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世间路最新全部章节在线阅读(胭脂味的都市人生)
如果用一种气味来形容自己居住的城市,你会想到什么?
作家简媜的答案是“台北——胭脂味”。她在一本散文集的序言里写道:“台北有一股诡异的胭脂体味,仿佛一块混合各式花精的香膏,无意间掉入发皱的废池塘,慢慢在雨淋日晒中舒放,活起来,云腾腾地蒸出妖雾……故名之为《胭脂盆地》。”
这就是散文集《胭脂盆地》题名的由来。作为大都市,台北自有它的繁华,但简媜更关注繁华背后的无常。她用一种“流幻的笔墨”,将都市生活的断面铺展在人们眼前,一并呈现的,还有许多底层人物的离合悲欢。
(一)对“小人物”的迷恋
简媜说她鲜少着笔于可以见诸报端的大事,而是迷恋常年处于基层的小市民圈。这些小人物也许一生与改造社会的壮举无缘,但他们“任劳任怨地活着”,各有各的酸甜苦辣。简媜便用文字刻下他们的剪影,从细节出发,记录每个人的生命状态。
《阿美跟她的牙刷》是其中最令人难忘的篇章。
开头便是阿美的特写——一个女人弓着背坐在床上,手捧一本大书,“嘟嘟囔囔像在吻字”,眼睛快要贴到纸面上。不光姿势不美,她还伸出小指,“用指尖一行行点顿”,显然读得十分吃力。三行字,让人们看到了一个有点萎靡、有点古怪的女子。更怪的是,她啃的不是什么巨著,而是一本电话簿。
紧接着,文章抛出阿美的第二个怪癖:给身边的物件取名,以获得“机密似的快感”。阿美与她的牙刷最为亲近,所以牙刷也叫阿美。这里,简媜不吝笔墨,描写了阿美刷牙的过程:感受牙刷在齿间的运动,聆听牙刷与齿面摩擦的声响,体会牙刷的辛劳……
阿美想,牙刷任劳任怨,替人刷净牙齿,却得不到一句感谢,着实可怜,就把“阿美”这个名字给了它。简媜没有明写阿美内心的痛苦,而是通过她对牙刷的共情来表现。看着牙刷,阿美“一阵心酸红了眼”,是为牙刷,更是为同病相怜的自己。此时,阿美即是牙刷,牙刷即是阿美,耐人寻味。
第三个怪癖,是给同名的陌生人打电话。这,就是阿美在床上读电话簿的缘由。她搜寻每一个同名同姓的女子;她查看这些女子的地址;她想象别人的生活;她羡慕她们能把名字放在电话簿上,而不像自己,只能登记丈夫的名字。至此,阿美的萎靡、古怪、偏执终于有了解释:丈夫总不着家,她孤独;在洗衣店做工,她辛苦;偌大的都市里,竟寻不到一份寄托,她寂寞……
阿美便是这都市里,一个平凡且痛苦的生命。同为都市居民,有些事情我们感同身受,所以才会为她们的人生遭际揪心;希望她们的故事,能少几分酸辛,多几分温情。
(二)“变形”的都市生活《胭脂盆地》里描述的都市生活往往有些夸张,但细想起来,这难道不是城市生活的真实面貌么?“胭脂”使人迷醉,“盆地”使人受困。人们一边沉缅于灯红酒绿,一边在钢筋水泥森林间挣扎;生活被城市挤压变形,人们却甘心做它的俘虏。此中荒诞,只有夸张的笔法、恣肆的想象才能表现。
简媜就是用这样的笔法来吐槽自己的生活,迎击城市的恶意。堵车时,她立马变身“忍者”,龟缩在车里练气功;厌恶烦人的电话铃,她就把铃声想象成蛙鸣。
嘲讽自己的生活,简媜毫不客气;但写到别人的生活,那种嘲讽的语调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某种沉痛的情绪。《面纸》一文中,她形容女子的衰老“像恶毒的蜘蛛爬到脸上”。极尽夸张,极尽悲凉。
而前面提到的《阿美跟她的牙刷》,也隐含着夸张的笔法。文中的阿美有三个怪癖:读电话簿、给物件取名、给陌生人打电话。这些怪癖背后是一种怎样的心理?
电话簿读起来很无趣,但阿美获取其他读物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连这本电话簿,都是她从“受雇的洗衣店墙角”发现的,她如获至宝。
给牙刷取名很幼稚,但阿美周围没有一个能交心的人,反倒是身边的物件最亲切。
给同名的陌生人打电话,看起来更是不可理喻。但不妨试想,一个人的生活得有多乏味,才会不停地寻找同名者,把自己代入她们的人生?这样的人,又有多么孤独?
偌大的城市里,阿美找不到自己的位置。萎靡的身形、古怪的习惯,正是她被生活摆布的痕迹。文字背后的都市,已逐渐幻化成一个巨大的怪物,将人揉搓挤压,直至变形。
但阿美的遭遇还有更夸张的一笔。那就是当她鼓起勇气拨通另一个“阿美”的号码时,接电话的却是个男人。男人用低沉的嗓音说,阿美过世了,正在做头七。这种情况,任谁都想骂一句“荒唐”。
可是,真正的都市生活,只会更加荒唐。
(三)在虚构与纪实间穿梭虚构与纪实,是台北给简媜的一贯印象。因为城市生活总是充满变数,“日新月异”的背面写着“物是人非”。熟悉的景致、喜爱的建筑、有牵绊的人,可能转眼就消失无踪。于是简媜感叹,置身台北,宛若置身一个“庞大的虚构”,不知何为真实。怀抱着这种感受,简媜将虚构和纪实两种笔法融入了《胭脂盆地》,尤其是写小人物的那些篇章。
《阿美跟她的牙刷》就是一个典型。读完阿美的故事,我们也许会心生疑惑:世界上真有这么一个阿美吗?一个把牙刷当作精神寄托、从电话簿里观看他人生活的女子,真的存在吗?
其实,阿美是否真的存在,并不重要。也许阿美的原型就在作者身边,也许阿美的经历,是由好几个女子的遭遇拼合而成,作者不过是放大了其中的细节……
但无论虚构还是写实,阿美的故事都足以令人深思:她怎会如此孤独?这个故事直指城市居民的孤独,这种孤独感才是作家所要表现的“真实”。
正因文中的阿美显得那么“不真实”,读者才会藉由这一个“阿美”,想到自己身边的“阿美”,想起对面楼那个每天半夜还亮着灯的窗口、电梯里谁的失魂落魄的面容、地铁上某个疲惫的身影……此时,虚构就完成了它的使命。
作为读者,我们亦不会过分计较一篇文章有几分真实,几分虚构。我们更在意的,是字里行间的温度,是字句背后的人类的悲欢。
尽管人类的悲欢有时并不相通,但作家总在努力打破这种隔阂。《胭脂盆地》就是简媜为都市居民开的一扇窗,使人不至在胭脂味的迷雾里窒息。这些文字,让漂泊在城市里的灵魂看见了彼此,交换生命的喜怒哀乐,得一份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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