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洞苗歌(方君才吕洞苗歌)
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苗歌。
如果你到过湘西,到过吕洞,远远近近连绵起伏的大山,悬崖缠绵的藤萝,小牛皮做的猴儿鼓,摩肩接踵的苗圩,都会听得到苗歌。苗歌从三月三飘过来,从燕子低回的油菜地飘过来,它在赶秋节回肠荡气,绵绵无际。苗歌如织、如缕、如诉、如吟……
暮色降临时,炊烟弥漫黛瓦顶端,腊肉的味道游离于山寨上空,令人垂涎,山羊不安分地挤动圈栏,惹得狗叫。男人从地头归来,弯下腰伏在井旁用木瓢舀水,“咕隆、咕隆”地大口喝下肚,然后泼在脸上,手心手背在裤上蹭干,大步踏进堂屋;女人呓语般地在灶膛前唱着歌,柔柔地、朦朦胧胧:
姐在房中绣花鞋,
郎在外面打一岩,
娘佬问是什么响,
风吹古树落干柴。
女人坐在木椅上,端庄而安详。湖蓝色的衣边镶满大朵大朵的桃花,宽松的裤脚沾上些来不及弄掉的鬼针,纺车结满岁月的蛛网。
苗族是一支强悍而悲情的民族。我听见疲惫的牛铃在废弃的庄园渐行渐远,仿若叹息;我听见久远的苗歌徒步迁徙,凄婉无际,仿佛在喉头哽咽。为逃避杀戮,苗家人攀缘悬崖,潜伏密林,在纷杂的荆棘上健步如飞。苗民的泪水,汇流成五溪。他们在丛林创造了苗歌,苗歌充满沧桑、无奈和倔强。其实你根本看不到苗歌在流泪,你只能感觉它如溪水般缓缓流淌。
苗歌在太阳公公的眼瞳陨落,从苍茫的山脊梁冒出。即便它经历沧桑,也总有些诙谐,也总有些欢畅,苗歌就是这样,信口拈来,无拘无束。
我不知道苗歌为什么总夹杂着一丝悲凉之意,像初冬早上的雾包抄而来,又飘远。我不知道我的祖先是在怎样的迁徙流离中创造了这些歌,它是悠远的,然而总有些苍凉。我听苗歌,身上的血液仿佛全停下来,听一会儿才流。歌声洪亮或沙哑,一寸一寸爬遍皮肤末梢,最后雪花一样融化在哀怨的咏叹。
苗族有语言无文字,或者曾有过的,而它总是被苗歌代替。苗族男女为自由恋爱,通常在节日或逢场天相会,俗称“赶边边场”。苗家儿郎看上意中人时,便躲在女方回家的草树后,用近乎挑逗的歌声试探。若女方有意,则马上回歌,笑骂男方相貌丑陋,有癞蛤蟆吃天鹅肉之嫌;或转弯抹角指桑骂槐探视男方品行……这就是苗族情歌了。
也有苗族夫妻在歌场认识,然后再结婚,婚后小俩口大多生活甜美,极少脸红。
每逢“三月三”,吕洞一带是要赶“挑葱会”的。四面八方的男女青年陆续相聚燕子坳,在油桐花飘香的山野,苗家女子低头在地头挑胡葱,若看上意中人,便朝对方塞一把野葱,羞涩地隐入林中。男方心领神会,尾随其后,亮开歌喉,歌声中充满情意:
妹妹生得白又白,情郎生得黑又黑;
黑墨写在白纸上,你看合色不合色。
娇妹十八郎十七,口口骂郎无年纪;
大山木叶有长短,那得十指一般齐?
更多时候,在草坝子的尽头,苗歌蔓延开来,它更象一串风铃,从情人的声带飘出,煽情而诱惑。苗歌要得是原汁原味,一旦译成汉语,就失去了它本身的韵味。
如果你到过湘西,到过吕洞山,到过翁排,到过金落河……看到满山满坡的黄金茶树,翠绿欲滴;云顶花海,妖娆迷人;看到的苗居依山矗立,清爽干净!走在路上,你遇到的女人眉眼都蓄满歌声,苗歌从木屋的罅隙透过,银耳环和银扳指里透出岁月的清白。
图 / 张承印 易果 宿任人 梅湘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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