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江编剧一集多少钱(一个女性历史剧传承者的进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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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不少人看来,历史剧是代表国剧艺术最高成就的一个门类。但随着市场和环境的变化,有着厚重感的历史剧一度在市场绝迹。
2013年《楚汉传奇》《赵氏孤儿案》播出以后,历史正剧渐渐淡出,传奇剧成为古装剧的主打。
与此同时,历史剧的创作也出现了明显青黄不接的局面。一方面,说起历史剧,观众想到还是刘和平、盛和煜、江奇涛、朱苏进等老编剧写的经典剧目;另一方面,年轻编剧越来越倾向于写一些轻松娱乐的古装剧,对于偏严肃的历史剧敬而远之。
2017年,制作精良的《大军师司马懿》(下文简称《军师》)以《军师联盟》《虎啸龙吟》上下两部的形式播出,是历史剧在资本席卷影视行业下的一次回勇。
即便放在今天,这部平均分为8.3的历史剧依然出挑。
而这个为历史剧“招魂”的编剧,竟然是一个1986年出生的“业余历史爱好者”——常江。
2013年,常江在业余时间师从著名影视策划人郑万隆,开始写《军师》的剧本,当时她只有27岁。从前期定稿到跟组修改,前前后后写了4年,这也成为她入行的“投名状”。
入行以来,常江参与编剧的作品播出来的有三部:《大军师司马懿》《三国机密》《九州缥缈录》。
在经历了怀孕生子之后,她手头上的3个项目进展也开始加快,分别是:一个战国历史剧,一部茅盾名著改编剧,一部和马伯庸合作的西汉题材——“不太常规的历史剧”。
“沉淀了几年,学习了好多东西,也希望有一个展示的渠道来自我检验一下。”
常江希望自己的新戏早日和观众见面。而经历了7年的编剧生涯,常江对于历史剧创作也有了自己的一番思考。
从“业余历史爱好者”到职业编剧
常江从小生活在西安,受父亲的影响,自幼喜欢文学和历史。然而,却阴错阳差地学起了理工科。
她本科、研究生都就读于北京航天航空大学,大学期间开始写历史小说,毕业后在一家央企从事芯片密码设计工作。
“现在网上流传的我的小说,基本都是大学期间写的,工作的时候给收了个尾。”
后来经朋友介绍,有历史故事写作经验的常江开始跟著名影视策划人郑万隆学写剧本。
郑万隆
“郑老师那时已经70多岁了,经验非常丰富,他做总策划喜欢指导年轻的编剧,更愿意找一些有编故事能力的作者,其实还找过马伯庸。写过历史小说的都来试一试,就是广撒网。”
一开始,常江写的并不是司马懿,而是玄奘。半年之后的2013年,《军师》的项目启动了,于是又去写司马懿。
“其实当时都没怎么上道,后来因为资方的原因,玄奘那个项目没有启动。那半年一直在跟郑老师学习,郑老师在我身上的沉没成本也挺高的。”
当时,常江还没想过做职业编剧。她在央企工作,房子也买在单位附近,甚至没想过写的东西能拍出来。
一方面,她觉得能写一些自己想写的故事是一件开心的事;另一方面,还能赚一些外快,何乐而不为?于是,她开始了白天上班、晚上在家写剧本的“双面生活”。
2015年8月,《军师》项目开始筹备,需要不断开会,编剧要进组。刚好在那时,常江工作的单位搬到了六环,上班往返时间太长,没有办法只好辞职。
之前她一般晚上7点到家,写到12点,每天可以写5000字。辞职后,中间又改了大半年。2016年2月《军师》开机,拍了10个月。在这个过程中也一直有修改,加起来有4年时间。
导演张永新和常江在《军师联盟》片场
除了《军师》正式启动,当时《三国机密》也找到了常江来改编,两个项目一起做就很难保证正常上下班。
即便在那时,常江也没有下定决心做职业编剧,“先把两个项目做完,这一年也不太愁衣食,大不了结束后我再找一个我这个行业的工作。”
常江没想到一直就写了下去,后来越写越觉得自己更热爱和适合这项工作。就这样,“业余历史爱好者”常江成为了一名职业编剧。
戏要是“戏”,戏要关乎主角
郑万隆做策划出身,对编剧的训练也不是理论型,更多是实战指导。
一般都是常江写,郑万隆来看,他凭经验告诉常江:这个东西对不对,是不是戏。常江表示,郑万隆的戏剧教导非常朴素但非常有用:第一句,戏得是“戏”;第二句,戏要关乎主角。
从玄奘换到司马懿,常江写了几个月,但是郑万隆一直没有定下她来写《军师》。常江回忆,“至少有半年,我每天都听到他在电话里说三个字:‘不是戏’。到现在都言犹在耳。”
直到后来写了“汲布私放徐庶”的完整故事,郑万隆给常江打电话,说差不都像个戏了。
这是一个有主人公性格、有人物碰撞、有完整起承转合的故事。当时常江就突然开窍了,领悟到了“戏是什么”。但要全面理解“戏得是‘戏’”,一直要到写“上方谷”的故事。
在常江最初的版本中,从上方谷回来之后,司马懿声泪俱下地发了一顿脾气,把司马昭狠狠打了一顿,就完了。
郑万隆则建议:这么好的一个起因,怎么就能这样放过呢?在他的指点下,这段戏就变成了:司马懿要杀司马昭又舍不得,他自己希望大臣来求情,自己又放不下面子,反反复复在纠结,司马昭和司马师也互相保护……就变成了挺大的一场戏。
在那一刻,常江明白郑万隆说的“戏”是什么了。“戏剧是极致、是危机、是压力作用于主人公本身,是起承转合。最关键是‘极致’两个字。”
过了这一关,再从头梳理一切就比较容易。故事按曹操、曹丕、曹睿、曹芳执政时期分四个阶段,每个阶段再编织几个故事。常江当时自觉还没有能力一上手写一个完整的故事,所以就一段一段来写。
司马懿的故事比较长,优势是起伏比较完整,沾了历史的光,只不过早年资料较少,需要根据环境去构想;劣势也是太长了,每段时期面临的主题、压力、对手完全不一样。从戏剧的角度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常江以《雍正王朝》为例,刘和平把八爷作为雍正一生的对手,这是打破原著结构的,他把其他散掉的事件砍得七七八八,保留雍正和八爷的主线。“这个很神,我当时也想学,但是司马懿一生太长了,没办法学。”
《雍正王朝》八爷
这是很多历史剧编剧面临的困惑:要么为了遵循戏剧结构把历史改“飞”了,要么遵从历史,但在历史的框架里,它就是不符合戏剧的规律。
常江称,现在对《军师》的遗憾也是,它的前半段不太符合传统戏剧结构。在传统戏剧框架中,会给主人公设置一到两个对手,这两个人之间有连缀,始终围绕一个主题反反复复去斗争。
同时,常江也清楚认识到,“那么大的一段历史,硬要把所有危机的起因、事件的解决全放在司马懿身上,这就成了戏说的风格。” 所以《军师联盟》篇章只能做一个群像戏,司马懿还在成长,他在历史的地位决定了他不是戏剧的核心。
根据郑万隆的理念,每个事件关乎男主,这就是大男主戏。常江认为《雍正王朝》就是大男主剧。虽然一开始四爷只是太子的一股势力,直接的危机不在他身上,但他但是依然是大男主,因为他是第一视角,他对形势的危机是有感受与参与的。这一点和《军师联盟》中的司马懿很像。
事实上,当时写剧本的时候以为播出时会完整播出,后来因为后期原因分为上下两部。这也在一定程度影响了整部戏的观感。
“其实戏腰是主人公在积累一个崛起,刚好就断在戏腰上了。要是知道要断在这,就应该留扣,是一个高潮的结束。”
《三国机密》反思与“九州”启示录
《军师》剧本到了修改阶段的时候,常江接到了《三国机密》的改编工作。当时聊得比较契合,加上她与马伯庸很熟,也看过小说,就开始做剧本。
“亲王(马伯庸)喜欢写时空的错位感,他把今天的谍战、反恐放入到古装里头。但是历史细节、想象力又非常强大,所以看起来比较严丝合缝。”回头对《三国机密》进行复盘,常江认为在类型定位上出现了一些偏差,有点稀释原著的节奏。
《三国机密》的甲方和常江沟通以后,放大增补一些情感类的元素。本来是古代谍战,后来偏向古偶。
“当时我觉得可以改的原因是,它的人物和人物的理想非常青春。偶像剧的逻辑是,不断创造环境表现主人公的年少、热血、情感,而谍战是现实主义逻辑。”
谍战戏的核心是生存,爱情戏的核心是感情的变化。如果什么都想要,两个方面都会冲淡。
“现在复盘也会想:我这个戏到底是给谁看的?如果是看谍战,观众看到你在谈恋爱就着急,尤其是奔着三国来的,他用乱世争雄的视角来检视,看到一个帝后在谈恋爱的戏可能就不满足;奔着爱情戏来的观众,看到围绕男主身份的那些反复又不会那么有兴趣。”
常江认为,类型是一个项目一开始能够决定生死的东西。类型不清晰,就很难吸引到合适的观众。
即便是《大军师司马懿》,定之前也做过很多类型尝试:爱情剧、传奇剧、宫廷剧的尝试,都试过了。后来写着写着就偏向正剧,就定了一个稍微严肃点的方向。
关于《九州缥缈录》,常江一开始在导演和江南的指导下写了初稿,后来陆续有编剧加入写第二稿,还有人负责融合和修改。“后来播出时候,刚好赶上我生孩子,没看完,看到部分我的稿子用的不太多。”
从《海上牧云记》到《九州缥缈录》,尽管“九州”系列面临不少争议,但是常江却认为这是中国电视剧往工业化发展的一种探索,意义重大。
很多港台导演,在功成名就之后,就会往工业化探索方面转移,比如徐克和李安。他们把影视制作的标杆往上提升了,观众这几年对于画面、大场面要求都变高了。
“他们在为我们探索什么东西可以拍,什么东西我们暂时还拍不了,然后反向过来改变和推动创作。”常江回忆,当时筹备《军师》,《海上牧云记》的片花刚出来,导演就挺紧张的,说人家都能拍成这个样子,因而整个制作、摄影都往上提了。
但这种大制作如何和剧作更好融合,还可以继续努力。很多大项目都会面临这样的问题:剧本写的是这样,但是拍的时候就拍不了,这是一个工业化初期的磨合。“一开始的尝试可能会有些顾此失彼,但是后面大家越做在这方面会越坚定。”
历史剧要迅速建立起观众的信任
“一万年来谁著史?”在历史剧领域,一般都是男性在书写,作为一名女性编剧,常江却表示自己在写历史剧的时候并没有太多性别上的差异。
“历史剧和现代剧的差别,无非就是多一些历史知识和历史环境的理解和积累。”
有人认为《军师》在历史剧中加入了家庭剧的元素,常江并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魏晋时期是以家族为势力阵营的时代,家庭关系决定了中国在那个节点政治的走向。司马懿和曹操家庭中的人物关系对历史是有决定性的,他们家庭之间的戏剧比重就比一些纯粹的历史剧要多一些。
也有人认为《军师》用家事写国事,更容易带入观众,属于“新历史剧”。常江也没有接受这个论断。常江学剧本的时候第一个教材就是江奇涛的《人间正道是沧桑》,这是在传统基础上做得非常优秀的一部作品。
“《人间正道是沧桑》是不是新历史剧呢?它的主题很高的,讲的是国家兴亡、家庭离合,一家三个人所代表的不同的政治理念,把国放在一个家里面去。《军师联盟》和这个挺像的。是不是从《军师联盟》开始才有这种写法?其实也不是。”
常江总结道,《军师》的不同可能主要还是区别于早年的《雍正王朝》《康熙王朝》《大明王朝1566》等经典历史剧,是更生活化、更情感化地关注几个人物,来降低观众看历史剧的门槛,这也是配合大家快节奏生活的一种观剧习惯。
在常江看来,影视是一种建立信任的方式,如何让观众快速信任你的人物,是所有编剧要做的。如果环境过于陌生、人物也过于陌生,观众就换台了。
“建立信任就是要找到双方的公约数和共鸣。所以越陌生的环境,人物和人物的情感表现越要快速熟悉,这是历史剧不同于生活剧的地方。”
尽管历史剧在当下要注意和观众沟通,但是也要有所坚持。常江引用刘和平的话,“先写情节再写人物,最高级别是写情怀。”最好的剧应该是有丰富的情节,生动的人物,但是每个情节不都只是为了留住观众,而是百川到海的一种向心结构。
说到底就是“人”和“道”两个字。孔子早就说过,“人能弘道,非道能弘人。”现在观众不喜欢灌输式的教育,一上来就把这个戏宏大的家国天下的背景扔给你。“我们把道这个东西潜藏在人物之下,让观众先接受人物,信任人物,在情节里面同时注入我的主题、情怀,这可能是历史剧要保留的一些东西。”
历史剧无法和观众建立信任,在当下的互联网还表现为:可能会激怒某些网友,甚至引发一些举报行为。事实上,近年来的历史相关题材剧集,都一定程度上在舆情方面遭到了一些反噬。
对于这种现象,常江表示,“大家审视的视角不一样,所谓的‘大事不虚,小事不拘’,你眼里的‘大事’‘小事’和观众眼里的不是一回事。哪些东西可以改,每个人的界定不一样。”
作为一名浸淫网络多年的作家,常江处理这件事情比较有经验。“哪些东西是敏感点、比较有风险,我大概心中有数。唐宗宋祖、秦皇汉武,这些历史的热度比较高,网友参与热情也比较高。加上这几个人涉及的大的政策方面,比如民族,比较容易引发现在的争议。在这些事情上就要格外小心。”
换一个角度,这种严苛的审视和关注也是一件好事,让跟历史相关的剧获得了一个机会,至少大家对历史看起来没有那么陌生了。
“以前大家没有讨论的载体,没有便捷的知识获取,现在谁都可以历史学家一下,讨论热度高就是一把双刃剑,一言不合就可以来批评,当然这也是观众的权利。”
对编剧这个职业的一些思考
一般情况下,网络作家跨界做编剧,第一部改编的作品多为自己的小说。然而常江却对自己当年写的小说“毫无感情”。
在她看来,那些小说的结构、主题都不适合影视化。“情随事迁,我现在兴趣也不在那几个故事上了。一定要套个壳子再写一遍,作为原著和改编,对于自己都是双重伤害。”
在微博和朋友圈,常江近半年发了不少党史、军史的书籍和资料,本以为她要写民国戏或者主旋律剧,没想到这些研究一开始竟然是为她那部战国戏找感觉。
图源自常江微博
那部戏她卡住了,导演要求她用现实主义的手法写战争戏,战国资料很缺,而影视拼的就是细节。她也没办法把身边人放到极致的环境,想象他们的样子。找来找去,常江发现战争其实是规律学科,历史也一样,所以就去看近代的战争资料。
“首先它不缺细节,而且多角度描写,你可以去看决策中人物不同的性格、不同理念的交锋,可以看到组织是如何调度和配合,所展示的理想和政治细节也非常细腻,从最高层到最底层,他的生存状态……很多之前很一片雾水的东西现在都明白了。包括《孙子兵法》《吴起兵法》这些东西原来看着很懵,对照解放战争真实的的案例去检验,一下子就懂了。新世界的大门就打开了。”
开始研读近代史以后,突然就有一家甲方拿着茅盾的一个名著找她改编。篇幅比较短,要做一个短剧,不会花太多时间。在那段时间的阅读中,她思考的问题也是:极致环境下各种思潮的碰撞、新中国往何处去这些议题。“这个项目比较短平快,而且可以学习和思考,我就接了。”
看上去,常江写的剧本都是历史相关题材,但是她其实没给自己设限。“我兴趣和天赋有偏好,喜剧写不了,甜宠和纯偶像剧也写不了。剩下不管是现实、年代、古装,它的本质剥离出来都是人物——危机——生活,只不过是环境背景的差别,我都愿意尝试,只是现在没有太多时间。”
作为一个跨界成功的年轻编剧,常江给想做编剧的年轻人提了三个建议:
第一,你要有写完一个故事的能力,这个特别重要。零零散散去参与的话,很容易对戏剧整体是没有认知的;
第二,要有耐心,编剧要为很多人服务。如果你没有耐心反复对自己做审视、做修改,很容易情绪就崩了;
第三,我是非专业出身,但编剧也是一门规律学科,技术学科,如果环境允许的话,尽量和专业的人合作,这比钱重要。
常江尤其强调第三点,“编剧其实是消耗品,不能让自己对这项工作生出怨气。不专业的人每天给你意见,然后又再推翻,这是在消耗编剧,很容易让文字工作者对文字生出怨气。本来这个环境生存就很难,又会因为环境和观众的要求,再在创作上理念不明、不合拍、为改而改、不断消磨、反反复复不知道目标,很容易对写作本身生出怨恨。”
最后,常江用《霸王别姬》中的情节打了一个比方。
“编剧就像小豆子的娘,自己的孩子剁掉一个手指送出去,最后被塑造和训练成什么样子,是成王还是成魔,你是不知道的。中间你又参与不了,把控不了,你又是他的母亲,你的情感是一样的。所以一开始尽量想明白故事和类型,也尽量和甲方说明白,能拍明白和演明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文/杨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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