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十首·其七（夜行记其二）

天光渐渐暗淡。远山如黛，近水如碧，车声如诉，风声如泣。

眼看着日光从背后转向了左边，眼看着它照亮了天边的红云变做了红霞，眼看着红霞只剩下金色的云边，眼看着云朵渐暗天光渐无，眼看着黑暗笼罩住周边的天际，眼看着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在奔驰的车前边的光柱。一个个奔跑的巨兽瞪着发亮的眼睛，直刺向远方的目光带着不知是坚定还是麻木。

夜已深，路上却依然喧闹。一道道光，刺向前方。道路平坦宽敞，路面在灯的映照下雪亮地向远方延伸。光亮上方，是无边的黑暗，黑暗上方，是些微的星光。

突然路上有了雾，一团一团，簇簇拥拥。汽车像一个勇敢的斗士，奋不顾身地冲进一大团一大团的浓雾中，惨白的车灯的光，如同被困住的野兽，钻进了雾的泥沼，越陷越深，茫无方向。在夜的路上，遇上了雾的光降。

终于明白了团雾是什么意思。果然是一团团如同棉花，犀利劈开黑暗的光突然变成眼前无边的白茫茫。手脚不由自主刹车减速。钢铁与棉花的搏斗中，最终落败的终究是钢铁，积聚全身的力气全力发出，却软绵绵的全无受力的地方，如同万钧雷霆打在空处，最终闪了自己的身体。

迷茫。什么是迷茫？本在确定的路上，却不知道如何突然陷入迷雾，不确定是不是在正确的路途，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距离，不知道前面是否依然坦途还是悬崖。眼里没有了路，心里没有了底。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迷雾复迷雾，行行重行行。突然一下子，雾开云散，天地一片清明，夜是纯净的黑，光是纯净的白，黑和白的界线分明而犀利。

玉宇澄清万里埃，人间复得见清明，心下顿时一宽，何迷茫之有？长路漫漫，虽非全是坦途，但是晴天路在那里，雨天路在那里，白天路在那里，夜间，路也还是在那里。

夜行，本来无需更多感慨，本来不用太过唏嘘。白天没有走完的路，总得夜间再低头猛赶上。白天行路，多贪恋沿途的风景，而夜间行车，却更能坚持初心，更能有一往无前直奔目标的决心。

秋到了深处，会有霜与菊。冬到了深处，会有梅和雪。夜到了深处，也并不全是黑暗，会有灯，会有星。在夜的路上，也并不全如深海的一叶孤舟，总还会有同行的车，还有同车的人。

人的一生何尝不是夜行，虽然既没有高速公路，也没有照亮路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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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难！行路难！多岐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