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爱情五分钟（城市爱情爱很遥远）

我始终记得那天杰子给我打电话的情景，他说：安悦去上海玩，包丢了，现困在火车站，你帮我去送些钱给她。

安悦是杰子的女朋友，他们认识时，我已经来上海工作了，所以并没有见过，即便是有几次我回去大家见面，杰子也没有带安悦出来过。朋友们就说杰子这小子好像很怕别人抢走他女朋友似的。我看杰子，他的眼睛是那样的亮，我想那是因为那个叫安悦的女孩吗？想想也就过去了。

那天放下手头上的事，我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在站前广场的阳光下，我见到了“传说”中的安悦。短发，一身休闲打扮，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一个女孩子。

安悦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狼狈，很乐观的样子。像是要确定一下，微笑着向我招呼，嗨，你是夏尘吗？我说身无分文还在这里游荡你要让杰子担心死吗？然后我带她去吃饭。后来带她出去玩了玩，又买了车票。那天我送她到候车室，说我还有事，不能送你上车了。

看得出她眼神突然变得黯然失色。我转身下楼去，到了楼下，我忍不住朝上看了看，我发现在一个窗口前站着的是安悦。她大概没有看到我，正东张西望搜索我的身影。

后来因为工作的缘故，安悦需要经常来上海。第三次来的时候她给我带了礼物，是一个剃须刀。我有些紧张，想说这东西不是随便送男人的你真的不知道？但有些话说不如不说，不说也许就能躲得过。

可是我们真能躲得过吗？爱情是刹那间发生的事，而感情是何时滋长的我们也无法说清。然而有些感情你又怎么可以让它存在呢？安悦说，谁爱谁是五百年前注定的，你想跑能跑得掉吗？这是那次我们在黄浦江边一人一瓶啤酒，说着好像与己无关的一些话。

晚上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两个半醉的人手牵手，安悦断断续续唱着跑调的歌：那些爱过的人伤过的人哭过的人恨过的人在哪里/一路上还有多少雨水泪水等我去回忆……像是昨天/像是那昨天/是否曾和某人在某个时间/牵着手幻想明天谁也不改变/对着天空说一定要爱很远。

唱到这里忽然戛然而止。她说这首歌的名字叫《像那昨天》，是我最喜欢的，但是好像很悲凉对吗？说着她看着我，眼里是一汪清泪。我说，给我一点时间，给大家一点时间好不好？

杰子。千绕百绕也绕不开的一个人。有一天，我们终于谈到杰子。“以前我以为那是爱情，可是当我遇到你之后，才知那不是。”“可是，他爱你。”我仿佛看见杰子那亮亮的眼神。我常想，假如对方不是自己的好友，自己将会如何呢？这样的爱情注定千折百回，注定有太多的挣扎和纠缠，注定想说的话无法说出口，而伤害对方的话却一定会说。

有时候我们在网上从头到尾都在说着狠话：我再也不要理你了！我恨你！这是安悦说的最多的一句。但彼时，隔着千山万水我依然能感觉到她的眼泪。

那时我住在一所高校里。有一天早晨，我如往常一样去操场跑步。那一直是我的一个习惯。那天在晨曦里，我看到操场那一头有个熟悉的身影，灰色长裙，暗红披肩裹在瘦削的双肩上，脚下是黑色行李箱。我愣了好几秒钟，直到她跑向我。因为天冷，她的脸冻得红红的，她说我就想看看你说的那个操场是什么样子。我说现在看了，那就回去吧。她抱住我，说我很想你，不要撵我走。

心就是从那时才开始感觉到疼的，那一刻，我听到有什么东西噼里啪啦碎落了一地。

我们相爱了，瞒着所有人，我不知道上苍到底要做何种安排，芸芸众生，来来去去，生生死死，谁也无法洞悉上苍的下一步棋是什么。我心里其实一直都在等一场宣判。

责任总是要男人来承担的，我对安悦说，把事情交给我，我去面对杰子。安悦很无奈，她说我们都不是恶人，为什么要经受这样的痛苦呢？这个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的女孩子终于尝到痛苦的滋味了，她长大了，因为爱情。

但我们还没来得及去面对，杰子就得知了，而谁也没想到他的反应是如此强烈。那天是安悦的生日，我发信息给她：生日快乐，爱你一生。安悦回说太酸了，酸得让人脸红。我说这是我的真心话，但就是这句真心话却差点要了杰子的命。杰子在偶然间看到这个信息后，他几乎马上就疯狂地开车冲了出去。他撞上了桥墩，当时就晕了过去，还好被及时送往医院。

我赶回去时杰子仍处在昏迷之中。我在医院见到安悦时，安悦像疯了一样，她摇着我的胳膊，说我不想他死，不想他死啊。事实上我也心痛如绞，我和杰子朋友多年，如果我的人生是一条路，那么杰子就是路两边的树。而现在，那郁郁葱葱的树真的要枯了吗？

很自然我成了众矢之的。你还算是个人吗？这是我听到的最多的指责声。

杰子足足昏迷了三天才苏醒过来。还好，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只需养一段日子就可以出院了。我长出一口气，至少自己可以少一点内疚了。

我不辞而别回到上海。我心灰意冷，我知道自己是个逃兵，我把所有的问题都抛在了脑后，留给了安悦，她将如何面对？这些问题有时想得我头痛欲裂。

时间于浑浑噩噩中慢慢流逝着，我断绝了那边的一切消息，所有的伤与痛都随滚滚红尘而去吧。

那天在酒吧，对面坐着的一个女孩子过来跟我一起喝酒，最后说要跟我回家。我看看她，心想最爱的人都失去了，还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的心已经麻木了。

第二天早晨五点多，有人敲门。安悦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我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进来了，看到那女孩。安悦不相信地看着我，然后她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转身走了。

我一下清醒过来，不顾一切地追下楼去。在拐角处，我终于抓住了她的手，她挣扎着，满眼是泪。我说，跟我回去听我解释！

安悦跟我回到住处时，那女孩已经走了。安悦并没有要我解释刚才的一幕，她只是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半晌她说，我们结婚吧。这是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我正在给她倒水，手一抖，一杯水全洒在了桌子上。我转身去找烟，抽出一支点上，心头的火不知怎么也瞬间被点燃了。我说你就是这么自私，你有没有想过别人？还好杰子没有成为残废，如果他有个三长两短，你要我怎么办？其实这些话是我说给自己的，但安悦来了，我一股脑全部扔给了她。

我越说越急，我完全失控了，我只想发火，只任交织在胸口的痛苦喷薄而出，却不知道是对安悦还是对自己。我看到安悦的泪凝固在脸上，她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没有去追，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我坐下来，收到她的短信，夏尘，我爱你，很爱很爱。那是我收到的安悦的最后一个短信，后来我打电话给她，她挂掉了。

我想这样也好，如果没有我，也许她和杰子还可以从头再来。

整整三年，我没有回去。我依然习惯早晨在那个操场上跑步，感受着时间一点一点地逝去。我想时间真是个好东西，它带走了太多的东西，伤痛、悲哀或者甜蜜。

前不久，我意外见到了来上海游玩的杰子，他不是一个人，怀里是他小小的女儿，但不像安悦。我这才注意到杰子身边那个容貌精致的女子，她真的不是安悦。

那天，我知道了安悦三年前就跟别人闪婚了，并且不再与所有老朋友联系，包括杰子。“我对不起安悦，其实我早就发觉我们不合适，只是自尊不允许我输给你。我不明白，我出院后就跟安悦分手了，你们怎么没有……”

我不想再听下去，那段充满激情和伤痛的过往改变了我们每一个人，但改变最多的还是安悦。

我没问安悦过得好不好，也没告诉他安悦其实来找过我，因为那是我此生最后悔的事。

那天在黄浦江边，在我们坐过的位置，我一个人喝着啤酒，耳边是她断断续续的唱跑调的歌：像是昨天/像是那昨天/是否曾和某人在某个时间/牵着手幻想明天谁也不改变/对着天空说一定要爱很远………

我的思绪被扯得好远，在上海站前的那个洒满阳光的广场上，曾经站过一个女孩，她微笑着向我打招呼，嗨，你就是夏尘吗？

对不起，此情此景，永远不会忘记。

（口述/夏尘 整理/小篱 刊于燕赵都市报2018年9月7日第20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