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不息就是人生（心心念念生生不息）

作者 安之

引子———

物什，总会有不期而遇的温暖，以及生生不息的希望。

​正文———

清明节三天假，由于各区域新冠疫情仍然较为吃紧，就不便千里迢迢返乡祭扫先人风水宝地。也不能云游踏青，登高望远，寄情于山水之间。那就居家度假，自己找点琐事打发时间吧，难得如此闲情雅致。

想起存放在家里各柜角、抽屉内、碗橱中那些长年不碰不用的物什，也该整理一下，并归归类。若觉得有纪念意义的就继续保存下去，如毫无用处的就清理出列，请进垃圾桶中。

没想到一个上午一番撒网式搜罗，扒拉出七、八方不同产地，不同规格，不同材质，不同时期茶壶的盖子、茶叶罐的盖子。于是，找两张旧报纸铺在小阳台地面上，把这些各式各样的盖子摆放好，让它们得以重见天日。一些壶盖大都是因壶体摔碎而成为“单身汉”，后来有情义的主人也想拉郎配，把心爱的落单老壶盖扣在淘到的新茶壶口子上，不免有点张冠李戴、不伦不类之虞而作罢。最终还是因心存不舍，收藏后束之高阁。有两三方曾寻觅多年未果，每每总是心心念念的壶盖，今日一下子跃入眼帘，欣喜之情不言于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午后，春意盎然，惠风和畅。沏一壶明前茶，搬把旧马扎，坐在小阳台上，在明媚的春光下细细盘玩这七、八方有故事有温度的茶壶盖子，及茶叶罐盖子。

​螭龙盖———威武不屈

“老伙计，你终于露出真相了，还是与本尊有缘呀！”把玩着手中那方紫砂质地，壶盖上头的盖纽是一条趴着并昂首挺胸蓄势待发的威猛螭龙。思绪一下子飞到24年前无锡宜兴大山坳那个小村庄。

当年交通不发达，连直达车辆都没有，更甭提什么高铁动车组了。大客车转换小面包，再搭三轮摩托车蹦哒前进，最后改为“步轮”徒行，一路奔波抵达传说中的紫砂壶世家。在制壶名家农舍厅堂的产品展示柜上，那把戴着螭龙盖的紫砂壶静卧于众壶之中，并不显山露水，却一下子吸引住淘壶者挑剔的目光，作品整体品相、造型、画工、意境等甚得其欢心。

憨厚纯朴的手工人坦言： “壶是我制作的，花了一周工时。只是螭龙的尾巴在入窑烧造后走形了，有点歪。”

然而，淘者捧在手中观赏后爱不释手，心里窃喜，就要这种戆拙的样子，螭龙才变得更为灵动有趣、栩栩如生。也从侧面印证该作品完全是手工制造。淘者奉上银两，别过店家，置于怀中，小心翼翼，原路折返。每每把玩细赏，总觉不虚此行。

接下来与这把螭龙盖壶竟然达到形影相随、人壶一体的程度。终有一天，记得是1999年5月8日，电视新闻看到美国轰炸我驻南斯拉夫大使馆。随着那五颗罪恶滔天巡航导弹的爆炸声响，螭龙壶盖与壶身双双坠落，壶身触地即碎，壶盖在地板上翻滚几圈后停住，螭龙依然傲气仰首，不屈不挠！

​宝石盖———芬芳暖心

老友年龄大我一轮，算是忘年之交。知道我平时好茶，他从杭州西湖归宁，特意送来一罐雨前龙井。茶叶罐是釉下彩大红瓷罐，罐盖装饰着一颗有机玻璃宝石形状的纽。说句心里话，茶叶沁人心脾的滋味已经忘了，也许被那精美绝伦的瓷罐压下去了，真有点喧宾夺主的作派。

雨前龙井早已喝尽，踪影难觅，将空大红罐子视为工艺品摆放在破酒柜上，又太占陋室的空间。谋划了半天，还是把罐子拿去当花盆，将此前从故里带来的那抔泥土撒在罐中，种植一株金边挂兰。眼下挂兰长势茂盛喜人，但不关盖子甚事。调皮的主人硬是把一对绝配的罐、盖分离，不知它俩会不会彼此日日思念？要是能张口讲话，一定会对主人劈头盖脸一顿好骂。

但此时看着宝石盖，却忆起故友的情谊，心里暖暖的。再举头望一望摆在佛龛旁的金边挂兰，遥远故乡泗洲的泥土芬芳依旧。

​寿桃盖———纯朴厚道

呷一口明前茶，无意中触及那方镶嵌着寿桃纽的茶壶盖，心里不由一颤！唯见盖子内侧茶垢斑斑点点，我不忍心去擦拭、打扰它们！那上面有先父在世时每天揭盖添茶叶加开水留下的手指印记；有先母擦拭时用双手掌心捧挪过的温度。睹物思人，鼻翼酸楚。

11年前，先母仙逝头七那天，我在大灶间（闽南地区厨房兼餐厅的地方）碗橱中间的抽屉内侧，看到这方安安静静孤孤单单平放着的寿桃盖！壶体已不知去向。我决定带它走，随我远行。

寿桃盖是白瓷质地，釉上彩工艺，釉面斑驳璀璨、呈色五彩缤纷。品相洁白的如云朵飘在蓝天上神游，晶莹的像晨露立于碧草中闪烁，艳红的似娇阳刚从大海里跃出。

这方盖子我太熟悉了，它默默无闻，安分守己，乐于奉献，永远忠诚地坚守在那时家里仅有一把大茶壶口子的岗位上。小时候放学回家，我书包一扔，就趴在那张老旧杉木八仙桌上，摆弄着寿桃壶盖，叮当有声，悦耳动听。时常还会搁个茶盏，右手提起壶把，左手按住寿桃盖，倒出双亲当天沏好的粗枝大梗茶。一口饮尽，直灌入喉，清冽甘甜的茶水浸润着我幼小的心田。

有时我把寿桃盖子悄悄地装进口袋里，带到村头榕树下当玩具耍。父亲泡不了茶，心里虽焦急，但却不动声色。总是在我疯玩得满头大汗回家后，老人家娴熟地从我衣袋中翻出寿桃盖，轻轻地扣在茶壶口子上，笑眯眯地开始泡茶了。

家里偶尔来个客人，最忙的算是寿桃盖了，不断地被父母轮番揭起添茶加水又盖上。盖与壶欢快的碰击声，给儿时清贫的家庭平添了几分温情与喜气。寿桃盖见证了主人待客的真诚与热情。

而今，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我轻柔地抚摸着寿桃盖，思绪万千。再次放回先父先母挂像前的香炉旁。让这方茶壶盖子，永永远远陪伴在昔日主人的身旁吧！

​后记———

壶盖因壶身的损失而清幽闲居起来，今后将与日月星辰同辉，和山川江海共存。宛如先人离去了，留下了纯朴厚道、与人为善、谦和乐施的家风，让生者岁岁年年一直感念着。

（写于2022年清明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