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中冷秋月的故事(情欲和诱惑中挣扎的冷秋月疯了)
文|芳小菊
鹿子霖的儿媳冷秋月疯了。
秋末冬初的一天晌午,白鹿村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鹿子霖平时很少在外露脸的儿媳冷秋月,突然从四合院里轻手飘脚的蹦到村巷里哈哈大笑不止。
她哈哈大笑着又嘎然停止,瞬间转换出一副羞羞怯怯、神神秘秘的眉眼,窃窃私语着:“俺爸跟我好......我跟俺爸好......你甭跟俺阿婆说噢”。
白鹿村的人为此大为惊骇,面面相觑。
有几个女人上前拉着劝着、呵斥着、不要她胡说,她不但不听,反而瞪大眼睛向人们证明:“谁胡说来?你去问俺爸,看他跟谁好,你们甭下看我,他娃子不上我的炕,他爸可是抢着上哩”?
仁义的白鹿村人,没有被这天大的笑话所逗笑,而是惊叹不已。
鹿子霖儿媳发疯的事,在村子里哗然传播。
鹿子霖得知消息后,顿时吓黄了脸,他被这件难以辩解的丑事闹得惶惶不安,他的女人在一边冷漠的撇着凉腔:
“这下你在原上的名声越发的大了”。
鹿子霖没有理会女人的讥笑,在自家门楼里,女人奚落他的话再难听都无伤大局,麻烦的是,这件事如果传到亲家冷先生耳朵里,自己以后还怎么跟他见面说话。
1.
冷秋月的父亲,鹿子霖的亲家冷先生,是白鹿原上的名医,在白鹿镇经营一家药铺,兼营中药。
他坐堂就诊,门庭红火,因高尚的医德,在白鹿原上赢得了极高的威望。
他的父亲老冷先生过世时,十里八乡的人,送来的金字匾额和挽绸挂满了半条街。
冷家有极好的家教,两个女儿从小受过良好的教育,尤其是大女儿冷秋月,不仅端庄大方,而且温柔体贴。
由白嘉轩做媒,冷秋月和鹿子霖的大儿子鹿兆鹏订了亲.
冷先生对女儿的终身大事十分满意,他不是看中鹿家的财产,而是喜欢他的儿子,在他的眼里,鹿兆鹏是个能干大事的人,女儿嫁给他,终身就有了依靠。
而他不知道,一生阅人无数的他,这次却看走了眼,鹿兆鹏是个干大事的人,也是个把他女儿推进火坑的人。
鹿兆鹏对这桩三媒六证的包办婚姻十分反感,他是个受过新式教育,有思想有追求的革命青年,没有共同语言和共同理想的婚姻,他坚决不能接受。
完婚那天,新媳妇等在屋里,他却赖在城里不愿回家,父亲鹿子霖赶到城里,一记耳光抽得他鼻口流血,他才哭丧着脸屈从了。
洞房花烛之时,他拒食合欢馄饨,更不进新房睡觉,是父亲又一记耳光而且粘了一手血,才把他打进新房。
完成了婚娶的一系列礼仪之后,父亲鹿子霖气愤的对他说:
“你现在愿意滚到哪里就滚到哪里,想死到哪里就死到哪里,但你要记住,你屋里有个媳妇”。
听了父亲的话,鹿兆鹏一句话没说就进城去了。
他返回城里后,整整一年没再回白鹿村,鹿子霖不给他送钱送物,也不准自己的女人给他捎东西,企图迫使他在没吃没穿的情况下回到家里来。
然而,这些做法一点效果都没有,又一个新年到来之际,鹿兆鹏还是躲在城里不愿回家,他好像忘了家里还有个媳妇在等着他。
鹿子霖坐不住了,他唯恐亲家冷先生知道实情,所以只好隔三岔五的到冷先生的中医堂去,说儿子如何一边上学,一边给一家报馆干事,天天忙得受不了。
冷秋月对鹿兆鹏和公婆的隐痛毫无觉察,她被严严实实包裹着,也不知道鹿兆鹏和她完婚是阿公三记耳光抽出的结果。
那时候她正处于新婚之夜的羞怯和慌乱之中,对后来走进洞房的鹿兆鹏的神色毫无猜疑。
婚后一年,她虽没见到鹿兆鹏的面,但在阿公的极力隐瞒下,也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只是心里有些怅然若失。
她偶尔会略带忧郁的去父亲的中医堂,每次去,父亲都会冷着脸训诫她:
“男儿志在四方,你在屋里要好好侍奉公婆,早起早眠”。
问候完父亲,接受完父亲的训诫,她就会心情好点的回到鹿家的院子。
结婚一年了,她现在十分渴望鹿兆鹏能早点回到他们的新房里来。
2.
冷秋月和鹿兆鹏新婚之夜仅有的那种事,没有给她留下欢乐,也没有留下痛苦,俩人刚在一起,鹿兆鹏就发疟疾似的颤抖起来,她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有羊癫风,甚至觉得他很好笑。
和鹿兆鹏仅有的那一次欢愉,对她来说就像一个梦,梦里她常和他搂抱在一起,奇妙的颤抖的滋味总是在梦中出现,梦境消失后,她就再也难以入睡。
她开始失眠,整夜的睡不着觉,和鹿兆鹏在一起的那种欢愉滋味,变成了一种焦灼的渴盼。
她到场院去扯柴草,看见黑娃的女人田小娥提着竹条笼走在路上,一双秀溜的小脚轻快的点着地,细腰扭着,手臂甩着,圆嘟嘟的屁股不停的摆动着,以前总是觉着恶心,现在竟然嫉妒起来,嫉妒她天天能和黑娃在破窑洞里享受那种欢愉滋味。
可是,当她回到鹿家洁净的庭院时,又开始为刚才的邪念懊悔不迭,自己怎么会这样,怎么能眼红田小娥那样的女人?
冷秋月在这种爱而不得,渴望欢愉的处境中开始挣扎。
当年关已至,鹿兆鹏还未回来时,她由渴望变成失望。
她在极度的失望和深深的猜疑中度过新年,强颜欢笑招待亲戚。
鹿子霖看出儿媳的笑颜是装出来的,他去了一趟西安,回来后,向所有人宣布:
“嘿呀,兆鹏到上海去了”。
阿公欺骗的把戏,让冷秋月的失望和猜忌一扫而空,情绪顿时焕发起来,当晚又梦见和鹿兆鹏在一起的欢愉滋味。
欢愉过后,她居然惊奇的发现,那个从她身上扬起的脸,不是鹿兆鹏而是小叔子鹿兆海。第二天,当她看见回家过年的鹿兆海,从她手里接过饭碗时,不由得脸红心跳。
从此之后,这种怪梦一直缠绕着她,看见黑娃从门前走过,她也做过这样的梦,有时还会在这样的梦里梦见阿公鹿子霖。
种种怪梦搅得她心虚气弱,让她不敢抬起脸来看任何成年男人的眼睛,而且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越来越频繁的出现。
3.
青稞和大麦黄熟时节,鹿兆鹏回到了白鹿村,他是以白鹿镇新制小学校长身份回来的。
他的回来,让一家人激动的失了控。
可是,他刚一回来,就把父亲鹿子霖潮起的欣慰之情,和媳妇冷秋月泛起的欣喜之情彻底粉碎了。
他和家人逐一打完招呼后,走进冷秋月住的厢房,客气的和她打了个招呼。
冷秋月手足无措的坐在炕边,怯怯的瞅着日思夜想的丈夫,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两人无言的坐了一会,鹿兆鹏出来对家人说:“我得回学校去,晚上开会”。家人都异口同声的说着一句话:“你开完会早点回来”。
结果却是,连续一个月,鹿兆鹏都住在学校里,没回家住过一夜。
纸里终于包不住火了,鹿兆鹏和冷秋月的关系,村里人由悄悄传说,变成了公开议论。
鹿子霖觉得再也没脸从冷先生的中医堂门口走过了。
他去学校找过儿子不下十回,强压着自己的怒火,劝导、乞求、甚至带着哭腔的反复劝说儿子:
“你哪怕做做样子,也该回去住两天,掩一掩众人的口声......”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鹿兆鹏现在已是中共陕西省的省委委员,省农协副部长,他的整个身心都扑在革命事业上,如果不是屈从父亲的意志,他根本不会和冷秋月成亲,他有太多的革命壮举要完成。
让他违心的和一个毫无感情的女子睡在一起,还不如杀了他。
鹿兆鹏和冷秋月这桩合过八字、三媒六证,当初人人看好的婚姻,事到如今,却成了一家人的心病。
鹿兆鹏誓死不会再和冷秋月有半点瓜葛已成不争的事实。
冷先生为了女儿的婚姻,为了挽回女婿的心,曾作过最大的努力。
鹿兆鹏在原上组织饥民闹事,被田福贤抓住后,在他的父亲鹿子霖都不想救他的时候,冷先生用自己的谋略,并豁出全部的家底,救出了他。
事后,冷先生对鹿兆鹏就一个要求:
“给女儿个娃娃,给个娃儿,女儿在鹿家就能活下去,也能在白鹿镇撑起一张人脸”。
鹿兆鹏听了岳父的话,软软的坐下去,双手抱住头:
“天哪,倒不如让田福贤杀了我痛快”。
有坚定革命意志的鹿兆鹏,在婚姻这件事上,意志更坚定。
4.
儿子不给自己面子,一个劲的往自己脸上糊屎,鹿子霖每天回到家,瞅见儿媳冷秋月淡漠冰冷的脸,就不由得心里一沉,他可怜儿媳在家里守活寡的尴尬处境,但又无可奈何。
儿媳如果不是冷先生的女儿,他早就打发她离开这个家了,这样,至少他这个做阿公的不至于背上心里负担,也不用时常面对亲家公那张冷峻的脸。
儿子醉心于革命事业,把儿媳这个烫手山芋扔在家里,鹿子霖一想起来头皮就发麻,本来就好酒的他,因为此事,更是经常在外面喝得酩酊大醉。
一天深夜,鹿子霖又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时,脚尖被门坎绊了一下,跌倒在门里一时爬不起来。
这天夜里他的女人去庙里烧香守夜没回来,开门的是儿媳冷秋月,看到他跌翻在地爬不起来,儿媳急忙拉起了他,并扶住他的肩膀帮他站稳。
鹿子霖已经喝得分辨不清扶他的人是谁,以为是自己的女人扶住了他,便本能的把一只胳膊搭到了儿媳肩上,一边往前挪动,一边大声感叹:
“老婆子,还是你对我好”。
儿媳满脸烧骚,低声分辨说:
“爸,是我不是俺妈”。
鹿子霖眼睛一瞪,站住脚:
“你妈咋哩?你咋哩?都一样,你对爸也好着哩”。
冷秋月扶着阿公走过门房进入庭院时,鹿子霖轻声对她说:“俺娃你.....孝顺的很.....”,说着就抱住了她,一双手在她的胸前骚动起来。
冷秋月惊叫一声,浑身燥热,几乎昏厥过去,她本能的央告说:“爸,这成啥话......快丢手......”,说完,猛力挣脱开来,奔进厦屋将门关死。
第二天,鹿子霖醒来时,感觉出昨晚自己在酒后可能有失德行为,但怎么也回忆不出具体过程,也看不出儿媳有什么异常。
但是,早饭间,当他用筷子搅动儿媳端来的稀粥时,脑子却轰然一声爆响,迅即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碗底里搅出一窝子喂牲口的碎麦草。
他瞬间明白,昨晚自己肯定做下丢脸的事了。
冷秋月沉静的坐在灶房里,等待着碗被摔碎的声响,和阿公的咆哮声。
但她预想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她只听到了呼噜呼噜喝粥的响声,还有阿公像往常一样呼叫添饭的声音。
她应着阿公的声音,端起饭碗时,看到了碗底的那一撮麦草,阿公喝干了粥把麦草留给了她。
阿公用意何在?冷秋月突然间六神无主、慌乱无措了。洗碗时,她倒掉了麦草,憋在心中的那股报复的勇气全部消失了。
在阿公面前,她输了,阿公的这一软杀法,让她再也鼓不起报复的勇气,她洗着碗刷着锅时,一直在判断阿公的举动。
难道阿公是在承认自己是吃草的牲畜?还是他不与小人较量?还是他另有它意。
麦草事件后,冷秋月发现自己陷入一种灾难里,她的脑子里日夜不断地上演着扶着阿公的情景。
尤其是晚上,她躺在床上就能感觉到阿公那双骚动不安的大手,能嗅到阿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男人特有的骡马一样的气息。
阿公的那些醉话,身上的骡马气息,让她即觉得害羞,又忍不住渴盼。她十分清楚这些都是罪恶,但又无力抗拒这些诱惑。
她常常瞅着阿婆松驰发黄的脸愣愣的发呆,然后在阿婆:“你死盯着我看是不认得我了”?的训斥声里,猛然清醒过来。
5.
冷秋月痛苦的在这些难以言说的情欲,和诱惑的梦境里挣扎着,无法自拔。
诱惑和罪恶感无时不在折磨着她。
麦收一过,热浪滚滚的伏天到来后,她对那些情欲和诱惑的梦境更加沉迷。
十五的一天,阿婆又去庙里烧香守夜了。
吃晌午饭时,冷秋月对阿公说:
“爸,你爱喝酒在自家屋喝,俺妈不在屋时,你黑天甭出去,我一个人在家害怕......你喝酒,我给你炒几个菜”。
鹿子霖听了儿媳的话,吃惊的程度,不亚于从粥碗里搅出麦草时,他慌乱的答应着:“那好.....那好嘛”。
悲剧就在那一夜发生了。
月光下,鹿子霖喝着酒,夹着儿媳炒的菜,暗暗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当嗅到儿媳新擦的粉香味时,他证实了自己的预感。搞了半辈子女人,他岂能看不懂儿媳发射出的信号。
但是,他想起了儿媳塞进碗里的那撮麦草,那是他最后的障碍。
他对儿媳说:“你坐到爸这儿,陪爸喝一盅”。
冷秋月忸怩着坐到了他的对面,嫌酒太辣摆着手不想喝,鹿子霖对她说:
“你不喝酒就吃菜,尝尝你的凉拌豆芽”。
当冷秋月把豆芽送进嘴里时,一下吓得呆愣在石桌旁,她吃到了麦草。
鹿子霖哗啦一声把筷子甩到碟子上,站起身来厉声说:
“学规矩点!你才是吃草的畜生”!
鹿子霖把平生全部用来搞女人的经验,用在了对付年轻的儿媳身上。
冷秋月从最初的惊吓呆愣中清醒过来后,突然意识到了豆芽里的麦草是怎么回事。
她羞辱的无地自容,想哭又哭不出来,不知不觉地从石墩上跌坐下来,双手紧紧抓住胸前的衣襟,垂下了再也无法支撑起来的头。
她意识到,自己此生永远也站立不起来了。
默默地收拢碟子碗筷,拿到灶房里洗刷后,她回到了厦屋,从这一夜起,她便不再说话。
可怕的是,虽然她不再说话,但那些情欲和诱惑的梦境,却更加深切的纠缠着她,她的眼前依然时常出现并非常期待,阿公醉酒时的模样和那双骚动不安的大手。
一天,她坐在纺车前纺线时,猛然听到脑子里嘎嘣一声,犹如棉线绷断的脆响,她一跃而起,跑出厦屋,跑出街门,跑到村巷,直冲进阿公供职的白鹿镇保障所......
从此,鹿子霖的儿媳,鹿兆鹏有名无实的媳妇冷秋月彻彻底底成了一个疯子。
冷先生得知女儿病了去鹿家给她诊病时,一走到鹿家的庭院,就听到女儿嘎嘎笑着在喊叫:“爸呀,回来了快上炕”,他脸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着,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给女儿开了三副药,女儿服下后,昏睡了四天,醒来后,便成了不再喊叫,不再疯张的哑巴。
冬至那天夜里,形销骨立,形同骷髅的冷秋月,悲惨地死在了那面自己独守的无爱的炕上。
写在最后:
冷秋月,是《白鹿原》里命运比田小娥还要悲惨的女性。
田小娥好歹还爱过、被爱过,而冷秋月短暂的一生,既没有得到爱,也没有好好爱过。
在父权和男权的双重压制下,她在女人的情欲和男人的诱惑里,苦苦挣扎着,最后失去了尊严,丢掉了性命。
她的所谓丈夫鹿兆鹏,因为和她没有共同语言,为了自己的革命事业,不自觉地遗弃了她。
她的阿公鹿子霖先是酒后诱惑了她,而后又阴险地羞辱了她。
她的父亲冷先生,为了保全家族的脸面,置她与水火而不顾,在她疯了时,用猛药让她变成了哑巴。
有时,我常常这样想:如果冷秋月不是生在那个父权、男权至上的封建社会,如果她能像田小娥那样叛逆一些,大胆一些,也许就不会被情欲所困。
如果她能够看清,并敢于揭穿阿公鹿子霖的虚伪和阴险,就不会深陷他的诱惑之中,不能自拔。
再如果,她勇于对封建的包办婚姻说不,面对爱而不得的男人时,体面洒脱的转身离开,以她的家世和条件,最终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陈忠实先生写冷秋月的故事,就是为了让世人看清:人的原始欲望,犹如洪水猛兽,一旦放出,就无法控制。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如果不能把握掌控自己的欲望,就会被欲望所掌控,以至最后被欲望所吞噬。
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女人的情欲一直是被压制着的,而我们一直忽视了,越是压制的东西,越是容易生长。
面对挥之不去的情欲,冷秋月从最初的懊悔不迭,到后来的逐渐沉迷,再到被阿公诱惑时的彻底沉沦,让我们看到了封建制度下,女人在人性和欲望的碰撞下,是多么的可怜和无奈。
冷秋月最后疯了,虽然可怜,但也是一种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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