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贝儿什么时候拍的(大概是最讽刺的片名了)
刘杰导演的新片《宝贝儿》今天上映了,我今天也会在杭州和南京做两场观影团,和导演刘杰一起聊聊这部电影。
其实想想挺有意思的,因为《宝贝儿》,实在是一个太讽刺的片名。实际上,影片中并没有人是真的宝贝儿,每个人都是被伤害与被放弃的。
这多少会有些伤感,但却也正是《宝贝儿》这部电影试图传达给我们的。
从九月亮相多伦多电影节,到之后的西班牙圣巴斯蒂安电影节,再到不久前的平遥电影节,《宝贝儿》已经在不少电影节都放映过了,且都有不错的反响。
之前我们陆陆续续也介绍过一些。
IMDB评分有8.1分。
烂番茄现有的六个外国媒体评价也都是好评。
《名利场》的评价肯定了刘杰能准确描绘“新工人阶级的生存现状”,既有抓人的情节,又有真实的质感。
《CINEMA SCOPE》则肯定了影片的紧凑节奏,但又保持了情感的克制,避免过度煽情。
而就像我们之前在十月新片前瞻时候说的那样,无论你怎么看待这部《宝贝儿》,这都是本月非常热门的一部华语片。当然,很多人关注的重心都是杨幂。
而对杨幂来说,《宝贝儿》可能也是一部非常重要的影片。虽然本片的投资或许远不如她之前参与的很多大片,但这却是她必须要选择的一部电影。
这也是《宝贝儿》非常有趣的一个地方,它背后展现出的,是流量明星在年龄逐渐变大之后,必须面临的一个选择。
明星这个行业终究还是青春饭。无论多受欢迎的流量,可能用不上几年,都会被一批又一批的更年轻、更美丽的面孔所取代。
《宝贝儿》主创在平遥电影节
尤其对于内地的女明星,可能压力会更大。毕竟男星还有一个40岁回春的机会,而女星过了40岁,行业留给她的可能就实在太少了(就像我们之前为什么要反复聊《如懿传》的周迅)。
刚刚在多伦多度过32岁生日的杨幂,自然也要面临这个问题:如何从流量明星,变成一个有更长银幕生命力的演员。
所以,总觉得她选择《宝贝儿》这样的电影,也是想要给自己这样一次机会。
了解过一些幕后访谈之后,确实可以感受到,这样一部文艺片、以及刘杰作为一名个人风格强烈的文艺片导演,和杨幂不断磨合的过程,都是很新奇的体验。
刘杰一直都很强调让演员进入角色、忘掉自我,呈现出自己最真实的状态。他形容自己的拍摄风格就是这样,“有状态才拍,没状态、想不明白,就不拍了”。
所以一个显著的特点是,他从《青春派》开始,就主张不给演员剧本,让他们没办法提前准备。这样才可以避免照本宣科的表演,让演员不得不在现场承受压力,激发出“更多本能的、意料之外的东西”。
但对于杨幂这样一个高强度地出演商业片和电视剧的人而言,她需要服从的是另外一种商业规则。
在平遥,刘杰提到杨幂的表演,会举例说她刚来到片场的时候,演十条都可以一模一样。这就是拍摄电视剧时养成的习惯,为了让不同机位可以无缝衔接,她需要这样高效和职业化的表演方式。
更早年李少红拍《新红楼梦》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一点:因为杨幂从小待在摄制组,对演戏太过习以为常,所以早早地有了一套自己表演的程序。
而刘杰所要做的,就是一点一点地把杨幂本人的习惯磨掉,让她设身处地进入到角色中去,变成江萌。
为了实现这样一个转变,这部电影前前后后、吃过杀青饭又回头来补拍,重拍了两次,花掉了九个月的时间。
最早说好75天拍摄,之后又补拍,让杨幂不断地回到剧组,又和她的经纪人一点点磨、把其他工作排开,从两天磨到一个月。双方付出的时间和精力都是难以形容的。
刘杰对杨幂的调教,同样也是偏体验式的。
在片场,他绝对不允许有人照顾杨幂,还总是让她一个人呆着,“在街边被晾着”;甚至还要求杨幂一直保持江萌的形体和走路方式。他也基本不给她任何鼓励,因为这个角色的状态就是需要一直被人打压。他希望她完全忘掉自己大明星的那一面。
一直到最后,刘杰还是认为杨幂状态最好的时候,是在她生病发高烧39度的时候。从身到心,她整个人呈现出来的疲惫,正是这部电影所需要的。
不光从来没有拿到过剧本,他们拍摄的时候也总在不断尝试。很多时候一场戏虽然成片只保留了一秒钟,拍摄却花费了十几二十天,就是因为他们要在现场不断去摸索,换各种场景、情绪和台词,完成非常多的素材。杨幂也是一直到进组才知道自己要学南京话,手语也是现场学。这些都是压力。
刘杰从来不指导杨幂“这场戏你应该怎么拍”,只会说“你觉得这时候江萌心里在想什么?她会怎么做?”。这都是一些心理层面的东西。甚至于他自己讲戏,每次也都不一样,好像总是在推翻自己,总有新的想法出现。
但无论如何,最根本的一点是,“要记住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永远是用那个人的思维去行事。”
如今看采访,聊到江萌这个角色,你也确实能感受到杨幂对她的思考。包括一些造型和细节,本身的逻辑也是契合人物的。
因为江萌生理有缺陷、内分泌不好,所以她才会皮肤黝黑、脸上长色斑,所以杨幂也需要全程画“大浓妆”,甚至直接在脸上涂鞋油做雀斑。
也因为她“出生的时候就有生理缺陷,缺氧、脑子会有点问题”,所以才用直直的眼神看人,还总是会说一些重复性的语言。
这个脾气执拗、性格很轴、特别一根筋的女孩,未必会是那种传统意义上比较有观众缘的角色。但她最初吸引到刘杰的,也正是她眼神里的那股倔劲儿。
当然,这种挑战是否会成功、或至少能被观众接纳,还要等待更多评价。但起码,她选择走出这一步,就足以说明对自己职业生涯的一种规划与考量。
或许年过三十之后,所有的流量明星都要面临这样一个选择。除非,你只是想捞几年热钱就彻底归隐。而杨幂这次能否成功,我们也要继续看之后的声音。
当然,除了杨幂,《宝贝儿》更该关注的其实还是导演刘杰。
从处女作长片《马背上的法庭》开始,他的电影就一直不缺乏关注。不单入围过不少国内外的电影节,也拿过一些有分量的奖。
《马背上的法庭》获得了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的最佳影片,还曾经在法国院线连续上片50周,创造了当时大陆影片在法国的公映纪录。
《马背上的法庭》
第二部作品《透析》拿到了四项金马奖提名,并且获得了最佳原著剧本。
《透析》
在《宝贝儿》之前,他最广为人知的作品可能是和董子健合作的《青春派》。看似只是关于高考的命题作文,但刘杰却处理得流畅自然。影片在豆瓣有七万多人评价, 而且也有7.4分的成绩。
当时董子健还只是个高中生,凭借这部处女作就让他提名了金马奖最佳新演员。
刘杰的大部分电影都是现实主义题材,《宝贝儿》同样也不例外。
虽然影片契机只是他偶然去朋友的福利院的一次参观,但为了拍好这部电影,他也花了大量的时间四处奔走,去医院、福利院、残协、残疾人基金会等等地方做调研和采访。影片的筹备整整花了九年时间。
如今看成片,你会发现影片其实涵盖了多个社会问题,而这些问题又都是一脉相承、互为首尾的。
主角是一个因为严重先天缺陷而被父母抛弃、在寄养家庭中长大的女孩,而在她身上,你能看到一个缺陷婴儿的一生都困难重重:30%的新生儿在出生前后便面临死亡,40%会有终身残疾,只有剩余30%经过治疗和矫正是能够恢复的。
哪怕是足够幸运,能像杨幂饰演的江萌一样,在寄养的非亲家庭中长大,她依然无法健全。她的心智无法健全,生理有缺陷。更糟糕的是,永远也不会有真正的“家人”。
在整部电影里,江萌一直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中国的缺陷儿占新出生婴儿的5.6%之多,每年有将近100万个新生婴儿属于缺陷儿。基数如此之大的人群,却完全没有出现在主流人群的视野里?
为什么她明明已经经过治疗和矫正,还要活在白眼和偏见里,只能找到最苦、最累、最底层的工作?
为什么寄养关系不等于收养关系,她明明被养母抚养长大,法律却规定她不能为母亲养老送终,只能一个回福利院,一个被送去养老院?
她试图拯救另一个弃婴,但做出遗弃行为的父母也没有被塑造成故事的反派。从另一个层面来说,观众也很容易对郭京飞饰演的缺陷婴儿的父亲产生共情。
遗弃自己的孩子,这对他已经是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本身是很难回答“为什么”的。然而江萌却一再追问他、指责他,将他鲜血淋漓的伤口撕开。
郭京飞为了演好这个角色,三天三夜没有睡觉。片中他的戏份虽然不算多,但每一次出场都浑身是戏。父亲的立场,对于这部电影也尤其重要。
作为导演,刘杰的立场是完全中立的,正因为他在设定人物时没有“站队”,所以影片才能相对客观地呈现出双方的观点,最终也试图引出更为深度的思考。
他会刻意地避免煽情和卖惨。采访中杨幂提到,有好几场戏她演到最后,刘杰坐在监视器后面看哭了。但这些令他如此感动的戏,最后都被剪掉了。
因为任何太过煽情的东西,都会“影响整个议题,影响这个东西的讨论”,而这是刘杰不希望看到的。
到最后,影片也没有给出答案。你甚至会觉得结局是绝望的,但这也充满了生活冰冷的底色。
江萌的疑问,徐父的疑问,乃至于观众的疑问,同样也是导演的疑问。《宝贝儿》,大概就是这样一部带着问题的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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