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柳霜抗日(华人明星黄柳霜)
1905年,美国唐人街开洗衣店的黄家迎来了他们的第二个女儿,黄柳霜。
黄善兴有点失望,但也不甚在意,毕竟在中国广州的台山他的大太太已经为他生下了大儿子。
小时候,她就开始在父亲的洗衣店帮忙,每天忙忙碌碌地给客人送去洗好的衣物。
加州阳光灿烂,就在唐人街的街口, 总能见到一群人在那里走来走去,旁边还有机器在运转,围观的人们说,这是在拍电影。
电影是什么?
一天晚上,黄柳霜拿出午饭省下的零用钱,走进了电影院,看了人生第一场电影。
黄柳霜深深地着迷了。
在家里,她会对着镜子,一遍又一遍地演绎电影中的人物。以至于她的妈妈认为这孩子是不是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她开始央求电影制片人也让她试试,以至于赢得了一个“好奇的中国娃娃”的绰号。
在14岁的时候,黄柳霜已经出落得十分美貌,她在一部电影中得了一个跑龙套的角色。
仅仅是惊鸿一瞥,就足以引起电影公司的注意了。
17岁,黄柳霜拍摄了她人生第一部出演主角的电影。
这部电影就是《海逝》。
黄柳霜演绎了剧中的主角莲花。
这是一个蝴蝶夫人般的角色。
电影《海逝》剧照。
有一个词,现在不再频繁出现在我们的语境中,这就是东方主义。
东方主义本意指西方对东方社会文化、语言及人文的研究。
但在美国经典的东方主义叙事下,东方变成了一个在各个方面对占领和统治顺从的地方。
所谓的东方主义,就是西方眼中的东方,而真实的东方是什么样子,他们并不关心,也不在乎。
黄柳霜扮演的渔家少女莲花从海岸边救了一个美国男人,在照顾男人康复的过程中爱上了他并以身相许。后来男人受朋友挑唆抛下莲花回到了美国。
莲花独自一人生下了他们的孩子,苦苦等待爱人的归来。
后来爱人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归来,悲痛而绝望的莲花把孩子交给男人后,走进了大海。
当时的影评人赞誉黄柳霜的表演不同凡响,深沉内敛又不失精准。
人们说她的哭戏极富感染力,达到了大师的水平。
通过《海逝》,黄柳霜登上了好莱坞星途的快车。
她开启了另一种人生,与她父亲给她规划的“嫁华人移民后代然后相夫教子”的人生渐行渐远。
1923年,黄柳霜得以和当时著名影星范朋克合作,出演了魔幻电影《巴格达窃贼》中的蒙古女奴一角。
电影《巴格达窃贼》(又名《月光宝盒》)剧照。
这张天津图书馆保存的图片定格下黄柳霜影片中精湛的演技和娇媚动人的容貌。
她留着童稚式的童花头,却裸露双腿和大部分躯干。
当窃贼把刀按在她娇小的背上时,柳霜娇躯回环,目露惊恐,全身都在颤抖。
这一幕,人们把焦点都集中在黄柳霜身上,忽略了身在聚光灯下的主演。
这部影片成为当年全美票房之王,全球热映,在上海和香港也吸引了成千上万的粉丝。
就在全世界都沉浸在黄柳霜的美貌中时,影片中她裸露的衣着令当时的国人惊慌失措。
甚至民国政府以鬼片之名禁映。
黄柳霜的父亲黄善兴也认为她为家族蒙羞,并要求她放弃演员这个新职业。
上海的《电影杂志》点名批评黄柳霜,说她的表演自甘堕落。
《电影画报》则讽刺她不过是受人摆弄的傀儡,在电影中跑跑龙套,黄柳霜真是不自重。
天津《电影》杂志批判道:“好莱坞又用黄柳霜的妓女形象来羞辱我们中国人了!”
在外界和家庭的双重压力之下,黄柳霜几近崩溃。
但黄柳霜所要面对的,还有更大的困境。
黄柳霜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伟大的演员。
初期她沉浸在好莱坞的掌声和欢呼声中,但聪明的黄柳霜发现了那些千篇一律的角色,她从没有机会从角色上更近一步。
美国的法律规定,异族之间不允许通婚。
电影的审查制度要求异族之间不能接吻。
这也注定了她只能扮演东方主义叙事下的妓女,鸦片贩子,跑跑龙套。
她饰演的角色结局往往是自杀或被杀。
黄柳霜小时候在教会学校读书时,座位后面的白人男孩拿针扎她,当她怒目而向时,那白人男孩竟吃惊和好笑地说,“原来黄种人还有痛觉?”
那傲慢的表情,像极了好莱坞对她抗议的回复:“要么演,要么滚。”
她曾不无心酸的自嘲,“在影片中,我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为了反抗好莱坞的种族歧视,也为了自己的演艺事业,黄柳霜思虑再三,何不前往欧洲碰碰运气?
但现实是残酷的。
虽然黄柳霜也拍出了《唐人街繁华梦》这样的佳片,但同样的遭遇是,他和男主角的吻戏被删除。
虚伪的欧洲人同美国人一样,不能接受异族之间的爱情。
而且,缺乏好莱坞电影机器的运作,她的知名度实际上是在下降的。
唯一让她欣慰的是,她让欧洲人知道了,原来,在遥远的东方国度,女性是可以这样美丽和优雅。
她发现,西方对东方的认识,更多是通过电影中的角色来了解。
在这里,人们把她看成是中国人,而非华裔美国人。
她开始对自己的身份认同开始思考,她为自己的中国人身份感到自豪。
在二战的阴云和对事业滑落的焦灼之下,黄柳霜不得不重蹈覆辙回到美国。
她向好莱坞屈服了。
黄柳霜极度盼望能出演一个正面的角色。
这无论是对自己的演艺事业,还是扭转世界对中国女性的刻板印象都有帮助。
1935年6月,改编自赛珍珠的小说——《大地》筹拍,这部小说展现了中国农民的奋斗史。
她迫切地想要扮演书中的女主角阿兰。
她相信,阿兰的善良和坚忍会极大改变欧美对中国女性角色的认知。
然而现实是,导演只让他试镜了小说中唯一的一个恶毒的女性角色——阿莲。
后来黄柳霜的朋友透露,她当时的心情极度沮丧,她当时几近哽咽地说,“他们怎么能够,怎么能够……”
最终,黄柳霜和其他华裔演员一样,没能参加本片的拍摄,制片方给出的理由是:他们“太东方了”。
一部描写中国大地上农民生活的故事最终由欧美演员涂黄了皮肤来饰演。
可笑至极,无奈至极。
大地的选角极大地刺痛了黄柳霜的内心,她决定回到她的母国,抚慰受伤的心灵。
1936年,黄柳霜从美国旧金山出发,登上了开往中国的胡弗号邮轮。
那里,她大量的影迷在期待着她的到来,也有义愤的影评人在等待质问她。
在她下船时,人群中的记者气愤地问她:为什么要出演辱华的影片?
黄柳霜眼中顿时噙满了泪水,她不明白自己的国人为什么会这样看待她。
她为自己辩护:“我别无选择!即使我不出演,也会由日本和朝鲜演员来出演,而我也会丧失尽力改变中国形象的机会。”
她不厌其烦,一遍一遍地为自己辩护。
黄柳霜没有说谎,在好莱坞的拍摄中,她虽无力改变剧情和人物性格,但涉及到刻意丑化中国人时,她都会据理力争,她告诉制片方,“真正的中国人从不这样做!”
后来因为黄柳霜有了名气,对于扮演有失国体的角色,她更审慎,而且对于剧本也能提出修改的意见并被采纳。
黄柳霜(左三)
在中国,她最终回到了老家——广东台山的长安村。
在这个传统而远离现代的村子,她有机会思考自己的文化归属。
一直以摩登女郎形象示人的黄柳霜渐渐想明白,国人为什么不喜欢她饰演的角色。
如果说,在美国,感受到的是白种人对黄种人的歧视的话,那么在中国就是社会对女性的压制和歧视。
在黄柳霜来中国的头一年,一部反映中国职业女性和不依靠丈夫独立生活的中国女性形象的电影《新女性》上映。
随后主演阮玲玉自杀身亡,留下“人言可畏”四个字的控诉。
此时的国民政府发起了新生活运动,由提倡文明生活渐渐演变成了反对妇女现代化的潮流。
政府的发言人慷慨陈词,要求妇女安守二等公民的政治地位,要遵守“德荣言功”的四德。
民国政府甚至规定了女性裙摆的最短尺寸以及不许烫头。
黄柳霜想到自己在之前影片中常常暴露双腿,穿着清凉。
她最终明白,她的职业和生活,一定会将他引向死路。
尽管如此,这趟不算和谐与完美的寻根之旅仍旧坚定了黄柳霜的文化归属。
黄柳霜下定决心,今后不再出演令国人蒙羞的角色。
足可见中国之旅对她的影响。
早在1931年日军发动九一八事变时,黄柳霜就表现得极度愤慨,在多本杂志发表文章,谴责日军的暴行。
这次回到美国的黄柳霜,更加坚定地致力于为抗日募捐的事业。
她多次在慈善集会上发表演讲,愤怒声讨日本的侵略行径,呼吁美国人民支持中国抗日。
她以身作则,公开拍卖自己的珠宝、首饰、服装,所得钱款一分不留汇回中国支持抗战事业。
1942年,黄柳霜拍摄了缅甸炸弹和重庆来的夫人这两部剧。
她在其中饰演了抗日战争中令人敬佩的女性角色。
最后,黄柳霜还把拍摄影片所得片酬全部捐献用以支援抗日。
此举终于为她赢得了一片叫好,无数华侨和影迷写信给她,称赞她是“爱国女儿”。
但令人心酸的是,她为抗战所做的努力并未得到国民政府应有的承认。
1943年,宋美龄访美为抗日寻求支援。
在好莱坞为其举行的派对上,名流聚集,群星璀璨。
而大家认为最应该出席的华人女星黄柳霜却不见踪影。
经多方打听,原来是宋美龄手下一位姓熊的先生特意吩咐,不要邀请黄柳霜。
黄柳霜传记的作者赫吉思曾努力分析这一原因。
他认为主要有三点原因。
第一,当时的国民政府鄙视自己的海外同胞。
当时到美国讨生活的多是广东等地的南方人。他们说广东话,而国民政府提倡说国语。
所以他们受到当时国民政府的冷遇。
第二,黄柳霜的演艺生涯是个重要的问题。
她在银幕上塑造的脆弱而轻许的莲花、阴狠的龙女以及奸诈的情妇妓女等形象,被认为伤害了中国女性在世界舞台的形象。
宋美龄要让好莱坞的官员们知道她的想法。
虽然黄柳霜长期致力于中国抗日事业,但她以往的形象不可原谅。
她也不能成为中国爱国女性的代表。
第三,宋美龄是极其注重等级的人。黄柳霜这个洗衣工的女儿是不能和她平起平坐的。
这一点,可以用发生在她访美期间的一件事来佐证。
当时的英国首相丘吉尔正在华盛顿访问。
宋美龄坚持要在她自己的居所和华盛顿之间找个地方与丘吉尔会面。
宋美龄的哥哥和当时的驻美大使顾维钧劝她为了国家的前途和安全妥协一下。
但宋美龄认为,她比英国首相的级别高,本应是丘吉尔来谒见她。
所以这场会晤也没有达成。
宋美龄的冷遇和狭隘评价直接宣布了黄柳霜的社死。
虽然黄柳霜尽量不去在意外界的看法,但也无力应对外界急转直下的评价。
此后的岁月,黄柳霜事业虽偶有复兴的希望,但终究没有再创高峰。
好莱坞成就了黄柳霜,也让她名誉扫地。
抽烟和酗酒损坏了她的肝脏,1961年初,这位最早在好莱坞成名的一代女星悄然逝去,终年56岁。
黄氏一家普遍高寿,唯黄柳霜一人早逝,不可不归因于,伴随其一生的苦闷、不甘、纠结和痛苦。
她的一生,伴随着偏见与歧视,一生都在被嫌弃。
黄柳霜一生未婚。
她曾不无伤心的说,“美国的男人不能娶我,中国的男人又因为我是戏子不愿娶我。”
黄柳霜的片酬使家庭其他兄妹接受了较高的教育,他们都成为了体面的中产阶级。
但提起黄柳霜时,他们却认为她为家族蒙羞。
在美国,她是不能担任正面角色的中国娃娃。
在中国,她是抹黑中国形象的好莱坞傀儡。
她为抗日所做的努力被认为无足轻重,戏子的爱国情怀被认为极其可笑。
她一生都在冲破时代桎梏,一生又被现实打得头破血流。
她不停挣扎,像一艘逆流而上的小舟,最终无可奈何地回到过去。
在中西文化的夹缝中,她最终成为了时代中的一位“无名女子。”
资料来源:
[1]伍斌. 黄柳霜的夹缝人生[J]. 读书, 2017(10):9.
[1]郝吉思. 黄柳霜[M]. 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2016.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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