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是那么的长(梦里是大山的深处)
我又做梦了,梦里是大山的深处滂沱的大雨连成不间断的雨线,直直地“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我和宋鸿大吵了一架,一个人赌气冲进雨幕,头也不回地在漆黑的夜里横冲直撞,下面我们就来说一说关于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是那么的长?我们一起去了解并探讨一下这个问题吧!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是那么的长
我又做梦了,梦里是大山的深处。
滂沱的大雨连成不间断的雨线,直直地“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我和宋鸿大吵了一架,一个人赌气冲进雨幕,头也不回地在漆黑的夜里横冲直撞。
他紧紧跟在我身后,一道手电筒虚弱的光晕穿透雨线虚虚笼在我前方的地上,他语气无奈,带着诱哄,一声声唤我的名字:“董芸,董芸——”
我清晰地知道这是一个梦,可我真的太久没听过他的声音了,这一声声的“董芸”隔着渺若的梦境虚虚传过来,让人的心脏忍不住一阵一阵地揪起来。
我放任将自己沉浸在更深的梦境里,梦里我像头气冲冲的小牛犊一样,在一个滑坡摔倒,整个人顺着泥坡骨碌碌滚下去,浑身都是污泥,委屈难过加上丢脸,终于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
他赶紧跑过来,蹲在我身边,手电筒被他丢在旁边,那道圆圆的光芒定格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像窥探的眼睛。
雨线砸得人睁不开眼,宋鸿从我的后脑勺一直摸到我的脚腕,问我:“伤到哪了没有?”
我死死咬着下唇不说话,大概是我没有呼痛,所以他轻吁一口气,然后叹了一声,问我:“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你想要我做什么呢?这一声带着无尽的怅然和悲凉,还有无能为力的哀戚,但当时的我并没有听出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蛮横的,无理的,我说:“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我听见他的叹息,悠长的,这样轻的一声叹息像一记重锤,在梦境中狠狠地朝我砸过来,我尖叫一声,猛地醒过来。
醒来满室寂静,临睡前我忘记关窗,只拉了最里面的纱帘,此刻微风带着纱帘轻轻摇动,我起床赤足拉开窗帘,靠着落地窗,随手点上一根烟。
窗外的月亮很好,这里是美国马萨诸塞州,和中国贵州那个贫穷的小山区大概隔了一万四千多公里的距离。一万四千公里,我在嘴里默念一下,这也是我和宋鸿之间的距离。
这样这样远,好像这一生都没有办法去横跨。
我是大三那年遇见宋鸿的。
那年我失恋了,那个男友的面貌现在在我的记忆中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他很疲倦地跟我说:
“董芸,交往之前你没和我说过你的家庭背景,我们这种普通家庭是供不起你的,你也永远都不会适应这种生活。和你在一起压力真的太大了,我们就算了吧。”
在没经历过什么挫折的小女生看来,那点情情爱爱的东西足够让人崩溃,所以学校组织山区支教的时候,我报了名。
我朋友即墨对此很震惊,并且对我进行了深深的嘲讽,她说:“拜托董大小姐,你住五星级酒店的时候就因为淋浴头水流得比较重,就投诉到人家总部总经理那里去了,你要去山区支教?你可拉倒吧。”
当时雄赳赳气昂昂,我坚定地反击她:“我就要给你们看看,无论什么环境,我都能很好地适应。”
为了彰显我的决心,我特地选了最贫穷的那个山区。
很快我就被这句话打脸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的交通除了飞机、高铁、动车,还有黑车、三轮车、摩的……最恐怖的是坐了一整天的硬座、三轮车和摩的后,还要坐牛车进山。
来接我们的是一个很朴素的大哥,黝黑的脸,露出来的皮肤黝黑,戴着一顶草帽,他架着牛车,很憨厚紧张地朝我们笑,说:“里面这条路没通,只能委屈你们了。”
那大概是我这一生都绝无仅有的经历,一路的颠簸似乎能把人的骨头都颠碎掉,进山的那段路程是我经历过的最漫长的时间,等到了地方,我已经快要散架了。
我瘫在牛车上动都不能动,宋鸿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他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黑色的长裤,站在牛车后面朝我俯视过来,他身后是湛蓝的夜空,月朗星稀,而他眉眼俊挺深邃。
墨色浓浓,伸过来的手骨骼分明,他微微笑着对我说:“这里交通不比城市,一路过来辛苦了。”
我怔怔地将手递过去,他用力握上来将我拉起来,然后指着一侧的行李箱,偏过头来很客气的样子,问我:“我叫宋鸿,这是你的行李箱吗?”
这是他对我最温柔的时候。
2
很久之后,我将和宋鸿的这段记忆翻来覆去品味,但不得不承认,我和宋鸿的关系,大部分的时候都并不太和睦。
事实上,我和一起来支教的其它六位同学关系都不好。
最初的孤立大概是去支教的路上大家闲聊,有个姑娘一直在聊自己喂的一只布偶猫,然后问:“你们都养什么宠物啊?”
我根本没怎么在意,直接说:“我没养宠物,但是我邻居养鲨鱼,每周都要空运海水过来换水,不过后来这只鲨鱼爬到他家后院的天然湖,把他爸养的一湖金龙鱼吃光了,后面这鲨鱼就被送走了。”
对面六个人瞠目结舌地望着我,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寂静,然后另外两个女生对视一下,低头偷偷地笑。
其中一位女生抬头笑眯眯望着我,语气阴阳怪气,问:“你邻居养鲨鱼,那你家是不是住在大海龙宫里呀?你是深海人鱼吗?”
我翻了一个白眼,懒得理她。
即墨很久以前就说过我:“大众阶级对资本阶级都有一种明晃晃的仇恨,你要收敛点”。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我从不炫富,我只是将见到的如实说出来而已。
我就这样被孤立了,他们大概是觉得我有幻想症,我不能用别人浅薄的见识惩罚自己,所以对此我嗤之以鼻。
可我原谅宋鸿。
我一开始一直以为他是和我一样来支教的,但是当地人对宋鸿很亲热,后来偶尔听那两个女生八卦,才知道宋鸿是当地人。
我很难想象他是出生于这个山区的人。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很冷静和沉稳,一举一动都令人忍不住信服,和我一起来支教的另外四位男生对他言听计从,甚至隐隐有种崇拜的感觉。
后来我才知道,他和我一所大学,是物理系那个魔鬼教授的得意弟子,风靡全校的寒门才子,这次刚好趁着支教的名额回山里看看,没和我们一起走。
他不喜欢我,事实上,他对所有人都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但只有对我,这种距离会更明显一点。
我至今做的最恐怖的噩梦,就是他眉眼低垂地望着我,眼神冷得像二月最凛冽的寒风,他说:“你太任性了,董芸。”
我任性什么呢?
起初是因为一碗剩下来的饭,我真的吃不惯这里的饭菜。第一晚吃饭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只是一天一夜的赶路让我饥肠辘辘,我盛了满满一碗饭,勉强吃了小半碗后我实在咽不下去了,所以我就没有吃了。
大家都是各自收拾碗筷去洗,我有样学样,将饭倒在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将碗筷放在水龙头底下冲冲收回来,要放在碗橱的时候宋鸿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他很高,在我身后俯身笼罩下来,气息很近,身上有种很干燥的气味,捏住我手腕的拇指温热。他将我手里的碗筷拿过来,然后说:“这样洗完明天你还敢用吗?”
我看着他将我的碗筷放在水龙头底下,挤上点洗洁精,绵密的泡沫很快出来,他又说了一句:“剩下的饭可以倒在地上的饭盆里,山里养了很多鸡,这些剩下的粮食可以去喂,避免浪费。”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当然,如果你能吃多少盛多少,那就更好了。”
他转身将手里洗干净的碗筷递给我,漆黑的眼睛沉静地望过来,英俊的脸上并没有什么旁的表情。我忍下到嘴边的一句“谢谢”,呆呆地接过碗筷,后知后觉地想:他大概不怎么喜欢我。
然后是因为山里的蚊子,我从来都不知道山区里的蚊子这样的凶,明明已经点上蚊香了,但一点用都没有,我怀疑要不就是蚊香过期了,要不就是山里的蚊子变异了。
因为没有空调、热得不行,所以我也不敢盖被子,本来累得要命但还是睡不着,最后我实在忍不了了,过去找宋鸿。
他过来开门的时候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垂下来遮住眉眼,手里握着本翻开的《量子通信》,他没有说话,只是挑眉望着我。
我撸起袖子,将被叮的红肿的胳膊凑到他的面前,其实是有点委屈的。我问他:“有花露水吗?”
他视线从我的胳膊掠过,然后问:“你屋里没有蚊香?”
我摇摇头:“有的,但是好像不管用。”
他叹口气,然后说:“走吧,我跟你去看看。”
后来他进屋看着墙角的那一盘蚊香,又叹口气,问我:“不是说要点三盘吗?怎么就点一盘。”
我沉默了一会儿,才解释:“点三盘烟太大、太呛人,我闻着难受。”
宋鸿半响无语,最后他朝我开口,语气冷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来支教,如果是为了那几点学分或者是评优,我奉劝你早点回去。”
在我来山区支教的第一天,还没正式上一节课,他就让我回去。
我不知道自己在跟什么较劲,我梗着脖子瞪他,他在我的眼神中叹口气,没说什么走了,过了一会儿给我拿了一个蚊帐过来,让我罩在床的外面。
在后来相处的日子里,他好像经常对我无奈。我想,最初在宋鸿的眼里,我大概就是事儿精的化身。
我也知道我给他带来很多的麻烦,但我真的很想告诉他,这并非我故意。
3
我在美国交往过三个男朋友,他们无一例外,都是物理系的学生。
但很可惜,这三个男朋友交往时间最长的也仅有一个月,全部好聚好散。
最后一个交往的男朋友分手的时候和我说:“Yuna,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从别人的身上弥补缺憾,但我想告诉你,你在浪费你自己和别人的时间。”
我很喜欢看别人沉迷物理的样子,实际上我自己并不懂,但我很喜欢他们热衷于和我讨论物理的样子,这会让我想起宋鸿。
我们刚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为了和他更有共同话题,我随便翻开一本物理学找到一个问题,然后装模作样地跑去问他。
我说:“宋鸿,关于摩擦力,拉格朗日力学不能处理的问题是一定要回到牛顿力学内才能处理吗?”
他“噗嗤”一声笑出来。
我们那个时候正在热恋,所以他对我很温柔,我坐在书桌前,他很温柔地从身后将我半圈进怀里,声音低得像是呢喃。
他将物理学公式说得像情话,他说:“事实上,纯力学范围内,牛顿第二定律都是能够由拉格朗日力学推导出来的。”
他站在我背后,弯腰在我面前雪白的草稿纸上写公式:
“考虑直角坐标系中的一个力F作用在一个质点上,直角坐标系中的坐标记为(x1,x2,x3),力的分量形式表示为(F1,F2,F3)”
……
他一步一步演算,我似是而非地点头假装听懂了,最后他指着满纸的演算公式和我总结:
“因此所有牛顿力学能够解决的问题,理论上都能用拉格朗日力学解决,具体到耗散问题的话,可以用广义力表出的拉格朗日方程或者引入耗散函数的方法解决。”
他顿了顿,问我:“听懂了吗?”
他声音带着很明显的笑意,补充了一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高二的知识。”
我羞愤欲绝,转身想打他,他单手钳制住我的双手,轻而易举地将我的手举起来控制在头顶上,然后他很温柔地低头吻在我的唇角,喊我:“地主家的小傻子。”
“地主家的小傻子”,我现在已经忘记我有没有告诉过他,我很喜欢他这样喊我。
他第一次喊我“傻子”,是我在山区支教的第七天。
对的,我自己都很奇怪,我竟然能在那个鬼地方坚持7天这么久。我习惯了吃那里的饭,习惯了点三盘蚊香,习惯了没有淋浴的洗澡方式。我并不高尚,这大概只是为了和宋鸿赌一口气。
事实上,我并不喜欢小孩,我想当初说出“孩子都是天使”这句话的人大概是没生过孩子,只是被他们可爱的外表蒙蔽了。
烦是真的烦,但当一个小胖墩淘气爬树上掏鸟窝、不小心脚滑从树上摔落下来时,我还是下意识地扑身过去接住他。
我低估了小胖墩这个体重的伤害力,他被我接得缓冲一下,身上只蹭破了几块皮,但我的左臂从手肘处以奇怪的姿势往下折叠。
我脸色苍白,疼得瞬间汗如雨下,这疼痛在宋鸿赶过来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他沉着脸快步跑过来的时候我忍不住放声大哭。
尤其他还凶我:“你是傻子吗?这能用手去接吗?”
我更凶地吼回去:“那能怎么办,看他摔下来吗?”
吼完我脑袋疼得发昏,这真的很影响吵架的气势,但我想我绝对不能吵输。
可是宋鸿没说话,他背起我就跑。
其实疼痛在岁月的流逝中再回忆起来已经很模糊了,但我清楚记得那时候的心动。
宋鸿背着我就往村里的卫生居委会跑的时候,我趴在他的背上哭得一哽一哽的,手腕不能自主地晃荡,像是身上多余的一个部件。
我忧心忡忡地望着它,然后抽抽噎噎地问宋鸿:“我手要被锯掉了吗?那我以后还能嫁得出去吗?”
他低低笑出来,额角的汗落在我的手臂上。他的背很安稳,有种很奇异的安全感,他微微有些喘息,说:“别大惊小怪了,是手骨折了,你放心,你一定能嫁得出去。”
山里的医疗条件落后,我的手骨折得很严重,但所幸只是重物冲击并不是碾压,所以只是骨折,并没有粉碎的情况。一个阿姨简单帮我包扎了一下,然后对宋鸿说:“还是要去镇上处理一下。”
于是宋鸿陪我坐牛车,我们一起去镇上给我的手上夹板。
我实在是疼得厉害,所以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因为怕牛车的颠簸让伤处雪上加霜,他握住我那只折断的手固定住。
我整个人疼得意识模糊,但偏偏还有一丝意识,我一口一口地倒吸着凉气,和宋鸿吐槽:“你说我怎么不疼晕过去呢,疼晕过去我就感受不到疼了。
“我这辈子,都没这样疼过,我小时候手上破个皮全家都要心疼半个月。
“要是我爸爸知道我手折断成这样,一定很心疼。”
说着说着就变成对宋鸿的控诉。
“我这不是为了那个小胖墩吗?你竟然还凶我。
“你怎么这么凶,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哭得满脸泪水,又没纸擦,所以就在他的衣服上左右蹭。
他沉默片刻和我道歉:“对不起,我刚刚太着急了。”
然后又说:“谢谢。”
从镇上的医院处理好伤口出来已经是月盈中天了,等回去大家都已经睡了,他将我送到门口,叮嘱几句就要走,我叫住他,脚在地上划过来划过去,吞吞吐吐地说:“我要洗澡。”
宋鸿帮我烧洗澡水,我的右手还能活动,他迟疑很久,帮我把毛巾拧干放在一边,最后离开的时候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身和我确认:“你能自己穿衣服吗?”
我的睡衣都是套头的,但是手打着石膏并不方便,最后他拿了他自己的衬衫过来,叮嘱我:“我在门外守着,有什么事你喊我。”
一只手到底不方便,我磕磕绊绊洗好澡,最后洗完望着衬衫发呆。没过一会儿,他大概听见屋里的水声停了,所以站在门外问我:“你洗好了吗?”
我不知道想到哪里,脸突然爆红。他继续往下说:“我让梅姨过来帮你穿衣服,你洗好澡的话说一声。”
我低低“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梅姨就过来帮我穿上衣服。
出去的时候没想到他还在,我身上穿着他的衬衫,到底是很不自在,但还佯装镇定自若。他的视线从我身上滑到一旁,月光如水,我清晰看见红晕一点点爬上他的耳朵。他和我说:“早点休息。”
那点不自在彻底消失,我望着他耳朵上的那点红,低低笑出来,回他:“你也是。”
4
我在隔天离开。
伤筋动骨90天,我手骨折在山区到底不方便,说是来支教的,最后反倒连累他们照顾我,而且这里医疗条件有限,如果不回去处理一下的话情况可能会恶化。
刚好宋鸿的导师召唤他回去研究一个课题,所以我们两人一起走,他方便路上照顾我。
宋鸿其实很有照顾人的天分,我不知道怎么会有一个男生心细到他这个程度,可能是因为他经常照顾山里的那些孩子吧。有时候看他低眉垂眼给我准备吃的东西的时候,心脏都会忍不住“砰砰”直跳。
我能在山区待七天是即墨没想到的,但这并不妨碍她毒舌的本质,我并没有住学校寝室,而是和即墨在学校外面租了一个公寓。
宋鸿将我送到楼下,即墨敷着面膜踢哒着拖鞋下来接我。看见我手上吊着绷带,她就笑出来:“呦,这不是支教归来的独臂侠吗?怎么?人家是为山里的孩子奉献知识,你是奉无可献,所以把手捐出去了?”
我已经习惯她的毒舌了,宋鸿不动声色地将我挡在身后,将手上的行李递给即墨,为我说了一句话:“她是见义勇为。”
一种保护的姿态。
即墨愣了愣,没有去接行李,她转身在前面带路:“学长,你看我像拎得动行李的人吗?”
我和即墨都是经济比较自由的人,租的公寓是个打通的两户式,门打开的时候我看见宋鸿很明显地一愣,我抬头笑眯眯对他说:“进来喝杯茶吗?”
他低头望向我,那一瞬间他眼底的情绪我并看不透,只感觉他的神情一点一点冷下去。
他将行李放在门外,很客气地拒绝我:“不用了,我还有事,你好好休息。”
一直等到我手好,我都没有再遇见过他。
后来我在学校的公告栏看见他的消息,他的一篇物理研究实验论文被刊发在《高能量密度物理》杂志上。
后来我买了那本杂志回去,署名“宋鸿”的那篇论文名叫《物理学与新型功能材料介绍——开拓原子和物质的中间领域——纳米微粒与纳米固体》。
老实说,这些字分开我每个都认识,但是合在一起就不是我能理解的范围了。
一篇八千字的纯学术论文,我翻来覆去读了两个星期,最后即墨看不下去了,笑着骂我:“不会吧,你动真格的啊?”
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那之后,我养成了买物理杂志的习惯。
在美国的时候,我有一面很大的书墙,上面密密麻麻摆放都是各种各样的物理学杂志,《现代应用物理》、《爆轰波与冲击波》、《中国物理》、《强激光与粒子束》、《光学技术》等等。
每一期我都会买,买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目录,寻找一个人的名字。
有时候能找到,有时候找不到。
找到的时候我会很开心,我会拍下那页发给我的另一个手机号,假装是他,我会和他说:“今天又看见你的研究论文了,很棒。”
分手后的1256天里,他在共计28家杂志期刊发了136篇学术论文。
为了不错过每一篇,我买了4800本杂志,从每一年的1月到12月,从月单刊到月双刊,我不想错过他的每一个荣誉。但奇怪的是,在最近的267天里,他一篇论文都没有发过了。
大概是闭关在做什么科研。
算了吧,我决定逼着自己不再关注他了。
那时候我和即墨一起在美国求学。和我出国镀金不一样,她是实至名归的数学系学霸。
一开始看见我那满墙的杂志她还会调笑几句,再后来她坐在书桌前,语气怅然,劝我:“芸儿,你如果忘不了他,就回去找他吧。”
我笑笑不语。在我和宋鸿的世界里,相爱、在一起从来都不是我们的问题,我们最大的问题是,该如何走下去。
我们在一起得很荒诞。
我决定追他是在再一次遇见他之后。
接到他短信的那天我其实在圣托里尼拍日落,那是我那段时间刚养成的兴趣,喜欢在各地收集日落。
圣托里尼延绵的海岸线,日光铺设下来,落在两岸白色的一排建筑上,暮色像一层写意的轻纱,轻轻笼罩在这片宁静的小岛上。
按下快门的时候我听见手机的震动,掏出来打开,是宋鸿,他问我:“我是宋鸿,这几天在家吗?小胖爸妈托我给你带几斤山核桃,你要的话我就送给你。”
打字的时候我手几乎都在抖,我回:我要要要!!!!!!!!!
过了很久他才回:“什么时候在家,我送过去。”
我连忙查机票,赶最快的一班航班回去大概会在次日下午6点到家。
我连忙回他消息:“明晚7点。”
我连夜买的机票,隔天下午6点多到家,明明已经心神俱疲,但我还是抽空洗了澡,化了个很精致的妆。
宋鸿那天迟到了,我从6点一直等到晚上9点,最后实在忍不了,我给他发了一个短信,问他今晚还来吗。
隔了一个小时他才回我:“抱歉,刚出实验室,我现在给你送过去?”
其实有点小心疼的,我几乎想让他立刻回去休息,但是又实在太想见到他了。这种情绪很突兀地莫名其妙涌上来,我从来没有这么不含蓄过。
这么急切地想要见到一个人,这种情绪太过陌生,最后我还是咬咬牙,说:“好,我等你。”
晚上10:30的时候我看见宋鸿,他抱着箱子站在我家门口,脸上确实是有些倦意,依靠在门边,微垂着头,大概是在想什么事情。
我下意识地要去接他手里的箱子,然而他很快避过去,再望过来时眼睛里已经带上了点笑意,问我:“手好了是吗?”
他将箱子放在屋里地板上的时候,我才咂舌:“这么多啊?”
他看着我,我向来看不懂他,也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他说:“不想吃的话你可以送给别人。”
我立马反驳:“我才不要。”
这一声太明显,我想,这是他大晚上不辞辛劳亲自给我送过来的核桃,怎么能送给别人呢!我一个也不要送给旁人,连即墨都不能吃。
但反驳得太急促,我感觉脸有点热,所以欲盖弥彰地解释:“这可是我用手换来的,我才不送人。”
他眼睛流出一丝笑意。鬼使神差地,我问他:“你吃过饭了吗?我请你吃夜宵好不好?”
我以为他会拒绝,他待人一向疏远,然而他怔愣很久之后,竟然点点头,说:“好啊。”
和他吃完饭回来后我在客厅坐了一夜。第二天即墨回来的时候被我吓了一跳,问我:“你装鬼啊,吓死人了。”
我破釜沉舟,捏着拳头和她说:“即墨,我决定了,我要追宋鸿。”
5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决定,我明白我们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我一直是个理智的人,否则从山区支教回来后,我会立刻对宋鸿发起攻势。
情绪压抑这么久之后的再一次见面,我突然发现,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这个人,莫名其妙地,我头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
和即墨说完之后,我就走进房间里拍下他之前发表的那篇论文,我说:“学长,我看见你的论文了,好棒啊,我最近在读物理的相关书刊,有问题的话我可以请教你吗?”
他大概又在做实验,很久很久之后回我:“??谢谢,不过你请教的问题百度应该可以解决。”
我感觉智商受到了碾压,但我毫不气馁。
我死缠烂打了他一年,缠到他毕业那年,在学校笃思楼下面那昏暗的路灯下,他无奈至极地将我抵在路灯柱上,身影完完全全将我遮盖住,他的语气也是无奈的,他问我:“你到底在玩什么?”
我手心其实出了很多汗,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但我还是梗着脖子说:“我没在玩,我喜欢你,我要和你在一起。”
他眼睛深邃地望过来,或许是因为年少经历的事过多,他一直是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稳重,他问我: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董芸?我不是你幼时想要的洋娃娃,也不是你少女时期想要的第一个包或者高跟鞋,你想过我们之间的差距吗?”
当时眼睛一红,我差点哭出来,我记得我当时和他说:“宋鸿,我知道你不是洋娃娃或者其它什么东西,我幼时从来没有为这些东西烦恼过。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其实是个耐心很差的人,从来没有什么能得到我超过三天以上的关注,我很想得开,这是我第一次,为了什么执拗地坚持这么久。”
我瞪大含泪的一双眼直视宋鸿的眼睛,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睫浓密地低垂下来遮住眸光,我偏头看到他抵在我脸侧的手,他的手蜷成拳,我看见他手背的青筋,仿佛在用力挣扎着什么。
我静静地等了他很久,等到最后,我听见他的叹息,无奈的,认命的,低沉的,他说:“那就试试吧。”
即墨是第一个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人,她义愤填膺地骂宋鸿:
“宋鸿这个大尾巴狼,我早该想到的,我跟你说,他肯定早就看上你了,还非要让你主动了一年,你想他要是讨厌你的话,怎么会放任你在他身边缠了一年这么久。”
拿这话去问宋鸿,他并不回答我,后来被我缠得厉害了,就一口亲在我的额角上,哄我:“乖,我在做实验,别闹。”
我就红着脸安静地待在旁边,静悄悄地看他做实验。我永远不会告诉宋鸿,其实中间有一段时间,我是想过要放弃的。
我将心意明明白白地表达出来后,他拒绝了我很多次,在一个不会回应你的人身后一直追随,这其实是一件很伤自尊的事。
尤其即墨两个月就倒追上了她们系的那朵高岭之花,我每次看见她在我面前嘚瑟的样子,都感慨真是同人不同命。
中间有一次我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去攀岩。
我喜欢很多极限运动,当然兴趣热度不会维持太久,有一次,我心血来潮和几个朋友去沙湾龙岩区的乐山攀岩,我喜欢这种在极限运动中流汗的感觉,浑身的压力都可以倾泻出去。
那次攀岩的时候我的手机坠落峡谷,等我回到学校,首先被眼睛通红的即墨大骂了整整一个小时。
因为那个岩区有个姑娘在攀岩过程中出事了,她一直联系不上我,所以以为是我。
我理亏,所以一直乖乖挨骂,等她骂够后,她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你不用去乐山了,她回来了。”
“对,现在就在家里。”
我心“咚咚”跳起来,问她:“你给谁打电话?”
她白了我一眼,说:“你说呢?”
宋鸿来得很快,在我打开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他立马转身就走,仿佛他这么急冲冲地赶过来,只是为了见我一面而已。
我惶恐地拉着他的衣袖,在他身后一声声地唤他:“宋鸿,宋鸿。”
走了很久,他突然转过来,眼睛通红,像是在努力压抑自己的脾气,他说:“董芸,你能不能别像个小孩子一样?我不理你你就去攀岩吗?下次呢,我再不理你你就去做什么?”
我一迭声地解释:“不是,我不是,我只是最近很喜欢攀岩。”
他问我:“你不是喜欢收集各地的日落吗?”
在绞尽脑汁追他的时候,我会每天傍晚给他发一张我之前在各地拍的日落照片,他一直没理过我,我以为他没看过,原来他注意到了。
一瞬间酸涩有之,欣喜有之,很微妙的情绪翻涌上来,我委屈地说:“我早就不喜欢了啊,谁会一直喜欢做同一件事啊,我只是现在喜欢上攀岩而已。”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傍晚的余晖打在他的身上,朦胧中有种破碎的脆弱,他冷静自持看着我,脸色疲倦苍白,微微颔首重复一句:“嗯,对,谁会一直喜欢做同一件事。”
他倦怠到极点的样子,问我:“我和你不一样,董芸,我这个人偏执,我喜欢的东西会一直喜欢下去,就像物理。”
“可你如今这样喜欢我,天天来招惹我,”他轻轻地,轻轻地问:“你想过没有,你会喜欢我多久呢?”
6
我和宋鸿,是我提的分手。提分手的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6月18日,他给我过生日。
就我们两个人,他自己亲手做的蛋糕。
他是处女座,事事追求完美,拿出做物理科研的态度去做蛋糕,我看他一步一步精密地称面粉、打鸡蛋、烤蛋糕,偶尔看一眼菜谱,眼神专注,仿佛是在研究量子力学。
最后一点点抹上奶油,他还在蛋糕上面画了两颗相偎相依的爱心,我一直在旁边捣乱,皮得烦了他也不会凶我,顶多笑一句:“别闹。”
他一直很包容我。
最后熄灭满屋的灯光,我们坐在餐桌前,他将蛋糕放在我面前,温柔地说:“许愿吧。”
许愿蜡烛的光盈盈地透出点点光晕,我双手合十,闭上眼,轻轻地说:“宋鸿,我们分手吧。”我没去看他的反应,直接闭着眼睛吹灭蜡烛,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他静静地,静静地坐在我面前,安静得仿佛不存在。我看不见他,他看不见我,我尽量屏住呼吸,想听见他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很久,我听见他的声音,他说:“你让我以后每年的这一天,该怎么度过去?
“董芸,早知如今,当初你何苦来招惹我?”
泪流满面,我怕一开口就控制不住自己嗓中的哽咽,所以我一直没有说话。
只是沉默着,沉默着。
宋鸿也一直没有开灯,又过了很久,就在这黑暗中,我听见椅子往后拉的声音,他站起来,绕过餐桌,走到客厅,走到玄关,最后门开、门关的声音,我知道,他走了。
再也、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是大学毕业的时候带宋鸿去见的我父亲。
宋鸿并不是我父亲中意的那一款,这倒不是家庭的问题。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我知道我父亲中意的类型,最好是商院的高材生,能将他诺大的生意全盘接手过来的那种。
事实上他并没有为难宋鸿,在初次见面的餐桌上,他很诚恳地和宋鸿说:“我很满意你,年轻人,这不是虚话。
“我的女儿我知道,她做什么事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做事没有定型,还笨得要命。
“但你不一样,我查过你的学院排名,能在国内外重点物理期刊连续发表论文的人,并不是等闲之人。
“我知道你家庭出身不好,是幼时被拐卖到大山深处,差点被人贩子撕票,是你养父母救了你。
“年少不坠青云之志,你走到今天,除了天赋聪明,还有一种少年人的韧性,老实说,真的说起来,单看人,是我们家芸芸配不上你。”
这是我们在一起第二年的时候宋鸿和我说的。那个时候他虽然小,但已经有些许的记忆,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一直想着逃走。
后来人贩子实在不放心他,怕他报警,差点决定撕票,最后是他现在的养父母买了他。因为实在太小,有一点微弱的记忆,但不足以记得自己的家庭,也不足以让年幼的他找到回家的路。
我没想到我爸会直截了当地提出来。这话的走向越来越奇怪,我不安地打断他:“爸爸,说这些干嘛?”
我爸爸没理我,直直看着宋鸿,和他说:“但希望你能站在我的角度上想想,芸芸是拿不起我们家的生意的,所以我对她以后要嫁的人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能拿得起我董家的生意,你能做到吗?”
宋鸿为我放弃了他的物理。
在一起之后很久我都不明确宋鸿是否喜欢我,后来时间长了,我想他或许是有点喜欢我的,我一直都不知道,他原来也是这样、这样、这样爱着我的。
他毕业后,拒绝了他的导师国研课题的邀请,跟着我父亲学习处理商场上的事。
老实说,在一开始,我真的很快乐,我没想到他会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可是快乐过去之后,我一天比一天难过起来。
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只要他想,对什么事情几乎都触类旁通,上手极快。
之前那个整天泡在实验室里的人,学会西装革履,学会社交礼仪,学会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学会处理偌大的生意,甚至跟在我父亲身后对付起董事来也游刃有余。
我父亲不仅一次在我面前夸过他,他很满意宋鸿,从小到大,他夸我的次数也不过寥寥。
可一开始的自豪过去,我一日比一日忐忑起来。
他不开心。
他每天都在我面前笑,可我就是知道,他并不开心。
首先是他导师生日那天,我陪着他拿着礼物拜访,从上午一直等到下午三点,他导师的家门都没开过,最后是他师母出来,很无奈地劝:“小宋,你也知道你老师那个脾气,你先回去吧。”
下午的太阳将人的影子拉得极长,显得莫名寂寥,他将手中的礼物递过去交给师母,他师母为难地拿了进去,然而没等我们转身离开,那些东西已经被原样扔了出来。
他老师站在窗户口往外望,一格一格的防盗窗,我看见他老师花白的头发,颤巍巍地立在那里,似乎能听见悠长的恨铁不成钢的叹息。
后来没几天,在偌大的书房,我听见他的师兄弟给他打电话,估计是科研上遇见什么难题了,他已经这样久没有碰关于物理的任何东西了,可是说起来还是熟稔于心,仿佛在脑海中过过千百遍一样,那是刻入骨髓的热爱。
我听见他回:“可以用哥本哈根诠释。
“不,如果质点的能量E=E2则E≥Ep要求x1。
“你可以试试当E=E时,或者当E=E5时,质点可以在整个x的范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质点可以在-∞。
“质点可以在整个x的范围,即-co。
“你试试装上电子监测器,监测电子的实际运行轨迹。
“……”
他们聊了很久很久,都是我听不懂的东西,最后的最后,我听见他问那边:“老师身体还好吗?”
那边不知道回了什么,他开始长久地沉默。
挂上电话后,我看着他一直站在书桌前。他穿着白衬衫,西装外套放在一旁,双袖往上挽起,手撑在书桌上。
最后很久很久之后,我听见他深深地叹口气,抬手捂住眼睛,最后他放下手,从前面的书桌上抽出一份招标文件,蹙着眉认真地看了起来。
我端着一盘水果站在门口,捂住嘴泣不成声。
我真的宁愿,那个时候,他看的,是一份实验报告。
但他在看实验报告时,无论再难的课题,再难的实验,我也从未见过他蹙起眉头。他可以连续熬上几个通宵处理一个难题,解决后他会难得孩子气地欢呼,露出不稳重的神态来。那样高兴的样子,我记忆犹新。
我知道,这才是他的热爱。我突然想起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那样的笑容了。
我们的分开,归根究底,没有狗血,没有第三者,没有误会,没有棒打鸳鸯。
只是因为,我爱他。
我也很爱很爱他啊。
我不是一个文艺的人,但我很喜欢匈牙利裴多菲的一首诗歌,他说:
“我愿意是急流,山里的小河,
在崎岖的路上、岩石上经过……
只要我的爱人是一条小鱼,
在我的浪花中快乐地游来游去
我愿意是荒林,在河流的两岸
对一阵阵的狂风,勇敢地作战……
只要我的爱人是一只小鸟
在我的稠密的树枝间做窠、鸣叫
我愿意是废墟,在峻峭的山岩上
这静默的毁灭并不使我懊丧……
只要我的爱人是青春的常春藤,
沿着我荒凉的额,亲密地攀援上升
我愿意是草屋,在深深的山谷底,
草屋的顶上饱受风雨的打击……
只要我的爱人是可爱的飞焰,
在我的炉子里,愉快地缓缓闪现。
我愿意是云朵,是灰色的破旗,
在广漠的空中,懒懒地飘来荡去,
只要我的爱人是珊瑚似的夕阳,
傍着我苍白的脸,显出鲜艳的辉煌。”
我愿意是急流、是荒林、是废墟、是草屋、是云朵,可我不愿是束缚在他身上的那根绳,我只要他开心。
人的一生短短而逝,再刻骨铭心的爱情或许都可以在时光中治愈,可一个人为之奋斗的信仰只有一个,我不能让他为了我,灭了心中信仰的那盏灯。
爱情不过尔尔,他可以很快忘记我,但错过的梦想和信仰会是他人生中永远的痛。
我不能让他终身抱憾。
7
回国很多年后我给宋鸿打了个电话。
用新买的手机号,当时我告诉自己,我就听一听他的声音。
等待电话接通的时候,我的心跳如擂鼓,而接通的那一瞬间,我几乎以为自己要窒息过去,可并没有熟悉的声音,那是个女声,很年轻,轻声问我:“喂,您好?”
这么多年,他或许是换了手机号。
我语无伦次,下意识地回:“对……对不起,我打错电话了。”
另一边沉默很久,在我手忙脚乱想要挂断电话的时候,那边突然反应过来,很激动地大声问我:“董芸?你是董芸是不是?你是宋学长的女朋友?”
那边的泣音一点点传过来,一个陌生的女孩拿着宋鸿的手机对着我哭得泣不成声,她问我:“你怎么到今天才打电话过来啊?
“五年前宋学长去世,我整理他的遗物的时候,看见很多和你有关的东西,你要过来拿吗?”
我疑心她和我说的不是同一个人,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车窗外是瓢泼大雨,我问她:“你说什么?”
她哭着:“五年前宋学长家那边发生洪涝,他回去抗洪的时候跳进洪涝的山河里救人,再也没上来。
“我帮他整理遗物的时候,看见很多你的东西,我知道你们已经分手了,但我想他一定很爱你。我留着学长的手机,这么多年,就是想有一天万一你打电话过来,我好将他的那些东西交给你。
“实验室的师兄们都劝我说不应该告诉你,但我想,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希望别人不要瞒着我的。
“有个人,他曾经这样喜欢过你。”
这一切都很不真实,我听见自己恍惚的声音,我说:“你撒谎,别闹了,宋鸿呢?你让他接电话。”
她大声地哭出来,说:“你不相信我可以去看那一年的社会新闻啊,我们学校的内网,上个月还发了学长五周年的纪念吊唁……”
我挂断她的电话,手抖得不成样子,我去翻学校内网的登陆界面,在输入密码的时候,我突然停住了。
我想她一定是骗我,这是一场恶作剧,只要我不信,他就永远好生生地活着,可是我突然想起,家里上万本的物理杂志。
从五年前的期刊开始,我一篇篇翻,一篇都没有再见过他署名的论文。
我尖叫着抱住头,在车内蜷缩,车外华灯初上,次第亮起灯光的道路像纵横交错的迷宫,一条条向我欺压过来,暴雨倾袭,在这崩溃的瞬间,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说过的一句话。
他和我说:“董芸,我这个人偏执,我喜欢的东西会一直喜欢下去,就像物理……”
当初和他分开的时候我劝自己:这世间所有的情伤都会被时光治愈,分开后我们或许都可以找到更好、更适合的人喜欢,痛苦只是一时的……
我没想过时光这么残忍,将他永远定格在27岁这一年。像他说的那句话,在这一年,他喜欢的东西会一直喜欢下去,就像物理……
就像我。
“宋鸿,宋鸿……”我在极致的痛苦中呢喃他的名字。
在梦和虚无之间,我知道,他的名字会日日夜夜穿插进我不眠的每个钟点。黑暗的流水在废墟间涌淌,从虚无中构成他。
不会好了,我永远都不会好了,他将是我藏得最深最深的那个梦。
不管沉溺亦或清醒,终究一无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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