的作品的神情望着灵堂:松树枝为筋谷答作皮的灵堂,好像一只大火柴盒子;向着晒谷坪的敞口两边,宽幅太窄,容不下谷答,披着两条破草席子,显得有点简陋;一米多宽的敞口,像五殿阎王张开的大嘴,幽幽地开始吓人。
“嘿嘿,做活人住的房子有这么快就好。”伍昌根很会跟张石城说双簧,脸上带着浅笑。
“‘红漆柱头,黑漆吊楼,做栋大屋,不用斧头。’扎灵屋子还更快。”阔嘴老张又忍不住要说搞笑话。
“你郎(们)就不晓看一点时务(氛围)啊。怎么还好说笑!”张兴旺沉着脸斥道。
听见张兴旺斥责,张石城、伍昌根尴尬地笑笑,一边溜溜地向大樟树背后躲去。“死人倒灶,哭的哭,笑的笑。”阔嘴老张一边溜溜地随张石城、伍昌根向大樟树背后躲去,一边搬出虚荒论语,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
“宝华,老贱,去贴一下对子!”陈德卿见灵堂已经搭好,就吩咐道。
“怎么贴?”
“贴门两边,就无法在中间贴‘奠’字。”聂老师建议,“我看就贴向着我们这边的侧边。”
“嗯。好好好。”和陈德卿一样,陈德隆的思想自划成“历史发革命”以来形成一种固定模式,无论别人提出怎样的观点,他都“好好好”地笑着附和。
……
“队长!”事事谨慎的会计张有水站在八仙桌边,欲言又止地,笑笑说,“这两天少说也要两三百斤粮食,凌霄家里肯定没有这么多粮食,你看……”
“嗯……呃……”队长陈大田不知如何是好,张着嘴愣愣地望着聂老师。
“……”聂老师早就在盘算这个问题,觉得很为难,就试探着说道,“不止是粮食。‘白豆腐白豆腐’,做这样的白喜事,没有猪鱼烂肉,豆腐是肯定不能少;豆子凌霄家也肯定没有。还有青菜、芋子之类,肯定要不少。……”
“青菜、芋子就不要担心啦。”宝华左手肘子垫着八仙桌,巴掌托住左腮;右手巴掌竖着,仿佛切菜的菜刀,快速地提劈,“在虚荒坝,做这种白喜事,男人带着家伙(工具)来做事,女人带着冬瓜、芋子来做饭。青菜、芋子,我保证,肯定不要担心。”
“宝华说的是,青菜芋子,冬瓜番莆(南瓜),家家户户有的,就会自己带来,不要担心……”陈德卿说话,不管听话的人急不急,总要中间咕噜咕噜地抽几口水烟,“粮食、豆子,我看这样好不好……反正家家户户都有人来做事吃饭,这粮食、豆子,就队里仓库里拿出来,就当作是生产队里加餐。不晓得大家有没有意见?”
“嘁——”一向敢于替大家表态的宝华,心里明明赞同德卿叔的建议,但为了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立起身叉开右手五指在头上一耙,大声说道,“不说昌根乓筒,阔嘴老张肯定有意见!”
“我没意见!”和张石城他们躲在大樟树背后抽喇叭烟的老贱大声说,颈脖子青筋饱绽。
“谁说我有意见!我们没意见!”阔嘴老张也不征求张石城、伍昌根意见,从大樟树背后转出来,说道,喉结很夸张地往上一接,把一口口水吞进肚里。
“嘿嘿。”伍昌根眉开眼笑。只要能吃到自家饭甑以外的东西,他总是很高兴。
“没意见!哪个敢有意见?”张石城好像有了决断的大帅,安上严肃的神情,右手挥着刚从嘴角拔出来的草茎,说道,“凌霄个个家都有份,凌霄的事就是所有虚荒坝人的事。”
“……”凌霄虽说来虚荒坝已快半年了,但他的语言还没有完全虚荒化,他不知如何应答大家的热情,只是两眼泪水盈盈地望着每一位说话的人。
“不过,……”阔嘴老张的脸上几乎安不上笑容,一边虚拳的右臂一抡,“做了事的才可以去吃饭,不能像有的人,做事的只一个,吃饭的嘴就七八张。”
“七八张嘴,也抵不过你一张阔嘴!”老贱粗着颈脖子谑道。
“嘿嘿嘿嘿!”大家一阵轻笑。
“好,队长,那就让有水从仓库里拿出三百斤粮食,五十斤豆子。”聂老师替队长拿主意。
“吃饭啦!”有人在晒谷坪喊道。
“吃饭啦!”聂老师接力般招呼,一边指着赖雅芳背来的报纸包着的猪肉,说,“德卿兄,这猪肉怎么办?”
“怎么办?做祭品!老凌生前没有猴到一口肉,就让他死后享用吧!”陈德卿左手托着水烟筒,右手拎起八仙桌上的挎包,一边对宝华道,“宝华,你留……”
“知道,我陪凌霄在这里守灵。”宝华不等陈德卿说完,就接过话茬。
“我和土根也留下来陪凌霄。”老贱总喜欢粘着凌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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