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一辈子的收获(祖国最北端的兵)
来源:军报记者微信公众号 作者:汪娜
边防战士行走在界江上,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巡逻。邹德勇 摄
东经122°21′,北纬53°33′,这里是祖国的最北端,是一处“极寒之地”,北部战区陆军驻北极村某边防连驻扎在此。
对祖国的忠诚,在这里既是铮铮的誓言,更是具体的行动。置身哨兵当中,时时处处感受到他们的可爱。于是,记者用日记的形式,记录下每一天的所见所闻所想,记录下北极哨兵的喜怒哀乐。
11月27日
气温:-17℃~-30℃
你好,北极
幸会,北极哨兵
东方刚露白,记者就麻利地起床了。今天,记者要跟随陈雨辰,同战士一道去“大马场”驻勤。
22公里的路被厚厚的大雪覆盖,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路况复杂,一路上接连遇到十几处S形弯道和急转上下坡,司机崔志涛紧锁眉头,没说一句话。在北极,车轮连着战斗力,司机也是战斗员。
在距离驻勤点1.5公里的地方,一棵10多米高的白桦树横倒在路中央,6个人挪不动,车辆无法通行,大家决定背起物资,徒步到驻勤点。
行走在林海雪原,那种干净和清爽,令人心旷神怡。可浪漫归浪漫,-30多摄氏度的气温分分钟将记者的棉衣棉裤冻透,刺骨的寒风直吹脑门,大脑仿佛被“封印”,脚步也慢了下来。一旁负重20千克的战士却丝毫没显出“冷”和“疲惫”的意思。
走了大概10多分钟,战士孙勇指向远处的一所白房子说,“那就是驻勤点。”一句话瞬间启动记者的“马达”,大步朝白房子奔去。
推门进屋,屋里屋外一样冷。
白色板房6米长、2米宽,塑料墙体不足7厘米厚,距离江面不到10米。略显狭窄的屋子里,摆放了6张行军床和一只火炉。放在屋子中央的炉子,是战士取暖的唯一来源。
一番打扫布置后,炊事班班长李敏杰拿出几根木棍,用斧子劈成小段浇上柴油,点燃后放进了炉子。刚点燃的炉子冒出黑烟,板房很快浓烟弥漫,呛的人眼睛疼,可大伙却笑了起来,“这次生火真顺利”。通红的炉火将陪伴驻勤战士一直燃烧到来年的春天。
驻勤的第一顿午饭,也由李敏杰掌勺,大葱炒蛋、蛋炒饭、烤馒头片,为照顾女记者,桌上还多了盘荤菜,葱爆羊肉。7人围坐在火炉旁,没水、没电、没有信号,大家都回到了最本真的状态。
“驻勤最苦的是什么?”记者问向四座。
“‘被分手’。”赵凯笑着说了句,“一驻勤就是一两个月,山里没信号,情意无法表达,女朋友谈‘黄’了一个又一个。她们不相信我的无奈,我不怪她们。”
“弄丢”了女朋友,却收获了一帮好兄弟。战士孙勇跟记者说起另一个故事。
2015年,陈雨辰作为新排长,第一次带队驻勤就遇上大雪封山,补给进不来,几个人濒临“弹尽粮绝”。封山后第4天,天没亮,陈雨辰打着手电筒,顶着风雪往驻勤点附近唯一的一户人家、5公里外的老张家寻去。陈雨辰向老乡要了半袋米,半袋面。那天,刚起床的战士就吃上了一碗热腾腾的疙瘩汤。一碗简简单单的疙瘩汤,让战士的心一下子热乎起来。驻勤官兵就这样“抱团取暖”,关系愣是比谁都亲。
采访时,还有个词出现的频率特别高:“喊山”。在驻勤点待过的兵都干过这事,长夜孤寂,想爹娘了,想老婆孩子了,战士们就跑到界江边,“啊—啊—啊……”喊几嗓子,和大江大山说说话。还别不信,都说喊了几嗓子,苦闷和相思能纾解大半。
当兵苦不苦?苦。但憨厚的战士们说,甜比苦多。
11月29日
气温:-23℃~-36℃
冰排和冰排相互撞击,
我和你结伴同行,
穿越最深的孤独,
守着与河山的约定
大学生士兵在北陲哨兵雕像前。邹德勇 摄
7:15,战士梁海波、闫永强、吴浪和谢国星穿戴整齐,背上20多斤重的装备,在晨曦中踏上了巡逻路。这是他们军旅生涯的最后一次巡逻。明天,4个人即将退伍还乡。
吴浪牵着军犬“烈将”走在队伍的最前头,记者和观察班班长邹德勇走在队伍后头。今天,风出奇得大,像刀子一样割脸。仿佛是故意要给老兵制造一个“最冷”的记忆。一开口,冷气顺着嘴巴灌进胃里。
巡逻刚开始,对讲机里传来情况:“有渔民在界江凿洞布网,请前往核实是否发生了越界捕鱼情况。”接到通知,战士们向江心走去。
没走几步,险情就发生了。大个子邹德勇一脚踩碎了冰层,“咔”的一声,整个人跌了进去,幸好,他被第二层冰托住了,是“空蹚冰”。被扶起来的邹德勇脸色煞白,用他的话来说,如同经历了“生死一瞬”。
战士谢国星告诉记者,眼下看似已经封冻的江面,冰排、冰缝交错,明沟、暗流密布。巡逻路上,必须时时刻刻当心。见状,记者乖乖跟着战士的脚印挪动,一步一个提心吊胆。到达江心区域,确认渔网未过界,队伍折回沿着江滩巡逻。
在江滩上巡逻,又是另一番滋味。
滩上积雪最深处达20厘米,一脚踩下去,就是一处“坑洞”。“踩着我的脚印走。”战士梁海波说,这样你会轻松点。
即便如此,也累得够呛。5公里的巡逻路,两只脚不停地重复“陷进去、拔出来、陷进去、拔出来”的机械动作……不一会儿,记者就只剩喘气的劲,腿部肌肉变得无力,脚趾也失去了知觉。真想放弃,但容不得你放弃,这里没有“收容车”等待着你。
到达138号界碑时,战士们的眉须、帽檐、面罩上都挂满了白霜。这次巡逻,大家及时制止了几起游客正要越界拍照事件。
实话实说,巡逻路上的故事,算不得精彩,甚至还有些枯燥。但边防军人的平凡就在于此,边防军人的伟大也在于此。
这最后一趟巡逻路,是4名老兵留给自己的军旅念想。连队军犬训练员邹存伟也有个念想:退伍前,再看一眼“猛虎”。
4年前,邹存伟到省军区军犬训练队集训,集训结束,他带着“猛虎”来到连队,彼此成为最亲蜜的战友。离队前的一个月,邹存伟只去过3次犬舍,一次给“猛虎”喂食、一次梳毛,还有一次,只偷偷往里看了一眼。“不是狠心,是为了让它尽快适应‘离别’。”邹存伟说着,眼眶开始泛红。
今晚,邹存伟最后一次去了犬舍,还带了些鸡腿和香肠。坐在月下,递给“猛虎”咬一口,自己跟着咬一口,相顾无言,只有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这是邹存伟和猛虎的“离别”,他给自个留的念想。
11月30日
气温:-24℃~-39℃
送战友,踏征程,
默默无语两眼泪,
耳边想起驼铃声
顶风冒雪、不畏严寒巡逻在边境一线。邹德勇 摄
6:30,天未亮,军营里想起了离别的歌声。今天是老兵退伍的日子。
走进老兵宿舍,衣柜空了,鞋架也空了,每个人的床铺上,就只剩下一只随行的背包,屋子里静得没一点声响。
小战士推门而入,老兵们开始不约而同摘下肩上的军衔和帽上的军徽。
看着老班长陈国强将军衔军徽交到自己手中,小战士哭了。“哭什么!你是军人,军人就该有军人的样子。”陈国强瞪着眼睛说。小战士退出宿舍,陈国强却转过身,偷偷地抹起了眼泪。军衔摘下的那一刻,意味着当兵生涯的结束。
“即将离开军营,有啥想说的没?”记者问。
“当兵12年,送走了11届老兵。今年,轮到别人送自个,心头有一番苦涩的滋味。”三期士官,老兵陈国强说。
“入伍那天,天上飘着雪花落在我的迷彩上,我带着雪花走进了军营。你看,今天离开军营,雪花又来送我了。”一期士官,老兵闫永强说。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将来不论在哪,我都是二连的兵。”一期士官,老兵吴浪说。
……
说这些话时,记者分明看见泪水在他们的眼眶里打转。
7:30,8名老兵整齐列队,准备登车出发。当连歌响起,强忍住的泪水就再也不听使唤。
都说,军人是铁打的汉子,站岗、巡逻、训练,不管多苦,战士们都没掉过泪,独独在离别的时刻,坚毅的外表终究敌不过柔软的内心。毕竟,这片冻土地,定格着他们最绚烂的青春年华。
“让我与你握别,
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年华从此停顿,
热泪在心中汇成河流
是那样万般无奈的凝视,
渡口旁找不到
一朵可以相送的花,
就把祝福别在襟上吧,
而明日,
明日又隔天涯。”
——《渡口》席慕容
再见,北极。
再会,亲爱的战友。
(本文刊于《中国国防报·军事特刊》2017年12月8日 10版,原标题为《北极哨兵的日与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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