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炯什么时候被称为神童的(从太子近臣到边陲小官)
PART/06
初唐四杰之杨炯
01
被贬之前,杨炯的职务是崇文馆学士。
公元681年,杨炯受薛元超(就是他在《王勃集序》中提及的薛令公)举荐,从正九品上的秘书省校书郎一跃成为正七品的崇文馆学士。为了便于理清这些官职的关联性,这里我们要稍稍梳理一下大唐的官方图书馆体系。
由于统治者的重视,以及得益于社会经济的发展和雕版印刷术的发明,大唐王朝的图书事业有了长足发展。这一时期,涌现出了大量官方和非官方图书馆。唐朝的官办图书馆,也就是具有图书整理、收藏、阅览的机构。主要包括秘书省、乾元殿、丽正殿(后改为集贤殿)、崇文馆、弘文馆、史馆和司经局。
这其中的弘文馆设立最早,武德三年(621)高祖为了收藏四部群书而设置修文馆置于门下省,太宗继位之后将原秦王文学馆与其合并,改名为弘文馆。同时,李世民让魏征、虞世南等人任秘书省的秘书监,掌管御用图书编撰和收藏,并教授生徒为帝国培养饱学之士。通过细致的分工,秘书省形成了一支庞大而分工精细的图书管理队伍。
崇文馆则属于东宫系统,于贞观十三年(639)设置,体例照同门下省的弘文馆,主要功能是掌东宫经籍图书,教授诸生,也就是属于东宫系统的图书馆兼高等学府。高宗上元二年(675)为避太子李贤名讳而改崇贤馆为崇文馆。另,司经局同样隶属于东宫系统,置于詹事府,掌太子经籍图书,设有太子洗马、太子文学、太子校书等官职,其功能有点类似于太子的私人藏书馆和文学顾问团队,唐初名臣魏徵就干过太子洗马这一工作。
剩下的乾元殿位于东都洛阳,玄宗时期是内府藏书馆。“集贤所写,皆御本也”,集贤书院(原丽正殿)则是皇帝的私人藏书机构。至于史馆就比较好理解,就是监修国史的机构,主要功能就是根据起居注、时政等记录,并加以评论然后整理收藏。
02
杨炯做了崇文馆学士,其实相当于入了太子幕属团队。当时的太子李显虽然是李治和武则天的第三个儿子,但是他的哥哥李弘和李旦都成了母亲野心上位路上的牺牲品。哥哥李贤被废后,他作为第三嫡子成为王朝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永淳元年(682年),杨炯被擢为太子(李显)詹事司直,充弘文馆学士,掌太子东宫庶务。据《新唐书·百官志》记载载:东宫詹事府有“司直二人,正七品上,掌纠劾官僚及率府之兵。”可以说詹事司直是太子的贴心官员,掌管东宫内务,职务颇为重要。面对这样一次仕途飞跃,杨炯的内心是兴奋的。期间创作了《庭菊赋》等文以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
这边杨炯的个人仕途一帆风顺,朝堂上却风雨欲来。李治死后,李显顺理成章继皇帝位。虽然李显庸弱无能,但却不是完全没有主见的面人。他继位以后试图通过扶植自己皇后韦氏的家族而建立自己的亲信队伍,这一行为显然动了武则天的奶酪。这个倒霉蛋在干了55天的皇帝之后,就被亲娘武则天废为庐陵王,赶出了长安。
至于当李显从太子变为皇帝的同时,杨炯的职务转变史书里并没有详细交代,想来即便不再是东宫詹事司直,原本兼任的弘文馆学士之位总还是在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李显被废事件成为武则天与关陇集团正面交锋的导火索。同一年,李勣之孙徐敬业就在扬州举起了反旗,比较悲催的是,作为关陇军事权贵的一员,杨炯的堂兄杨神让也参与其中。事败之后,堂兄和伯父全部被杀,杨炯则被牵连贬为梓州司法参军,这一年是垂拱二年(686),杨炯37岁。
这下好了,川蜀大地终于把“四杰”都集齐了。
03
或许是因为看惯了升迁,或许是对此次斡旋的结果还比较满意,或许是劫后余生的幸运感,或许又是因为凡事看淡的佛系使然,杨炯对这一次贬黜之旅并没有太多的愤慨和不平,但是猝然离开生活了26年的长安,多多少少应该还是有些郁闷的。他在四川任职的四年基本没有留下太多的痕迹,我们不知道他是否曾经循着好友王勃曾经的足迹,做一番凭吊,也不知道他在川中是否也像王、卢一般悠悠潇洒。
在史册里,杨炯这几年的生活可以说是一片空白,或许是他自己都不愿意提及的沮丧和彷徨。只有在任满归京之时,他才有心情重拾诗意,写下了三首山峡主题诗作。再回帝都,他对未来有几许期待,也有更多的忐忑,他将一路的心潮起伏都写进了诗里。
759年,李白在流放夜郎途中接到赦令,返程路上欣喜若狂,不禁放声高唱“轻舟已过万重山”(《早发白帝城》),这是李大仙的夸张手法。实际上三峡这一路并不好走,也是这位李大仙,就曾在《上三峡》一诗中哀叹“三朝又三暮,不觉鬓成丝”,意思是说三天三夜还在黄牛滩上大转,不禁教人愁白了头发,可见长江山峡行路之艰难。
杨炯三峡组诗的第一首《广溪峡》便写得深情并茂。广溪峡就是现在的瞿塘峡,气势雄伟,居山峡首位。他在舟上远眺夔门外,只见长江奔腾,两岸旷野间出,迎面而来的夔门高高耸立。诗从大处起笔,意境宏大不凡。接下去将镜头拉近,又见那羊肠小道曲折盘绕在半山腰;峭壁上百丈高林迎面倒扑过来;绝崖上升丈垂瀑飞一般掠过舟前;峡中的江水惊涛骇浪高拍天,盘涡回转深入谷。这一段绘声绘色的描写,足见杨炯的功力。
《广溪峡》
广溪三峡首,旷望兼川陆。
山路绕羊肠,江城镇鱼腹。
乔林百丈偃,飞水千寻瀑。
惊浪回高天,盘涡转深谷。
汉氏昔云季,中原争逐鹿。
天下有英雄,襄阳有龙伏。
常山集军旅,永安兴版筑。
池台忽已倾,邦家遽沦覆。
庸才若刘禅,忠佐为心腹。
设险犹可存,当无贾生哭。
从第九句起转入咏史抒怀。鱼腹是蜀汉奠定基业的地方,素有建功立业的志向,他怎能不缅怀英雄、追思前贤。称颂刘备的功业,感叹蜀国的兴覆,这几笔大起大落,波澜壮阔,描绘出风云变幻的历史画卷。末四句更是融叙事、说理和抒情于一体,借刘备托孤的典故行讽喻之教。
他层层深入,卒章而见旨意,始终不坠“温柔敦厚”的传统。陆时雍在《诗镜总论》评说杨炯诗“雄厚”,从这首诗也可窥见一斑。
04
接下来到了三峡最险峻的巫峡一段。
《巫峡》
三峡七百里,惟言巫峡长。
重岩窅不极,叠嶂凌苍苍。
绝壁横天险,莓苔烂锦章。
入夜分明见,无风波浪狂。
忠信吾所蹈,泛舟亦何伤!
可以涉砥柱,可以浮吕梁。
美人今何在?灵芝徒自芳。
山空夜猿啸,征客泪沾裳。
此诗前八句写所见,后八句写所思。起始四句总写巫峡的气势,郦道元在《水经注•江水》中对三峡有如下描述:“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见曦月”。杨炯此四句显然受其影响,立于舟上,他看到的是岩峦重叠一望无际,层层壁立的峭崖上摩云霄。更为险峻之处却又绝壁横立江中,上面长满青苔,就是在夜里也看得很清楚。壁下流急浪险,哪怕没风也波涛喷激,令人心惊。
接下来的八句诗因为融合了太多典故,就有些崛拗难懂。“砥柱”在河南三门峡,俗称三门山,黄河分流包山而过,是水流极险急之处。“吕梁”即是吕梁山,在山西省西部,相传大禹治水曾辟吕梁洪通黄河。“可以涉砥柱,可以浮吕梁”两句一言其险,一言其远,泛言可以行于四方,化险为夷。这一句其实是对上一句“忠心吾所蹈,泛舟亦何伤”的承启,他借行舟为喻,表达自己坚定的信念。虚实之间,过渡巧妙自然,了无痕迹。
至此,诗中的情调一直是开朗自信的,虽然深陷囧途,他依然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如若没有尾句,这便是典型的盛唐笔法,就像李白的作品,大开大阖中基本秉持着先抑后扬的基调,作品便具有一种壮怀激烈的感染力。
杨炯是怎么处理的呢?他采用的是先扬后抑的手法,如此便将诗歌陡然带入沉郁的基调。《水经注》记载:“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屡引凄异,空岫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总体而言他对自己忠而见疏、怀才不用的遭际依然有不平之气,可又无可奈何。在这种心情下,万籁俱寂中听到凄厉哀绝的猿啸,尤为触动他的心怀。因而化用古歌之语,一吐满腹心伤。
05
《西陵峡》
绝壁耸万仞,长波射千里。
盘薄荆之门,滔滔南国纪。
楚都昔全盛,高丘烜望祀。
秦兵一旦侵,夷陵火潜起。
四维不复设,关塞良难恃。
洞庭且忽焉,孟门终已矣。
自古天地辟,流为峡中水。
行旅相赠言,风涛无极已。
及余践斯地,瑰奇信为美。
江山若有灵,千载伸知己。
以山水寄托自己的情思,是中国古代山水诗的一大特点。在这一类诗中,山水景物不再是单纯的观赏对象,而成为与作者的心境相感发相映衬的表现媒介。因此,诗中的景物描绘有时就不那么刻意求工。杨炯几首山峡诗作就是如此,一改以往工细精穏的手法,而有了前所未有的雄浑开阔。
到了《西陵峡》一首,景观的描写就更为稀少了,他感怀遥深,眼前的美景总是能让他发起幽思,从盘古神话到春秋风云再到秦汉纷争,一路行来,仿佛开启了一场时空逆旅。舟行至此,他也放下了身上的所有包袱,准备轻装上阵直面新的人生。心灵的觉知和眼睛的感知终于合二为一,他的眼里才真正有了“瑰奇”的山峡美景。
可是他的过往,是否真能成为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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