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子书河南坠子直播(开封说坠子书的)
上世纪60、70年代,听坠子戏是人们少有的文化活动。在我们那,“大辫”是说书名人,至今我89岁的老父亲还记得当时唱词、场景。因为“破四旧”等原因,她阴差阳错地惨死。如今坠子书逐渐被边缘化。但今年四月,我又听到尉氏县说书艺人的坠子书,这门文化记忆又鲜活起来了!
睢建民 | 文
89岁父亲记忆中的说书
热闹非凡、高潮迭起
暮春四月,豫东尉氏县城的古塔广场杨柳拂风、娇花怒放,惹得游人心醉。广场中央,“红光坠子说唱团”团长、尉氏县曲艺家协会主席吴金亮手打檀木简板,绘声绘色演唱久违的坠子书《呼延庆打擂》,招来数百人围观。
目睹广场上热闹的场景,让我这个老戏迷触景生情,自然就回忆起50年前听说书的旧生活画面。
上世纪60年代初,我父亲在豫西矿山上开卡车,回来带我进县城赶集,路过新民街北下沿,我瞅见路西有一个门朝东的大筒子房,里边能容纳几百人,就觉着好奇。
父亲指着门头上方挂的木牌对我说,那地方是曲艺厅,俺村里最有名的“杨大辫”,就在里边唱坠子书。“大辫”是她艺名,一根瓷油油乌黑发亮的大辫子扎在脑后,红辫梢十分惹眼。
计划经济年代,没有电视,电影和戏剧半月也难看上一回,人们晚上挤在曲艺厅内,听坠子书打发漫漫长夜。我父亲从外地回来,路过县城,也去听“大辫”说书。
至今,我89岁的父亲还记得,夏天里,“大辫”穿着薄如蝉翼的白丝绸衣裤,出场往前台一站,抬玉指掂起八仙桌上的惊堂木,“啪”地一声,沙哑的嗓门先来几句开场白:
“说书不说书,先拍惊堂木。天也不早啦,人也不少啦,鸡也不叫啦,狗也不咬啦,咱闲话少说,言归正传。说的是岳飞大战牛头山,王祥卧冰惊动天。孟姜女哭的长城转,三英雄结义在桃园。”
紧接着,大辫手打紫檀木简板,“哎……”地拖一声长腔,跟着盲人拉的坠胡就唱了起来:
您听文来您听武,您听奸来您听忠。
您听文来包公案,您听武来杨家兵。
会听书都往西北观看,大道上过来一哨人马兵。
烟尘滚滚遮天日,刀枪剑戟耀眼明。
有心叫他慢点走,啥时候能唱到热闹中。
您的心急俺的嘴快,弦子拉拉再帮帮工。
简短捷说不误事儿,转眼间来到了汴京城……
此刻,大厅内早有人拍起巴掌喝彩一声“好”,将说书场的气氛推向高潮。
县城坠子书名人
却遭人嫉妒惨死
“大辫”两口子原籍豫东通许县,早年卖艺流落到我们老家,就在村子里落了户。
此后两口子又到县城工作,男人在豫剧团当武教师客串花脸,“大辫”在曲艺厅说书挂头牌。她坠子书唱得好,人缘也随和,见人总是一面笑,那时候在县城算响当当的名人,政商各界、三教九流,不乏大腕捧角,难免招人嫉妒。
熟料赶上一场政治运动,不涉政事的“大辫”莫名就成了“破四旧”对象。节外又生枝,她患急腹症住进医院,本来手术不大,要命的是,一把剪刀被遗忘在腹腔中,一代红伶就此香消玉殒,让无数戏迷扼腕叹息。
“大辫”死的那年夏天,我刚好9岁,晌午头正在村北玩耍,忽见一辆牛拉太平车载着一副白木茬棺材穿街而过,径直上了西岗那片坟地。按照乡下老规矩,人死在外边不能进家,天热又无水晶棺保鲜尸体,只得挖坑掩埋。
埋葬了“大辫”的第三天,她的丈夫老杨在坟前搭起灵棚,请来两班响器,吹吹打打热闹了一整天,名曰“贺媳妇”。
我们老家位于许昌、周口、开封三地交界处,穷乡旮旯不通公路,文化娱乐贫乏,邻邦县的庄稼人听说剧团武教师要“贺媳妇”,一传十十传百,就像看大戏一样,男女老少拧绳一般,沿着曲里拐弯的乡间小道朝西岗顶赶奔,黑压压一大片拥挤在老柿树凉荫下。
只见老杨身穿紫花绸衣裤,叉拉腿站在八仙桌上,呲着黄灿灿大金牙面带哭相,将成纸箱买来的“芒果”牌香烟剥开,白花花的烟卷盛满一簸箕,冲席地而坐的人群不停势地撒烟卷,撒完一箱子接着再剥。
那时节绿“芒果”烟带锡纸的每盒三毛一,普通老百姓压根就吸不起。见此情景,庄稼人议论纷纷,都说老杨真人物,够排场,将妻子生前佩戴的三金连同金壳手表一块给埋了。
可怜“大辫”的儿子才学会走路,无力摔送葬的老盆,老杨索性将老盆也埋在了妻子的坟前。
忽一日,村里来了一班子说书艺人,领头的是个白胖老太太,一张娃娃脸,齐耳短发,头顶用红辫梢扎一根冲天小辫,自称是“大辫”的恩师,专程从外地赶来祭奠爱徒的亡灵。
那年月,说书艺人只管吃饭不要钱,住在村里唱个一月四十天的,家常饭的糊涂面条外带窝窝头管够,也吃不穷。“大辫”的恩师外号“撞破钟”,70多岁的人了,夜深人静时使劲儿吼一嗓子,能听几道街。
那年月《杨家将》和《包公案》不能唱,老太太就开新书《烈火金刚》,说唱史更新大闹桥头镇,单挑日本鬼子猪头小队长,一部书从盛夏唱到秋风凉,让蜗居乡野的庄稼人着实过一把戏瘾。
被边缘化的坠子书
还能恢复往日光景吗?
那段时间,我们村的婶子大娘们天不落黑就踮着小脚从地里往家跑,煮一锅苞谷糁糊涂,锅沿上贴一圈杂面锅饼,让一家人沾蒜汁秦椒,填饱肚子去听夜戏。
我们这些性急的孩子放学撂下书包,从热腾腾的箅子上抓一个锅饼或者窝窝头,急慌慌去占地方,在生产队的打麦场里摆满砖头。
那些外村赶来听夜戏的人,一时顾不上喝汤,怀揣冷馍,顺路拐带着薅一棵葱,摸黑瞅不清那葱地白天才被村人灌了大粪,屎尿渗入断茬的葱叶内,捋得满手臭烘烘的。
后街的光身汉大头,寻常卖炒花生,㧟着荆条篮子专拣背影处叫卖,趁势将屁股底下坐的大水坯放倒,拿铁秤锤砸烂了,掺和进炒花生里,一晚上能卖半拉坯。
那些馋嘴的年轻人只顾听戏,不留神咬住土坷垃碜了牙,“呸呸呸”吐着唾沫星子,祖辈奶奶的骂大头。大头自知理亏,躲一边小声咕哝说:“日您奶奶,撇的不清,小黑屋里关住饿你三天牙,啥都不会挑剔。”
骂归骂,大长夜空肚子听戏,年轻人觉着嘴里没滋味,照样买炒花生吃,大头依旧往里边掺土坷垃。
这当儿,“大辫”的恩师总是习惯性抬头看看天空,蓝幽幽的夜空月色西沉,银星高挂,早已过了子时。低头再瞅瞅面前桌子上的马灯,一灯清油也即将耗尽。
“大辫”的恩师唱得口干舌燥,原本沙哑的嗓音更显苍凉,紧跟着弦子刹住板:“是好是歹收场吧,各自回家讨安静。”
听戏上了瘾的庄稼人起身跺跺蹲麻的腿脚,仍恋恋不舍站立在原地。几乎每天夜晚都是一样的情景,书中作恶多端该死的坏人不死,英雄好汉却面临着生死危难,悬念牵挂人心,急切期待着第二天晚上破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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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说书艺人故意设置的悬念,吊起庄稼人的胃口,永远让人听不够猜摸不透。于是,乡下人就有了一句俗话:“拿不住奸臣不煞戏。”
这些年,我从乡村进入县城工作,发现原来宽敞的曲艺厅,变成了卖电料的商铺。随着电视和手机的普及,以往受人喜爱的坠子书逐渐被边缘化了。
尤其是农村,年轻人大量涌入城市务工经商,留守老人的生活很孤独。每次回老家,沿街的男女老人,挤堆打麻将、推牌九、赌博的事儿屡见不鲜,输钱者拍桌子摔牌,骂声连连,不免让人皱眉头担忧。
好在有吴金亮的“红光坠子说唱团”,他把全县40多名说书艺人和30多名盲残琴师组织起来,每周六在县城古塔广场公演,还坚持送戏下乡,除了演出《杨家将》、《岳飞传》、《包公案》、《隋唐演义》等传统剧目,配合新农村建设,重点演唱《二十四孝》、《拉荆笆》、《夸媳妇》等劝世段子。红光坠子说唱团所到之处,说书场里的戏迷多了,麻将桌上自然就少一个赌家。
县文化馆的靳秀波书记向我介绍说,开封市文化部门召开会议,推广尉氏县说书艺人的经验,让沉寂已久的坠子书又火了起来。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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