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木竹巴辉煌与落寞 帕木竹巴的辉煌与落寞04

《西藏的教派时代》第十五篇：

前面两篇分别讲述了帕竹噶举派的创立，以及帕木竹巴万户的起落，可以非常肯定地说，帕竹噶举要是没出现绛曲坚赞这位大神，教派能不能存活下来都是个疑问，更不用说击倒萨迦派，掌控西藏的地方控制权。

作为获封大司徒的存在，绛曲坚赞带着帕竹从绝境中奋起，借元明交替的天下大势，席卷卫藏成一方豪强，在西藏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今天，我们就来讲讲这位不世出的西藏政治家！

帕竹噶举派祖寺

绛曲坚赞出生于公元1302年，为帕竹郎氏的后裔。

按照一般的规律，像他这种牛到掉渣的人物，出生之时，必有异状漫天以示不凡。

但在藏文史料中，并没有对此刻意渲染。由此可知，刚出生的绛曲坚赞，并不是身披金甲脚踏祥云而来。

但很多史料都记载了，绛曲坚赞的聪慧，言其“三岁就能颂经，六岁时听受《鸦面护法》，并赐灌顶。”

这有点类似于中原的，“三岁能诗，六岁能文。”

虽然，出身于帕竹郎氏，且哥哥扎巴坚赞还做过丹萨替寺京俄，但在帕竹内部似乎并不是特别有权威。

绛曲坚赞九岁时（1310年）便受了沙弥戒，正式成为一名僧人。

按惯例，他应该马上被送去萨迦寺学经，当时正处于萨迦派权势熏天之际，各个万户和教派都送子侄去萨迦去学习，这也算一种效忠的行为。

另外，萨迦派的法座、本钦在西藏堪称一言九鼎，即便是在元朝皇帝面前也有面子。如果哪个孩子被萨迦领袖看中，便可委任官职，也算一条进取之路。

京俄扎巴坚赞本想送弟弟去萨迦，但不成想被帕竹万户宣努云丹截了胡，直到十四岁才来到萨迦。

萨迦派的内部就是一个江湖，不但本派内部各势力需要平衡，各万户教派送来的子弟间，也存在互相倾轧和争宠。

就是在这种复杂到令人发指的环境中，绛曲坚赞得到了极好的锻炼。

从几件小事上，便能管窥他的性格和行事风格。

在他领着随从前往萨迦期间，走到“禄”（今山南乃东县附近）地方住宿一夜，按计划次日应继续前行，但随从却私自弄来了青棵酒和两只羊，准备好好犒劳自己一下。

第二天清晨，绛曲坚赞早早起来收拾停当，可随从却对他说：“走得太累了，要吃点好的，休息几天。”

年轻的绛曲坚赞看着吃得脑满肠肥的随从，一言不发上马而去，随从们傻眼了，只能嘟囔着一起继续行程。

此后，随从不断在路上搞事儿，想让这个年轻的孩子服软。但每当出现“不能按时开饭还顶撞他的时候，绛曲坚赞都毫不示弱训斥他们，就像父母教训孩子一样。” [1]

这世上有一种人，对下属牛得跟神一般，瞪眼就要杀人，可见了外人就堆了，见谁被谁捏。

绛曲坚赞肯定不属于这一类，他眼里从不揉沙子。

在萨迦学习期间，有一次举办春季法会，萨迦法座达尼钦布桑布贝（就是那位曾流放杭州，又被召回奉诏生娃的领袖）对绛曲坚赞非常器重，将他的位置排得非常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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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有一个“善知识”和帕竹有宿怨，私自将他的座次排在了后边。绛曲坚赞当场就怒了，跟他展开真人PK。在各位高僧和萨迦法座面前，将“善知识”按在地上饱以老拳。

虽然一击KO的绛曲坚赞，被萨迦法座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但从此之后大家都有了心理阴影，没事儿躲他着走。

大家都知道了，绛曲坚赞这孩子——能动手时，从来不吵吵。

这件事不是个简单的谁坐前面，谁坐后面的问题，它代表着帕竹万户在萨迦人眼中的地位。

估计当时帕竹万户的烂样，让很多人起了上来踩烂泥的心理。

还别说萨迦派不把帕竹放在眼里，就是从帕竹分割出来的雅桑万户，都已经超越此前的领主。在不久前进行的括户（户籍普查）中，雅桑万户的属户数量，居然比帕竹万户还多。

家底漏风，外派人员挨收拾，也属于常规套路。

这就像是祖国没实力，出国被人踢也只能忍着，曾有个混得不错的文化人，大言不惭地讲：“我不在乎大国崛起，只在意小民尊严！”

也就是仗着那个省份经济发展得不错，要是换成利比里亚、海地，看她还有没有尊严？！

绛曲坚赞显然懂得“没人尊重弱者”的道理，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拿牙咬也得守住，他是在用拳头向别人表示——“别嘚瑟，跟你玩命！”

但所有问题都用拳头解决，最多也就是个打手。

绛曲坚赞能成就一方诸侯，肯定不是一直靠拳头打出来的。毕竟他所在的时代，拳头比他大的家伙可不止一个。

拳头不够硬的时候，智商和谋略就是主要因素了，年轻的绛曲坚赞很早便展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计谋。

在卡乌邦桑学经时，僧人结伴去领取亚泽王室布施的财物，寺里只剩他和师父年麦巴。

绛曲坚赞注意到僧众们留下的衣服、垫具和粮食数目可观，为避免引来盗贼。他白天在寺里跑上跑下扮演不同的角色，仿佛寺内有不少僧人驻守，夜里又用垫具和粮食堆成人的形状，给它们披上衣服、戴上帽子，冒充僧人在念经，就这样为保住僧友们的财产，他一夜没有合眼。[2]

绛曲坚赞机智而又不失强硬的性格，很得萨迦法座的赏识。

虽然这位法座性格暴躁，绛曲坚赞没少挨骂，但时间不长的服务，依旧给达尼钦波桑波贝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郎氏家族史》记载，萨迦法座曾问道：“你是想做班智达（大学者），还是想当万户长？”

“想做班智达”，绛曲坚赞老老实实地回答。

达尼钦波桑波贝摇摇头说：“你不会成为珍宝（仁波切）的，还是去学克敌制胜之术吧。”

虽然这位萨迦法座能力相当一般，但识人之术堪称目光如炬。

在不经意间，他便给绛曲坚赞指明了人生的道路，同时也给萨迦政权培养了埋葬者。

高僧年梅巴是绛曲坚赞在萨迦的经师，但他传授的可不仅仅是教义，而是结合自己的人生经历，将做人、为官的道理一并相授。

《朗氏遗训》记载了这样一个小细节：

“太阳刚升起，喇嘛（年梅巴）遂瞪眼直视我，我意识到了该做饭了，遂去做饭，我生火，浓烟滚滚，火燃不起。

喇嘛起身，说:‘我教你生火’，又说:‘牛粪饼是鹫，应竖立烧；劈柴是勇士，应架起烧；禾秸是劣质柴火，应撑起烧；这样，火才烧得起来’。

我不服气说道:‘不会烧火，无关紧要，我是要当官的人’。

他问道:‘你想当长官吗?’

我回答说:‘要当长官’。

‘想做个政绩上等的长官，就要学会做能力上等仆人所做的事；若欲做个政绩中平的长官，就要学会能力中等的仆人所做的事；若欲做个政绩下乘的长官，就要学会能力平庸的仆人所做的事，若不会做仆人应做的事，则不宜当长官’。

那时，我得到启迪。

回顾起来，喇嘛巴的告诫是十分精辟正确的”。[3]

公元1319年（元仁宗，延祐六年），绛曲坚赞经过了四年的学习磨练，准备辞别法座回到帕竹。

临别时，萨迦法座让他走上前来，一只手拉住绛曲坚赞，另一只手拉着儿子洛追坚赞(由他传出萨迦细脱拉章的传承)，对两个年轻人说：“大成就者多吉杰波(帕竹噶举创始人)是萨钦(即贡噶宁波，萨迦派第一代祖师)的守誓弟子，洛追坚赞你要尽力扶持仁波切（即扎巴坚赞，时任帕竹京俄)的这个弟弟（指绛曲坚赞），你们兄弟（扎巴坚赞和绛曲坚赞）也应承侍洛追坚赞。”

达尼钦波桑波贝无异于公开地要求绛曲坚赞兄弟与萨迦细脱拉章之间，建立相互关照和支持的特殊关系。[4]

不但如此，达尼钦波桑波贝还签署了一些文件，要求帕竹万户拨出杰塘、吉琼等地民户，及丹萨替寺的一些房屋用具和部分牧户，划给绛曲坚赞所有。[5]

萨迦法座的做法，可以看做是一种政治投资，可能他也发现了萨迦派内部的危机。

凭着元朝皇帝的崇信，萨迦僧人迅速堕落，大量僧人和官吏横行乡里、入肉百姓，西藏属民怨声载道。萨迦法主虽然身为领袖，但他也不能将所有腐化堕落的官吏、僧人连根拔起。

无奈之下，他只能尽量和潜质不凡青年才俊搞好关系，以求日后萨迦有一个退身之路。

达尼钦波桑波贝无疑是睿智的，绛曲坚赞在有生之年一直都对洛追坚赞恭恭敬敬，他曾多次在自传中写道：“我很崇敬萨迦嫡系世系，尤其尊重洛追坚赞。”[6]

不过，绛曲坚赞也是良好关系的受益者，不久我们就会提到，在他成长的道路上，洛追坚赞曾给与过重大帮助。

除此之外，当萨迦分裂为四大拉章后，因忌惮帕竹政权的强势崛起，很多拉章首领都在元帝面前恶意中伤绛曲坚赞。

在这最危险的时刻，又是身为细脱拉章首领的洛追坚赞上书力陈，使元顺帝没有相信帕竹派谋反。

绛曲坚赞拿着法座签署的文书回到帕竹，现实迎面给了他一记重拳，让他明白了这世界的运行规则，远远不是他理解得那么简单。

参考文献：

[1] [2][6]、《朗氏家族史》__大司徒·绛曲坚赞；

[3]、《大司徒绛曲坚赞生平再研究》__吕崇民；

[4]、《西藏通史》__陈庆英；

[5]、《朗氏家族史》__大司徒·绛曲坚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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