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画家周昉的个人介绍（具国际影响力的唐朝画家周昉）

一说到唐朝，再加上美女，总会让后人浮想联翩。

即便仅仅是位唐朝美女的背影，也让苏轼（1037—1101年）激动不已。

元丰元年（公元1078）年，四十出头的苏轼在徐州任知州，这时的他还没有经历乌台诗案，那个少年轻狂的苏轼还没有蜕变成另一位苏东坡。

此间，他曾在一位名叫李仲谋的朋友家看过一幅画，是唐代画家周昉所作的仕女图，画了一位宫中丽人的背影，苏轼随即联想起同样四十出头的杜甫当年在长安所描写的杨氏姐妹。

周昉（传）《簪花仕女图》细部

于是继天宝十二载（公元753年）杜甫写了《丽人行》后，苏轼又给我们留下了一首《续丽人行》。

苏轼这首“读画”诗前四句，为我们介绍了周昉的画面内容，画中表现了一位宫中女子，在百花盛开的春日午后，醒后梳洗时慵懒、浅倦的姿态。苏轼提及的沉香亭，具体位置在如今西安的兴庆宫遗址公园内。是唐代长安城中兴庆宫内的一座亭子，因为由沉香木建造，故得名。唐玄宗和杨贵妃曾在沉香亭赏花，并召李白赋诗，留下了“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的诗句【注1】。

他并没有像老杜那样，从这位宫女的身材、肌肤、穿着、配饰等方面具体刻画这位宫女的美貌，只巧妙地用了一个典故，便让读者生出无限遐想：“若教回首却嫣然，阳城下蔡俱风靡”。

阳城与下蔡是古时两个县名，宋玉在《登徒浪子好色赋》中曾描写过一位美女“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苏轼认为，周昉画中这位美女，若是笑起来，也会让两个县的人民群众都被迷住。

周昉（传）《簪花仕女图》

周昉（传）《簪花仕女图》局部1

周昉（传）《簪花仕女图》局部2

周昉（传）《簪花仕女图》局部3

这不是苏轼在诗作中通过阐发读画感受第一次像杜甫致敬，在他赞美李公麟画马时就曾写过：

古来画师非俗士，妙想实与诗同出。

龙眠居士本诗人，能使龙池飞霹雳。

其中“龙池飞霹雳”一句，就来自杜甫描写唐朝画家曹霸画马时所用到的典故。唐代宗广德二年（公元764年）三月，52岁的杜甫携家人自阆州返回成都，这是在他经历两年流离之后，再次回到自己在成都城西浣花溪畔修建的草堂。就在这难得平静的一年，杜甫在遇见了从长安流落到此的画家曹霸。

老杜在成都写过两首诗对曹霸画马的成就极力称赞，分别是《丹青引赠曹将军霸》、《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在后者中他写道：“将军得名三十载，人间又见真乘黄。曾貌先帝照夜白，龙池十日飞霹雳。”也就是说，当年曹霸曾绘制过唐玄宗的照夜白，这马活灵活现地出现在画面上时，人们仿佛听见龙池中响起了霹雳。

在《续丽人行》中，苏轼除了描写这位美女美到什么程度、顺带黑了一把老杜（有兴趣的朋友可参阅本号文章《从长安的丽人到秦州的佳人，杜甫和张萱眼中不同的唐朝美女》）之余，在这首“戏写”之作中，也提出了自己的美学主张。

在评论周昉的绘画技艺时他用了这么一句：“画工欲画无穷意”，虽然周昉之画仅表现了这位宫女午睡后醒来的一个瞬间，仅将背部展现给了观众，但却表现出无穷的含义。苏轼认为，这种延伸到画面之外的“表现主义”，正是他所极力推崇的诗意绘画，而是不简单再现所描摹的对象和生活场景。

同样，他对所推崇的李公麟也赞扬他“龙眠居士本诗人”，李公麟号龙眠居士，苏轼认为一位好画家，在创作过程中与诗人写诗一样，需要表现自己内心的想法。苏轼是中国美术史上第一个提出“士人画”这一概念，用社会阶层来将画家分类，并且对职业画家提出挑战。

正因为苏轼这类文人对绘画的参与、对文人绘画的推崇，倡导“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的绘画理念，让中国绘画呈现出另一种风貌，挣脱了“形似”与僵化教条程序的束缚，中国绘画由再现步入了表现，而这种表现手法最重要的特征，便是强调绘画的文学性，由此，中国绘画买入了“文学化”时期。

贰 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周昉

苏轼的这首《续丽人行》，留给关注艺术史的朋友们以下几点可探讨的信息：

其一是，周昉的画作，尤其是仕女像，具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像苏轼这类风流倜傥的文坛领袖也会为之倾倒、为之折服，可见其艺术水准很高。

其次，在北宋时期周昉画作的真迹留存很多，无论对文学界还是画坛的影响都很大。

周昉（传）《簪花仕女图》细部1

周昉（传）《簪花仕女图》细部2

周昉（传）《簪花仕女图》细部3

周昉（传）《簪花仕女图》细部4

实际上，苏轼的弟弟苏辙，也对周昉的仕女画非常欣赏，他也曾写过一首《周昉画美人歌》，其中写道：“周生执笔心坐驰，流传人间眩心脾。飞琼小玉云雾帏，长风吹开忽见之。”苏辙认为周昉之画摄人心魄，他所见的应是与李仲谋所藏不同的另一作品。

据苏轼时代所编撰的《宣和画谱》记载，当时朝廷御府所藏周昉的画作就有七十二幅，这还不包括像李仲谋这类民间人士所收藏的了。

周昉的弟子有程修巳、王朏，赵博宣、赵博文等人，宋人郭若虛在《图画见闻志》中，也列举了此后多位在人物、仕女画方面继承、学习周昉的画家，比如“工画天王”的燕筠、“工画仕女”的杜宵，“工画佛道鬼神、人物畜兽”的王道求，以及王士元、王居正等等画家。

除了对本土绘画的影响，周昉的画作还具有强大的国际影响力。

在美国学者谢弗所著的《唐代的外来文明》（编者按：该书英文原名为《撒马尔罕的金桃》，本文参考1995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发行的汉译版）中，就曾提到，绘画是唐朝向外输出影响力的重要文明手段，曾有有朝鲜的新罗人购买了大量周昉的作品，带回了家乡。

在宋朝人编撰的《太平广记》中，则将新罗人采购周昉画作的故事神化了：在唐德宗贞元末年（公元785年—805年），有一位从新罗来的人，在江淮一带，高价收购了几十卷周昉的画作，但他将要返回故土时，却发现他所买的这些作品上所有绘制的佛像、仙人都成仙而去，画中只留下鞍马鸟兽、竹石草木。

叁 有关周昉的生平与传闻

但是对于周昉本人的生卒年代，人们记录的却并不详尽。在唐人张彦远所撰的《历代名画记》中，对周昉的介绍只有寥寥数语：

“周昉，字景玄，官至宣州长史。初效张萱画，后则小异，颇极风姿。全法衣冠，不近闾里。衣裳劲简，彩色柔丽。菩萨端严，妙创水月之体。（《蜂蝶图》、《按筝图》、《杨真人陆真人图》、《五星图》传于代）”。

唐时长史是从五品上或正六品上的官员，那时的宣州是江南三大中心城市之一（润州、越州、宣州），其行政区划范围大致相当于今天的皖南和苏南在内的大部分区域。安史之乱后，这一地区并没有如北方那样遭受战乱的损毁，成为朝廷财政物质的主要来源地之一。周昉在宣州担任这一长史位置，虽然社会地位很高，但并无实职，差不多是辅佐刺史的幕僚一类的官员。

在另一位唐人朱景玄编写的《唐朝名画录》中，参考了唐朝张怀瓘编撰绘画品评著《画断》中的一些内容，对周昉的介绍详细了些。

《调琴啜茗图》局部1

《调琴啜茗图》局部2

朱景玄对唐代124位知名画家采用了主观的方式进行了排序，将那时的画家分为“神、妙、能、逸”四等，其中前三等的“神品、妙品、能品”又分上、中、下三等。

在朱氏的评价体系中，处于第一等“神品上”的唐朝画家只有吴道子一人。神品中一人，即是周昉；神品下七人：阎立德、阎立本、尉迟乙僧、李思训、韩幹、张藻、薛稷，在这第一集团之后，为妙品上八人，其中包括：李昭道、韦无忝、朱审、王维、韦偃、王宰、杨炎、韩滉。由此可见周昉在唐代画坛地位。

在朱景玄的记载中，周昉字仲朗（这与张彦远有出入，为周昉另一字），京兆人也。周昉的哥哥周皓曾跟随哥舒翰征服吐蕃，在收复石堡城中立过战功，被授予执金吾。

此外《唐朝名画录》中还记录了有关周昉的两个典故：其一是为章敬寺画佛像。德宗皇帝让他的兄长周皓请了他两次，周昉才开始动笔。他先将未完成的作品放在寺院里任人观看、评说，然后依据人们留下的意见进行修改，一个多月后，这幅经过所有人挑剔的画作最终成为了传世杰作；

其二是，他曾和韩干一起为郭子仪的女婿赵纵画像，郭子仪和众人难辨两幅作品的优劣，等到女儿回来，便问她谁画得更像？他女儿回答说，韩干的画只画出了赵纵的容貌，而后一幅将神态、谈笑时的表情、姿态都画出来了，因此周昉的画作艺术水准更高。

在后世的画史中，大多引用了周昉的这两个典故以形容他的画技。除了仕女画外，周昉最重要的艺术成就在于佛教绘画，他创造的最著名的形象是“水月观音”，称为后世流行的标准，也被称为“周家样”。

周昉仕女画作的特点是“衣裳劲简”，“彩色柔丽”，所描绘的妇女形象是“以丰厚为体”。比如《宣和画谱》中就记载了这点，并且也作出了分析：

“世谓昉画妇女多为丰厚态度者，亦是一蔽，此无他，昉贵游子弟，多见贵而美者，故以丰厚为体。而又关中妇人纤弱者为少，至其意秾态远，宜览者得之也。此与韩幹不画瘦马同意。”

如今，传为周昉存世的重要作品有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挥扇仕女图》卷，绢本，设色，描绘宫廷贵妇夏日纳凉、观绣、理妆等生活情景；《簪花仕女图》卷描写宫廷贵族妇女于春夏之交在庭园嬉游之情景，藏辽宁省博物馆；《调琴啜茗图》卷，藏美国纳尔逊美术馆。

《调琴啜茗图》卷细部1

《调琴啜茗图》卷 细部2

《调琴啜茗图》卷为绢本、设色、纵28厘米、横75．3厘米。图中共画五人，中间三人为宫中贵妇，一人于石上调琴，另两位一边啜茗，一边侧耳静听琴声。图中两组人物组有坐有立，疏密得体。从“以丰肌为美”、“曲眉丰颊”、“雍容自若”的人物造型特征来看，与唐代对女性审美的趣味相一致。此图虽可能为宋人的摹本，但也不失为一幅体现了唐代画风，尤其是周防仕女人物画风格的重要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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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李白 《清平乐.其三》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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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1：本文提及的诗作：

苏轼 《续丽人行》

李仲谋家有周昉画背面欠伸内人，极精，戏作此诗。

深宫无人春日长，沉香亭北百花香。

美人睡起薄梳洗，燕舞莺啼空断肠。

画工欲画无穷意，前立东风初破睡。

若教回首却嫣然，阳城下蔡俱风靡。

杜陵饥客眼长寒，蹇驴破帽随金鞍。

隔花临水时一见，只许腰肢背后看。

心醉归来茅屋底，方信人间有西子。

君不见孟光举案与眉齐，何曾背面伤春啼。

苏辙《周昉画美人歌》

深宫美人百不知，饮酒食肉事游嬉。

弹丝吹竹舞罗衣，曲终对镜理鬓眉。

岌然高髻玉钗垂，双鬟窈窕萼叶微。

宛转踯躅従婴儿，倚楹俯槛皆有姿。

拥扇执拂知従谁，瘦者飞燕肥玉妃。

俯仰向背乐且悲，九重深远安得窥。

周生执笔心坐驰，流传人间眩心脾。

飞琼小玉云雾帏，长风吹开忽见之。

梦魂清夜那复追，老人衰朽百事非。

展卷一笑亦胡为，持付少年良所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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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录2：

有关《簪花仕女图》：

长期以来，《簪花仕女图》被认为是唐代仕女画传世孤本。卷无作者款印，亦无历代题跋及观款。最早著录此卷的是清安岐《墨缘汇观》，认为是唐周昉所绘，其后《石渠宝笈·续编》及《石渠随笔》皆沿用该观点，俱著录为《周昉仕女图》，然近代研究亦有持异议者。

1972年，对此图进行重新装裱时，有人发现此图系后拼接而成，较明显者为左数第二个比例较小的仕女为后嵌入，白鹤与画左小狗亦为剪裁而来，有研究者据此认为其原为屏风画。作品创作的时代问题也存在争议。学术界主要有三种观点：唐代说、五代南唐说和宋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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