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每个地方都有铁路（为什么百年东北）

热映电影《长津湖》中，美军悍然炸毁鸭绿江铁路桥；志愿军们为了保家卫国，从全国各地搭乘火车奔赴前线，拼出了山河无恙国家安宁。这一战为了保家卫国，也为了保护当时中国最重要的工业基地——东北。

铁轨上奔腾向前的不仅是火车，也是东北的发展历程。 摄影/罗春晓

东北有多重要？

这里的群山环绕出富饶的马蹄形，有中国最大的平原；这里运出了全国1/3的商品粮，东北就是中国的大粮仓；这里有全国最丰富的森林资源，东北就是新中国的“顶梁柱”；这里蕴藏丰富的煤炭石油，产量一度是全国的“半壁江山”；东北还是中国的“总装备部”，“解放”和“红旗”都从这里开出。

这就是东北，一个曾经不断付出，现在却容易被忽略的区域。

蜿蜒的铁路穿梭于富饶的东北黑土地上。 图/视觉中国

如果，东北是我们的“老大哥”，东北铁路就是“老大哥”身上的钢筋铁骨。

当东北从“沉睡”中被唤醒时，

铁路是左右东北亚地缘竞争的钥匙。

当列强榨取、妄图使东北沉沦时，

铁路是黑土地上万城崛起的坚强领路者。

当新中国成立、百废待兴时，

铁路是为全国“输血”的大动脉。

露天矿场，铁路是主要运输方式。 摄影/苑春光

如果东北“老大哥”是三头六臂的哪吒，那东北铁路就是他脚下的风火轮：在祖国最需要的时候，总能冲到最前边，不计得失，立汗马功勋。

东北铁路就是东北的钢筋铁骨。 摄影/王嵬

铁路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东北这个“聚宝盆”

如果从太空俯瞰，东北的大兴安岭、小兴安岭、完达山、张广才岭、长白山和千山等6座主要山脉紧密相连，在大地上勾勒出一个巨大的“U”形。而揽入怀中的辽河平原、松嫩平原和三江平原，构成了我国最大的东北平原。

东北铁路图佳线，列车从山洞中穿过。 摄影/王嵬

山环水绕，沃野千里，森林茂盛，矿产丰富，东北就是中国的“聚宝盆”。

然而，如此富饶的东北，却长时间被“雪藏”。东北作为清朝的“龙兴之地”，清政府对其实行了近二百年的封禁政策，阻碍了东北的发展。

从战略位置来看，东北位于亚欧大陆的东部、中国的东北角，“间与日俄，屏蔽中原，扼欧亚交通之要”。如此重要的地理位置，让东北成了近代众多列强争夺的焦点，尤以日俄为甚。被“雪藏”的东北，成了被帝国主义列强觊觎的“肥肉”。

东北黑土地就是一座大粮仓，人们正忙着收苞米。 摄影/王宁

清朝时期的地理学者曹廷杰，在《东北边防辑要》中写道：“朔方备乘于中俄交界考据说明，顾其时俄人乘隙窥我东北。”不幸被他言中，在东北修筑铁路，也成了沙俄“窥我东北”的一种手段。后来，日本也通过占领铁路，掠夺东北资源。

19世纪末，沙俄启动了西伯利亚大铁路工程。为了攫取中国东北资源，寻找不冻港，称霸远东，沙俄以“干涉还辽”有功为借口，迫使清政府与其签订《中俄密约》，取得了修建和经营“中东铁路”的特权。

兴安岭露天螺旋展线。 展线是铁路为了翻山越岭而修建的盘旋环绕路段。 摄影/王嵬

“中东铁路”主线从满洲里入境，绥芬河出境，横穿东北腹地；支线从哈尔滨向南，横穿吉林、辽宁，直达旅顺不冻港。

铁路的建设，一面是列强军事布局和掠夺东北资源的需要，而另一方面也加速了东北城市的发展，加速了东北近代化进程。

“中东铁路”进出沙俄的两大口岸满洲里、绥芬河，曾经只是清兵的据点和村庄。铁路修建之后，满洲里作为由俄入境的首站，迅速发展成为商品贸易中心，成为东北地区最主要的边境城市之一。绥芬河引来各国商旅，店铺、工厂纷纷设立，学校、医院、电报、电话应有尽有，彼时的绥芬河“己成为东部文明中心”。

满洲里是中国最大的陆路口岸， 承担着中俄贸易65%以上的陆路运输任务。 摄影/lrmax

越来越多的新城镇涌现，铁路正在改变东北。

铁路像一位“魔术师”，变出了东北城市群

因为被“雪藏”，近代以前东北城市数量极少：1875年，147万平方公里的东北只有十几个城市。而当东北铁路初具规模后，沿着铁路线，一大批新兴城市平地而起，甚至深入到原本少有人烟的地区。

铁路逐渐成了带动东北城市发展的重要力量。 摄影/赵斌

铁路成了东北城市化进程的加速器。人口在万人以上的东北城市，从1907年的37个，增长到1930年的75个之多。因路而兴、因工而兴、因矿而兴、因商而兴、因港而兴的城市大量出现，但无论因啥而兴，铁路都是这些城市兴起不可或缺的因子。

扎赉诺尔露天矿，浓烟滚滚，火车轰鸣。 摄影/王嵬

从“田家烧锅”等几座小市集，到东北亚大都会，哈尔滨的崛起正是铁路影响东北最显著的一个缩影。

“中东铁路”的走向呈T形结构，交汇点正在今天的哈尔滨。因为铁路交通的便利，五湖四海的移民、现代工商业、现代文明……沿着铁路蜂拥而入：他们像变戏法一般，将“小市集”变成“大都会”。

哈尔滨夜景灯火阑珊，俨然一座东北亚大都会。 图/视觉中国

短短十余年间，啤酒厂、卷烟厂、电影院、马戏团、圣索菲亚大教堂、中央大街等纷纷建立，哈尔滨一鸣惊人，成了当时东北亚地区的中心城市之一，铸就了“黄金哈埠”的辉煌。

圣索菲亚大教堂，目前是哈尔滨地标之一。 图/视觉中国

铁路对哈尔滨的影响有多深？

“中东铁路”决定了哈尔滨4个区的基本格局：“老哈尔滨”（今香坊区核心）是最初成型的城区，最早的哈尔滨火车站就是这里的香坊站；“埠头区”（今道里区核心）建设了服务于铁路的工厂和商品交易市场，成为工商业区；“新市街”（今南岗区核心）以铁路行政办公和铁路职工住宅为主，是铁路建设管理区域，中东铁路管理局大楼建于此；“傅家甸”（今道外区核心）因聚集了大量劳工和难民，是当时的城市贫民区。

哈尔滨是因铁路而生的城市，市内铁道四通八达。 摄影/赵斌

如今哈尔滨人口中的老江桥，就是1901年完工的松花江滨洲铁路桥，留下了一代代哈尔滨人的脚印。世界名校哈尔滨工业大学，前身是1920 年设立的哈尔滨中俄工业学校，培养铁路工程师便是学校建立的目的之一。

滨州铁路桥，在2014年停用，变成一座专供步行的观光桥。 摄影/全思明

和哈尔滨相似，大连、长春、沈阳等东北大城市的发展都有东北铁路的助力，而更多散落于东北大地上如繁星般的中小城镇，更是和铁路成了“命运共同体”，尤以满洲里-哈尔滨-绥芬河沿线显著。

一个火车站的设立，也许就长成了一个镇，甚至一座城。仍在使用的昂昂溪站、香坊站、一面坡站、苇河站、横道河子站、下城子站……都是百年老站；而在满洲里、博克图、扎兰屯、富拉尔基、海林、绥芬河等同样因路而兴的小城镇，火车站已非原装，但名字中还有曾经的印记。它们是车站，它们也曾经是城镇的中心。

横道河子机车库，像一把巨大的扇子。 摄影/王嵬

这些因“站”而兴的城镇中，最具代表的也许是张广才岭东麓的横道河子。

筑路之初，为了攻克铁路翻越张广才岭的技术难题，大批沙俄技术专家和工程人员云集此地；蒸汽机车时代列车翻越高山要摘挂补机，小镇又成了机务段驻地。今天的横道河子依旧弥漫着浓郁的俄罗斯风情，百年老站、东正教堂、俄式木屋和砖房排列街旁，扇形的横道河子蒸汽机车库，更是全球同类工业遗产的佼佼者。

上图：中国最东火车站，抚远站； 中图：中国最北火车客运站，漠河站； 下图：中国最北火车站，月牙湖站。 rmax

中国的有识之士也在积极地擘画蓝图，成功建设了奉海、沈海、呼海等多条爱国铁路。吉林西站正是中国人自主经营东北铁路的一个象征——这座整体建筑风格呈哥特式的老车站，中式元素点缀其间，设计者就有梁思成和林徽因。

建国前，东北的铁路通车里程占全国总长度的一半以上，是中国铁路最集中的地方，这里也诞生了中国铁路的众多传奇。

旅顺站，仿佛时间定格，成了那个时代的见证。 摄影/王嵬

旅顺火车站曾于1902年发出了中国第一趟国际列车，通往圣彼得堡；1934年，往返于大连和长春之间的“亚细亚”号列车，曾跑出当时世界最高运营速度130公里/小时；辖控辽西走廊的小镇沟帮子，通过京奉铁路上的火车站，将特产沟帮子熏鸡传到远方，成为了铁路“四大名鸡”之首。

“闯关东”移民更是沿着基本成型的东北铁路网，深入到了白山黑水的腹地，和铁路一起，重塑东北，建设东北城市群。

铁路像条条输血的大“动脉”，为新中国发展竭尽全力

密集、发达的铁路网络, 就是东北成为当时我国城市化水平最高地区的因素之一。东北铁路就是东北重工业高速发展的钢铁基础。

密集的铁路网络是东北快速发展的基础之一。 摄影/罗靖峰

T字型的“中东铁路”是东北铁路网最初的骨架，而后延展出密集的支线，像毛细血管一样，穿梭于各个产粮区、煤矿、铁矿、林业等资源丰富的地区，成为新中国发展的大“动脉”。

抗美援朝后，中国集中精力进行工业化建设。“一五计划”的156个项目中，有56个就定址东北，它们大多沿着铁路分布。

50年代初，进口大型工业设备换装运输。 摄影/苑春光

东北生产出了新中国第一台火车头，生产出第一只晶体管，生产出第一辆汽车，生产出第一台超高压变电器，生产出第一根尼龙绳。东北是中国工业的“孵化器”，铁路就是这些工业产品运往全国的主要方式之一。

1978年，养护铁路线；1970年，松花江桥架桥 1978年，春运场景；1981年，司机在风雪列车中用餐 摄影/邹毅

前段日子，东北缺煤限电的新闻还记忆犹新，曾几何时，煤炭输出的头把交椅还不是山西内蒙，而是东北：“一五”期间的东北煤炭产量占全国四分之一之上。抚顺、双鸭山等地的矿区铁路繁忙一时，载满煤炭的火车驶向全国各地，东北就是新中国发展的助燃剂。

东北铁路是资源运输的主力，煤炭就是重要一种。摄影/王嵬

当东北铁路萨尔图站旁发现了大油田后，萨尔图也拥有了大庆的新名字。大庆油田占据当时国产原油的“半壁江山”，而铁路就是石油外运的主要途径。

开发“北大荒”的运动轰轰烈烈，铁路承担起运输物资和相关人员的重任。当农垦铁路向东修到完达山南麓，时任农垦部部长的王震，为终点站起好了东方红站的名字，寓意着美好的曙光和希望。

煤矿工人们在忙着检修火车。 摄影/王嵬

完达山北麓的三江平原，这里的福前铁路行进在一片又一片的开阔农场之间，同样是为了农垦区粮食外运而建；沿途一座座车站，拥有红兴隆、新友谊、向阳川、建三江、志四方、换新天、前进镇之类的名字，烙印着鲜明的时代特色。东北就是中国的大粮仓，而铁路就是长在粮仓下的“脚”。

福前线穿行于大片的农田之中。 摄影/王嵬

煤炭、石油和粮食之外，更让人一眼沉沦的是东北一望无际的林海。东北是中国森林面积最大，重点林区最集中的地方。为了开发森林资源，一条条林区铁路相继修筑。由富西、牙林、朝乌、伊加、博林等多条线路，构成了大兴安岭林区丰富的铁路网。

富西线穿行于森林之中，秋季景色迷人。 摄影/王嵬

也许，在轰鸣的火车之下，东北木材做了枕木；在朗朗的读书声中，东北木材做了课桌；在家家户户的房屋里，东北木材做了地板、门窗、桌椅、房梁。东北曾一度为全国提供半数之上的原木资源，东北就是新中国的顶梁柱。

寂寥的兴安岭林，会被声声火车汽笛惊醒。 摄影/姚金辉

大兴安岭是迷人的，穿梭在大兴安岭中的铁路是有情的。从齐齐哈尔到古莲的列车，因为83个停靠站数量名列全国之首，还被称作“大兴安岭的铁路公交”。“站站停”的一些停靠点，会为了周围几户人家而保留，这是中国铁路人“一个都不能少”的守候。

兢兢业业的铁路人，让钢筋铁骨的东北铁路更有温度。 摄影/罗春晓

随着东北林业向绿色生态转型，林区铁路也迎来了新的变化。一些支线悄然停运，一些线路成了当地人的通勤线，有些成了铁路建设的“珍藏标本”。

许多老式机车，在东北仍能看见。 摄影/王嵬

莫尔道嘎和满归，凭借着和新疆喀纳斯类似的泰加林景色，已是名声鹊起的火车风景胜地；博林线的石门子站外，更有坡度达42.5‰的“中国铁路第一坡”和人字形折返线，这是铁路爱好者心头永恒的经典线路。

林区铁路的车窗外，是落叶松、樟子松、白桦、山杨、红松在交相呼应……不同季节泛起不同色彩的林涛，东北的林区铁路，成了中国铁路最美的风景线之一。

金秋的东北五彩斑斓，火车就是一列列观光车。 摄影/罗春晓

虽然中国首条营业性铁路——吴淞铁路，中国首条自办铁路——唐胥铁路，都不在东北，但在相当长时间内，东北都是中国铁路最密集的地方，铁路左右了东北发展的百年命运。

2012年，世界上首条高寒地区运营的高铁线路——哈大高铁开始运营。随后几年，哈齐高铁、沈丹高铁、长珲城际、丹大快铁、长白乌快铁、哈佳快铁、哈牡高铁也相继投入使用。

东北高铁线路网络示意图（图注为高铁停靠的部分城镇） 制图/孙璐

而就在今年，京哈高铁京沈段全线通车，牡佳高铁和敦白高铁也计划通车，将继续完善东北的高铁网络。

高铁正在改变东北速度。 摄影/王嵬

秦沈客专是中国高铁建设的“试验田”，而与之平行的沈山铁路正是昔日的京奉铁路，“闯关东”的移民曾在那里扒上了蒸汽火车，滚滚车轮奔腾向前，一声鸣笛惊醒，倏然已过百年。

百年间，变的是越来越快的东北铁路速度，不变的是东北铁路之于东北乃至全国发展的重要价值。

火车在前进，东北也在前进。 摄影/王嵬

白山黑水之间的铁路传奇，还在继续。

文 | treetree

图片编辑 | 吴学文

地图编辑 | 孙璐

设计 | may

封图 | 罗靖峰

参考资料

《铁路发展与近代东北城市化研究》宫雯雯

《中国国家地理》东北专辑

本文系【地道风物】原创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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