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林左旗四胡名人(赤峰市巴林左旗李富)
契丹,中国的胎记
文 / 犁 夫
序
我抚摸着契丹的胎记,追溯她的前世今生,从呱呱坠地的清脆哭声,到哀册里的无语哽咽,从气吞万里如虎的英姿,到卧榻不起的哀怨,太阳契丹,我仔细审视这个血气方刚、柔肠百结的民族,在历史的隧道里,侧耳倾听岁月传来的回响。
我把金灿灿的阳光装进行囊,沿着契丹古道,做一次远行。
我凝视着契丹胎记,宛如在偌大的星系,找到了闪耀的星光。哪怕是瞬间消失的美丽,仍然那样让我如痴如醉。
我不能破译胎记的所有基因密码,只知道那是勇敢,是善良,是智慧,是征服,是创造,是粗犷,是草原雪的血脉开出的鲜艳花朵。
基因蛰伏在部落的细胞里,闪光的色泽游荡在视觉,整齐排列,忽隐忽现。分析生命的血小板,在白细胞和红细胞之间,找到了生命体征走向。
一只苍老的海东青,凝视着我,盘旋在我的头顶。
一队队大雁,寻找着我,自南方到北方,自北方到南方,翱翔在蓝天白云之上,在我的心里筑巢、鸣叫。
驼队里,古老的歌谣,从辽都临潢府一直唱到西域边关,经久不衰;
黄沙漫漫,旅途迢迢,冷峻的漠风,都无法阻止我的吟唱和舞蹈。
波光中的白,碧波中的绿,残阳中的血,虚幻而又真实,如冬捕时冰层下面鲸鱼的猛烈撞击。
山的倒影,沉入湖里;水的气息,弥漫在归途。
黎明的朝日,轰轰烈烈,跳跃奔放,和大雁的翅膀一起翩跹。
为什么那艳丽的色彩,不因为岁月而黯淡?在一幅幅契丹壁画前,我屏住呼吸,静静地看他们如何落笔,如何描绘那久远的场面。
我,是草原的儿子。有着碧绿的思念,山峦一样的脉搏。
契丹也是如此。父精母血,胎记孕育在大地,生在原野,长在皮肤,刻在心里。
那是古老而悠久的乡愁,也是历史止不住的疼痛与欢愉。
母亲身体里的胎记,传唱成歌谣,在民族的摇篮里长成挥之不去的记忆,这和一颗太阳落入契丹祖母的怀里,然后诞生天子,同出一辙。
在父母慈爱的眼神中,我明白了她为什么对胎记宠爱有加。
抚摸着契丹的一件件往事,我仿佛也明白了绚丽夺目的民族胎记。
母亲的羊水,泛着涟漪;契丹的回望里,淌下滚烫的热泪。
契丹,俄语里的Китай,横跨欧亚,那是一块与生俱来的胎记。
契丹,让古老中国的名字,覆盖世界,成为一个时代的印记,擦不掉,抹不去。
一
夕阳如血。我站在辽上京的城垣上,赞慨和震撼从心底涌起。
狼烟的遗迹,还在那里清晰地叙说着集结的警语,甚至是召唤,甚至是命令。只不过,冷却的灰烬,再也支撑不起一个巨大的防御。
觊觎的脚步,强悍的谋略,智慧的光环,混杂在一起,潜伏在岁月的荒草里,深深浅浅,明争暗斗。
我的激动和冷静,犹如一棵芨芨草,在枯黄的寂寥里,和版筑的夯土一起,已经没有任何表白的欲望。火烧的云彩将我的身影投射在一个高台上,极像舞台的追光灯,追逐我的举止和行踪,留下一个影子,抱紧舞台。
我拿着厚厚的史书,模糊的内容,含混不清的叙说,零零落落。但晚风却不时地翻开书页,一些情节在我的手里摇摆,翻来倒去的页码,颠覆了我的记忆,好像这本书是我的一个陪伴,只管叙述自己的身世,至于书本身的内容,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注解。
夕阳从辽都西边的望京山缓缓落下,山影淹没了我的身影和我展开书的页码。
理一理额头的乱发,抬眼望去,在斑驳的树隙里,长叹一声,和夕阳告别。
我在城墙上踯躅,一些想法不断地从脑子里冒出,就好像荒芜的野草,没有秩序,甚至杂乱无章。
天上漂浮着的云朵,一群野鹤惊叫着掠过,在空旷的视野里,我无依无靠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悲壮的感觉。
翻看契丹从建国到颓败的往事,我顺手捡拾起一块辽瓷碎片,端详它的痕迹和釉彩,试图从釉彩的流泻,揣度契丹的工艺和习惯。
很古老的传说,一股脑从心底涌起。这些念头,让我在逐渐黑下来的天里,四顾茫然的求证。
荷锄而归的农夫,从上京城边缘的小路上,连成一个个移动的黑点,裹挟着歌曲慢慢消失在夜色。
羊群慢吞吞地从城墙的隘口涌出,牧羊人训斥着甩着鞭子,羊们打着响鼻,一股膻骚的气息弥漫过来,直冲鼻孔。
淤积的沙里河,在城墙之外,已杳无声息,和夜色成为一体,默默地守护着一个王朝的秘密。
一些细节趁着夜色流走了,一些梗概淤埋在泥沙里,层层堆积。
二
历史的脉络很清晰。回眸的脚步纷至沓来。
但隐藏在清晰脉络里的往事,有时模糊得周折了记忆。
契丹,这个有着镔铁一样性格的民族,一夜就神秘的消失了,没有任何踪迹。
契丹的前世和今生,到底能唤起我们多少记忆,探寻的目光一寸寸逼近历史真相。
在发掘现场,看着考古者一层一层剥离覆盖的泥土、瓦砾,我在发掘的遗存里猜测这个民族的生活和起居,包括征伐、凯旋、饮食、爱情、别离,吃喝拉撒睡,喜怒哀乐。
在尘封的历史里,我再次翻开中国大事记,擦拭落满尘埃的迷茫。
907年朱温废唐哀帝,建立后梁。这期间,雄踞东亚300年的大唐帝国,在叹息声里,衰败在荒草里。大唐的领土,政权割据,五代十国,裂变了时代秩序。
916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建立契丹国,后改国号为辽,逐步统一中国北方游牧地区。
925年,契丹国耶律阿保机出兵渤海国。次年渤海国灭亡。
936年,石敬瑭以割让燕云十六州为代价,联兵契丹灭后唐,建立后晋。
947年,契丹耶律德光南下灭后晋,改国号为辽。
960年,后周大将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建立宋国。
979年,宋太宗灭北汉,基本统一了中国中原汉人地区,结束了五代十国时代。高粱河之战,宋太宗北伐辽国,试图收复燕云十六州,遭遇失败……
征伐者围困、攻打的声浪,与翻滚的云天,黑压压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硝烟散去,杀声和呐喊都隐匿在城墙的裂隙里,偶尔在夜里游荡。
在琵琶和胡笳幽咽的音符里,异域风情载歌载舞,历史深层的孤寂,皱纹般爬上苍老的面庞。
大漠孤烟,在历史的长河边,陪伴着落日的无奈与辉煌;深夜的灯光下,遐思畅想,我把历史写成抑扬顿挫、婉转曲折的篇章。只是无力的吟哦,苍白得没有分量。只任浪漫的遐思,在契丹的废墟里徜徉。
反刍历史,仔细揣度,在繁纷复杂的表象里,我星星点点地感知时空的走向。
衰老,不仅仅是花白的头发,还有失去血色的脸庞,以及迟缓的行动和呆滞的目光,生命的长度,无法用一个尺度去比对衡量。
这些,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契丹,也是如此。
面对日落,面对沧桑,我把梦中的呓语连缀成箴言,守着一条猜不透的谜语,用连环的密钥,排列出的层层相扣的密码,破解这千年的迷茫。
三
站在契丹史的一隅,我看见了木叶山。
木叶山活在契丹语里,她的高度,矗立在《辽史·地理志》中的永州,我的目光顺着他人的指引,穿越河流交汇的绿洲,寻觅和仰视神山的阳刚。
西拉沐沦河与老哈河,傍依着海一样的波涛,金子一样的光芒。
海金山,难道就是木叶山?高大、雄伟、包容、稳重,投影在历史的页面上,让人无限假想。
海金山,木叶到底在哪里安放?
海金山,祭山的旗帜,是否还在高高飘扬?
寻根问底,只能在辽史的只言片语里,感受木叶山的彩虹、落日、朝阳、霓裳。
站在木叶山上,极目北望,青山隐隐,白云悠悠,西拉木沦河自天边飘来的雾霭,缠绕着山脚。
八百里瀚海,科尔沁沙地在视野里连绵起伏,苍茫的心情在一望无际沙海里,融在天边。
沙丘和湖泊、绿洲,交相掩映,驼队的铃声,撞击着远古和未来。
白马,浮河而东。天女驾青牛由平地松林泛潢河而下。
至木叶山,二水合流,相遇为配偶,生八子。其后族属渐盛,分为八部。
有谁知道,这里的爱情是两河之水翻卷起的浪花,这里的誓言,成为契丹雄霸世界的滥觞。
又有谁知道,这里的生死之盟,竟是那样的绝尘而坚毅、果敢。甚至,盟誓的利剑,早已插入淬火的情肠。就此,该是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也该是忠贞不渝的守望。
始祖庙里的祖先,正襟危坐在传说里;
菩萨堂里的白衣观音,依旧那样慈祥。
神鹿庙的墙壁上,奔跑的神鹿,犄角挑衅着艰难,奔跑的姿势,给人一种超越的向往。
祭河神。橘红色的光芒,洒满温暖,一圈圈的涟漪,波光潋滟,默然消失在涛声里。
祖山。祭天之所。天人合一。
潢河与土河开始对话,夜晚的星光,睁着眼睛,倾听。
我依然站立在河岸,鲜花摇曳,花瓣零落,如泪雨纷飞。
捡起冰凉的石头,随手丢进河里,在一个水泡里沉入河底,我也隐身在苍茫的夜色里。
一只野雉,惊慌失措,吓出了惊叫。
我的思绪,也被打断。茫然四顾,静默的河水流向远方。
四
辽上京选择了美丽的巴林草原,也选择了北方草原的粗犷。
草原的传说,披在了契丹的神话上,像美丽的凤凰,自辽塔的基座,展翅蓝天。
辽上京,负山抱海,天险足以为固,水草便畜牧。
这一句,在历史里,把目光引进了碧草青青的草场。
太阳孕育了耶律阿保机的聪颖,他被金光包围,被异香缠绕。
盐池宴七部首领的头颅,沾满了血染的咸涩。一把盐,让历史至今咳嗽不止。
狂奔的战马,遒劲的铁弓,金龊箭射出恢弘的构想。
在版筑的城池里,耶律阿保机酌饮痛苦和悲壮。
忍让和等待,成为夜里磨牙的声响。
断腕楼的唏嘘和惊叹,都装殓在棺椁里,陪伴黄泉之下的寂寞和凄凉。
忽明忽灭的油灯,在祖州城里闪烁着疑问。
南北二城,区分着尊卑高低。皇城,在北岸傲气十足,颐指气使;汉城,在南岸唯唯诺诺,俯首听命。
护城河无语,高贵和低贱,开始泾渭分明,慢慢地汇集成一条河流,消失在岁月的泥沙里。
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一个“日”字,构筑了契丹的智慧,太阳一样的光辉,普照草原。
鸟瞰上京,石刻观音慈祥地微笑。
龟轶爬伏在河岸,柱础坦露着担当,猎猎的旗语,已经不再风风火火,满腹的悲壮和忧伤,在一丛又一丛的碱蓬草里沉沉睡眠,经年不醒,打着鼾声。
选择沉默。辽塔在穹庐之下,隔河相望,凝眸无语,镇守着一个王朝的昨天。落日加冕于塔,塔铃叮咚,给远去的背影一个吻别。
合上了厚厚的《辽史》,从书中的烦乱和喧嚣中走出来,我深深地呼吸春天的气息,咀嚼着阳光的味道。
弯腰拾起一块残瓦,琉璃瓦溢出奇幻的光泽,让一段悲怆熠熠生辉。
开阔的草滩,夕阳和成群的牛羊,被牧羊女一同赶回棚圈。
歌声有些沙哑,牧羊女挥动的鞭子,抽打着月色和星光。
我的构思,镀上了夜色。
但,心扉却一直敞开着。
五
契丹人的神秘踪迹,还能在哪里寻觅?
青牛与白马的传说,在历史的隧道里穿越。太阳崇拜的仪式,所有的灵魂都五体投地,敬畏上苍。
谜团,在一个个遗址里,光怪陆离。
传奇,在马背上演绎成史诗,撼山动地。
我苦苦地思索:八块如意神铁和八个部落的神一般的默契,成了秘不示人的谶语。
太阳神殿闪烁的灵光和水晶头骨叠加的梦幻,在静静的森林和茫茫的漠野里皈依守候,壮烈和平淡都隐匿在泥土里,等待唤醒。
神奇与梦想,与时光擦肩而过,相对的凝视,只有眼神的扫描领悟。但,无论如何,我们在面对许多神秘的事件时,夹杂了许多猜想。
壁画上的咒语,我们无法复制,契丹大字和契丹小字的激动与悲伤,都静默在尘埃里。
究竟有多少神秘的盒子,还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坚守最后的秘密,一连串的疑问,正在发掘标准答案。
开启契丹的密码,究竟是一缕阳光,还是一句咒语?
谁的手里,还紧紧攥着密码重叠的钥匙?
令人瞠目结舌的谜底,想必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故事,或者是刻意雕琢的标记。
五彩缤纷的绚丽,很难颠覆冷峻的眼球。
横刀立马,征战的鼓声,敲击着逝去的雄心,神马和浮云跌落在炊烟里,一阵吆喝之后,重归沉寂。
四季捺钵,围猎的呐喊,又从木叶山的森林里回荡,精心设计的陷阱,等待着进入;搭设和好的弓弩,等待发射得目标。
海东青尖锐的隼,直插蓝色的天空,啄疼了契丹民族的神经。
木马鞍,马鞍架,玛瑙臂鞲。覆尸小帐的歇山顶,落满唐朝风尘。
雕梁画栋,饮宴鞍马,围猎出行。
尸台之下的玄机,不知是谁在掌控。
无极冥洞里扭曲的脸,还在应对着无人知晓的暗号。
解密之钥,剑指绝境。
东郡神液的酒香,漫过历史时空,醉了契丹的传说。
一个又一个的怪圈,连缀成一夜呓语,战马的嘶鸣,漫过帷帐,咆哮在夜的星光里。
六
凝望辽上京,连绵起伏的心情,被夯实的城墙结实地叠压在风干的汗水里。
日月宫的门环早已在时空里锈迹斑斑,许多难以言说的秘密在尘埃里抑郁。
深夜,那些战死的魂灵,沿着古道返回家园,灵魂执着地守望美丽的草原。
缸瓦窑的炭火,精心地煅烧原创,流淌的釉彩,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春光照耀着草原的毡包和部落。我望见一支驼队从遥远的西域返乡,驼峰高耸,驼铃悠扬,满载着异域风情的驮子,鼓鼓胀胀。
驼尾拍打着一路风尘,从大漠戈壁,到绿草茵茵的草原,骆驼的骨头里不断地生长忍耐和坚强。
有沙风刮起,漫天遍野,尘暴吞噬着。
宫廷里的陈年往事,长满苔藓。
沙尘湮没了想象,抚平沉重的脚印,骆驼负重的身躯和尖小的头颅,跋涉在沙海里。但,眼睛炯炯有神;但步伐刚劲稳健。
唯有水,哦,甘泉般的水,成了天堂里最难忘的恩赐。
骆驼,背着自己的骨头,牵手灵魂,在一个驿站和一个驿站之间,跋涉旅途的道道艰难。
契丹的驼队,浩浩荡荡地出发,自辽都的城门,一路向西,直至消失在瀚海。
辽史里刻进骆驼的影子和脚印,像契丹大字和契丹小字,写满激动和忧伤。
浩气和苍茫,爱怜和儿女情长,都在流淌的岁月里,遗忘。
草原的野罂粟盛开着,就像契丹姑娘的歌谣那样散发着诱人的芬芳。
契丹御秀的女人,把栀子花一针一针绣制在靴面上,把河流、山川和鸟儿,也都绣制在靴靿上,鸟鸣和小溪、大山和森林,大漠和戈壁,从此复活在脚下。
一个烟荷包,绣着情感的乐章,远行的人,把它系在腰间,契丹语的缠绵和叮嘱在行囊里发酵成一壶酒,沉醉在春风吹拂的晚上。
在上京古道,吟唱丝绸之路的歌谣,随风飘散的苦闷,此刻都在一片片的葱茏里长成浑厚粗犷的音符。
石头并不悲观。当一块石头叠压于另一块石头,一个心事碰撞着另一个心事,岁月残存的温度,依然让人们想象契丹车水马龙,商贾云集。
我围着一个灶台,点燃炉火,一口契丹的铁锅,煮着尘封的往事。
七
山脉,是心灵的旌旗,祭拜的祝词还在陡峭的山峦上摇荡。
通往天堂的路,是山一样的伟岸,是山一样的蜿蜒,是山一样的崎岖。
神灵的住所,瑰丽堂皇。灵魂的宿地,遮风挡雨。情感的摇篮,风蚀雨淋。
契丹的山,涂满神秘的箴言,一只海东青在山峦之间穿梭,抖动羽翼,风驰电掣。
祖山大布拉格,威严崇高。黎谷的液泉,汩汩滔滔。
泉水,在天地的缝隙冒出,叙说着源远流长的发端。
黑龙门,矗立着天籁般的守护。
耶律阿保机的魂魄,在祖山的高峰上缠绕,俯瞰着契丹的浩浩云天。
驻牧地牛哞羊咩,潺潺的泉水滋润着美丽的传说。
铧犁早已锈迹斑斑,但岁月深处的耕耘仍在回忆葱茏的田垄。
射猎的箭簇,锋利无比。
大漠雄风,都在马背上张扬成威武的气势,排山倒海。
誓词激越,在山谷中回响着亘古的阳刚。
瓷灯的白釉,还闪耀着璀璨的光泽。鸡冠壶的鸡冠,正昂起头颅雄壮的吼唱。
捺钵围猎的帐篷,酒歌沉醉,秋光潋滟。
金黄的阳光,在民谣里载歌载舞。
赤山,肥犬导引着亡灵,皈依故里。
东胡,乌桓,鲜卑。行营,行在,行帐,营盘。
乌兰达坝,溪流潺潺淌着丝丝禅意,鸟语花香笼罩了野花的韵律,层林尽染。
红枫吹响了金秋的音符,雪凫山峦,神木擎天,皑皑的雪原,雕塑着契丹。
尊崇的目光,定格在莽莽苍苍的黑山。
灵魂归入光明,黑色的凝重,肃穆在神灵的身边。
木叶山,广袤的胸怀,容纳着天与地之间的欢乐和苦难。
西拉木伦与老哈河舞动玉带,翩翩起舞。青牛白马的歌谣,唱响在天边。
箭簇追逐着时光,誓言勒紧马背上的浪漫。
图腾,在山上涂满千古颂词。
祭山,每个山峰上,都飘荡着猎猎的旗语。
哦,我的契丹!
八
海东青与大雁在契丹的天空里邂逅,潜伏在一个季节里的阴谋与智慧,在翅膀上萦绕,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美丽的飞翔成为悲怆的演绎。
海东青尖锐的隼,击穿大雁的浪漫,瞬间的压制,让一个梦起飞,另一个梦坠落深渊。
大雁,排着长长的队伍;
梦歌,飘摇的风雨,一句句祝词在祭坛上涅槃。
红尘归去,开龙寺的钟声敲打契丹的呢喃。
北雁南迁,临潢府的传令集结征战的誓言。
苍天,白昼与黑暗完美置换,扼守着时间的关隘。
黎明即起,潮湿的眼泪,涌出凄美的笑颜。
袅袅的的烟雾,拥抱着芳草萋萋的草原。
温柔而静谧,粗犷而恬淡,白象幻化出一个奇诡的意境,风在呼唤,陡然间惊醒了千古遗梦,闭目参禅的姿式,让人悟出些许的失落与伤感。
哦,大雁的头颅,被海东青啄出血洞,汩汩流淌着致命的呼唤。
带血的飞行,终究是一场悲剧,无力的叹息成为最后的遗愿。
在被俘获的瞬间,埋葬的队伍正在匍匐向前。
在蜘蛛山坡的阳坡上,我伸着懒懒的腰,试作飞行状。
脚下就是飘荡着传奇的河流。
此刻,我的脚印已经在泥泞的河边逡巡很久,深深浅浅的步履,被涓涓细流一点点擦去,不留一点痕迹。
阳光照在我的脸颊,暖暖的,犹如喝了一杯契丹的神液,潮红的感觉,弥漫在河畔的绿柳梢头。
残阳如血,衰草在风里思念。
草芽稚嫩,已经顶破压抑,一片新叶,闪耀着灿烂的光泽。
云朵、蓝天、大雁,海东青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历史的天空,当年捺钵的奇观,无法重现。
虚构的故事,如雁阵排列,一些细节呈现在云端,若隐若现的线索,都在描绘契丹。
蛛丝马迹,若隐若现,契丹大墓里隐匿着诡异的景观。
探索奥秘的路途还很遥远,契丹文字的一撇一捺,都是我终身的激动与感叹。
手在颤抖,临摹着壁画,契丹的性格和脾气秉性,让我铭记心间。
朝拜,时间和契丹的故事一起分享,眼泪和赞赏,在墓室里弥漫。
漫漫旅途,充满着神奇的蛊惑,也充满了快乐与艰难。
我还在契丹的故里逡巡,目光里寻找突破的视点。
九
行吟辽都,那颗忐忑的心,在城墙上惴惴不安。
大漠狼烟,万里征程.
在寂寥的古巷里,蓦然回首。还有温度的脚步,跨越历史的门槛。
迂回曲折的空间,承载着胡笳演奏不出的艰涩。低音部和高音部在回廊里纵横交错,擦肩而过的相遇,来不及招手,回眸的眼神溢满泪水。
酸枣树,坦露着锋芒。
春暖与春寒,在皮袄里一进一出,越过季节,沧桑的声音,从城墙的缝隙传来,一匹黑马正在护城河里泅渡,镇河的辽塔,在高地袖手旁观。
可是,辽都已消失在尘埃里,辉煌落满了泪水的忧伤。
沙尘暴卷起漫天的非议,浑浑噩噩地天幕,遮掩曾经清晰的脉络。
唇齿之间的谚语与歌谣,仍在千年的驿站上吟唱,叠加的交通也如海市蜃楼,忽隐忽现。
层层叠叠的折痕,碾压过占卜的爻词,骨笛吹打着激越的音符。
苍鹰的翅膀,闯入契丹的秘境,风口浪尖上的旌旗,和战马一起嘶鸣。
木叶山,捺钵和祭祀的神灵,汇集在一起,许愿与祈福的愿景,在香烟中缭绕重叠。
无法为悲喜和风尘,找到藏身的角落,一些生动的情节从此被漠风刮走,戈壁和沙漠便成了诗的韵脚,平仄对仗。
驼铃,诱导大漠深处迷津,亮开热辣辣的红唇,吻别匆匆的过客。
唯独那刻在岁月深处的岩画,还在星光里闪烁其词,遮掩着家和远方。
契丹,废墟上的荒草,抵达不了丝绸之路的终点,仅有的高度,是历史的海拔。
残存的墓碑,是往事的遗骸。
海底的珊瑚,成为大漠的砂砾。
静待细雨的嫩芽,宁静而安详,凝望驼队一路远行。
低矮的小草,不甘寂寞,紧紧盯住故事的结局。
辽都的残砖断瓦都是一个个裸梦,不离不弃的眼神揉进了沙子。
蒿草沦陷线索,梦的舞台,依旧是铁马冰河。
弯弓残月,还在张扬往昔的力度。那束流星,成为射向契丹天空的箭簇。
我的脑海里,深深地刻进远古的声音,酣睡的梦里,时常击打陌生的节拍。
一滴泪,撞得眼窝生疼。
砸进辽墓的泪滴,凝固成千年的奇葩。
生,是一粒种子裂变的呼喊;
死,是一台剧目谢幕的挥手。
契丹大字,记录了谁的伟业,谁的颓败?
契丹小字,书写了谁的青春,谁的衰老?
驼峰上的太阳,晨出幕落,沧桑的岁月,在蹄痕里隐藏。
蓦然回首,眸上的风霜雨雪,已经淹没了浪漫的遐想。
黄昏的树林,落叶在作别夕阳。
契丹,一腔情愫,装满壮士的行囊。
契丹,检索夕阳的光泽,哪里才是峥嵘?
摆渡的船篙,拨乱反正,怎样才能重回风生水起?
十
骨灰蜷缩在陶罐里,僧侣的灵魂不知去往何处。
夜夜敲响的木鱼,声音沉入黄土,一句一句苦吟成歌。
没有墓碑的坟冢,简短的悼词伏在黄土里,在阴阳的岔路口,看不到导航的标识。
地里的玉米,正一穗一穗地怀孕。
胚胎的釉彩,正一点一点发生窑变。
鸡冠壶,执手壶,方斗,佛手瓶,酒樽,马匹,侍者,捺钵,狩猎的围场,坍塌的陷阱,埋葬了盗墓的镐头,白森森的骨头,定格了拼命抓扯的姿势。
契丹和南宋的界碑,在荒芜的时光里,恪守着歃血为盟的约定。
在契丹古道上,老鼠的牙齿啮噬着坚硬的黑夜,似乎要洞穿一个黎明。
在一个个遗址上,我想象着昔日平淡而幸福的日子,锈蚀的色彩,锁住了一川的风景。
幽深的峡谷,很难找到家的归宿。
沼泽的泥泞,踯躅了往昔的记忆。
透过树影的光芒,传导了些微的暖意。
我转过身去,回望苍穹微笑的表情。
河流凝固,冰一样的回答,张不开冻僵的嘴。
有话要讲,那就唱出来。寂寞的目光,在山坳里一圈圈折返。
和契丹对话,忘记了母语。只用手语在风中叙谈。
歌声是另一种方式的叙说,我在聆听每一个灵魂的倾诉,当他们重返大地,都是泥土的形态。
逝者的面孔,挽留不住长久的慈祥,顷刻,痛哭成为一场暴雨,骤然倾盆。
遗失的梦,总要拼命地寻找。残存的痕迹,稍纵即逝。其余的,都随风去了。
我注定会追随一种信念,探讨的脚步,不会在坎坷的路上再次跌倒。
点燃篝火,一束光芒正照耀暗夜里的迷蒙。
迷途的羔羊,睡在回家的路上。
哦,契丹,总有一种诱惑,催动着情绪,让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辗转反侧。
一束火焰照亮苍穹,战马的鬣鬃陡然立起,奔突在茫茫的路上,唯有马蹄的清脆,让余生在灰烬里呓语。
十一
历史的岔路口,站着一群契丹的幽灵,他们弹奏着出征的歌谣,兵器上的寒光,闪耀着冷峻和勇猛。
在北方的旗帜上,二百多年的政权,契丹粗声大嗓,强悍的声音折射出辉煌。
战旗猎猎,长城内外的隘口,排起长队;进军的号角,振聋发聩。
库页岛的扁舟,摇荡失眠的魂魄;阿尔泰山的松涛,传颂契丹的誓言。
色楞格河,欢愉的歌声隐没在千年的沙海里,那是契丹荡气回肠的呐喊;
雁门关的关隘,铁马冰河的梦境,铺平了崎岖的路线。
随风而去的谜团,旋风一样旋转。
辽风古韵,契丹的骏马,依旧嘶鸣在耳畔。
契丹太阳升起的高度,让我们的目光里追寻着千年一叹。
惊醒了,不仅仅是千年的旧梦。凯旋队伍里的寻找,那是美丽的契丹少女,呼天抢地的呼喊。
琥珀璎珞,契丹公主,月牙弯刀的琴声,弹奏着优雅和清闲。
浑厚的牧歌,悠扬了苍穹,月亮之上,裙裾舞动,骑马的契丹少女,奔向天边。
牧鞭一甩,回眸生媚,花容的记忆,被时间裂变。棺椁里,黄金面具覆盖着那张曾经百媚生情的笑脸。
真人偶像木雕,眉宇间露出期待。雕梁画栋的穹顶,到处都是金子一样的辉煌和灿烂。但,覆尸小帐,依然掩饰不了悲伤。
穿越冗长杂沓的往事,历史的辙痕还在清晰地伸向远方。
把过去的日子划上一道标记,墓碑上的铭文和古歌的韵律一起,在夜里复活曾经的恩怨情仇。
西拉木沦河和老哈河的涛声,沧桑了久远的时间。深深的皱纹沉入河床,在淤泥里回想往昔的容颜。
月光下的情歌,拽不住多情的流水,越走越远的情思,早就干涸了那段缠绵。
金秋,一群咩叫的羊群,涌向草原。
辽塔,风铃在演奏,激越而舒缓。
云朵,从头顶悠闲飘过。塔尖上的密檐,模糊了阅读的光线。
辽上京在那里坦露着。护城河,流走了的时光,不再回返。
波斯语和契丹文的对译文本,能否在丝绸之路的驿站,再一次互相交换?
奶酒飘逸的毡帐和古韵悠长的禅房,能否再度挥手,作别情谊深长眷恋?
乌鸦,在日月宫的枯枝上,嘎嘎地冷笑,面对云天。
十二
在辽祖州,我望着七块石板垒成的石屋,苦思冥想。
沙里河的流水结成光洁的冰面,通往祖州的路,泼洒成冰道,一队队人马喊着号子,漂移在数九寒天,劈成石材的花岗岩,滑行在乡间小路。
几十吨的立面岩石,在冰面上迁徙,连同牵引的劳动号子。
垒砌的土山架构成一个石屋,一个惊叹号便由此诞生:七块石板构筑的千古之谜,是契丹人用自己的智慧,在设定一个惊天的秘密。
草原石屋,或许,停尸于此;或许,是驿站的关口,验讫通关文牒;或许,是囚室,囚禁着要犯;或许,是祭祀的场所,朗朗的祈祷祝词和香烟缭绕在山谷……
无法破解石屋的密码,在斑驳的记载里,我依稀看见叠加的通衢道路,看见猎猎的旌旗,看见美轮美奂的契丹少女的翩跹舞姿,看见愁眉不展的囚徒沉重的枷锁,看见远古的丝绸之路上,蜿蜒着长长的驼队,看见辽祖州的国丧,经幡猎猎,哭声震天……
绞尽脑汁,探寻契丹的蛛丝马迹。
一个神秘消失了的民族,怎肯轻易回眸,把曾经的一切大白天下?
河谷的风,硬硬的吹送着寒意,尽管是夏虫唧唧,阳光灿烂,辽祖州仍然给人一种肃穆和庄严。石屋的门敞开着,我的猜想绕着屋前屋后,进进出出。
一只巧鹰子,翩翩地落在屋顶,它梳理着斑斓的羽毛,我梳理着冗杂的思绪。
白骨和魂灵的咒语,在歌声里渐渐苏醒,追溯西拉木伦河和老哈河的源头。
悲壮在大兴安岭的高度上攀升,一匹马鹿正在岩画里逍遥,回望来时路,太阳的光辉铭刻在陡峭的崖壁,如同祭日时的祷告。
我凝视脚下的土地,追踪契丹千年。
炎帝之裔曰葛乌菟者,世雄溯陲,后为冒顿所袭,报保鲜卑山以居,号鲜卑氏,既而慕容燕破之,析其部曰宇文,曰库莫奚、曰契丹……在历史的章节里,契丹的往事,石破惊天!
承天太后和耶律隆绪,向北宋发动大规模的进攻。铁蹄踏处,彰显契丹的威武。
黄河岸边的澶州城,一纸《澶渊之盟》,迫使北宋低下高贵的头颅,承认契丹人对燕云十六州的合法统治。
佛塔、壁画、经卷、辽三彩,跨越千年时空,色彩斑斓地向我们描绘契丹风情。
深闺处,依旧是芳草萋萋;床榻边,依旧是难以挣脱的恩怨。
扫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舞殿,待君宴。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拂身床,待君王。
挽香枕,一半无云锦。为是秋来转辗多,更有双双泪痕渗。挽香枕,待君寝。
铺翠被,羞杀鸳鸯对。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袂。铺翠被,待君睡……
萧观音的苦闷,委婉曲折,在管弦里诉说自己的心愿……
呼天地兮惨悴,恨古今兮安极。
知吾生兮必死,又焉爱兮旦夕!
缠绵悱恻,如泣如诉,有谁能抚慰萧观音的潸然?
十三
秋霜,浸染了一个凄凉的背影;
春草,渲染了一段悲壮的往事。
一夜寒风,裸露在拐点,把沉沉的心绪冻僵在雪野里。
一朵云霞,游离在苍穹,漠风夜夜哀鸣,演练着天高地远的唱腔。
推开辽上京古城的门扉,把迷失的商队,引领到千年古道上。
敲响凯旋的战鼓,擦拭生锈的刀枪,头盔和铠甲护卫着忠贞和坚强。
抚慰着一帘春梦,体味百转柔肠,沉寂的心灵在荒草摊上低吟浅唱。
寺庙里的青灯,为谁点燃;蠹蠹的木鱼,敲击着谁的心房?
平仄起伏的往事,在为谁诉说灯花烧结的惆怅?
孤独寂寞的手指,触摸栀子花的酮体,漆黑的夜里,便杂糅着一缕馨香。
苦读的书卷,万古沧桑,那渴望的眼神,是否还在书目里一次次瞭望。
喃喃絮语,如开龙寺的住持,撩开香客久闭的心窗。
一束阳光般的温暖,在苦涩的心田里摇曳荡漾。
款款徜徉,漫步在恢弘的殿堂,把思虑的话题,藏掖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官分南北,国制治契丹,汉制待汉人。
每每翻开《杨家将》,一千多年前的宋朝军队,依然在杨家将的麾下,与强大的契丹军队激战沙场。
信手查阅《契丹国志》,泼水祈雨之祭,烧饭致祭骨卜,都在佐证契丹的习俗。
击鞠的月杖,还在击打着飞奔的马球。
印花三彩、刻花三彩、釉斑三彩,辽三彩提升了唐三彩的造型,大漠的胎土,构筑了釉彩的粗犷;
玉器拉丝,绳索和解玉砂,切割着钢铁时代的硬度。
治玉镂雕,管钻打孔,丝弦穿越,拉动着古老工艺的精良。
美轮美奂,那些精湛的技艺,都在注册着契丹的大国工匠。
哦,契丹,镔铁一样的性格,镔铁一样的悲壮!
结 语
马可波罗的游记,书写契丹;
斯拉夫语的名称,仍然称中国为“契丹”。
释迦塔,摇曳千年风雨;
大明塔,镇守千年契丹。
契丹文字尽管失传,契丹衰亡尽管难免,但那恢弘的乐章,依然弹奏着兵强马壮,骁勇善战;依然在壁画上把中国的往事,描绘的色彩斑斓。
哦,历史长河中波涛,回旋翻卷,与土地并肩,契丹在萨满的舞蹈里,守护着草原。
哦,马背上的枭雄,气壮河山!
作家简介:犁夫,原名李富,1963年10月1日出生,内蒙古赤峰人,中共党员。1987年毕业于内蒙古师范大学中文系,文学学士学位,系中外散文诗学会会员、内蒙古作家协会会员,新华社签约摄影师,《赤峰日报》社记者。犁夫1983年开始文学创作,先后在新华社、中新社、《人民日报》《光明日报》等国内外800多家媒体上发表散文、小说、诗歌、报告文学、文学评论等100多万字。
赤峰市巴林左旗李富
编辑:毕永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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