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几万字(城南旧事用孩子的眼睛)
傅光明评价道:“同二三十年代前辈女作家相比,林海音的小说里既有庐隐的悲愁哀怨,苏雪林的清爽遒劲,凌叔华的疏朗飘逸,也有冰心的诗意抒情,以及石评梅的豪情壮怀。”
《城南故事》和《小王子》一样,是写给大人看的童话书,是历经世事的成年人再也回不去的曾经,导演吴贻弓拍摄之前曾总结了十个字“淡淡的哀愁,沉沉的相思”。
(一)林海音的乡愁——北京的宣南林海音原名林含英,小名英子。《城南旧事》里面的故事大多取材于林海音的童年生活,所以很多人把它当做自传体小说。
1895年——甲午中日战争的第二年,李鸿章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中国割让台湾全岛及所有附属岛屿、澎湖列岛和辽东半岛给日本,台湾沦为日本的殖民地。
那时很多台湾人不愿意在日本的统治下生活,所以他们背井离乡,来到北京。很多人以福建、广东祖籍的身份免费寄居在南城的会馆,这个地方就是《城南故事》的发生地。
台湾同乡会,摄于北京“蕉岭会馆”
多年以后,北平沦陷,有人在林海音面前开玩笑说:你是日本人,应当高兴啊!这个说法是因为那时候的台湾是日本的殖民地,日本领事馆里面还有他们一家人的名字。听到这个话的林海音心里充满了愤怒,只是回答说:我不会忘记你今天说的这句话。
林海音的父亲林焕文出生于台湾,因为不能忍受殖民统治下的生活,1917年三十岁的焕文先生带着林海音的母亲爱珍离开台湾到日本发展,1918年林海音诞生于日本大阪,三年后随父母迁回台湾,1923年又随父母定居北京。英子在北京城生活了将近二十五年,她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就像七十多岁的英子所说:我有两个故乡,一个是台湾,一个是北京的宣南。
父亲过世后,在给祖父的回信里,长大了的英子写到“我们不愿意失学,但是我们不能半路插进读日本书的学校。”小小的英子恨透了那个国家,她的出生地从来没有被她视为第二个故乡。
中国人都是有根的,林海音在台湾只生活了两年,年级尚小的她还不懂父辈“异乡人”的情怀和旅居他乡的心酸。故乡对她而言比较淡泊,也许所有的印象只是妈妈口中的家乡——四面都是水的海岛。还有的,也许是焕文先生去世前交待落叶要归根的家乡。
钟理和是旅居北京,他写《夹竹桃》是用外乡人的眼睛看北京,而林海音的“生活习惯、人情完全是北平味的”,就像北平街上随处可见的女学生,她就是这样子的。
林海音(下)
“事实上,她没有上一代的困惑和怀疑,她已经没有地域观念,她的身世和遭遇替她解决了一大半无谓的纷扰,在这一点上而言,她是十分幸运的。”
台湾评论家叶石涛在文章里面这样写道,所以林海音的乡愁是从离开大陆开始的,她愁的那个乡是北平的城南,是她以英子的视角看到的形形色色的人。
(二)孩子眼中的世界——四段悲苦的人生林海音以小英子的视角写复杂的成人世界,童年是一去不返的,越过了线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透着不合时宜的成熟。林海音从未越线半分,她保持了英子的纯粹天真,用旁观者的角度历经了四种人生。
惠安馆传奇“你们又常常说,哪个是疯子,哪个是傻子,哪个是骗子,哪个是贼子,我分也分不清。”
在英子家胡同的最前面,有一个三层台阶的“惠安馆”,那里住着一个疯子,在英子的眼里她就是一个梳着油松大辫子的大姑娘,和张家李家别人家的姑娘并没有什么两样。
大人的好奇和小孩子的好奇不一样,宋妈也爱看疯子,爱打听疯子的事。疯子真的可怕吗?她又不吃人,大人们怕的也许只是自己也变成异类,所以总要用疯子傻子之类的称呼划出一个道来。就像英子第一次见秀贞不怕疯子,只怕别人看见她和疯子拉手一样。
电影《城南旧事》英子
秀贞和惠安馆里的一个学生相恋,那学生回家卖田卖地说好一个月以后回来娶她,结果一等就是六年。学生走后秀贞生下了小桂子,一落地就被丢到了齐化门城根底下去了。
英子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她发现总是被养父毒打的玩伴妞儿就是秀贞丢掉的小桂子,偷偷拿了妈妈的金镯子送她俩做盘缠,去找没有回来的思康三叔。
那时的英子正病着,一觉醒来,她们搬了家换了新的地方,那只金镯子又回到了妈妈的手腕上,送给妞儿的手表也修好了。秀贞和妞儿却死在了铁轨上面,妈妈说过去的事情没有意思了,会慢慢忘了。
我们看海去
新家的斜对面是一所空房子,和另一所房子的中间有一块很大的空地,草长得比墙还要高。英子去草堆里捡球,看到了铜盘子下面的桌布和讲究的绸缎衣服。爸爸妈妈提起闹贼,敏感的英子已经想到了那片草地。
隔壁门口停了一个收破烂的挑子,却不见人,被好奇心驱使的英子又走进了空草地,在这里她遇到了“嘴唇厚厚墩墩”的人,聪明的英子觉得那堆东西和他有关系,但是她分不清海和天,分不清好人和坏人,只是想着这个大朋友是可以交一交的。
他把祖上的东西都变卖的差不多了,窝头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日子又是怎么过成这个样子的呢?他供着瞎了眼的老母、年年考第一的弟弟,一心想送他漂洋过海去念书。英子听着他的故事,和他定下了去看海的约会。
有一天胡同里的第三家被偷了三十几件衣服,宋妈想领着小妹妹去看热闹,小小的英子撇了撇嘴,说道:“人家丢了那么多东西,多着急呀,你还说是热闹呢!”
“我曾经有过一个朋友,人家说她是疯子,我却喜欢她。现在这个人,人家又会管他叫什么?我很怕离别,将来会像那次和疯子离别那样地和他离别吗?”
游园会上面英子已经感觉到这个朋友的身份,当他被警察抓走了以后,妈妈让她长大以后写写一个坏人怎么做了贼。英子大声说不!在她的眼里,这种逼不得已的坏是可以原谅的,并不是十恶不赦的。长大后的英子果然写了这个故事,她写的我们看海去。
兰姨娘
爸爸是个热心肠的人,常常把家里的房间借给学生住,德先叔是半年前来他们家借住的,后来又收留了施家下堂的兰姨娘。
兰姨娘十四岁因为病哥哥被亲妈卖进了北京,二十岁时给六十三岁的施大做妾,她说:“我熬不过他,他们一家子人对付我一个人,我还有几个五年好活!我不愿把年轻的日子埋在他们家。”
在缭绕的鸦片烟里,英子发现了父亲与兰姨娘之间的暧昧,她想到了一年到头挺着大肚子的妈妈,于是一心想把兰姨娘和德先叔撮合在一起,最后果然如了愿。
多年后,四十多岁的英子访问出生地大阪,说了这么一段话。
“我的父亲是一个风流潇洒的男子,当他一街转一街,一家转一家,从天黑喝酒到天明,我的母亲在异国的旅居中,夜夜等待着迟归的丈夫,从无怨言。”
海音住在永光寺街的时候,见识到了公公婆婆和姨娘之间微妙的关系,后来在她的小说里姨娘这个角色出现的频率很高。除了宋妈这样的底层女性,最能反映女性命运挣扎就是这个特殊的群体。
《金鲤鱼的百裥裙》里金鲤鱼十六岁时做了妾,年底就生了个儿子,她做了一条大红百裥裙,希望能在儿子结婚的时候堂堂正正的穿上,但是太太命令家里妇女一律穿旗袍,于是她的这个愿望破灭了,死后才连着儿子走了唯一一次大门。
海音对笔下的女性总报着深深的同情,除了悲哀,给人印象最深的却是她们独特的美和性格里面的良善。
驴打滚儿
宋妈对于英子的童年是个不可或缺的人,在现实里她姓冯,生了丫头子就来英子家当奶妈,一直以为儿子小栓子在乡下给人看牛。
每年,宋妈的丈夫都来两回,拿了宋妈的大洋钱,她的丈夫又骑着驴叮叮当当的走了。四年后,宋妈才知道小栓子早就淹死了,丫头子也给了人。
《城南旧事》电影,分别是宋妈,英子,秀贞
“那个时代是新和旧在拔河。新的虽然胜利了,旧的被拉过来了,但手上被绳子搓得出了血,斑渍可见!”我们已经很难理解像宋妈这样的好人为什么要嫁给黄板儿牙,蹉跎一辈子,那个时代的婚姻与爱情无关,宋妈的处境只是很多中国女性的缩影,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生的悲剧从婚姻开始。
宋妈离开海音家的时候,燕生拉着衣服不松手,六十多年后他还记得那个在墙角掉眼泪的自己。宋妈是个好人,教会了英子很多的东西,但是她也没有办法摆脱自己的阶级。
得知小栓子的死讯,宋妈带着小英子去哈德门找丫头子,她说:“反正是个姑娘不值钱。要不是小栓子死了,丫头子,我不要也罢。现在我就不能不找回她来,要花钱就花吧。”不像海音的爸爸,他爱花,儿子女儿一样的爱。
海音同情宋妈的悲惨命运,但是在英子的视角下,她也只能说一句:“宋妈为什么嫁给黄板儿牙,这蠢驴!”
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人不是慢慢长大的,人是一瞬间长大的。英子的童年结束于父亲过世的那一年,“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城南旧事》的故事也戛然而止。
爸爸火化的那一天
(三)林海音的《城南旧事》是以中产阶级的角度看北京城老舍的儿子舒乙在采访中:“《红楼梦》写的是北京上层阶级的大家庭,曹雪芹了解那个时代、那个阶层人的生活,因此《红楼梦》出了彩。《骆驼祥子》写的是北京下层阶级,那样一个劳苦大众的人力车夫,因为老舍了解他们,写得好,所以也出了彩。而林海音先生是从中产阶级的角度来写北京人的生活。她在这个层面里得到比较充分的反应,就上来说,可以观察自己的父亲,也就是知识分子;就下来说,可以观察老妈子、农民、小偷。所以她往上也能够一够,往下也能够一够,眼界比较宽阔,取材也比较广泛。这个阶层的北京在文学上原来是空白,因此《城南旧事》这本书在文学上有一定的分量、地位和价值,毕竟这个角度很重要。”
诚如舒乙所说,十三岁以前的林海音家里是中产阶级,父亲过世以后她们靠邮局的抚恤金生活,她体会了普通人的生活压力,就像爱珍喜欢打点小牌,家里的孩子都盼望着她永远不要输钱;林家的孩子都没有机会上大学。林海音的公公夏仁虎是财政院次长及国务院秘书长,虽然他已经退休,但嫁给夏承楹以后,海音过上了红楼梦里大观园一般的生活,见识到了这个庞大古老的传统家族真正的京派作风。
林海音与夏承楹
不一样的生活际遇给了林海音不一样的视角。
《城南旧事》填补了中国文学史上的一块空白,世事变迁,城南的旧事已经逐渐淹没在历史的车辙里了。回头去望,想要知道那个时期的北平,也唯有从这部小说里面去寻。
“当然,历史哪有不变迁的,但你看罗马有多少废墟古迹、残垣断壁都那么亮着不打掉,供人凭吊,所以我的感性的北京城没了,我当然心疼,说些感性的话,但我并非反对城市有所改建进步。”
1990年,七十二岁的英子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她的北京话还是原汁原味,北京城的城墙却已经变成了高楼,她曾住过的老屋已被夷为平地。
(四)生活者林海音,文字像酒一样,浅斟最好
余光中说:上海是张爱玲的,北平是林海音的。
在虎坊桥,算命的曾经说英子“有男人气”。爱珍是个典型的旧式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焕文过世时儿子还没长成,英子就变成了大人。她决定和寡母、弟弟妹妹留在北平生活,因为父亲去世后家境窘迫,中学毕业以后就自作主张考了北平新专,后来又替弟弟妹妹们决定去处。
林海音曾经说起她的童年生活里没有一点点少女的梦幻,她过早的承担起一个家庭的重担,但困苦的生活并没有让她变成一个哀怨的人。她性格干脆、利落又坦率,都说文如其人,这表现在《城南故事》里面,语言通俗易懂、清冽甜香、温暖而不世故,抛却了华丽的辞藻,她让故事情节来说话,就像一个无邪的小孩在诉说她内心的故事。
“有一个时期在继母统治下生活着,拣她穿剩的衣服穿,永远不能忘记一件黯红的薄棉袍,碎牛肉的颜色,穿不完的穿着,就像浑身都生了冻疮——是那样的憎恶与羞耻。”
这是张爱玲在《童言无忌》里面写到的一段往事,看过张爱玲文章的人大概都记得这个恶毒的继母。张爱玲一生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童年不幸,长大了以后性格孤僻冷傲,她的文字里少了孩子世界的纯净,有的大多是利益的权衡,扭曲的情感。
生活者林海音的北平是活生生的,那个小英子也许就是曾经的你。而张爱玲的上海则是冷清清的,处处透着疏离与算计,人与人都隔着迈不过的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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