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太子入宫当宦官遇上妃子（父皇纳新妃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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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整座皇城中只有我们储秀宫此时欣喜万分，母妃喜得皇后宝座。八日前，前皇后病故，太医说她的五脏近乎被药物挖空，再查问宫女，皇后一般食得何药，无人可知。

母妃善解人意，安慰父皇：“我想姐姐一定是想为陛下添一位皇子，奈何身子不行，所以一直悄悄在食药，不料身子吃坏了。”

母妃真是巧言聪慧，她给父皇一个皇后离世的原因，父皇也可顺理成章地颁布诏书，将皇后好好安葬，阻止内侍监再将此事彻查，毕竟皇后生不出孩子被世人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宫里不止皇后生不出孩子，除过我母妃和静嫔都无法诞下皇嗣，听闻太后曾给父皇抓过补药，父皇知道后大发雷霆，唾骂都是嫔妃的身子不行。自打母妃生下我，父皇似是扳回了一城，静嫔紧随母妃也诞下一位皇子。

我正在尚书殿听老师们传道解惑，冷公公前来唤我回宫。他是母妃的贴身太监，从小看着我长大，对母妃特别忠心。

他带我匆匆回到储秀宫，母妃与叶尚书坐于正堂之上。

“母妃，叶尚书。”

我抬眼看向堂上二人，母妃的眼神依旧冰冷，原本温婉和善的她何时变成了这样？大概是在皇后死了，她登上后位之后。

我在父皇的上书房见过叶尚书，他张嘴便是百姓疾苦，虽我父皇荒淫无道，喜怜女色，但面对这样一位廉政爱民的好官时，也不免顺着他多说几句国事。

“轩儿，今日学得怎么样？”母妃叫我。

“今日老师教轩儿习治国之道，百姓富则国富，百姓苦则国荒芜。”

“希望你可以受教，毕竟未来你要继承皇位。”母妃在“皇位”二字上加了重音。我抬头，无意瞥见了叶尚书的下巴点了点。

只听得叶尚书又说：“映儿，出来吧。”

婀娜身段，桃粉霓裳，眉眼映笑，杏核眼里闪着熠熠星光，我看遍了后宫整日面善心恶的妃嫔，许久未见笑得如此动人的姑娘，宛若眼下是一江春水泛桃花，看得我如痴如醉。

“太子，民女乃叶尚书之女叶映。”

“叶姑娘好。”

顷刻间，大殿之上沉寂无声，吓得我侧脸悄悄瞟了一眼母妃。她从小教我不要做贪图美色之人，我生怕被母妃发现了我迷恋叶映美貌的端倪，幸而她当下舒缓眉头，温婉浅笑。

看过母妃笑，我松了一口气，再看了看叶映，其实她们二人笑起来十分相似，莫不是世间心存善念的女子笑起来都是一样动人？

半晌，我傻傻盯着叶映，看得她害羞向后挪。冷公公张口：“娘娘专门寻了叶小姐陪太子读书，怕您闷，让她与你一同学习。”

“可我学的都是治国之道，她学不太好吧？”我说。

“胡说，武则天不也是女儿家么！轩儿，别到时映儿学得比你还好，让我在叶大人面前丢了这张老脸。”母妃叫叶映叫得亲热，对我的语调却满是苛责。

自打今日起，我白天与叶映一同学习，天黑回到储秀宫向母妃展示今日所学。母妃也会教我一些治国之道，我时常感觉母妃身子里藏了颗指点江山的男儿心。

2

母妃做了皇后，后宫不再同以往般呈明面上的和谐，而是充斥着一种敬畏，因为母妃抓到了静嫔与外人通奸的证据。我本以为我还有一位弟弟，如今我却成了皇室的唯一血脉。

听宫婢们说，贵为皇后的母妃带领一众妃嫔闯进静嫔寝宫，吓得静嫔连话都说不清。

不久父皇便闻声赶来，母妃说无风不起浪，可以用滴血验亲证明皇子血统，最终血不相融。父皇勃然大怒，当即一耳光扇得静嫔倒地。

她哭嚎着说：“这苏兰浅明面上娇弱温柔善良可人，实则是个毒蝎美人！陛下您想想啊，我们一众姐妹在她到之前都没有动静，可自打您宠幸她后，不多时她就怀孕了。是她与我故意亲近，告诉我先皇后的茶点里有避子药，所以我们都怀不上孩子。

“我知道苏兰浅是民间有名的医女，就听她的话抓了一些药，身子果然好了。为了不招惹祸端，我把这个秘密保守下来，没承想这个苏兰浅登上了后位竟反咬我一口。陛下，说不定就是这个妖女动了手脚！”

宫婢们嚼舌根嚼得起劲，我偷听到一些。当日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晓，那一日母妃早早差我与叶映进庙为她求张平安符，我俩都不在宫中。

静嫔的孩子被父皇关入大理寺，永远不得回来。

静嫔死了，而整座皇城又只有我一位皇子，哪怕我文武都不行，百官也得刻意奉承我。承蒙叶尚书对我大加赞扬，父皇开始让我批阅奏折。

深夜，我把奏折都抱回储秀宫，母妃一份一份地教我审阅。我累了睡着了，她便独自批阅。我批改的奏折被父皇在朝堂上大肆表扬，百官赞叹，国有我这样的储君日后必将百盛不殆。

母妃帮我批阅奏折的事除了叶映、冷公公与叶尚书，再无人知道。冷公公提醒我不能向外说，对母妃不利。

我在朝堂之上也留下了赫赫功绩，叶尚书在百官中地位颇高，母妃求父皇赐婚，将叶映赐予我做太子妃，还说我们一家人已经很久没有出宫游玩了。父皇来了兴致，说要进山狩猎。

赐婚的诏书颁布后，母妃时常送来暖身子的汤药给叶映喝，希望可以快点抱上孙子。可谁承想映儿身子突起了不少小疹子，不能同我们一起去狩猎了。母妃为她开了张方子，嘱咐她留在宫中好好修养。

母妃是民间的医女，她救得了别人却医不好自己，父皇日日贪恋别的寝宫，她身为一国之母有苦难言。我曾在深夜撞见她缩在冷公公怀里哭，像只受惊的兔子。

3

父皇刚入乡间，就盯上了农户的女儿，强行抓来侍寝。原本宁死不从的贞洁烈女知道了父皇的身份后，也开始投怀送抱，与父皇夜夜笙歌日日同眠，打猎都成了叶尚书与我以及一些随行大臣们的事了。

叶尚书对父皇的行径颇为无奈，在山间只有我们二人时他悄声对我道：“太子，日后切不敢整日荒淫。”

他的话与母妃别无二般，母妃还说在叶映诞下皇子前不允我娶侧妃，世间没有哪一位女子能容忍一夫多妻的。

“叶尚书，你与母妃关系不错，是怎么认识的？母妃过去在坊间行医时是什么样的？”我心疼母妃，也好奇她的过去，她从来不愿给我讲。

“皇后本名苏兰浅，是坊间苏大夫的独女，食百草懂药理，精通医术，时常救济穷苦百姓，鲜少涂脂抹粉，正因此她的出众美貌也在坊间流传。皇后被抓入宫也是被她的善心害的。有人上药庄寻她，说家有老父不能下床，恳请苏姑娘走一趟，在途中时他就把她绑了直接送进宫。

“你父皇封妃的事闹得满城风雨，苏大夫知道后气死了，你母妃连她爹爹最后一面都没见上。还记得那一日我刚从彬州回来，怀里藏着彬州贪官的罪证，被他们一路追杀。我在山头遇袭，差点命送黄泉，多亏皇后娘娘施药把我救了，所以我们相识。”

“敢问尚书大人可知冷公公的来历？”冷公公是位忠心的奴才，可他眉宇间所吐露的英气让我总是忘记他早已不再是男人了这个事实。

“太子说的是冷清秋，他可有不妥？”月光下，我隐约发觉尚书的五官皱在一起。

“冷公公待我很好，对母妃也衷心，尚书你也知道母妃不允我学武，所以我对练武之人特别羡慕，冷公公有时让我觉得他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

“太子听老臣说一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与叶尚书交谈片刻后踩着一地的月光回到军营，冷公公叫我，说母妃在等我。途中我思索了半晌，还是不要在母妃面前提起叶尚书对我所说的，免得她想起她父亲心生伤痛。

我撩开布帘，母妃正襟危坐于床榻之上，桌上的琉璃花瓷盛满了清透的美酒。

“轩儿，你来。”她拍拍床，我坐过去。

“今日都去了哪里？”

“孩儿今日与大臣们打了三只兔子，然后又与老师们学习了一个时辰，还去坊间体察了民情。”

“不错，是个做皇帝的样，未来你一定要铭记母妃所说，做个好皇帝，为百姓谋福祉。”这样的话我听得耳朵都要生茧了。恍惚间，我觉得母妃拉着我的手太紧了，指甲都要嵌入我的肉中。我极力舒展开眉头回望她，她泪光盈盈，每当谈及百姓疾苦，母妃总是眼里藏不住泪。

冷公公痴痴望着母妃，良久才走过来扯开她的手，继而转身对着母妃说：“皇后，太子再不去皇上都没酒喝了。”

我晃了下身子，他正毫不避讳地用手帮母妃擦泪，而母妃的嘴张张合合，我看不懂她在说什么。

霎时间我与母妃四目相对，竟有一丝恐慌涌上胸间，赶忙别过脸，她又像位慈母一样帮我整着衣衫，说道：“轩儿，这都是母妃为你父皇准备的酒，你帮我送去。”

原来这琉璃花瓷里是母妃为父皇准备的酒，难怪她哭得伤心，这酒是要送给父皇与另一个女人喝的。

父皇纳新妃那天，精通医理的母后给他送了杯酒。

我端着酒欲走，撩开帘子一瞬母妃又突然哽咽地叫了我一声：“快去快回，别久留。”我点头。

4

莫非当下之景就是常人所说的闺中密事？父皇吩咐侍卫不得守在帐子口，新娘娘面子薄，我进帐子时自然也无人敢通报，怕坏了父皇的好事。

我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他对我也尤为宽容，轻咳了两声坐直身子，新娘娘被我吓得不轻。

我又好奇又羞愧，眼睛不知该看向哪里。

“是秦轩啊，怎么，有好酒要送给父皇啊？”父皇盯着我手里的琉璃花瓷，开口问。

“是母妃准备的 。”

父皇招手，我把酒送过去。其实我想多说几句，近来他都没有看过母妃，今日母妃哭得让我好生心疼。可临行前母妃嘱咐我快去快回，我看父皇与此女子的模样，亦不敢久留，急忙躬身行礼退下。

我刚踏出帐子半步，新娘娘哼出的声就像蚂蚁似的开始挠我的心尖，又慌又痒。回宫后我与叶映就要成婚了，也要做着同样的事，可我对此其实一窍不通。

我在帐子外左顾右盼地巡视了一圈，发现士兵都围在帐子的西北侧，东南侧因靠山加之地方狭小，根本无人站岗。我蹲在帐子的东南侧，透过布帐的缝隙向里看。

我看得出神，不觉已是几时，突然，父皇身子猛地一僵，摔在地下。我看他奋力地伸出手，那女子也伸出手，二人的指尖刚刚相碰，陡然间，女子的胳膊坠下，无声无息。

恍惚间，布帘动了，舞凤金丝绣鞋踏入，母妃！我大惊，而她身后的冷公公已经一跃上前点了那女子的几个穴道。

“皇后怎么来了？”冷公公站在床榻上，俯瞰着父皇，所吐话语字字铿锵有力。

“臣妾想来看看轩儿刚送的酒合不合陛下口味。”母妃站在门口，喜笑吟吟地迎合着，仿若冷公公才是她的王。

我从未想过，冷公公的声音与父皇别无二般，我在书里看过，世间流传一种闭门绝学幻音术，需要内力非凡之人牵动五脏发出声音，常人是听不出来端倪的。若不是我眼睁睁看着冷公公说话，我一定不信过去被先皇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他会此绝学。

我继续盯着帐里的一切，母妃小步挪上前蹲下，探在父皇耳边嘀咕什么，我看到父皇一口鲜血啐到母妃脸上，面目狰狞，但四肢根本无法动弹，只是瞪着她。

母妃像是享用了琼浆玉露，好生痛快，咧嘴仰头无声地痴笑着，伸手轻轻拔下头上的翡翠簪子。

父皇一定很痛，我不忍心看了，我无法接受母妃居然用簪子刺向了父皇的手指尖，簪子一点一点隐没在指甲贴肉的缝隙间，被鲜血浸染，然后红液顺着父皇无力的手一点一点滴落。

母妃乐此不彼地享受着这种酷刑，玩弄着父皇一根又一根手指。母妃明明是爱父皇的，她整日为父皇煎药，说他白日为朝政操劳晚上还要宠幸妃嫔，身子吃不消。

我见过母妃深夜坐在床头喝得酩酊大醉，嘴里支支吾吾喊着父皇的名讳，身子却往冷公公怀里缩，她一定是太想父皇才认错人了。母妃说她最怕与心爱之人离别，还不允我与父皇一样贪图美色。

我越想越害怕，身子忍不住颤抖，我从小都乖乖听母妃的话，她仁爱善良，温柔贤惠，对身侧的宫婢都特别关心，今日她是怎敢把簪子一刺一拔的呢！

我抑制不住身子的晃动，可我又不知该如何阻止她，若被百官看到，母妃一定会被杖毙，抛尸荒野，而我看父皇叫也叫不出声，疼得浑身抽搐。

心惊肉跳，我害怕地左右晃着身子，不料直接靠在了帐子上，脸边一丝凉风掠过，有些痛，有些轻微的血腥味。飞镖刻入树干足足有一指之深，我整个身子都弹了起来，慌忙逃窜。

刚才我被划伤之际不小心喊出声，引得叶尚书带着侍卫冲来，他看见张皇失措的我，一把将我拉住，大声吩咐：“太子被夜猫挠伤了脸，快带下去救治！”

他又冲我低声叮嘱了一句：“殿下什么都没看到。”

我又想起了刚才所看见的，双腿瘫软，我看着叶尚书带着持剑的侍卫们冲了进去，母妃还没有逃出来。

我好害怕也好累，父皇应该是死了，我不想连母妃也失去。

5

我醒了，母妃坐在我的床边，拉着我的手，眼睛红肿，定是哭了很久。

当夜，我晕倒在侍卫脚下，叶尚书说猫爪上有剧毒，所以太子殿下才会晕倒。

“母妃。”我张嘴低唤，她想什么正想得出神，被我一叫吓得左右转头，像在寻找什么。

她的手心冰凉，却还非要摸摸我的额头，“轩儿，你怎么了？”母妃的脸无论何时都可抚平人心的躁动，只要她愿意表露温善。

我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要质问她，可她偏偏一副死里逃生痛失亲人的惨样，凄凉万分，仿佛她是这世间最后一个人，无依无靠。最温善的人，杀起人来也最可怕，我突然想起了叶尚书那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我嘴张张合合，摆出一副有话不能说吞吞吐吐的样，“母妃，是孩儿的错。”她的身子猛然一晃，试探性地问：“怎么错了？”

“母妃教孩儿不能贪恋女色，可是孩儿也这么大了，马上要娶亲，对房内之事一无所知又好奇又憧憬，就躲在帐子外看。我也想起了叶映，思索着我们……然后不小心睡着了，可能是压到了附近的猫，被猫抓到了疼得我乱叫，我怕父皇责怪我，赶忙逃了。”

母妃脸上顷刻出现两行泪流，“好儿子，国家有望，你父皇在天上会开心的。”

“父皇真的死了？”

“你父皇被奸人杀死了！要不是叶尚书到得早，母妃性命也不保啊。”她的啼哭声越来越大，失语哀嚎，哭声响彻帐子。

她又让我看不懂了，人是她杀的，她倒真哭得像位苦命的寡妇。

母妃下令，我们需连夜赶回京城，其实在父皇驾崩之日她就已联合叶尚书封锁皇上驾崩的消息，母妃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我需要马上继承皇位。

我想，母妃弑君许是为了让我尽早坐上皇位吧，也为百姓可以脱离苦海，这样想想，我的心里就好受了一些。

6

我做了皇上，叶映被封为皇后，母妃贵为皇太后，叶尚书晋升为国相。一年之后，叶映产下皇子，孩子由母妃养育，她不允朕与叶映再做欢愉之事，说她贵为一国之母有更多的事要做。母妃也实现了之前对我的诺言，为我纳了七位侧妃，我再无余力去叶映的储秀宫了。

如今，国相成了我的左膀右臂，教我应对文武百官在朝堂之上所撂难题。他与我时常在上书房一聊就是一下午，鲜少问起他女儿叶映的事，倒不时问我身子怎么样，太后有没有给朕吃什么。

母妃时常差宫婢送来补药，每日都有嫔妃侍寝，如今后宫只有皇后诞下龙儿。为了绵延子嗣我自感力不从心，喝些补药是好，不至于身子太操劳。

三年过去了，后宫佳丽上百人，依旧只有皇后一人生得出孩子，宫里的闲言碎语不知是从哪个不知死活的嘴里冒出的，竟说我遗传了父皇！

太后亲自为我把脉，说身子好着呢，都是众嫔妃身子不行，她写了方子，让大家也喝些补药暖暖身子。母妃的补药甚好，当年叶映喝了可是早早便怀上了秦艽。

我儿唤秦艽，谐音“清秋”。四年以来，每到冷公公被叶国相一刀捅死之日，太后都会不吃不喝，守在菩萨面前诵经一日。她是我母妃，哪怕她弑君瞒上欺下与太监有奸情，我都不能降罪于她，她除了杀昏君我不知她还做错了什么。

7

我坐皇位还未坐得轻车熟路，艽儿都已经五岁了。可他跟我甚是陌生，叶映也与我不再像夫妻，几年来我见得最多的就是叶国相。我不止一次问他我父皇暴毙之日发生了什么，我想知道母妃是怎么逃过这一劫的，可他的答案永远一样。

“微臣救驾来迟，先皇已经被歹徒冷清秋一剑所杀。据冷清秋所说，他与那乡间女子是兄妹，早已串通好的，她来迷惑皇上他在宫里埋伏，冷清秋还想一刀杀了皇后，老臣心急，一时糊涂拿刀捅死了他。至于那女子早已经脉皆断死了。”

如果国相没有说假话，那便是冷公公独自揽下所有罪名，用自己保住了母妃。

我派人查了冷公公，内侍监记录的只有他进宫的日子，母妃的封妃大殿后二十天，他来了。

我悄悄派人查了母妃在坊间的事，一切都如众人口中赞扬的那样，她是以救人为己任的神医。但在二十年前，苏大夫还在世时官府多番搜查苏家药庄，官府说杀人如麻的大盗寄居在苏家药庄，但都没有结果。而百姓口中的大盗是位劫富济贫的侠客，大家私下把他与母妃并称为“坊间菩萨”。

8

今日春光正好，叶国相和魏将军带我微服私访，路过坊间我看到了早已破旧的苏家药庄。原本父皇差了御医来打理，后来我做了皇上，母妃又让我把御医召回，这间老庄就一直荒废着。

魏将军见了药庄，喃喃道：“这家药庄不知救了多少人啊，太后娘娘性子又那么刚烈，唉。”

他说到我母妃，我张口便问：“将军与母妃也是旧识？”

“那倒不敢，当初我还在御前当侍卫，俸禄少，钱都拿来喝酒了，每次不舒服来抓药太后娘娘都少收钱，有时还不收了。后来她入了宫，宁死也不从先皇，多番寻死，我阻拦了几次。好在后来娘娘还是认清了身处后宫哪有不低头的道理，乖乖顺命了。”

“那时候冷公公来了么？”魏将军正说得认真，我突然转向国相，他的眼里满是诧异，想来这个答案他不好说。

魏将军又接着说：“来了啊，冷公公对太后忠心耿耿，他当初可是没少替娘娘受罚，但谁想得到他会做这样的事，没连累到国相您是最好了。”他又拍了拍叶国相。

“冷清秋刺杀先皇为何要连累到朕的岳父大人？”

“当年这个冷清秋可是叶尚书送入宫的，他与太后是老乡，因为家穷做了太监。”

一介武夫，想什么说什么，丝毫不忌讳，国相附和着他，连连称是。

“那他为何要杀先皇？你们可有查查冷家？”

魏将军满脸自责地低下头，“太后说不用查了，人已经死了，我们现在应该保护好皇上您。”

我一直盯着叶国相，他四处乱看，迟迟不看我。

我们在客栈落脚，魏将军好酒，我们三人在屋中痛饮，魏将军酒量浅，喝昏头是常事，叶国相当下也抱着酒坛喝个不停，我早已吞过母妃配的醒酒药，现在十分清醒。

魏将军醉得出门吐了，我与国相伏在桌头。

“国相，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冷公公和我母妃的事？”我凑在他耳边低语，多年来他那句“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一直谨记在心。

“轩儿，你长大了，聪明了。”醉酒上头，他竟唤我乳名！

“她为何要杀父皇？那么残忍！”

“因为先皇抢了太后，断了她和冷清秋的好姻缘，本是一对劫富济贫救济百姓的好儿女，活生生因为先皇贪图美色而被拆开了。”

“说清楚一些，父皇把他们怎么了？还有，冷清秋是不是会武功？先皇后的死和他们有没有关系？我母妃最懂药理。”

这一切马上就会浮出水面，母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心系百姓，除人病痛，然后处心积虑杀人如麻？还记得静嫔被抓当日母妃特意吩咐我去庙里，而静嫔口口声声说母妃开始与她交好告诉她先皇后的恶行，后来又撞破她与外人私通，不顾姐妹情分。

“我当初险些被歹人杀死，是冷清秋在刀下救了我，他武艺甚高，他与你母妃一起把我带回了药庄，也算我的救命恩人。

“后来你母妃被抓，冷清秋找我入宫，他救我一命我自当报恩，但放他一个大男人入宫着实危险，为保我们三人安全，我只能找人把他送入宫做太监。

“其实我也想让他劝劝你母妃，不要轻生，虽不能做夫妻但可白头到老。没想到你母妃终是难逃皇宫这口染缸，变得争强好胜，皇后应该是她设计害死的。

“她看不惯先皇的骄奢淫逸，你母妃不止习药理还爱读兵法，比起先皇她才更像是一位君主，心系百姓。

“当日我听见你的尖叫冲了进去，你母妃正与冷清秋跪在先皇身边，那么多侍卫在一旁我不能包庇他，只能避重就轻保住太后，保住了你母妃才能保住你。

“冷清秋知道我的用意，以防陛下被太医救醒说出一切，他当即抽剑刺入先皇的胸膛，还坦言自己与那女子早已串通好了。

“冷清秋也是一代侠客，本该自由自在潇洒一生，却在宫里受尽了欺凌，忍辱负重守在你母妃身边，与一群女人相斗。我想我的报恩就是让他死得干脆，有骨气。”

叶尚书的头磕在了桌子上，我想出门透透风，醒醒酒气，理清我这二十年来的胡思乱想，母妃根本不爱父皇，只是愁苦他为何不早些死。

9

我在街头乱逛，躲在胡同里的竹笼下睡着了。事后想想，幸亏我躲了起来，不然又要有新皇登基了。

我回到客栈，发现客栈外围了很多人，待我走上前看见了巡抚。

“这怎么了？”

一见我，巡抚吓得直接趴地磕头，“皇上，您终于回来了！老臣可吓死了！”

叶尚书和魏将军被杀了，巡抚生怕我也遇不测，派人多方寻找，我被他们快马加鞭送回宫，一入宫我便跑进太后的慈宁宫。

“母妃，叶国相没了！”她杀先皇后杀父皇，是他们有错在先，可叶尚书和魏将军是好官，她时常叮嘱我亲近好官，而她又是在做什么？更何况叶尚书帮了冷清秋入宫！

叶映正为她捶背，我的艽儿在一旁看书，话闭，映儿捶背的手坠下，大颗大颗的眼泪隐没在衣衫上。我走上前握住她的拳头，她的眼里似缠绕着被血染红的蜘蛛网，透着不可饶恕。

“映儿？”我刚唤了她一声，她甩手就跑了。

“皇上，国相死前可都给你说了什么？”太后喝了一口茶，气定神闲地站起身。

“什么也没有。”

“皇上，那些年你还小，我忘了教给你一个道理，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她起身凑在我的耳边说了一句，然后拉着艽儿下去了。

我来到叶府，映儿对我只有仇视，仿佛是我一刀刺死了她爹。我为国相烧了三炷香，跪地磕头。国相待我亲如父子，什么都给我说，但我却因为好奇害了他与魏将军。母妃说得对，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所以他们死了，不知道我又能活多久呢？

身处皇宫，坐在一国之主的位置上，我总感觉身下的龙椅不真切，是虚无缥缈的幻象，我随时都可能从云端掉下，摔得粉身碎骨。

10

艽儿九岁了，我又苟且偷生混了四年，后宫还只有他一个小孩，我想起了父皇生前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们父子俩的遭遇还真是一模一样啊，不知是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父皇碍于面子，不愿承认自己身体不行。我找过太医来看，他们说我身体很好，我在坊间又找了几位老中医，他们为我把脉，都是一样的结果，我身子很好。

父皇生前母后总为父皇研制补药，说他日日宠幸妃子要补补身子，母妃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为我煎药。

我是一个孬种皇帝，文武百官在我的眼下已经大多被母妃控制了，几乎都是父皇在世时支持我的老官，现在看来他们当初投靠的不是我，而是我母妃。叶尚书死后，他的心腹之臣也都归于母妃掌控。

如今，我为了自保，她无论说什么我都照办，绝不反抗，而叶映不再同我说一句话了。

近来，太后不知在想什么，不给我喝补药了，而是一夜两位妃子地侍寝，说是为了开枝散叶，我看是要将我掏空还差不多。

夜半三分，我与妃子躺在一起。我口渴，推了推她想让她为我倒杯水，半晌都没动静，正在我叫宫婢太监进来伺候时，太后身着一身奔丧的白衫走了进来。

“皇上想喝水，我来为皇上倒吧。”她捧了碗水走向我，然后当着我的面下药，我一口饮尽。

今时今日我再害怕还有何用，周身的人都为她马首是瞻，她不让我活我定不能活。

“不怕我下毒么？”她语调冷冷坐在我的身侧。

“你是我母妃，应该不会杀我吧。”我说。

“那如果皇上知道自己不是皇子，而是叶国相和叶夫人的儿子，你还认为我不会杀你么？当日要是没有你，冷哥哥根本不会死，他就可以和我一同享受万里江山了！”

“你说……你说我是叶国相的……那我和映儿是兄妹？”

“不，映儿是我生的，她才是正统的皇嗣。当日我大出血，力保下来的孩子居然是位公主，心灰意冷之际我突然想到叶夫人与我是同一天日子，我求冷哥哥把你和我的女儿对调。

“叶大人自是不允的，但他也敌不过冷哥哥的轻功，一切已成定局，我们定下约定，日后他的儿子会做皇上，而我的女儿将做国母。可他这个老东西，只记得要你做皇上，把冷哥哥是他救命恩人的事全部抛之脑后，杀冷哥哥时都没有一丝犹豫，忘恩负义的东西，该杀！”

我憋不住，与父皇当日一样，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五脏像卡在嗓子眼一般，难受至极。我用手抹了抹嘴，手尖冰凉，我发觉我的双腿已经不能动了，而我的指甲开始发紫。

“当日在帐子外我看到的一切对任何人只字都未提，你今日还是要杀我，哪怕不是你的亲骨肉我也叫了你二十多年母妃啊！”

“我是把皇上当儿子，所以才有意把你扶上储君之位，可是那都是冷哥哥在世时我们筹划的。现在他死了，没有人再陪我共赏大好河山，我好寂寞啊。我做妃嫔的时候那些臭女人们不能直接欺负我，就欺辱冷哥哥，说他是个太监。

“太监怎么了？太监也比皇上好，他对我痴心一片，为了我甘愿在宫中隐藏武功备受凌辱，为了我他竟放弃自由缩在这后宫之中与我一起设计他人生死。

“我们本都是救人的善人，却因为这座皇城，因为皇城里的禽兽，而变成了杀人的‘善人’。”

我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我用尽全力抬起指尖指向他，她从头上拔下簪子，向对父皇一样抬起我的手指，好在她没有将簪子扎进我的指甲缝中，而是狠狠刺穿了我的嘴皮！

“就是这张嘴，瞎喊，引得我和冷哥哥暴露，就是这张嘴爱多问。都怪母妃，过去只教你做一个好皇帝，忘了告诉你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个道理了。

“你不是一直在查我的过去么？知道我精通医理，晓得冷哥哥轻功过人，你也猜到了先皇后是我下药毒死的吧？

“每日冷哥哥都放一点点，我们的仇每天只报一点点，我总害怕她死得太快不过瘾，肺脏都被药物耗尽那种滋味可不好受。

“静嫔是个傻女人，她害怕与嫔妃争宠又想怀上龙胎，只能与人通奸。通奸也罢了，后宫再多一位皇嗣才显得我生出孩子不至于太奇怪。

“可她偏偏要生个皇子，还不避锋芒，指望子凭母贵，我不害她又害谁呢？日后她当上皇后她的孩子当上太子，你又怎么办呢？整日来只剩愚笨！

“你不是叫先皇一声父皇吗？所以父皇受得儿子自然也要受着，这张避子的方子在他身上有用，在你身上同样有用，我要你们再也留不下种，省得那些贱人的孩子与我的孙子艽儿争皇位。

“映儿与我一样心善，她不愿搅入后宫的浑水。若说我对映儿是当娘的愧疚，那我对你可是真真的亲啊。

“十年前山间帐篷，我虽万不得已让你去犯险可还提醒你早些出来，我想着他一死你就可以立马登上皇位了，可你偏偏要偷看，还引得侍卫进来。你亲爹杀死了冷哥哥，你们父子俩联合害死了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冷哥哥刚入宫时我只想着我能得到恩宠，有了恩宠后那些贱女人打狗还看主人呢。皇后偏偏爱玩阴招，我就想着我要做皇后，后宫便再也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那时候还是想得少，凭借我的才能我为什么不做君主呢？要是我做了君主当日谁还敢杀冷哥哥？！艽儿现在尚且年幼，你死了他继位，我贵为太皇太后，垂帘听政，满朝文武百官皆为我所用，天下还有谁敢与我为敌！”

她看着我嗤笑，把插在我嘴皮上的簪子拔出来，此时我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她又加了一句：“还有，我告诉映儿你是昏君，叶国相因为与你顶撞了两句所以你就把他杀了。你整日宠幸别人，映儿心里可苦啊。”

我看着她起身，走向门外。

我的身子开始变得轻飘飘的，隐约听见外面喊了一句：“秦轩皇帝驾崩了！”

后记

苏兰浅第一次见冷清秋时年芳十二，美貌出众，直率胆大，上山采药，被山贼盯上，想押回寨里做夫人。正在她使出三脚猫拳法反击时冷清秋一身破衫、血迹斑斑地出现在她面前，手挥树枝将他们全部赶走。

苏兰浅问：“你为什么不杀死他们！”

冷清秋说：“我只杀贪官污吏，他们也是被逼上山头的贫苦百姓。”

冷清秋身负重伤，苏兰浅把他带回药庄包扎。当夜苏大夫与他畅谈，苏兰浅在外偷听。第二日她伤寒头晕，挂着鼻涕坐在厨房为冷清秋煎药。

后来，她时常守在后门等冷清秋回来，为他做夜宵洗衣服。当夜她听见了爹爹问冷清秋是不是近来街坊口中的侠客，爹爹还说日后他夜里行侠仗义，白日可在庄里做个伙计，掩人耳目。

官府第一次来药庄里抓人，苏兰浅弄了一盆马尿泼了出去，官兵们没查出端倪，可她却难逃重罪。冷清秋替她受了八十大板，腿骨断裂，她在他的床边哭得梨花带泪。

冷清秋牵起她的手，“我既可以做侠客劫富济贫，我亦可以保护好你。”

十四岁，苏兰浅被抓入宫，苏大夫死时冷清秋在他坟前守了七日，他发誓自己一定会保护好苏兰浅，然后夜潜叶府，请求叶尚书送他入宫。阉割之时他嘴里咬着苏兰浅的簪子，疼得差点昏死。

苏兰浅在宫中看见冷公公时她正在受皇后的责骂，她生性不服软正与她争辩，突然被冷清秋的面容勾去了魂，根本没注意皇后已然挥起巴掌。

冷清秋凌云飞步挡在苏兰浅的面前，挨了那一耳光。

叶尚书闻声进来解围，苏兰浅满目泪光地看着他，想上手摸摸他的伤，可是根本不敢，被发现了二人都得死。

叶尚书劝她，从了皇上，有了恩宠，皇后也拿她没办法。叶尚书说对了，皇后对苏贵妃无法，可召她手下的太监做些苦活还是可以的。

苏兰浅在寝宫等了冷清秋整整一日，他回来把手背在身后迟迟不肯伸出。苏兰浅泪眼朦胧，手尖的血痂正像盛开的玫瑰。她用手去摸，似是触到了花枝，疼得她一颤。

皇后召了冷清秋用手剥榛子，整整一日不给吃不给喝，不让休息，这两只手过去可是杀过贪官砍过邪逆的侠客之手，如今苏兰浅轻轻碰一下，他都痛得向后缩。

她发誓她一定要做皇后，做后宫的主人，保护好冷哥哥。

冷清秋死后苏兰浅时常在梦里看见他，“冷哥哥，我当上皇后了，他也死了，可为什么你走了呢？不是说要保护好我吗？”

梦里的冷清秋皱着一张脸，“药能救人亦能害人，我只杀贪官污吏废皇帝，不料连累了无罪好官和将军，我替你尝尽阴间的苦，希望你来时春光明朗再无纠葛。”（原标题：《千秋君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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