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侦探复制人（大侦探骨语者）

近日，公安部刑侦局与央视新闻法治在线栏目推出特别节目——大侦探，今天为你介绍一位善于从陈旧骸骨中寻找线索的刑事技术专家。

从犯罪嫌疑人遗留在案发现场的各种蛛丝马迹中提取出DNA，是刑事侦查工作的重要技术手段。然而，并非所有生物检材中的DNA密码都能被破解。如果案发现场只留下了陈旧的骨骼，上面又没有有效组织残留，怎么办呢？南通市公安局的一位刑侦专家就能够从一块块深埋地下多年的尸骨中、一件件细胞含量极低的衣服里、甚至是多人混合的使用物品中，精准提取出DNA基因图谱，从茫茫人海中揪出真凶。

一天中午，在南通市开发区的一个小河边，一个正在钓鱼的人发现河岸的一边停靠着一个行李箱。

南通市公安局开发区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 秦俊:“当时他就比较好奇，就拿割草的镰刀把箱子上盖就割开来了。”

这名男子发现，行李箱内似乎有一些可疑的物品，便立刻报了警。警方赶到现场进行勘查，发现箱子里有一些零散的衣物和骨头。

南通市公安局物证鉴定所DNA实验室主任 韩海军:“判断这可能是一起杀人抛尸体的案件。这个案发的现场应该是一个抛尸的现场。”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 陈建彬:“它这个现场在223省道南侧，当时旁边都是农田，基本上没有住户。”

警方沿着河岸两侧进行了细致地搜索，然而，除了这个行李箱之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物品。那么，这个可疑的行李箱是从哪里来的呢？它是被直接丢弃在小河边，还是沿着河道从其他地方漂流过来的呢？

南通市公安局开发区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 秦俊:“首先我们判断，从河道上来讲，这个河道虽然说延伸出去比较长，南北东西都有河道。但是从我们走下来发现，河道的两头都是截断的。那也就是不可能从其他地方通过水系漂流进来，只有可能从陆路才能走到这个地方。”由于只能通过陆路将行李箱运送到岸边，警方推断，嫌疑人极有可能是驾车沿着公路来到河岸附近的。除此之外，这个案发现场并不能给侦查人员提供更多的信息了。法医对行李箱进行勘查后，发现里面除了受害人的贴身衣物，并没有其他和受害人身份信息相关的物品浮出水面。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 陈建彬:“抛尸案件一般的特征就是熟人作案的居多，他作案之后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所以往往选择的是远处抛尸体。”

南通市公安局开发区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 秦俊:“我们侦查的最主要方向，首先我们就是要确定受害人的身份，只要受害人的身份能确定了，那基本上嫌疑人也就不远了。”

然而在这个案件中，确认受害人身份并非一件易事。对箱子中的生物检材进行DNA鉴定，是当务之急。

南通市公安局物证鉴定所DNA实验室主任 韩海军:“因为这个骨骼还是比较陈旧的，要检验它这个难度还是比较大的。”

南通市公安局开发区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 秦俊:“但是从我们内心讲，我们不紧张。为什么？刑警支队技术大队本身对在DNA鉴定这一块，在全国都是比较领先的。只要有东西给他们，他们基本上都能做得出来”

在南通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技术大队，有一位被誉为“骨语神探”的大队长。2006年，他在《中国法医学杂志》上发表的一篇《陈旧骨骼DNA提取方法的应用研究》，一度震惊了国内法医界。十几年来，陆陆续续有来自各地的疑难检材送往贾东涛的实验室。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贾东涛:“来源于全国各地的案件，从我手里过去的（检材），可能四五百根要至少的。我们最长的骨头做到、现在做到（距今）五十六年。据我了解，也有同行利用我们的方法，做到整百年的骨骼。课题验收的时候，那么我们能够检出成功率，到95%以上。”

南通市公安局物证鉴定所DNA实验室主任 韩海军:“这个骨骼的研究其实应该可以追溯到2004年的一个案件。（受害人）埋藏了好几年被挖出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一块组织。我们贾东涛大队长呢经过数个月的研究呢，成功地在里面提取了这个骨骼的DNA，建立了一套涉及到陈旧骨骼的这个（DNA鉴定）方法，为以后我们系统地开展研究，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这位“骨语神探”究竟是如何学会“识骨寻踪”的呢？一切都要从2004年，发生在南通市海安县的一个杀妻案件开始说起。和这个在河岸边发现的行李箱案件十分相似的是，2004年这个案件中，对于警方而言最大的困难，同样是一份已经没有足够有效细胞残留的生物检材。

2004年1月 海安县角斜镇

南通市公安局海安县分局刑警大队民警 徐培东:“角斜镇来南村的村民，他报告他的女儿失踪四年多了，一直没有音信。他们怀疑是被她的丈夫陈某杀害了。然后接到报案呢，局里面就派人过去调查。”

警方找来失踪女子的丈夫陈某，经过简单地询问，陈某很快就向警方承认是他杀害了自己的妻子。

南通市公安局海安县分局刑警大队民警 徐培东:“九九年年底的时候，一次早上他跟他的老婆发生口角。他老婆看见他在床上抽烟，就生气了，吵起来，然后拿菜刀砍他，他顺势跳起来一下子把她摁倒，然后就掐脖子，就把她掐死了。”

陈某告诉警方，当时家中没有其他人，他慌乱中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片空地，在一棵树旁边挖了一个坑，将妻子埋了进去。

南通市公安局海安县分局刑警大队民警 徐培东:“他就对他女儿，后来也对他夫人的娘家人也这么说，就是吵架了，她一气之下出去了，跑了，然后就杳无音信。”

之后根据陈某的供述和指认，警方在一棵树旁进行挖掘，果然发现了一位女性受害人。

南通市公安局海安县分局刑警大队民警 徐培东:“只剩下骨架了。当然还有一些衣物啊，还有裤带、腰带、钥匙，这些遗留物都有。这些都是间接证据，不能直接确认她（受害人）就是她（陈某妻子）。”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贾东涛:“尸源的认定，大家都知道是整个案件诉讼过程中证据非常重要、非常关键的一环。你尸源认定不了，这个案件基本上诉讼就成为困难了。”

虽然有陈某的供述和挖出来的一些物证，警方依然无法认定这个受害人就是陈某的妻子，案件的证据还缺失最关键的一环。

南通市公安局海安县分局刑警大队民警 徐培东:“人身识别就这几种啊，指纹、毫毛啊这些东西，关键这些东西都已经不存在了。那时候正好呢，DNA技术也正兴起嘛，开始应用，所以就想做这个。”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贾东涛:“尸骨的DNA检验，国内（当时）主要是通过线粒体测序，线粒体测序当时我们市一级的DNA实验室是做不了的。

当时的办案人员曾经多次尝试将从案发现场挖掘出的检材外送到科研院所和其他权威鉴定机构进行鉴定，但都无功而返。对于当时刚刚成立不久，成员只有三人的南通市DNA实验室而言，这个难题要如何去攻克呢？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贾东涛:“我们DNA实验室是2001年8月份建成，仪器啊、试剂啊都不具备条件。当时我们领导把我叫到办公室，说我们能不能自己试一试。我觉得是一次学习的机会。”

由于当时三人各有分工，对这份检材的研究工作落到了贾东涛一个人肩上。对于一个从业不久的年轻技术人员而言，骨骼是一种极具挑战的特殊检材。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贾东涛:“这么一大块骨头，你不可能同时放到试管里去。一点点，几十个微升，一二十个微升的液体才是我想要的东西。”

从一整块骨骼到几十微升的液体，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实验的难度可想而知。况且，侦查人员从现场挖回的检材埋在地下已有四年多，上面已经没有任何有效组织残留，从中提取出DNA证据更是难上加难。贾东涛下定决心要迎难而上。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贾东涛:“当刑警也好、做技术也好，放弃肯定就没希望。破案也是一样的，你坚持那你可能就会有希望去破它。当时就想着试试看，以研究的态度来检验这起案件。”

虽然这是一份迫在眉睫的任务，贾东涛并没有乱了阵脚。在动手开始实验工作之前，他选择一个人先沉静下来，查阅了国内外大量的研究文献。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贾东涛:“前辈的研究成果都是存在争议的。因为我们做得很少，当时把不同的专家的说法我们分别去尝试，到底哪种更可行。”

在连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贾东涛就在实验室和国内外的相关研究文献中来回穿梭，博众家之长，开始了一次又一次实验。然而，起初的反复尝试却都以失败告终。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贾东涛:“不停地在失败、不停地在失败，经常就是通宵。可能一个通宵下来，你什么都没有，很沮丧，又做不出来了。那我就要去调整。不是瞎调，要找到为什么我做不出来，是什么阻碍了我，这块石头我怎么去搬开，必须要找到这个目标切入点。失败的东西教给我的东西比成功的东西让我学到的东西还要多。”

在对自己的实验方案进行多次反思之后，突然，一个想法在他脑中闪现：会不会取材过程并没有问题，是试剂需要去改良呢？灵光一闪，他想到了考古学和古生物学的一些研究，便立刻付诸行动。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贾东涛:“有很多的方法，甚至像国外还有做一些化石，我印象最深有一个猛犸象化石。他用的试剂是什么？我可以查，文献里面有的。他既然都可以从这种大的化石里面浸出来，那我把它（检材）打成粉，那肯定更有效地把核酸抽提到。”

重新调整实验方案，加入了新的试剂之后，贾东涛看到了希望。他发现，隐隐约约，偶尔会有一些有价值的波形片段，开始闪现在显示屏上。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贾东涛:“我会守到电脑跟前，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在往前出。出峰了，希望出来了。一看过来之后，迎峰过来，没东西，心就凉了。有的时候会出来部分，它是部分核酸的分型，但是它不稳定。那个时候是最痛苦，你可能下次实验出来，一点都没有，或者还是这部分，这让人很焦灼。”

愈挫愈勇，愈斗愈坚。终于有一次，像往常一样在显示屏前等待结果的他发现，这段熟悉的波峰闪现之后，随之而来的不再是一片空白。一大段新的波峰缓缓映入眼帘。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贾东涛:“是一个图谱，很漂亮的图谱，非常清晰。看它一点点出来，我心里面就美滋滋的了。这下没问题了，这下肯定没问题了。得到了东西了，当然是很兴奋的。我重现几次实验可以重现的，结果是稳定可靠的。”

南通市公安局海安县分局刑警大队民警 徐培东:“成功了，这也是比较意外的事情，这是最关键的一步。正好她（受害人）的父母还健在，就提取她父母的DNA一检验，确实他们是亲子关系。”

做出了这份陈旧检材中的DNA信息，也就找到了这个案件的证据链中所缺失的关键一环，最终，被告人陈某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南通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让我们回到那个在小河边发现的行李箱案件：不知受害人身份，不知凶手去向，警方要如何从一个行李箱、一套内衣和箱内的陈旧的生物检材中找到突破口呢？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 陈建彬:“专案组呢就围绕着几条线，一条线呢就是要通过骨骼来做她的DNA，和我们全国失踪人员库进行比对碰撞，看看是不是，这个死者是不是哪个地方失踪人员。”

南通市公安局物证鉴定所DNA实验室主任 韩海军:“提取了一些这个人的这个骨头到实验室来，来做这个DNA检验，加班加点地对这些骨骼进行处理。经过一夜的工作，到第二天早上就把这个人的这个分型已经做出来了，就是DNA数据做出来了。”

实验室用了不到十个小时就将受害人的DNA信息做了出来，与此同时，其他方向的侦查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推进着。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 陈建彬:“第二个呢是围绕着这个行李箱，行李箱是哪里生产的，主要销往哪里？”

南通市公安局开发区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 秦俊:“找到这个箱子的生产厂家，我们当时专门请到厂里的技术人员，对这个箱子进行了全面地检查。他根据这个箱子上其中一个特征，拉杆箱下面轮子这个形状判断，这个箱子应该是2016年3月份以后生产的。根据他的出货单和一线工人的走访，发现这个箱子当时总共生产了应该是400多只，销售范围就是我们南通、无锡、泰州这三个地方。”

警方分别找到了这四百只行李箱的经销商，对这些行李箱的去向逐一展开排查。

南通市公安局开发区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 秦俊:“有主的大约找到了300多只，最后实际上还有几十只箱子，去向是没有查清楚的，这个工作也花费了我们大量的精力。”

行李箱的排查工作碰壁之时，从箱子内发现的衣物给了警方新的侦查方向，在这一路的排查工作中，有一条线索浮现。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 陈建彬:“这套内衣呢，查询了之后发现呢是浙江一家公司生产的。到了这个厂里之后呢，发现这个品牌这一款内衣是他们第一批销售的，他一共生产了是二十万件，然后做这一个尺寸，这一个款式的大概是两万多件，然后这个两万多件呢，又涉及到一万多个代理商。”

警方在这些代理商的微信群里发布了协查通报和这款内衣的照片，这时，一位上海的代理商提供了一个信息，她的下级代理从她那里买过这样一套内衣，这个代理已经失踪了四个多月，一直都联系不上了。

南通市公安局开发区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 秦俊:“问她要到了这个失踪人员的一个照片，正好那张照片人失踪人员是在笑。那么最明显就是上颚的六颗牙是露在外面的。我们把这张照片发给了好几个牙医，他们说概率大概在九十以上是假牙。那我们感觉这个就太巧了，内衣相符、六颗牙齿相符，那基本上我们初步判断就应该是我们已经找到这个受害人了。”

这个巧合究竟是不是偶然呢？警方找来了失踪人员的父母，将他们的DNA与实验室分析出的行李箱内受害人的DNA进行比对，结果证实，受害人果然就是这个已经消失了四个多月女子，刘女士。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 陈建彬:“这个死者身份确定了之后，后来我们再通过调查走访，发现这个刘女士在上海有一个情夫，杨某。”

警方调查发现，杨某已婚，但是和刘女士同居在一起。刘女士最后一次与她的上线有联系是在案发当年的7月29日晚上。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 陈建彬:“我们把这个嫌疑人初步就锁定在杨某，通过视频侦查发现，在八月份，这个杨某驾驶自己的汽车带着刘某，到了我们南通的如东。”

南通市公安局开发区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 秦俊:“当杨某开车回上海的时候我们发现，车上只有他一个人。而且到了我们这个抛尸地点的时候，他在两个监控之间的停留时间明显变长。”

警方分析，杨某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将杨某抓捕归案后，经过审讯，杨某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犯罪嫌疑人 杨某:“因为买房起了冲突。”

“然后呢”

“她嘴里还在骂我。我就找到了一个带子”

“什么带子”

“斜挎包的带子”

“然后呢”

“然后就用带子绕了一下，把她锁死，勒了拉紧，把她勒死了”

最初是历时一个多月苦心孤诣的探索与尝试，十多年过去了，南通市公安局的DNA实验室已经可以不到十个小时就将一份陈旧骨骼的DNA信息提取出来。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贾东涛:“因为很多工作都是越做理解越透，包括我们前期的科研方法，建立的体系，现在来看的话我总觉得它还是不够简化。这个是要对方法吃得很透，经验很丰富的情况下，可以走捷径了。到后面可以说，拿到这个骨骼一看，这个是个什么样子的，现在有时候我保证能做出来，而且说短时间做出来。”

在这位“骨语神探”的带领下，南通市公安局的DNA实验室的技术员们一直保持着如此执着的科研劲头。这个队伍从三个人一路发展到二十多人，目前正在混合检材和微量检材等新的领域里探索。仅去年一年，他们发表的高等级学术论文就有五十多篇。

南通市公安局刑警支队技术大队大队长 贾东涛：“我比较较真儿，从学校毕业就想着要做一个好的技术员。我给自己定两个标准，好的技术员，在自己手里一辈子不能出错案，这是底线；第二个标准就是能够在自己的业务领域里面，有自己的学术建树。在基层，一线实验室，你肯定会遇到各种检材、会遇到各种困难。做不出来的，这个时候怎么去解决它？你的工作需求转化成你今后工作中的研究方向，这个很重要。”

把一块陈旧骨骼转化为几十微升的液体，再从这几十微升的样本中稳定解析出有价值的DNA片段，这是从器官水平精确到细胞水平，再从细胞水平精确到分子水平的研究过程。整个过程环环相扣，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而正是这种精确，为一个个疑难案件的证据链完美地拼上了关键的一环。2017年10月，经南通市中级人民法院审理，行李箱案件的幕后凶手杨某因犯故意杀人罪，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判决作出后，被告人杨某向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了上诉，案件在进一步审理中。

编核丨陈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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