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的生活态度(晨读张炜王维的清寂之境)

王维的生活态度(晨读张炜王维的清寂之境)(1)

“清寂”是王维诗境的显著标识。此为内容,更为风格和神韵,三者缺一不可。当然并非所有作品全是如此,我们通常只论其代表作、成熟期的主要作品。也许这种“清寂”的风格气质在早期作品中较淡,但实际上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展露。在他积极进取的青春时节,传统儒家少年青年的形象中,仍然有不同于他人的元素。比如他出使河西,沿途写下许多以雄健著称的边塞诗,与盛唐李颀、王昌龄、王之涣、高适、岑参等边塞诗人的作品即大异其趣。“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使至塞上》)安静寂寥壮美,如东坡所说“诗中有画”。这种雄浑感受不是源于主观冲荡之气,而更多是极冷静的客观描摹。创造主体的那种能量,大致是隐藏起来的。有人说他“诗亦太澹”(清·黄培芳《唐贤三昧集笺注》。所以看他早期或后来某些区别于清寂之作时,需要做细致的分析。

王维许多具体或强烈地展现社会内容的诗作,也大抵有这种客观冷静的性质,这与李白、杜甫、韩愈、杜牧等人区别很大。这种风格源于生命品质,也有信仰影响导致的因素。在王维这里,外在之物,无论是风物还是生活细节,比一般视角要独立和超然许多。这种特征发展到后来,就更加走到了极端。到了辋川时期,已经表现出不可逆转的大势。“檀栾映空曲,青翠漾涟漪。暗入商山路,樵人不可知。”(《辋川集·斤竹岭》)“斜光照墟落,穷巷牛羊归。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雉雊麦苗秀,蚕眠桑叶稀。田夫荷锄立,相见语依依。即此羡闲逸,怅然歌《式微》。”(《渭川田家》)

诗人在诗文中将自己、将个体减弱到最小,殊为不易。由此可见“平淡”需要一种极端之力,有时候可以是深入和博大之后的简约,也可以是其他。浅浅一层为表,如果要反映根本之简约,却需要质的改变,这才是最难的。王维的诗有一部分杰作,确为深入之后的“浅淡”。“浅淡”只是一种表象,而不是内质,其中蕴含了无数消化:消化了激越,消化了不平。可以说,这是消化了复杂的社会和人生内容之后的一种距离感与压缩性。其浅淡的表面,一经抚摸就会感知内在的不安的律动,按抚之下,似乎有“突突”的跳动,这是难以掩饰的。这种无意掩饰中所体现出来的生命深层的惊惧不安和冲动,这种激越的韵律,才是最终打动我们的原因。比如他的“红豆生南国”,他的“此物最相思”,这种冷静述说不令人怦然心动吗?没有激烈呼叫,没有缠绵倾诉,只是言说“红豆”,指认和比赋,却让人感觉到爱的浓缩,那样一种省略之后的生命厚度。有记忆而不言、有故事而不述的节制与安详,的确非同凡响。

王维诗作距离物质较远,是站在一旁的打量和欣赏,也就有了“清寂”之“清”。原来这是清心寡欲之境,是入禅之境。有时候他也打破这个距离,暂时陷入景物之中,但却仍旧是一种忘我无我之境。如《辛夷坞》一诗,状描木兰花于幽谷深涧之中独自绽放与凋谢,“我”之情感澹然静寂,不参与,无热度。读者和作者一起冷静地观赏品味,在无声的落英缤纷中似有所悟,这就叫“清寂”。而陶渊明对于物质、对于风景,享用之时的品咂之声似可听闻,他离不开这种生活的温度,离不开这种黏稠。

生活包含了各种东西,“热情”不是一味让人快慰,有时还是烦恼和痛苦,是变形变相变异的“热情”,是包围人生的一种气氛。人离开了这种气氛,忘掉外物,独有自我,将自己隔离于生活之外,无论在多大程度上做到了这一点,都是极难的。就像炼丹需要火候,而火候极难掌控。生活是一个大丹炉,它炼出万事万物,炼出了人,炼出了人性。有人恐惧这种冶炼,也有人热衷于这种冶炼,它们或者是不自觉中发生的。人在精神和物质上可以寻找一个去处,在那里躲避、闲坐,在那里守住自我,这需要一种特别强大的意志力。而这种意志力的实现则需要许多条件,满足了这些条件才可以抵达这种境界。

王维以个体生命的全部能力来构成这些条件,他似乎做到了。(张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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