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狄仁杰3黑衣天王内奸(神探狄仁杰3之黑衣社破伪诈副将道真情)
第十五章 破伪诈副将道真情
狄仁杰一行推门进屋,廖文清心中暗惊,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目光盯着面前的蒙面人。蒙面人拉下脸上的黑布——竟是狄春!
廖文清浑身一软,瘫坐在榻上。
院子里潜伏待命的千牛卫一拥而入,将西厢房包围,狄公、曾泰缓缓走进里间。
到了此时,曾泰还是不太相信发生在眼前的事情,他几步走到榻前指着廖文清道:“你,你,真的是你?你是内奸?”
廖文清双唇颤抖着,泪水夺眶而出,他羞惭地低下了头。
狄公走上前来,冷冷地道:“怎么样,廖副将?现在该说实话了吧。”
廖文清抬起头来:“大人,我,我……”
狄公道:“好吧,我就给你开个头儿。你是黑衣社隐伏在解运大军之中的内奸,隶属于大护法王蔷。就是你将解运大军出发时刻及到达凉州大漠的时间提前通告了黑衣社,并暗匿军中以为内应。你故意将为大军储备饮水的后军放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当地动发生,强风袭来之时,储水后军首当其冲,损失惨重。我说的不错吧?”
廖文清满面泪痕,点了点头:“是的。”
狄公道:“待地动过去之后,大军失去了饮水,更糟糕的是连官道也被强风掩埋,房哲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命令大军顶着烈日勉强前进,而为大军带路的人正是你!你将大军带进了黑衣社的预定袭击地点,就在大军疲渴交加之时,那些伪装成神仙的黑衣社歹人们出现了……”
廖文清抬起头来道:“大人,我自己说吧。”
狄公点了点头道:“说吧。”
廖文清点点头,缓缓说出了当时大漠劫饷的真相……
当所谓的黑衣天神出现在大漠中时,房哲非常紧张。猛地,混乱中有人喊道:“是黑衣天神!”房哲的眼中带着疑惑,手缓缓拔起插在沙地中的佩刀。一旁的廖文清看了他一眼道:“将军,这些人飘行而来,难道真是黑衣天神?”
房哲低声问道:“黑衣天神是什么?”
廖文清解释道:“当地老百姓传说,附近有个‘黑暗之山’,山里住着一群黑衣天神。这些天神专管大漠中的一切,从风云气象到行路商旅的生死安危。难道咱们今天真的碰到了?”
房哲深深地吸了口气,抬眼向前望去。黑袍人渐渐飘近。
房哲拔出腰刀,一旁的廖文清轻声道:“将军,如果真的是黑衣天神,抵抗也是没用的。”
房哲猛地回过头,双目直视廖文清。廖文清道:“不如静观其变。”
房哲犹豫了。黑袍人已越飘越近。
房哲猛然举起掌中刀,一声断喝:“准备应战!”
众军迅速排成战斗队形,无声地向两翼展开,将数百辆装载饷银的马车围在了中央。忽然,前面的军卒喊道:“将军,他们拿着水和食物!”
房哲定睛看去,果然,黑袍人的手中端着巨大的银制器皿,看样子像是水罐,后面的人手中端着银制托盘,上面似乎放着水果和食物。
房哲愣住了,看了一眼身旁的廖文清。
廖文清轻声道:“看来他们没有恶意。”
房哲没有说话。
只见黑袍人双脚离地,轻盈灵动,宛如飞行在沙丘之上,转眼间便已经到了近前。
房哲手中的刀动了动,身旁的廖文清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将军,黑衣天神惹不得呀。您看,他们驭风而行,脚不沾地,不是神仙是什么!”
房哲的手微微颤抖。
廖文清又道:“将军,一旦惹怒了天神,咱们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房哲犹豫了。
转瞬间,黑袍人已到众军面前。领头者将手中的银罐微微一倾,里面的清水“刷”的一声撒落在干涸的沙地上。
众军发出一阵欢呼。房哲松了口气,将腰刀插回鞘内。
廖文清也松了口气。
廖文清长叹一声道:“藏在水里的毒药名叫‘欢乐笑’,是黑衣社经多年研制而成的奇毒,它无色无味,难以辨别。人服用之后,极其兴奋,狂呼高唱,不能自己,但只要停下来,药毒便浸入肌里致人死命。”
曾泰长叹道:“当时大漠之中的情形我是亲眼见到的。三千军士不到半个时辰便力竭吐血而亡,其状真是惨不忍睹啊。”
廖文清双手捂脸轻轻啜泣着,泪水顺着指缝淌了下来。
狄公强压下怒火道:“为了一个歹毒的计划,为了一己之私,为了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竟置数千生命于不顾,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廖文清哭出声来:“大人,当时,我亲眼看着众军喝下了毒水,我心里,我心里……”他痛哭失声。
狄公轻轻摇了摇头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当时,你良心发现,提醒房哲水中有毒,然而,房哲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身旁的黑衣社歹徒刺伤,而你,自然成了黑衣社的叛徒。”
廖文清惊呆了:“大人,这些你、你怎么会知道?”
狄公笑了笑道:“推断。”
廖文清愣住了:“推断?”
狄公道:“好了,你还是继续说吧。”
廖文清点了点头道:“眼见众军喝水后并无异状,房将军渐渐失去了戒心……”
军士们喝完了水,又唱又跳,兴奋不已。
房哲长长地出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对身旁的廖文清道:“想不到我们身陷绝境,竟峰回路转,蒙神祇搭救,真可说得上是天道浩然,神迹昭彰啊!”
廖文清勉强笑道:“是,是啊……”
话音未落,为首的黑袍人托着银罐和水碗飘行而来,停在了房哲和廖文清面前。黑袍人手中的银罐一倾,倒了一碗水递给房哲。
房哲双手合十道:“多谢天神搭救,房哲铭感五内,没齿不忘,待到达凉州之后,末将定具表朝廷为黑衣天神树碑立庙,光大神德!”
黑袍人微微点了点头,将水碗递了过来。
一旁的廖文清双唇颤抖着。他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房哲接过水碗,凑到口边。
猛地,廖文清一声高喊:“房将军,水里有毒!”
房哲猛吃一惊转过头来,水碗“嘭”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面前的黑袍人闪电般拔出腰间的长剑,狠狠地刺向房哲胸前,可怜房哲毫无准备长剑直刺入胸。
房哲的身体不停地摇晃着,眼中带着万般疑惑,望向了廖文清。
廖文清泪流满面,轻声道:“房将军,是我,是我害了大军……”
房哲的嘴动了动。黑袍人猛地拔出长剑,房哲的身体重重地跌倒在沙地上。
“扑通”一声,廖文清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黑袍人摘下了青铜面具,正是震位大护法小娟,她的目光冷冷地望着廖文清。
廖文清抬起一双泪眼。
小娟轻轻“哼”了一声道:“身为黑衣社护法,竟然如此脆弱,在关键时刻感情用事,叛卖组织,险些使计划功败垂成。廖文清,你该当何罪?”
廖文清浑身一颤:“大护法,我……”
小娟冷冷地道:“好了,不用解释了!来人,将他押回古堡交与坤位大护法处置!”身后,几名黑衣护法一拥而上,将廖文清捆绑着带回了荒山古堡,押到大护法王蔷跟前。王蔷当即下令将廖文清处死。
三名黑衣护法押解着廖文清来到了荒山中的一块空地。一人道:“好了,就在这儿吧。”众人停住了脚步。黑衣护法一声厉喝:“跪下!”廖文清含泪缓缓跪在了地上,黑衣护法举起掌中长剑狠狠刺向了廖文清的前胸。
就在剑尖将要刺入前胸的一瞬间,廖文清的身体微微向左一转,避开了心脏部位,长剑带着锋锐的哨声刺进了他的胸前。廖文清的身体晃动着。黑衣护法拔出长剑,廖文清重重地摔在地上。三名黑衣护法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廖文清静静地趴伏在地,鲜血染红了周围的山石。
廖文清道:“当时生死攸关,我看出那个行刑的黑衣护法会刺我的心脏,于是我提前转身,就这样救了自己一命。”
狄公点头道:“是这样。”
一旁的曾泰道:“恩师,房哲果然是冤枉的。”
狄公点了点头,问廖文清道:“那么,后来呢?”
廖文清道:“后来,山中下起了大雨,我挣扎着在雨中奔跑,不久便失去了知觉。万幸此时遇见了您,文清才保住了性命。”
狄公想了想道:“你刚刚说起,大漠劫饷的首领叫做震位大护法?”
廖文清点了点头道:“正是。她是黑衣社八大护法之一。”
狄公问:“是个女子?”
廖文清道:“是的。大人可能有所不知:黑衣社的八位大护法除王蔷一人外,其余七人都是女子。”
狄公双眉一扬,有些吃惊:“哦?”
廖文清道:“她们平时以面具遮脸,不露形容,震位大护法的真面目我也是第一次看到。”
狄公点了点头道:“那么,黑衣大神是男是女?”
廖文清摇了摇头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大神。听社中人说,只有八位大护法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狄公又点了点头道:“是这样。那么,归义伯王锴在黑衣社中是什么职位?”
廖文清愣住了:“王锴?”
一旁的曾泰补充道:“就是大护法王蔷的哥哥。”
廖文清茫然地摇了摇头道:“从没听说过。”
狄公没有说话,目光望向了曾泰,曾泰眉头紧锁,静静地思考着。
廖文清不解道:“大人,您是怎么知道我是黑衣社成员的?”
狄公道:“首先,你出现的地方非常可疑。我们是在距离荒山古堡约三十多里的峡谷之中救起了你,而解运大军则是在离此将近三百里地的大漠之中遇到袭击。如果说你是在大漠里与劫饷的黑衣社歹人搏斗之后身负重伤逃出生天,那么,你为什么不奔到凉州向官府报告,而要穿过凉州城到荒山之中呢?
“今天你苏醒之后,对我说起,你在大漠中发现了黑衣社的阴谋,被内奸房哲抓捕后发送到古堡之中。这就更可疑了!首先,房哲将你抓住之后,为什么不逼迫你服下毒水,与三千解运大军一起死在沙漠中,却要多此一举地将你带到荒山古堡,再行灭口之举?”
曾泰道:“不错,不错。这一点确实难以令人信服。”
“第二,作为隐藏在大军之中的内奸房哲在劫饷行动结束后,为什么不随同黑衣社的歹人离开,却要假装身负重伤留在现场?如果说他留下是为了在苏醒之后编造一个黑衣大神劫夺饷银的神奇故事,将案件引向冥冥之中,这还有情可原,然而,房哲的行动线路却恰恰相反,在刺史府中,他明明已经醒来却假意昏迷,几次三番暗中潜入你养伤的西厢房中。”
廖文清吃惊地道:“怎么,房将军曾到西厢房中找我?”
狄公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当时,元芳和小桃认为他是刺客,我也曾一度这样认为。然而,随着我们跟踪王氏兄弟和房哲在古堡找到饷银,随着我们查抄伯府搜查房哲的房间,我渐渐得出了一个结论:当初的推断是错误的,房哲并不是内奸。”
曾泰问道:“恩师,那么房哲为什么要几次三番潜入西厢房?又为什逃出刺史府去找王氏兄弟呢?”
狄公道:“作为解运大军的主帅,丢失饷银,其责之大,不言而喻。就算是圣上宽恩,免去房哲死罪,他也要锒铛入狱,永世不见天日。因此,他不是不想醒,而是不敢醒。”
曾泰愣住了:“不敢醒?”
狄公点了点头道:“一旦他苏醒,便会立刻被押回神都,交三法司处置,他就再也没有争辩的机会了。我想,当时房哲实在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于是就能拖一天是一天,只要他还在重伤昏迷,朝廷便不致将其押回神都交付三司。然而,当我来到之后,他在假意昏迷中听到我们在荒山中救了一个重伤的军官时,一切都改变了。他夜探西厢房,想看一看这个军官是不是出卖他的廖文清。果然,这一点得到了证实,于是,他第二次潜入西厢房,想要从廖文清口中问出饷银的下落,将功折罪。”
曾泰恍然道:“啊,原来是这样。”
狄公接着道:“我二探古堡回城后,小桃向我详细地叙述了当时的情况。她说在屋外听到有人嘶哑着嗓子低低地吼叫,其实这应该是房哲在焦急地逼问饷银的下落,而小桃把他当作了刺客。这就是所谓刺杀廖文清的真实情况。”
“是这样。”
“当房哲发现我们已经开始怀疑他时,他便连夜逃出刺史府,去找他的好朋友王锴。”
“王锴是房哲的好朋友?”曾泰惊讶地问。
“目前这二人失踪,我们并无真凭实据,只能做出唯一合理性的推断,房哲是凉州人,王锴也世居凉州,他们很有可能是旧相识。”
“有道理。那么,他找王锴的目的又是什么呢?”曾泰接着问道。
“当然是为了请王锴帮忙,夺回饷银。”
“您的意思是,王锴也不是黑衣社的成员?!”曾泰吃惊不小。
“这一点目前还不能肯定。即使王锴是黑衣社的成员,房哲也并不知道。否则,他绝不会前去找他商议对策。”
曾泰惊诧地点了点头。
狄公面向曾泰道:“今晨,我们搜查房哲在归义伯府的房间,发现那里面空空如也。府中的管家言讲,就是换洗衣物也都是王锴提供的,这你还记得吧?”
曾泰点了点头道:“是。我记得。”
狄公忆道:“当时,我就觉得很奇怪。如果房哲真是黑衣社成员,即使暂时住在归义伯府中,怎么会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这一点太不合常理了。而且黑衣社歹徒有统一的着装,那就是黑袍和青铜面具,可在房哲的屋中却什么都没有发现。这令我确信,房哲绝不是黑衣社的成员。此时,我感到大漠劫饷的真相并不是我们以前想象的那样,同时,我想到了廖文清。”
廖文清长叹了一声道:“大人,您是我所见过最精细、最聪明的人了。”
狄公扫了廖文清一眼,继续道:“回到刺史府后,狄春、小桃告诉我,有刺客前来刺杀廖文清,当时曾泰提出了一个问题:黑衣社的人为什么要来刺杀廖文清?如果在房哲的身份暴露之前,他们派人前来刺杀,这是有道理的,因为,他们害怕一旦廖文清醒来说出真相,房哲内奸的身份就会暴露。可现在呢,房哲的身份已露,他们还有什么必要冒这种风险呢?
“当时,曾泰已经察觉到了,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太合理。而我已经渐渐地确定,那个隐藏于解运大军之中的内奸,不是房哲,而是廖文清。黑衣社之所以会派人前来暗杀,就是怕一旦廖文清说出真情,房哲的冤屈就会被洗清,这样,他们利用房哲内奸的身份精心策划的一场引我们找到饷银的计划便会暴露。”
曾泰大惊:“什么?恩师,是黑衣社故意要引我们找到饷银?”
狄公反问道:“如果不是这样,王蔷身为黑衣社的大护法为什么要引领房哲这个敌人前赴荒山古堡,让他见到饷银?”
曾泰张口结舌地道:“为什么?”
狄公解释道:“因为黑衣社知道,我们一直在盯着归义伯府,一直在盯着房哲,只要他有动静,我们立刻就会顺藤摸瓜,跟踪追击。事情果然不出他们所料,王氏兄弟带房哲前去荒山古堡,我们随后跟上,在那里找到了饷银,而这恰恰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曾泰傻了,半晌才道:“可,可他们这么做是为什么?”
狄公道:“问得好。这一点现在仍然是个谜团。这就是今天在大校场,我为什么说将要有大事发生的原因。”
曾泰心中暗惊,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狄公道:“下午廖文清醒来,一番说辞漏洞百出,我确定他一定在撒谎,原因当然是害怕道出实情自己罪责难逃。于是入夜以后,我暗命狄春假扮刺客,巧使诈术,终于逼他自己说出了真情。”
廖文清长叹一声道:“真是防不胜防啊!我以为自己的一番说辞已经天衣无缝,谁料想……大人,廖文清两世为人,深知自己罪孽深重,只求速死!”
狄公长叹一声道:“你出卖了自己的同袍,令三千大军横死大漠,换来的是什么?是一场杀身之祸!”
廖文清低声掩面而泣。
狄公道:“所幸你良知未泯,天理昭彰,碰到了我们,将你救下,这才幸免于难。你活下来了,可是,你想到过没有,那些在大漠中无辜死难的军士,他们的家人会做何感想?”
廖文清痛哭失声:“大人,您别再说了,我,我……”
狄公长叹一声道:“好了,而今你重伤初愈,还是好好休息吧。廖文清,我只告诉你一句话,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再好好想一想,也许,我们今日的谈话你还漏掉了什么细节。也许,对于我来说那恰恰是最重要的。”
廖文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狄公目光炯炯,注视着他。
归义伯府大门前贴着印有钦差大印的封条,两名军士守卫着。
伯府内所有的厅堂房舍都黑着灯,正堂大门紧闭。在狄公发现盾牌暗门找到书和地图的那间暗室中,书柜中的所有书籍都已被钦差卫队搬走,屋中空空荡荡的。
“吱呀”一声轻响侧面的一排书柜缓缓打开了,火光闪亮,三个黑衣社大护法举着火摺快步走进书房之中。
小娟轻声道:“网道的位置应该在后堂之下。”
其余两位护法点了点头,三人启动书房大门的开关走了出去。
三人前脚出门,李元芳后脚跟到,他蹑足潜踪屏住呼吸跟随着三个护法走出书房。
正堂大门打开了一条缝隙,三个大护法飞快地掩了出来,来到后堂门前,轻轻推开堂门走了进去。李元芳紧随其后来到窗下,点破窗纸向里面看去。只见三人来到后山墙前,小娟晃亮火摺,伸手在墙上按了一下,墙壁上弹起一座暗门,三人快步走了进去。李元芳一个箭步来到门前,侧身挤入,奔到后山墙下快步走进暗门。
这里正是当初关押狄春三人的监房。李元芳沿台阶缓缓向下走去,转过一个弯,前面传来“咣铛”一声,李元芳探头望去,只见三个护法站在一扇铁门前,小娟扳动开关,打开了囚室的铁门,三人走了进去。
李元芳快步掩到铁门前,向里面望去。囚室内,小娟高举火摺四下照着,囚室内空空如也。她缓缓走到正面墙壁前,将火摺交给坤位大护法,回手从自己腰间拔出长剑,对准墙壁狠狠地刺了过去。只听“喀”地一声大响长剑竟然没入了墙内。
门外的李元芳暗吃一惊。
只见小娟双臂使力,左右一晃,墙壁上的灰粉登时一片片掉落,露出了里面一道灰砖砌成的墙壁。
小娟拔出长剑,对着灰砖墙连刺几下,不一会儿墙体便松动了。三个护法一齐动手将灰砖一块块拆下放在一旁,转眼间,墙面上便出现了一个大黑洞,三个护法纵身跳进黑洞,走向洞内。
李元芳看着三人渐去渐远,不见了踪迹,赶忙来到黑洞前,晃亮火摺向里面照去。哪里是什么黑洞,原来是一条宽阔的隧道。李元芳倒吸了一口凉气。
长条桌案上摆放着梅香临死前留下的腰带、藏于牛皮套筒当中的伯府地图还有那本《黑衣大护法查理年纪》。书翻开着,一幅插图赫然映入眼帘,那是一只类似蝙蝠的动物,与普通蝙蝠不同的是,它的体形很小,而且嘴部长着一根长长的尖刺。
图旁的注释上写道:“红蝙蝠原产于天竺南部塔尔沙漠之中,北齐建隋中叶,由天竺僧鸠那卡什带入中原。其物嗜血,夜间出动,常以尖刺致人麻痹,后吸人脑髓,歹毒之极,时人谓之‘死亡之神’。”
狄公坐在书案前静静地思索着,良久,他喃喃地道:“天竺,红蝙蝠,死亡之神!”猛地,他的眼睛亮了,赶忙拿起书向后翻去,奇怪的是,后面的几页被人撕掉了。狄公看着书中的残页静静地思索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
门声轻响,曾泰端茶走进堂中,见狄公正在沉思,他轻轻放下茶杯转身离去。
“曾泰。”狄公叫住了他。
曾泰赶忙走到书案前:“恩师。”他向书案上看了看,问道:“恩师,从这本书中是不是查到了一些端倪?”
狄公点了点头,拿起书,翻到红蝙蝠插图那一页,递了过去:“你看看这个。”
曾泰赶忙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吃惊地抬起头:“死亡之神?”
狄公点点头:“书上说,北齐建隋中叶,有一个天竺僧人将一种可怕的动物带进了中原,此物名叫红蝙蝠,夜间出动觅食,专门吸食人血和脑髓,时人称之为‘死亡之神’。”
曾泰倒吸一口凉气:“红蝙蝠,死亡之神……”
狄公道:“我可以断定,那些在荒山古堡和洪家堡中杀人于无形的神秘之物,就是这个红蝙蝠。”
曾泰有些不敢相信:“恩师,那些神秘之物难道真的会是图上画的红蝙蝠?”
狄公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道:“这里面有两个契合点:第一,书中记载,此物原产于天竺,并由天竺人带进内地,而我们日前搜查天竺客商居住的平阳驿站时,恰恰发现了神秘之物的踪迹,我想这绝不是巧合。第二,从书中所绘红蝙蝠的图形来看,此物嘴吻部长着一条长长的尖刺,为的是吸人鲜血和脑髓。而我们在古堡和洪家堡命案现场发现的死者,身上毫无伤口,且面容栩栩如生,这就说明,他们死前毫无察觉,这种状况正符合书中描述红蝙蝠袭击人时的特征。它们先以尖刺刺入人的头部,而后从尖刺中放出唾液,致使被袭之人麻痹,最后再吸食鲜血和脑髓。这样,被它杀死的人是死在麻痹之中的,因此毫无痛苦,这才使他们的面容栩栩如生。而且,死者身上肯定是有伤口的,应该就是红蝙蝠的尖刺所留,然伤口微小,又藏在死者的头发之中,所以我们没有发现。”
曾泰看着手中的插图和旁注,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狄公道:“你再看看后面。”
曾泰赶忙往后翻页,抬起头吃惊地道:“这几页被人撕去了!”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道:“是谁撕下了后面最关键的几页?是王锴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话音未落,堂门“砰”地一声打开了,狄春冲了进来:“老爷!”
狄公抬起头来:“怎么了,狄春?”
狄春兴奋地道:“您看谁回来了?”
狄公一愣。脚步声响,一个人从外面快步走了进来。
狄公和曾泰惊喜地叫道:“元芳,你回来了!”
李元芳赶上两步,躬身施礼道:“大人,我回来了。”
狄公赶忙离座将他扶起:“快说说,几日跟查下来,有什么收获?”
李元芳笑道:“收获颇丰。”
狄公喜上眉梢:“哦?”
深夜,紫运街上一片寂静,各家客栈的灯笼在微风中摇曳着。位于街道正中的鸿运客栈的灯笼最大也最显眼。
大通铺上,几个王家堡的村民酣睡着,月光透过窗纸洒落进来。忽然,一个村民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紧接着喉头发出咯咯巨响,他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双手捂住腹部,大声呻吟起来。
周围的人被他惊醒,大家纷纷坐起身,一人问道:“老三,怎么了?”
老三的脸因疼痛扭曲变形,他紧捂着腹部哀声道:“哎,哎呀,疼死我了……”
大家赶忙围了过来,先前问话那人道:“老三,你肚子疼啊?”
老三点了点头,脸已涨得发紫。
另一人道:“是不是晚上吃坏东西了?”
猛地,老三发出一声大叫,身体竟凭空弹了起来,重重跌在床上。
周围人吓得赶忙按住了他:“老三,老三……”
忽然,一人惊叫道:“哎,你们看他的肚子!”
众人的目光望向了老三的腹部,只见他的腹部鼓起了一个小块,而且,那小块还在飞快地蠕动着。
众人傻了眼:“这,这是怎么回事?快,快去叫人!”
话音未落,只听“扑”地一声响老三的腹部竟然迸裂开来,登时脓血飞溅。
周围的人发出一片惊叫。
紧接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伤口脓血之中伸出了一根长长的尖刺,一团小小的黑影慢慢爬了出来。
村民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屋中一时无声,弥散着恐怖惊悸的气息。
只见那团小黑影抖了抖身上的脓血,“嚓”地一声轻响,竟然展翅飞起。
一个村民醒过味儿来,高声喊叫道:“妖怪,有妖怪!”喊声中,已有几个反应快的村民夺门而逃。说时迟,那时快,空中的“妖怪”闪电般扑向了奔到门口的村民,尖刺飞快地插入了他的脑部,那人的身体立时软倒在地。
其余人已被眼前的情景吓得魂不附体,惊呼着朝门前冲去。可就在此时,剩下的几人由惊呼转变为哀号,顷刻之间,一个个身体滚翻在地,不停地抽搐着。随着叫喊声渐渐衰弱,村民们的胸部、腹部一一爆裂,一只只“妖怪”从他们的体内钻出,展翅腾起在空中。
另外一间客房同样住着被震位大护法带来的王家堡的村民,当然,这里也发生着同样的事情。村民们滚地哀号,厉声尖叫,景象极端恐怖。随着呼喊声渐弱,村民们的身体中发生了异变,一个个肿块爆裂开来,“死亡之神”在血光中腾空飞起。
店老板带着几个伙计举着油灯跑了出来。
店老板望着出事的客房方向问道:“怎么回事?”
一个伙计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啊,刚刚听到那边两间房里大呼小叫,这会儿又没声了。”
店老板道:“你们几个分头去看看。”
伙计们接过油灯朝着发出喊声的两间客房走去。走到客房门前,两个伙计扒着门缝听了听里面的动静。一人道:“没声啊。”另一个道:“敲门问问。”说着,伸手敲了敲门,“客官,客官。”
门里没有回答。
两人奇怪地对视了一眼,先前说话的伙计伸手一推房门,“吱呀”一声,房门开了道缝,一个村民的尸体从屋内倒了出来。
两个伙计大叫一声,飞快地推开房门。
十几只红蝙蝠振动着翅膀,悬浮在门前静静地望着二人。
两个伙计惊呆了:“这,这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群蝠扑上前来,尖刺闪电般刺进了两名伙计的脑部,二人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出,便倒在了地上。
店老板站在外堂等候着,四周一片寂静,伙计们一个也不见回来。他不耐烦地冲里面喊道:“哎,王四,赵七,你们干什么呢,啊?”突然,身后传来了什么声音,店老板一惊回过头来。
一只红蝙蝠悬浮在面前,仿佛正望着他。店老板吃惊地张大了嘴。
猛地,红蝙蝠箭一般俯冲下来,尖刺狠狠地扎入了店老板的头部。店老板双眼翻白,身体缓缓软倒在地。
寂静的街道上传来一阵奇异的鸣响,紧接着,鸿运客栈窗户上的窗纸“嘭嘭嘭”地爆裂开来,一群怪异恐怖的红蝙蝠冲出客栈,凌空而出。
与此同时,鸿运客栈旁边的十几家客栈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一群群“死亡之神”破窗而出,在街道的上空盘桓,聚集成群向远处飞去。
“死亡之神”终于降临了。
一阵紧似一阵的鼓声在清晨寂静的天空中回荡。
凉州卫大将军风扬率几名年轻的将领飞跑着冲进正堂。狄公、李元芳、曾泰闻讯也赶了出来。
风扬满面惊慌之色地冲上前来,连给狄公见礼都忘了,他颤声道:“阁老,大事不好了!”
狄公道:“不要着急,慢慢说。”
风扬急急说道:“昨天夜里,凉州卫各军中爆发瘟疫,眼下已有近万人感染,三百余人丧生!”
狄公惊得连退两步:“什么?”
风扬几乎是喊着说道:“阁老,瘟病传播的速度前所未有,照此下去,不用两天的功夫,戍边大军将全部瘫痪!”
狄公倒吸了一口凉气,李元芳和曾泰更是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风扬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道:“阁老,您快想个办法吧,否则戍边大军就全完了!”
狄公沉吟片刻道:“曾泰留镇刺史府。元芳,叫上薇儿,我们立刻出发赶奔凉州卫!”
狄公、李元芳、薇儿、风扬等人在钦差卫队的卫护下纵马飞驰而来,远远看见凉州卫大营一片空寂,没有岗哨,没有巡逻队,甚至连营门前的哨兵都已撤去。
众人直冲进大营之中,翻身跳下座骑。风扬急急地道:“阁老,您快来看看吧,大营中所有卫军已全部感染!”说着,他一指前面的营帐道,“阁老,大将军,请随我来!”
宽大的营帐中毫无声息,地面上布列着死去军卒的尸身。
狄公一行在风扬的带领下快步走了进来,风扬一指地上的尸体道:“阁老,您看,这就是死去的军卒。”
狄公快步走到尸身旁仔细地验看着,尸身面部已经有些微腐烂。狄公拿起死者的手轻轻扳动了一下,尸身僵硬,无法弯曲。
风扬轻声道:“大人,小心呀,千万别感染了瘟病。”狄公摇摇头,没有说话,目光望向死者面部的伤口。
一旁的李元芳和薇儿对视了一眼,也俯下身仔细查看着。
只见死者面部伤口处翻出红肉,边缘位置却是黑色的。
薇儿又眉紧蹙:“这似乎是感染瘟病后,死者身体从内部裂开产生的伤口。”
狄公点了点头,疑惑地道:“不错。看样子,这瘟病非常厉害,不但传播迅速,而且,具有极强的杀伤力。这瘟病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传播的呢?”
李元芳细细观察着死者的尸身说道:“大人,看死者的状貌不像是红蝙蝠致死的征兆。因此,这一点可以排除。”
狄公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可眼下的情形又如何解释呢?”
他抬起头来,对风扬道:“大将军,带我到染病军卒的营帐中看看。”
风扬领命引路。
数十名军卒横七竖八地倒卧在营帐之中,呻吟声不绝于耳。几名军医愁眉不展地坐在一旁,不知所措。
狄公一行走了进来,军卒们挣扎着想站起身。
狄公道:“都躺下,不要动。”风扬摆了摆手,军卒们躺回了床上。
风扬焦虑地道:“阁老,您看到了,大营中的军卒全部感染,军医们找不到病因,无法对症下药。”
话音未落,一名军医身体摇晃着,重重倒在了地上,另外几名军医惊叫着将他扶了起来,只见那名军医脸色涨红,呼吸急促。
另一名军医道:“大将军,他也感染了瘟病!”
风扬长叹一声摆了摆手,军医们将他扶到床上。
狄公快步走到一名患病军卒的身前,坐了下来,只见这名军卒双眼通红,脸上裂开了一道伤口。
狄公伸手为他号了一号脉搏,又看了看他的眼睛,轻声道:“好厉害的瘟病啊。”
一旁的李元芳焦急地道:“大人,有什么办法吗?”
狄公缓缓摇了摇头道:“让我想想,好好想想。”
凉州城南门前,一批批村民涌进城中。守城军官率领手下军士挨个盘查,忙得不亦乐乎。旁边的茶馆前,一个卖花生米的小姑娘轻轻掀起了头戴的斗笠,正是震位大护法小娟。
远处,几十个农民推车挑担走了过来。
小娟冲身边的一个茶客使了个眼色,茶客站起身来迎着农民们走了过去,嘴里喊道:“哎,哎,老客们,是要卖货吗?”说着,他冲为首的农民眨了下眼。
为首的农民赶忙道:“是,是。”
茶客道:“都有些什么货呀?”
为首农民道:“栗子、核桃,要什么有什么。”
茶客道:“好哩,正等着你们呢。老客们,跟我走吧!”农民们慨然答应,跟随着茶客向街里走去。茶馆门前的小娟,脸上浮现出一丝阴郁的微笑。
南门前,又是一批农民涌来。
军官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带头的农民笑道:“长官,进城卖货。”
军官问道:“哪个村的?”
带头农民道:“城北李家堡的。”
军官无奈地道:“这两天是怎么了,凉州附近四乡八镇的老乡都进城卖货,我说你们是不是商量好的呀。”
带头农民笑道:“瞧您说的,那可怎么个商量法儿?我们是听说王家堡的山货在城里卖了高价,这才想进城碰碰运气。”
军官道:“哦,是这么回事。我说呢,往常也见不着你们进城,这两天一批一批来得可真够密的。行了,弟兄们检查吧。”军卒们嘻嘻哈哈走上前来,检查货物。
茶馆前,小娟的双眼死死盯着南门方向,不一刻,刚刚城门前的那批农民稀稀拉拉地走了过来。
小娟冲身旁另一个茶客挥了挥手,茶客快步迎上前去。
第十六章 放毒虫黑衣社夺城
繁华熙攘的紫运街出了怪事,商客们站在各家客栈、饭店门前,拍打叫门,里面却没人应声。整条街的买卖铺户全都关门上板,竟然没有一家开门迎客的。
客商们聚在街头议论纷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店铺都关着门?”“是呀。难道是歇业了?”“没听说过,不年不节的哪有饭馆客栈歇业的道理。再说,一家歇业也还罢了,怎么会整条街都歇业呀!”“说的也是,那你说是怎么回事呀?”“我哪知道。我瞧这情形不对,赶快报官吧!”
话音未落,街口传来一声呼喝:“司马大人到!”客商们赶忙两下分开,凉州司马在坊正、里长的引领下率衙役来到了紧运街。
司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家家店铺都打烊上板?”
坊正道:“说的就是呀,自今日辰时起,街上就没一家买卖下板开张,叫门也不应,小的觉着事情不对,这才上报了衙门。”
司马道:“这可真是怪哉!”他一指街旁的鸿运客栈,对手下三班衙捕道,“把门给我打开!”衙捕们高声答是,飞奔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店门砸开。司马快步走进店内。
只见店老板的尸身仰天躺倒在地,脸部伤口处挂着脓血。司马等人,一见此情,登时大惊:“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抬起头来,店内一片寂静,司马一声大喝,“店内有人吗?”
没有回答。
司马一挥手:“搜!”
他身后的衙捕们立刻四散开搜索,忽然,一名捕快喊道:“大人,您来看!”
司马循声快步走去。
一间客房的门大开着,两名伙计的尸身横卧在门前,屋里躺满了王家堡村民的尸身。每个人都是胸前腹部裂开血洞。屋内一片恶臭。
司马干呕了两声,急忙捂住了嘴。
这时,一名班头飞奔进来:“大人,后面的客房中还有活人。”
司马道:“走,去看看。”
几名客商躺在榻上,面色焦红,脸部伤口迸裂,已经奄奄一息。
司马快步走了进来,一见屋内的景象,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好,是瘟疫!马上禀告刺史大人!”
数十名凉州官吏在长史的率领下焦急地等待着。曾泰刚从二堂出来,众僚属一拥上前将曾泰围在中央。
长史道:“刺史大人,大事不好了!城南的温阳街、平正街、隆清街、上府街、县前街、农使街大大小小十数条街道爆发瘟疫,街上的买卖铺户居家住户全部发病,无一幸免!”
曾泰惊叫一声,连退数步:“怎么,城里也爆发了瘟疫?”
长史紧张地道:“大人,如果不赶快想办法,恐怕疫情便难以控制了!”
曾泰未及答话,凉州司马匆匆赶来回禀道:“大人,城北紫运街爆发瘟疫,街中鸿运客栈等十几家店铺中的老板、伙计和一部分客商死亡,其余人全部染病卧床,而今紫运街已成死街!”
曾泰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嘴唇颤抖着一句话也说出来。
寂静。数十双焦虑的眼睛紧盯着刺史大人。
良久,曾泰猛地醒过味儿来,对长史道:“立刻下令,凉州刺史府衙下捕快人众、凉州城防营众军迅速封闭染疫街坊,绝不能让疫情继续扩大!”又转身对司马道,“立即封闭凉州所有城门,任何人不得进出!”二人答应一声,匆匆离去。
曾泰对下属众僚道:“而今事态万分严峻,诸位要谨守各衙,安抚百姓,千万不可酿成民变。等黜置使大人回来再做道理想出!”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衙役高声喊喝:“刺史大人有令,客商入店,行人归家,街道封闭,任何人禁止行走!”
平阳街上人心惶惶,路人议论纷纷:“到底怎么回事呀,前两天封关,今儿个连街都要封。”“听南城传来的消息,说是城中闹瘟疫了!”“什么,瘟疫?我的妈呀,咱凉州怎么这么倒霉呀,地动刚过又闹瘟疫!”“别说了,赶快回家吧。”
一批约摸二十几个农民在一个高个子男人的带领下快步奔到翠红院大门前。门前的老鸨道:“快,快,马上就要封街了!”高个子点了点头,带着农民们进了院。
远处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城防营军士开进了街道。
老鸨一挥手对身旁的帮闲道:“关门,上板!”老鸨快步走了进来,最后一扇门板关闭了。
脚步声响,震位大护法小娟从后面走了出来道:“怎么样,都到齐了吗?”
老鸨长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刚刚那批是最后一拨。总共六百宿主,已全部进入地道之中。”
小娟的脸上露出了残忍的微笑:“今天夜里,就要让凉州变成一座死城!”
凉州城内一片寂静,各条街道都有全副武装的衙役捕快和巡防营将士严密把守,空气在此刻似乎已经凝固了。
狄公道:“镇静,镇静,而今最需要的就是镇静。我要好好想想。元芳曾泰,我在正堂之中,除非紧急情况,否则,任何人都不要打扰!”
二人躬身答道:“是!”
黑暗中,一批批“死亡之神”腾空飞起,迅速在凉州上空集结,形成一片乌云般的黑色,在空中飞快地盘旋。转眼间,群体渐渐分散开来,向城中各个角落飞去。
堂中静悄悄的,书案上摆放着各种药学和医疗书籍,狄公坐在桌前边翻看边思索着。
李元芳和曾泰焦急地等候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桃飞奔而入。
李元芳道:“怎么了,小桃?”
小桃带着哭声喊道:“李将军、刺史大人,你们快去看看吧,狄春哥哥传上瘟病了!”
李元芳惊呼一声,飞步冲出门去。
狄春躺在榻上,面色焦红,身体不停地抽搐着。门“砰”地一声打开了,李元芳、曾泰、小桃冲了进来。李元芳一把拉住狄春的手道:“狄春,怎么回事?”
狄春颤抖着道:“刚刚在院子里,我突然觉得……觉得有什么东西飞过去了,还没等、等我反应,它就扎在了我头上,我把它打飞了,可突然之间,头脑晕眩,就,就……”
李元芳道:“好了,你别再说话了,好好休息。”
狄春吃力地点了点头。
李元芳紧皱双眉道:“是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厉害!难道会是红蝙蝠?可刺史府内怎么会有红蝙蝠……”
曾泰道:“元芳,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天夜里要出大事!”
话音未落,千牛卫军头沈韬飞奔进屋,焦急地喊道:“大将军,不好了!守卫刺史府的钦差卫队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倒下了一片。您快去看看吧!”
李元芳一惊,与曾泰对视一眼,冲出门去。
卫护后堂的千牛卫军士一个个躺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白沫。
李元芳、曾泰、沈韬飞步奔来。沈韬道:“大将军,您看!”
李元芳和曾泰飞步赶了过去,仔细察看着卫士们的脸色,只见所有卫士都是脸色焦红,浑身抽动。
李元芳倒吸了一口凉气,对沈韬道:“所有人立刻退进屋中,关闭房门!”
沈韬高声答是。
李元芳道:“曾兄,事情不妙,我们马上去见大人!”说着话,二人向正堂飞奔而去。
不远处的大树后,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他们,眼见二人奔正堂而去,此人也纵身而起,迅速跟上。
守卫南门的巡防营军官和士兵倒卧在地,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箭楼内的军官们横七竖八地躺满了一地。守卫各条街道的巡防营军士一片片倒卧在地。凉州已经变成了一座死城!
一片死寂之中,传来了脚步声。四名黑衣护法飞奔而来,很快到了城门前,其中一人低声道:“动手!”
四人迅速起下门闩,推开了厚厚的城门。其中一人晃亮火摺,朝远方不停地挥舞。
早已埋伏在城外长草中的数百名黑衣人在两位大护法的带领下迅速冲进城中。
大护法高声下令:“第一,二,三队,立刻占领各个衙口府第,收集官章府印,杀死所有官吏!第四、五、六、七队,把守各条大街的出入口!八、九、十、十一队,奔赴巡防营,解决尚未染病的军士!其余各队,随我突袭刺史府!”
众人大声答应,在各自队长的率领下向领命而去。
狄公在堂中缓缓踱步,静静地思考着。
“吱呀”一声堂门打开了,薇儿走了进来。
狄公抬起头,愣了一下道:“薇儿,有事吗?”
薇儿笑着点点头:“嗯。”
狄公道:“什么事,说吧。”
薇儿道:“狄大人,城中瘟疫流行,军民九死十伤,现在您想怎么办呢?”
狄公苦笑了一下:“你没看到,我正在想办法吗?”
薇儿笑着摇了摇头道:“已经晚了。”
狄公愣住了:“哦,这话是什么意思?”
薇儿望着狄公,略带嘲弄地道:“刺史府中如此安静,你这位神断没感到奇怪吗?”
狄公一惊,目光向窗外望去。
薇儿道:“别看了。我说过了,现在不管你想做什么都已经太晚了。否则,我怎么会站在你面前。”
狄公倒吸一口凉气,惊呼道:“你、你是黑衣社的成员!”
薇儿笑了,脸上尽是藏不住的得意:“真聪明,只可惜晚了一点儿。我就是黑衣社的乾位大护法。”
狄公惊呆了,良久才道:“元芳和曾泰呢?”
薇儿道:“刚刚刺史府内出现了很多‘死亡之神’,你的管家狄春和大部分千牛卫都已身染瘟病。李元芳和曾泰想向你禀报,可是还没有走到堂前便中了我的暗器。”
狄公暗自惊诧,深吸了一口气道:“看来,府中的卫士都已经倒下了。”
薇儿笑着点了点头:“一点儿不错。”
狄公叹道:“你们可真是处心积虑呀。”
薇儿微笑道:“这是当然。黑衣社多年来潜藏砺爪,等的就是这一天!”
狄公问道:“你们想夺取凉州?”
薇儿道:“这个夺字用的不太恰当。凉州本来就是我们黑衣社的!当初是你们将凉州从我们手中夺走的!”
狄公轻轻摇了摇头道:“看来,我马上就要死了。”
薇儿道:“也不一定。这就要看黑衣大神的意思了,也许她需要留下你同我们合作。”
狄公道:“黑衣大神是谁?”
薇儿笑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这么好奇。”
狄公苦笑道:“可能是我多年断案养成的习惯吧,总是喜欢追根溯源,即使失败也不例外。至少我想要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薇儿点了点头道:“你会见到她的。”
狄公道:“王锴并不是你们黑衣社的成员吧?”
薇儿道:“当然不是。这些年来,他继承父业组建了一支队伍专门对付黑衣社,这令我们很头疼。感谢你,终于替我们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
狄公长叹一声道:“我一直有一点隐隐的怀疑,觉得我们针对归义伯府的行动似乎有人在暗中操纵。原来这个操纵的人就是你。”
薇儿又笑了:“说得对极了。正是我一步一步带着你们将查案的矛头指向了王锴。当然,这也是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
狄公似有所悟,道:“我终于明白了:梅香其实是王锴的心腹,是真正潜伏在黑衣社中的内线,而王蔷和你则是黑衣社派到王锴身边的卧底。当时梅香侦知了你们的阴谋,本想赶回凉州向王锴禀告,然而她的行踪被你们发现,于是你们派人连夜追杀。”
薇儿点了点头:“当我们追到王家堡时,遇到了你们。”
狄公一惊:“怎么,当时你也在王家堡?”
薇儿道:“正是。梅香临死之前把腰带交给你们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看着她。当时,我听到李元芳叫你大人,这令我非常惊讶。本来我想动手除掉你们,然而,李元芳高卓的武功令我望而生畏,于是我连夜赶回荒山古堡,将此事禀告了黑衣大神。”
狄公道:“黑衣大神在荒山古堡中?”
薇儿道:“正是。”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道:“于是,你得到了黑衣大神的指示,进一步摸清我们的底细。因为你们知道,从王家堡向北必然要经过荒山古堡,而你就在那里等待我们。”
薇儿略带炫耀地说道:“不错。当你们到达古堡之后,我让王蔷陪你们用饭,而我悄悄潜入了你们的房间。在一个随身包袱内,我发现了你的官凭和一份圣旨。这份圣旨是皇帝武则天亲自写的,准许你从江州五平县回并州老家休养三个月,我说的不错吧?”
狄公点了点头道:“不错。”
薇儿道:“那官凭上清楚的写着,‘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内史狄仁杰’。从那时起我才知道,我们碰上了传说中断案如神、在朝野大名鼎鼎的宰相狄仁杰。也就是在那天夜里,黑衣社所有的行动计划都因你而改变。”
狄公道:“哦,我倒想听一听。”
薇儿道:“当然。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后,我马上向黑衣大神禀告,我们商议决定利用你不同寻常的身份以及与刺史曾泰的师生关系来做文章。总体来说计划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由我在古堡地厅中出手相救,从而为日后在凉州的再次相见和成功卧底打下伏笔。”
狄公长叹一声道:“我终于明白了,梅香临死前所说的凉州、吉祥巷、红姑,并不是要我把腰带交给凉州吉祥巷的红姑,而是要我将腰带交给吉祥巷归义伯府的主人王锴。而她所说红姑的意思,其实是经过多方探查,她发现了那个隐藏在王锴身边名叫红姑的卧底就是你——薇儿。只是,她重伤之下,说话不能连贯,被我们误解了。”
薇儿笑道:“说得太对了!这是神来之笔,天助我们。当我在王家堡听到梅香这几句断续的话后,我们便设计了一个挑起你和王锴之间矛盾的计策。”
狄公看她一眼道:“哦?”
薇儿道:“古堡那天夜里,我请李元芳到我的房中,假托有妹妹在凉州,托李元芳将信带给凉州吉祥巷的红姑。其实,王锴在很早以前就得到过梅香的密报,黑衣社派有卧底在他身边,代叫红姑。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暗中调查。于是,当狄春前去送信,声称要将信交给红姑时,王锴登时将他当作了黑衣社前来联系的线人。当王锴发现所捎去的书信其实是一张白纸的时候,心中更加起疑。
“于是王锴将狄春三人扣押在府。频频审讯,却得不到答案,再加上王蔷从旁推波助澜,更令他觉得事情非常可疑。”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道:“这招棋果然高明。”
薇儿笑了笑,又道:“当时,我料定你们得知狄春前去送信却整日未归的消息后,定会派武功高强的李元芳前往伯府探查,于是我让王蔷带领装载‘死亡之神’的马车进入伯府,并且故意让李元芳看到王锴与王蔷在一起秘密商议,这样,自然而然地将矛头指向了王锴。
“李元芳中毒晕厥被我救起,醒后我告诉他狄春三人被王锴抓住,而王锴和王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都是黑衣社的护法,李元芳果然深信不疑。当夜,我又与王蔷合演了一出搜房的好戏,更令李元芳感到王锴、王蔷定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黑衣社逆魁。回府后,他将这一切告诉了你。这样,王锴黑衣社护法的身份便被彻底坐实了。这也才有了后面的行动。”
狄公道:“我想,房哲深夜潜出刺史府去找王锴,定然令你们喜出望外。”
薇儿有点不以为然地道:“其实,这件事也在我们预料之中。”
狄公道:“哦,能对我说一说吗?”
薇儿笑道:“我想,这一点黑衣大神非常乐意为你解释。”
狄公愣住了:“哦?”
“薇儿说的对极了。”外面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女声。
狄公抬头望去。
堂门双开,两名大护法率领着十几名黑衣护法飞奔进堂,两边列队。一个身穿绣金黑袍,戴青铜面具的人威风凛凛地快步走进堂中,站在了狄公面前。
狄公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黑衣大神?”
那人缓缓点了点头道:“刚刚薇儿讲到了计划的第一部分,其实在这部分当中,最精彩的一点她并没有说到。”
薇儿笑了:“我是在等尊神到来,自己向聪明的狄大人解释。”
黑衣大神道:“我非常乐意。这最精彩的部分就是黑衣大神卧底在了你的身边!”
狄公失声惊道:“什么?”
黑衣大神伸出手,缓缓摘下了头上的面具——小桃。
狄公惊得连退两步:“小桃,是你!你是黑衣大神?”
小桃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怎么样,没想到吧?你的徒弟小桃才是真正的黑衣大神!”
狄公长叹一声,黯然道:“我做梦也没有想到,黑衣大神竟然会是你。”
小桃志得意满地笑道:“能让断案如神的狄阁老如此吃惊,这是我的荣幸。为了成功潜入你身边,我们可花费了不少力气。首先,我选中了村东头无父无母的小姑娘——小桃,命黑衣护法将其杀死,我则扮成她的样子住在了那里。”
看着“小桃”说到杀人时洋洋得意的神情,狄公眼中喷出难以掩饰的怒火。
“小桃”继续道:“第二件要做的,便是让洪家堡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才是小桃。小桃本来就无依无靠,平常很少与村中人来往,平时又喜欢女扮男装,因此洪家堡的人对她的长相本来就不十分清楚。再加上黑衣护法将我带到村民们面前,说我就是小桃,这样,他们就是有所怀疑也不敢说出口。因此,做到这一点倒并不费事。最困难的是第三件——那就是要骗过你的眼睛。于是,我从说话到着装再到举止行态都做了很大的变化,果然,你毫不怀疑地认同了我的身份。”
狄公恨恨道:“我终于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放出‘死亡之神’杀死洪家堡全村的百姓,就是因为他们有可能泄露你是假小桃的秘密。”
“小桃”无所谓地笑了笑:“不错。黑衣社行事一向稳妥为先。”
狄公强压怒火,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潜入我身边?”
“小桃”道:“当然是为了随时掌握你们的动向,更准确地指挥整个计划的实施。”
狄公点了点头:“这一点,你确实做到了。首先,你从侧面不露声色地引领李元芳将那个两次夜探西厢房的人断定为刺客,而后,你又用自己精湛的演技将我们怀疑的焦点集中到了房哲的身上。可怜房哲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已被断定为内奸和刺客。随着房哲逃到归义伯府,你们的栽赃计划更加顺利。你和薇儿利用在我身边掌握的讯息连连向王蔷发布指令,最终达到引诱我们跟踪王氏兄弟和房哲,找到饷银的目的。”
“小桃”双眉一扬:“噢,这一点你已经想到了?”
狄公点了点头道:“其实在夺回饷银的那天夜里,我就已经开始怀疑自己被人利用了。”
“小桃”道:“然而你却想不通,我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吗?”
狄公点了点头道:“是的。”
“小桃”道:“这一点现在可以告诉你了,你在带走饷银的同时,也将‘死亡之神’带出了古堡,带进了你的凉州卫大军之中。”
狄公惊道:“你是说,那些红蝙蝠藏在装载饷银的车辆中?”
“小桃”朗声笑道:“怎么,又感到吃惊了?其实,没什么可奇怪的,这次我们利用大地动劫夺饷银,并不是为了那五百万两银子。本来我们的计划是,饷银劫回之后,将银车下部的圆木掏空,将‘死亡之神’装在里面,再让官府找到这些银车。于是,‘死亡之神’便非常自然地进入了凉州卫数十万大军之中,不出一个月,这支军队便彻底消失了,而且消失得没有任何痕迹。”
狄公叹道:“好歹毒的计划!”
“小桃”神气地笑了笑道:“然而,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个计划过于缓慢,有可能夜长梦多中途生变,可当时只能循序渐进,不能操之过急。但是你的出现令我感到机会来了。首先,你是大人物,是唯一可以帮助我们灭掉王锴的人。”
狄公长叹一声,自嘲道:“我已经第二次被别人当作杀人工具了。我不明白,以黑衣社在凉州的势力可以轻而易举地消灭王锴,又有什么必要利用我呢?”
“小桃”又笑了:“因为王锴是朝廷册封的伯爵。如果我们将其消灭,朝廷一定不会善罢干休。而且,多年以来王锴一直在试图说服皇帝相信,凉州存在着一股庞大的地下势力,将不利于朝廷统治,然而,终因没有确实根据,而无法取信于人。一旦我们贸然出击,定会引起朝廷的注意,那么王锴的目的便达到了,而我们将会遭受沉重的打击。”
狄公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小桃”一脸得意神色,微笑道:“是的,狄大人,感谢你很好地完成了我安排给你的任务——逼走王锴和房哲,查封归义伯府。是你使伯府地下遍布全城的网道终于又回到了黑衣社的手中!”
狄公愣住了:“回到?难道它原来曾归黑衣社所有?”
“小桃”笑道:“你可能不知道,归义伯府在百年前曾是黑衣大神王铣的甘凉王府。”
狄公恍然:“原来如此。”
“而这些网道则是当年黑衣大神王铣为准备与入侵之敌进行巷战修建的,因此这些网道四通八达,几乎可以抵达凉州城的任何角落。有了它们,我的‘地狱行动’就不用再等上一个月,而是几天之内便可以迅速完成。”
“‘地狱行动’是什么?”
“‘地狱行动’就是借助‘死亡之神’将凉州变成一座死城。这样,我们便可乘虚而入,夺取城池。”
“据我所知,‘死亡之神’是产于天竺沙漠中的红蝙蝠,平时以吸食人畜的鲜血和脑髓维生,此物虽然邪恶,却不具备传播瘟疫的能力。我百思不得其解,目前凉州城中流行的瘟疫究竟是怎样播散开来的?”
“小桃”和薇儿对视一眼,两人又得意得笑了。
“小桃”洋洋得意地嘲讽道:“狄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红蝙蝠有一种特性,那就是一旦进入人体吸食大量鲜血,便会发生变异,成为能够传播瘟疫的恶魔。更可怕的是,只要这些恶魔聚集在一起达到一定的数量,那么它们传播的速度就会更加惊人!我命令‘黑暗之山’的天竺人研制出一种药物裹叶,可以暂时将红蝙蝠麻醉,而后将其包在裹叶之中,让当地的村民吞下,这样这些人就变成了‘死亡之神’的宿主……”
狄公的眼中又燃起愤怒的火焰。
“小桃”滔滔不绝地继续说道:“……而我的护法们领着一批批宿主进入凉州,一小部分住在客栈之中,绝大部分则由暗道进入归义伯府,再由归义伯府后堂进入地下网道。当村民腹中包裹红蝙蝠的裹叶融化后,红蝙蝠感到温暖就会重新苏醒,并在村民的体内变异,而后杀死宿主,刺破皮肤飞出体外。这样,被它们叮咬的人畜会立即成为染病的源头,并会很快通过空气传染给别人。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迅速地散播开来。
“如今,体内携带着‘死亡之神’进入凉州的村民有六百人之多,这就说明,‘死亡之神’散播瘟疫的速度可以成倍,甚至成十倍地增长。果然,短短三天时间,凉州已变成一座死城。狄大人,你现在明白了吗,这就是‘地狱行动’!”
狄公重重地“哼”了一声,愤怒地道:“为了你们不可告人的目的,为了这肮脏可耻的计划,竟置凉州数十万无辜军民的性命于不顾,草菅人命,滥杀无辜,真是禽兽不如!”
“小桃”冷笑一声:“狄大人,可惜你白活几十岁,竟如此冥顽不灵,讲的都是些妇人之仁!谁会为这些人悲哀?即使我不杀死他们,他们同样会老死病死,我看不出这两者有什么分别。”
狄公冷“哼”了一声道:“这两者间的分别就是,老病而死是上天的意旨,无法违拗。而戕害无辜则是逆天行事,绝不会有好下场!”
“小桃”微笑道:“至少我认为,我们的下场要比狄大人你好得多。现在我们已经胜利了,凉州城已是黑衣社的天下。而你呢?你有的只是那些感染了瘟疫的废人,如果老天真的帮你,你可以去试着救助那些染病的傻瓜,也许你真的能办得到。”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嘲弄的哄笑。
薇儿道:“狄大人,事到如今,你已是孤家寡人就不要再嘴硬了。”
狄公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微笑:“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小桃”和薇儿对视一眼道:“到了这步田地,狄大人居然还有故事讲给我们听,真是令人钦佩。好吧,反正时间还有的是,就请讲吧。”
狄公没有理会她们的嘲笑,缓缓说道:“我们还是从头说起吧。北齐建隋中叶,一群西洋武士涌入了甘凉,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当时王家堡的奇女子王仙儿组织本村村民杀敌自保。因其作战勇猛,威震甘凉,这支队伍遂被称作黑衣团。随着黑衣团的势力越来越大,王仙儿麾下不仅有附近各地方归附的正规部队,更收留了很多被俘的西洋武士。要管理这支队伍很不容易,而王仙儿又是个行事极端,且仇视男人的怪僻女子,于是,她将自己的名字改为铣,组成了黑衣团的核心力量——黑色玉女军。”
听到此处,“小桃”和薇儿等人愣住了。
“小桃”道:“想不到你还知道黑色玉女军!”
狄公不作理会,继续道:“黑色玉女军是黑衣团的核心组织,除大神王铣外,另有八位大护法,而这九人都是未婚女子,她们秘密聚会的地点被称为‘黑暗之山’,她们曾经在‘黑暗之山’宣誓‘同生死,不相弃;治甘凉,成大业!’。
“自此,王铣和她的八位姐妹踏上了一条不归路。随着权力欲的急剧上升,王铣率黑色玉女军的姐妹们不择手段攫取权力,不但大肆残杀并肩作战的同袍弟兄,更有甚者,竟使用歹毒的手段残害治下百姓。”
“小桃”和薇儿互视了一眼,疑惑地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公笑了笑:“对你们这些胜利者来说,这一点已经不重要了。”
“小桃”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这句话说的不错。不管你知道了什么,不管你想做什么,现在都已经为时太晚了。”
狄公笑了笑道:“王铣经过多年的大肆掠夺和残酷迫害,终于迫使当时已四面楚歌的北齐皇帝高虎封她为甘凉王。刚刚你说过了,王府就在归义伯府中。”
“小桃”点了点头道:“不错。”
狄公继续道:“然而好景不长。短短一年功夫,大唐一统天下,太宗敕旨命甘凉归治,此时已近乎疯狂的王铣当然不会束手待毙。她与黑色玉女军的姐妹们亲自披挂上阵,抵抗兵锋正锐的大唐军。那一场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黑衣团主力大部分被消灭,王铣率领不到两千人返回凉州;而此时,大唐军前锋已逼近凉州城下。王铣一面下令将全城百姓逼上城头守城,一面将仅剩的两千余人转入王府地下四通八达的网道之中,准备与大唐军进行最后的巷战。而她自己则返回‘黑暗之山’与姐妹们商议下一步对策。就在这个时候,黑衣团内一些有良知的成员终于不能忍受王铣的残暴、独断与疯狂,他们认为:这样的抵抗全然没有意义,是拿全城百姓的生命做赌注。于是,在王铣正和八大护法议事之时,一位名叫查理的西洋武士——也就是王锴的祖父带领数十名将领闯进了‘黑暗之山’,想要劝说王铣向大唐投诚。然而王铣对此无动于衷,决心一战到底。谈判最终陷入了僵局。查理无奈之下只得动用武力,率部下和王铣九人血站一场,王铣见取胜无望,最后自杀身亡。王铣死后,查理率部向唐军投诚,被太宗皇帝亲封为归义伯。”
“小桃”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卖主求荣的恶棍,该当掘坟鞭尸,叫他死后难安!”
狄公话锋一转道:“然而,黑色玉女军并没有完全被毁灭,在查理率部逼宫时,有一位大护法重伤倒地,却没有死……”
第十七章 计中计黑衣贼灭顶
狄公继续往下讲:“这位大护法逃出生天,伤愈之后便四处活动,聚拢那些忠于王铣的失散部下,暗中组成了现在的黑衣社,而她自己便成了黑衣社的第一位黑衣大神。然而,按照黑色玉女军的宗旨,黑衣大神都必须由未婚女子担任,因此,黑衣大神的传承方式是禅让制,就是由上一位大神选好接班人传承接续。”
“小桃”点了点头,正色道:“说得不错。选择黑衣大神的接班人是一个极其严格的过程,中间要承受很多非人的磨难。”
狄公道:“这一点我绝对相信。查理被封为伯爵后,亲自率人封闭了伯府地下的网道,并摧毁了‘黑暗之山’。然而,几年过后,他发现黑衣社竟然又重现江湖,于是,他立即组织了一支力量,与朝廷联手对其进行围捕,然收效甚微。于是他便将自己的这支力量也转入了地下,通过各种手段与黑衣社进行较量,直到现在。”
“小桃”道:“是的。只可惜不久前,这支力量已被你亲手消灭了。”
狄公笑了笑:“我之所以从头说起,其实是想将故事讲得更明白一些。黑衣社与归义伯府近百年来不停地斗争,双方互埋内线卧底,刺探对方的消息,而后再施以攻击。然而,近些年来黑衣社的势力在凉州地区迅猛发展,从力量上讲王锴已根本无力与之抗衡,他几次上表朝廷,却得不到重视,因此,他一直想要找到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举摧毁黑衣社。而卧底梅香是他最大的希望。
“果然梅香不负厚望,查到了黑衣社将发动大漠劫饷的行动,可惜的是,她却没有来得及将消息传出,便死在王家堡。房哲的意外到来才让王锴得知饷银被劫之事,王锴当时立刻断定此事定是黑衣社所为。于是他便立刻和王蔷商议此事,因为王蔷也是他安排到黑衣社的卧底。
“可他没想到,王蔷不但早已成了黑衣社的成员,而且还是八大护法之中唯一的男性。王蔷当然对劫饷银之事推说不知,并表示会暗中探听消息,再做打算。而可怜的王锴还蒙在鼓里,对王蔷的一番话深信不疑。
“王蔷回去后向薇儿禀告了此事,这正是你们想看到的结果。于是,薇儿指示王蔷将饷银存放的地点告诉王锴和房哲,并带这二人前去寻找,这才有了后面发生的事情。”
薇儿笑了笑道:“不错。”
狄公道:“然而,当我们夺回饷银之后,我隐隐感到事情有些不对,黑衣社怎么会让我们如此轻易地找到饷银?而且,在找到饷银后,他们竟没有采取丝毫反制措施,这正常吗?”
薇儿笑道:“当然不正常。是我们故意引你去找到饷银的。”
狄公点了点头:“于是,我开始回思本案经过的所有过程。我突然发现,对王锴和房哲黑衣社成员及内奸身份的判断竟然从来没有过丝毫直接的证据。有的只是薇儿的指证和李元芳及卫士们暗中观察、跟踪王蔷所得到的一些情报分析。说简单一些就是,我们看到了王锴与王蔷在一起,就断定王锴是黑衣社成员,我们看到房哲跑进归义伯府,就断定房哲是内奸。而这种看似简单的判断,内中却有着更深刻的原因,那就是有一只黑手始终在暗中左右着我们的思路。想到了这一层,我决定首先弄清大漠劫饷的真情,果然,在昨天夜里,我夜审廖文清,终于明白了真正的内奸并不是房哲,而是他的副将廖文清。”
“小桃”和薇儿对视了一眼,诧异道:“哦,我们怎么不知道你曾夜审廖文清?”
狄公笑了:“因为我已经开始对你们产生怀疑了。”
“小桃”和薇儿笑了出来,“小桃”嘲弄地道:“是吗?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怀疑我们的?”
狄公道:“在查抄伯府时,我在一间地下书房找到了一本书和一张牛皮地图,那本书名叫《黑衣大护法查理年纪》。书中记载了当年黑衣团的历史以及查理家族与黑衣社的恩怨,这些刚刚我已经说过了。看到这些,我立刻想到了王锴非但不是黑衣社的成员,而且很可能与我们的目的相同。那么,既然如此,是谁在暗中将我们破案的矛头引向了王锴,又是谁将内奸和刺客的矛头引向了房哲呢?当然是你们两人——薇儿和小桃。”
“小桃”冷笑道:“狄大人,现在你好像突然变聪明了。”
狄公笑了笑道:“在我们出发跟踪王氏兄弟的那天下午,狄春对我说起了一件事,他走进西跨院时,明明听见了西厢房中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他从门缝里看了看,只看到薇儿在为廖文清擦汗。
“当时我对这件事并没有在意。然而,当对你产生怀疑之后,这些曾经发生,却在当时并没有引起我注意的小事,一下子跃入了脑海。于是,昨天夜审廖文清时,我终于从他的口中得到了答案。
“他告诉我说,那几天他处于半昏迷状态时,能够模糊地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在动,并且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对他说:‘我知道你听得见。我是乾位大护法,就在你身边。记住,不管有任何人问你任何有关大漠行动的问题,你就将一切责任推到房哲身上。否则,你的死期就到了!’
“听完了这番话,我便已经确定,薇儿是黑衣社潜伏在我身旁的卧底,其目的就是要将我们断案的矛头引向王锴,假我之手灭掉归义伯,一来除掉心腹大患;二来利用伯府地下网道,达成你们歹毒恶佞的计划。”
薇儿不屑地回击道:“既然你早就发现了我的身份,为什么还要将我留在你身边。这岂不是养虎贻患?聪明的狄大人竟做出这样的蠢事,倒是令人很不理解。”
周围人发出一片嘲笑声。
狄公口气略显和缓地道:“你不要着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对于‘小桃’的怀疑则是从前天夜间发生在西跨院那场刺杀开始的。”
“小桃”假作惊诧地道:“哦,看来我也露出了破绽,啊?现在狄大人一下子都想起来了。”
狄公笑了笑道:“是的。你当然露出了破绽。首先,既然你看到了刺客的身影,只要去到西厢房通知狄春就可以了。你又有什么必要将药罐放在后院的石桌上,自己前去跟踪呢?”
“小桃”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狄公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而且,你想到过没有,你跟踪刺客之后,再转回后院的石桌上去取药罐,而后再从后院走到西厢房向狄春报信,这中间要耽搁多长时间?动作再慢的刺客也会在这段时间中探查完毕,离开西跨院,那么你的跟踪还有什么意义呢?作为一个聪明的女孩子难道你连这一点都算不过来?你又怎么会去做这样的傻事呢?所以,当我听完狄春的叙述之后,就感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于是,我将当时的情形做了一个简单的推断:你假装跟踪蒙面人来到了僻静处,嘱咐了刺客几句后再返回石桌旁,而后自己往药罐内下了毒药。我反复推理了这个过程,最终认为不管是从时间上还是空间上都是最合理的。也可以说,这是唯一的解释。”
“小桃”的脸上微微有些变色,她深深吸了口气道:“不错,事情的确是这样。”
狄公点了点头道:“想明白了这一点,我自然而然想起了几天前张环曾经对我说起的一件事。当时,他跟踪王蔷到了城中的一家青楼——翠红院门前,看到王蔷走了进去,他本想跟进去查个究竟,却被老鸨轰了出来。然后,他在街上碰到了去买药的你。
“起初我并没有在意。因为我确实曾经让你上街为廖文清抓药。然而,当我开始怀疑你之后,此事便引起了我的注意。当时我想,为什么王蔷和‘小桃’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个地点?难道这真是巧合吗?于是,我忙里偷闲,到翠红院所在的平阳街上去看了看,我惊讶地发现:那条街上根本就没有药店。”
“小桃”的脸色变了,她的目光望向薇儿,薇儿也正望着她。
狄公继续道:“然而,在那一刻我并没有做出最后的判断。因为我想,也许是小姑娘天性爱玩,买完药后,到平阳街上逛上一逛也未可知。于是,回府后我查看了药包上店铺的名称,叫百草堂,我立刻命狄春前去探问这家药店所在的位置。得到的回答是,百草堂在凉州城南,而平阳街在城北,两者相距甚远。于是,我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小桃’与薇儿一样,都是黑衣社潜伏在我身旁的卧底。而小桃很可能就是王蔷要见的人。”
“小桃”深吸了一口气道:“你们查到了翠红院?”
狄公点了点头道:“正是。”
“小桃”看一眼薇儿,二人的神色渐渐变得不安。
狄公继续道:“你们两个的身份暴露,令我立刻想到了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如此处心积虑地引领我们找到饷银?这一点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过,却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然而那本《黑衣大护法查理年纪》中的一张插图提醒了我。那是一张红蝙蝠的图形,旁边标有注解。那上面说,红蝙蝠产于天竺塔尔沙漠,白天隐藏于干枯的圆木中,只有夜间才出动。我立刻想到了装载饷银的车辆车身下部的粗大圆木。于是,我想到你们定是将银车下部的圆木车身掏空,将红蝙蝠藏于其内,而后引我们找到银车,并将银车和藏于车内的红蝙蝠带入凉州卫大军之中散播瘟疫,致大军于死地。”
薇儿轻轻笑了一声道:“狄大人,你的故事实在不怎么精彩,这些刚刚我已经全都说过了。”
“小桃”微笑道:“狄大人是在拖延时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挽救自己的失败!”
狄公笑了,笑得那么不屑:“失败,失败这两字还从来没有出现在狄仁杰的身上。”
“小桃”嘲弄地笑道:“哦,是吗?既然你没有失败,怎么会变成孤家寡人?既然你没有失败,又怎么会面对城中的状况一筹莫展?如果你没有失败,又怎么会站在这里,成为我的阶下囚!也许你对现在外面的情况还不太了解,那么就让我来告诉你吧。‘死亡之神’降临,凉州已成为一座死城,潜藏城内的黑衣社部下打开南门,进入城中把守各条要道,占领所有衙门,当然也包括刺史府。因此狄大人,你已经没有机会了,凉州大军全部感染瘟疫,巡防营和你的钦差卫队也不例外,现在除了我,你还能依靠谁呢?”
狄公笑了:“说到了你最引以为傲的‘死亡之神’,我倒想说两句。恐怕薇儿潜入伯府不光是为了卧底,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要找到当年王铣留下的培植异化红蝙蝠并利用其散播瘟疫的方法,而这个方法就藏在《黑衣大护法查理年纪》这本书中!”说着,他拿起桌上的《查理年纪》高高举起,翻到了被人撕掉的那几页。
“小桃”猛吃一惊,目光直视着薇儿,薇儿眼中充满了茫然,她怎么也不明白狄仁杰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狄公微笑道:“怎么,觉得很惊奇,我是怎么获知此事的,是吗?我还知道,在北齐建德中期,黑衣大神王铣花费重金从天竺人手中买得红蝙蝠,派人精心培养,终于将此物异化为传播瘟病的载体。一旦甘凉两地的村镇有不听号令者,王铣便放出‘死亡之神’,对不听号令的村镇实行灭绝人性的屠杀。她便是借此统治了甘凉地区的,当地百姓惧怕之下纷纷背离朝廷投靠王铣,北齐皇帝高虎出于无奈才封她为甘凉王,于是黑衣团统治了甘凉地区,直到本朝高祖初年。”
“小桃”和薇儿失声惊叫,二人几乎不约而同地颤声道:“这,这些你怎么会知道?”
狄公没有回答,缓缓走到书案旁,拿起了那本《查理年纪》道:“我还知道,‘死亡之神’的异化方法就藏在这本书中。它是王锴的祖父查理留下的,因内中记录了‘死亡之神’的异化之法,王锴将这本书严密保管,藏于地下书房盾牌后的暗阁之中,生恐其流传出去,落入黑衣社歹人之手。
“然而就在一年前,你们终于从王蔷的口中得知了这个秘密,于是,你们派遣薇儿假意与王蔷成亲,潜入伯府盗取这个秘密。薇儿潜入地下书房,不但找到了‘死亡之神’的异化之法,还在暗阁中找到了一份牛皮地图。”
说着,他从桌案上拿起了那份地图,展开来道:“这份地图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呢?从平面上看,它就是一幅归义伯府的平面图,然而,如果我们将其横折一下,事情就不一样了。”说着,他将地图横折过来,平行的两头并联,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平面图竟然变成了一幅立体图,上面绘着伯府后堂以及后堂地下四通八达的暗道。
狄公指着桌上的立体地图道:“这幅牛皮地图上所绘的就是隐藏于伯府后堂下那条四通八达可以到达凉州城任意一个角落的网道。昨天夜里,我在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
“发现这幅网道图后,我喜出望外,对比着现在的凉州地图,我发现,这条网道居然几乎可以到达城中任何一个角落。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翠红院下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归义伯府正堂的地下书房。”
“小桃”和薇儿越听越惊,不禁对视了一眼。
狄公道:“就在此时,元芳回来了。他奉命跟踪天竺人的尸体已经有三天时间了。对于我来说,他的出现无异于雪中送炭。元芳将几天来跟踪暗探的收获向我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我将所有情形综合起来,经过一番分析推理,真相终于浮现在眼前。”
“小桃”和薇儿对视一眼道:“哦,我们倒想听一听。”
狄公道:“当薇儿找到了‘死亡之神’异化之法,又意外地发现了伯府地下网道图后,便将此事禀告了‘小桃’。于是你们定下了一个恶毒凶残的计划:你们派出震位大护法将凉州附近很多村子的农民骗入‘黑暗之山’,用麻药将‘死亡之神’麻醉后包进裹叶之中,诱村民们吞下。而后,以王家堡为首的一部分村民先进入凉州城中,分住在紫运街的十几家客栈之中。其余的人则是分批潜入城中,从翠红院中的暗道进入地下网道,只待村民们身体中的‘死亡之神’异化完毕,破体而出,你们就打开全城所有网道的暗门,将‘死亡之神’放入凉州,令全城感染瘟病,而后早已埋伏在城中的黑衣社成员,打开城门迎接大队入城。这样,兵不血刃,凉州便轻而易举地落到你们手中了。”
“小桃”笑了笑:“不光如此,我们与凉州附近的十几个部族早已达成协定,只要‘死亡之神’计划成功,我们夺取凉州,消灭凉州卫,他们便立刻进城与我会合,共同守卫凉州,这样朝廷就再也奈何不了我们了!”
狄公道:“原来是这样。昨天夜里,当我将所有的事情连接起来以后,我立时感到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如果不赶快行动起来,凉州的局势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小桃”冷笑道:“狄大人,我可真佩服你,说起口若悬河恐怕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薇儿也附和道:“他是临死之人胡撕乱咬,用从前发现的一些小细节联系今晚我们道出的实情现编现说,编出一套什么早就开始怀疑我们,早就发现了我们的阴谋之类的谎言,意图使我们惊疑不定,露出破绽,他好寻找机会,伺机逃生。我来问你,狄仁杰,既然你昨夜就已经想通了一切,那么今天凉州城为什么会落到我们手中?既然你已经想到了一切,‘死亡之神’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凉州上空?既然你已经破解了一切,现在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狄公望着薇儿,良久,他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
“小桃”和薇儿对视一眼冷笑道:“他这是无话可说了,只能以笑声掩盖内心的胆怯。”
大笑声中,狄公的手缓缓举了起来,手中拿着几页发黄的纸张。
“小桃”和薇儿的说话声登时停止,二人惊呆了。
狄公拿起桌上的《查理年纪》,翻到被撕掉的那几页,将手中的纸放了上去,果然是严丝合缝、分毫不差——这几张纸正是薇儿从书上撕下的。
“小桃”和薇儿面如土色,颤声道:“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狄公一字一顿道:“当然是从‘黑暗之山’!”
“小桃”和薇儿大惊失色:“你说什么?”话音未落,外面号炮连连,杀声震天。
屋内的黑衣社成员猛吃一惊,纷纷拔出兵器,“小桃”和薇儿奔到门前,一把拉开房门向外望去,只见城中火光冲天,蹄踏如雷,杀声震耳。
小桃连退两步,颤声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狄公冷冷地道:“让我来告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吧。这是凉州卫大将军风扬率麾下铁骑擒杀黑衣社叛党的声音!”
“小桃”和薇儿失声惊叫。
凉州卫诸军在大将军风扬和各军统领的率领下,将黑衣社潜入城中的部下团团包围,黑衣社成员措手不及,惊慌之中奋力抵抗,一场恶战在夜幕中的凉州城内展开。
城中杀声震天,可堂上却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狄公。“小桃”结结巴巴地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公冷冷地道:“就在你们自鸣得意,以为计划成功之时,昨夜,我和李元芳、曾泰夤夜赶奔凉州卫大营。”
狄公将昨晚发生的事描绘了一番——
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张开了,几十名军士手握撑杆在大网四周等候着。网下,聚集了数百辆银车,银车旁放着一堆堆柴禾。
狄公、李元芳、曾泰、风扬站在不远处静静地观察着。他们周围站满了手持火把的千牛卫。
校场上一片寂静,众人屏住呼吸等待着。
忽然,银车下部发出一阵“喀喀”的响动,狄公道:“来了,众军做好准备!”风扬摇动手中令旗。手握撑杆的军士们蓄势待发。
说时迟,那时快,银车下部的圆木纷纷地迸裂开来,一群红蝙蝠腾空而起,狄公一声大喝:“放网!”风扬令旗展动。军士们一片呐喊,将所有撑杆放倒,大网铺天盖地般罩了下来,登时将已经腾空飞起的红蝙蝠罩在了地上。
狄公大喝发令:“千牛卫上前!”
千牛卫在张环、李朗的率领下冲上前去,纷纷将手中的火把向银车掷去,刹那间,火光冲天,银车迅速燃烧起来。
红蝙蝠在火中惊叫着,扑动着翅膀,转眼之间便化为灰烬。
狄公道:“就这样,藏匿于银车之内的红蝙蝠被我们全部消灭了。”
薇儿颤声问道:“那,那今天早晨我们在凉州大营所见,都是,都是……”
狄公道:“都是假的。那是我和大将军风扬为了迷惑你们引蛇出洞,排演的一场大戏。薇儿,难道你没有觉得奇怪,作为朝廷的黜置使,我怎么会叫上你这样一个没有官秩的女孩子与我同去凉州卫视察疫情呢?”
薇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狄公道:“其实这样做目的就是要让你亲眼看到大军已感染瘟疫,回去后好向上峰禀报,这样你们才会行动起来。”
薇儿连退两步。“小桃”的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狄公道:“此后,我们率凉州卫大军星夜兼程,赶奔你们的老巢‘黑暗之山’。”
……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落在‘死亡之谷’中。
狄公和李元芳站在谷中央,周围站满了凉州卫的军士。
李元芳道:“大人,我随王家堡村民就是从这里进入‘黑暗之山’的。”
狄公道:“那么,你们是怎么进去的呢?”
李元芳四下寻找着,忽然,他一指山谷中的一条小溪道:“大人,我们就是从那里进去的。”说着,二人快步走到小溪旁,小溪是山石上流下的泉水汇成的,旁边是一道直上直下的绝壁,中间却裂开了一道缝隙。
狄公四下看了看道:“是这里?”
李元芳点了点头道:“当时是深夜,到了这里以后大护法命令熄灭火把,因此我只借着月光看到了这条小溪……”他仔细地回忆着,忽然,抬起头指着那道有裂缝的绝壁道:“当时,这扇绝壁是打开的。”
狄公双眉一扬:“哦,你能肯定?”
李元芳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应该可以。”
狄公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了梅香留下的那条腰带,目光凝视着腰带上的刺绣。
腰带第一排绣着一个四方形,四方形当中套着一个类似眼睛的椭圆形,椭圆形中央绣着发光的类似太阳的圆形。
狄公先找到了上次发现的那面刻着四方形符号的绝壁,拿起腰带对照着看了看,而后回头向小溪旁的绝壁望去。这三者之间似乎没有任何关联。狄公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朝阳露出了微曦。狄公抬起头来,只见红红的朝阳从对面的山顶上露了出来。狄公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他的眼睛亮了,口中喃喃地道:“太阳……”说着,他举起双手用四根手指组成了一个椭圆形,放在眼前,果然,太阳套进了他手指组成的椭圆形中。就在这一瞬间,朝阳发出了第一束光。
然而,开启暗门的机关却仍然没有要现出其身的痕迹。狄公奇怪地摇了摇头。
忽然,站在对面的李元芳一指他身后的石壁道:“大人,您看身后!”狄公一愣回过头来,他身后的石壁上,阳光将他手指组成的椭圆形投影在了石壁上,那里面隐约套着一个很小的圆形黑点儿。狄公心中猛地一喜,快步走到石壁旁,目光望向了黑点。黑点儿很小,不用力看很难发现。
狄公伸出手向黑点摸去,竟然是铁制的。狄公思索片刻伸出两根手指,掐住黑点向外一拔,“嚓”地一声那黑点竟然被狄公拔了出来,是一把铁制的钥匙。
一旁的李元芳吃惊地道:“是把钥匙!”
狄公点了点头,冲身旁的军士一摆手道:“取梯子来!”
军士们将早已备好的木梯抬了过来。
狄公一指刻着四方形符号的石壁道:“搭在那里。”
军士们将梯子搭好。狄公快步走了过去,沿木梯爬到四方形符号旁,仔细地观察着。四方形符号的中央有一个小小的黑洞。
狄公看了看手中的钥匙又看了看黑洞,试探着将钥匙插进黑洞中,轻轻一转。
只听一声巨响,小溪旁边的石壁从中间的缝隙缓缓向两旁打开,徐徐露出里面的暗道。
众军发出一阵欢呼。
狄公长长地出了口气,目光望向下面的李元芳。
李元芳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狄公也自觉振奋,朗声道:“元芳,命众军进入‘黑暗之山’!”
稍稍歇了口气,狄公继续讲述那天的经过:“我们率军进入‘黑暗之山’,在元芳的带领下来到地宫之中,抓捕了守堡的王蔷和其卡那些替你们做歹毒试验的天竺人。从他们手中,我得到了薇儿从《查理年纪》中撕下的那几页纸,当然也救出了王锴和房哲。”
“小桃”的身体颤抖着,突然,她歇斯底里地喊道:“你胡说,你胡说!没有人能够进入‘黑暗之山’!没有人能够攻破‘黑暗之山’!你胡说!”
狄公冷笑一声,双手连击三下,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个人大步闯进正堂。
“小桃”和薇儿又是一声惊叫。
这两个人正是归义伯王锴和左龙武卫将军房哲。
狄公道:“怎么样,现在相信了?”
“小桃”哀叫一声,身体软倒下去,薇儿忙上前扶住了她。
狄公道:“你们以为我怎么会将黑衣社的过去了解得如此详细?这当然是王锴的功劳。啊,王爵爷。”
王锴躬身道:“王锴不敢。说句实话,王锴对大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狄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继续道:“通过对天竺人的审讯,我最终得知了如何化解和治疗‘死亡之神’所散播的瘟病,如何将‘死亡之神’从人体内驱出的办法。于是今天清晨,我和元芳返回凉州与曾泰会合。而曾泰则是率人整夜监视紫运街中那十几家客栈。待我们回来之后,曾泰告诉我,红蝙蝠从村民们体内变异成功,现已飞散到了街上。于是,我马上命巡防营封闭街道,将那几名替你们为奴的天竺人带来,让他们负责抓捕潜逃的红蝙蝠。天竺人利用鲜血和尸体作诱引,果然将逃走的红蝙蝠悉数擒获。此事结束后,我命人按照天竺人提供的解毒方法制配解毒药品,让曾泰派人携解药前去医治紫运街客栈中遭受感染的百姓和客商。待这一切进行完毕之后,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便全面展开了。
“凉州卫大军突发瘟疫、紫运街中衙役捕快搜查客栈、巡防营军士封锁街道……所有这一切都是假象,是我们提前安排好的,虽然如此,事前我仍然再三重申,不要把真相告诉执行计划的军官和士兵们,要假戏真做,否则以黑衣社歹人的奸狡和多疑定会发现破绽。”
薇儿还是不敢相信,问道:“难道从翠红院地道前往归义伯府地下网道的那些护法和村民也被你们抓住了?”
狄公笑了笑道:“当然。在你的护法和附近村民们还没有到达翠红院之时,我便已经派遣李元芳领大将军风扬率凉州卫军士暗入归义伯府,从后堂的暗道里提前进入网道,守株待兔……
“当你们的护法和体内带有红蝙蝠的村民进入网道后,早已埋伏在那里的大将军风扬率军将他们一网成擒。而后,将所有人押出网道,我事先已在伯府内设立了一个解毒之所,由天竺人负责用药物将村民体内的红蝙蝠驱出。”
薇儿张口结舌地道:“可是我亲眼看到‘死亡之神’从网道里成群结队地飞出。”
狄公笑了:“那不是‘死亡之神’,而是我事前命人准备的几百只普通的蝙蝠。”
薇儿惊得说不出话来。
狄公道:“普通蝙蝠的体形虽然与红蝙蝠有所不同,但在黑夜之中成群飞起,我想,你们应该是分辨不出的。果然,到刚刚你还认为凉州上空盘旋的是你们的‘死亡之神’。”
“小桃”的嘴唇颤抖着道:“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狄公重重地“哼”了一声:“能想出这种计划的人不是更可怕吗!”继续说道,“到了初更,一切安排就绪。按照计划,刺史府内开始上演最后一幕,狄春中毒、千牛卫中毒……其实这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果然,你和薇儿感到时机已经成熟,便下达了最后攻击的命令。而此时,我们的行动也开始了。
“钦差卫队进入翠红院逮捕了震位大护法小娟和老鸨,并顺藤摸瓜抓捕了所有潜伏在凉州城中的奸细。而后,他们换上了这些奸细的衣服戴上面具打开南城门,假意迎接黑衣大军入城。
“就这样,埋伏在城外的黑衣社成员被诱进城中。他们到达预定地点之后,大将军风扬率领凉州卫众军从地下网道中杀将出来,将你的人一网打尽。”讲完整个过程,狄公顿了一顿,正色道,“这就是你们现在听到的声音!”
“小桃”已听得心惊胆寒,此时突然若有醒悟,放声狞笑道:“可至少你还在我们手里!有了狄仁杰就有了半个凉州!”说着,寒光一闪,长剑出鞘架在了狄公颈前。
“仓”地一声从门外传来,“小桃”一惊转头向门口望去。刀头带着银链破门而入,闪电般卷在了狄公颈前的长剑上,“小桃”只觉右臂一阵发麻,长剑竟腾空飞起,重重地扎进了房梁之上。
“小桃”一声惊叫,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已多了一个人——李元芳。
“小桃”惊呆了。
薇儿吃惊地喊道:“是你,你没有受伤!”
李元芳冷冷地道:“就凭你那两下子,还伤不了我。”
薇儿道:“可,可是我亲眼看着你们中了我的暗器倒在地上的。”
李元芳冷笑道:“今天你所看到的都是假的,你已经不该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可笑你们自作聪明,还以为能骗过狄大人,真是不自量力!你们睁开眼睛看看门外!”
“小桃”和薇儿吃惊地向门口望去,二人立刻目瞪口呆。不知什么时候,院子已被千牛卫团团包围,曾泰、狄春、张环、李朗大步走进门来。
“小桃”和薇儿连退两步,再也无力支撑,瘫倒在椅子上。
狄公大喝一声:“拿下!”
张环、李朗率领门外的千牛卫冲进堂内,将“小桃”、薇儿及一众护法围在当中。
“小桃”仰天长叹道:“真想不到,黑衣社竟会终结在我的手中!”她缓缓闭上了双眼,一滴泪水淌了下来。
狄公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好生之德,洽于民心’。人之所以为人,乃因其懂得推己及人,善待旁人;神即公义仁慈,神乃爱人。你自称大神,却嗜呆成性,与禽兽何异?”
“小桃”睁开模糊的泪眼,惨笑道:“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公平和仁慈可言的,是非功过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评判!”
狄公摇头道:“所以你们永远也不会成为胜利者。”
“小桃”望着狄公,良久点了点头道:“也许你说的有道理。狄大人,我能最后再提一个要求吗?”
狄公缓缓点了点头道:“说吧。”
“小桃”微笑道:“能不能让我们死得有点尊严?”
狄公抬起头来,目光稍显诧异地直视着“小桃”的双眸。
“小桃”望着狄公道:“黑衣社曾经是你的对手,你应当尊重我们。你知道,如果我们落入朝廷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狄公的目光望向了李元芳和曾泰,二人会意地点了点头。
狄公长叹一声:“好吧。”
“小桃”道了声谢伸出手握住了薇儿。此时另两名大护法已经揭下头戴的面具,也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二人走上前来。“小桃”紧紧拉住她们的手微笑着道:“姐妹们,我们早就想到了,这一天迟早会来临。”薇儿三人含泪相视,使劲点了点头。“小桃”道:“让我们追随前辈大神而去吧。”说着,她颤声念颂道,“同生死,不相弃。治甘凉,成大业!”薇儿三人与她共同念颂着。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了。
四个女子的唇边都挂着一丝鲜血,她们已经服毒而亡。狄公长叹一声。
第一抹朝霞透过瓦顶洒进院中。
狄公、李元芳、曾泰走出正堂,三人的脸上终于露出胜利的笑容。
狄公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道:“此案终结,看来我们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了。”
李元芳和曾泰对视一眼,笑道:“说句实话,大人,三天没合眼,卑职已经不困了。”
狄公笑了。
曾泰道:“恩师,学生仍有一事不明。”
狄公道:“你说。”
曾泰道:“那翠红院地下的暗道为什么只通到归义伯府地下书房,而不直通地下网道呢?”
狄公点了点头:“我也曾问过王锴同样的问题。”
“哦,他是怎么回答的?”
狄公神秘地说道:“这条暗道是黑衣大神王铣与情人幽会时所用,而翠红院的前身就是王锴的先祖查理的府第。”
曾泰一惊,与李元芳对视一眼道:“查理是黑衣大神王铣的情人?”
狄公点了点头道:“正是。”
李元芳也看了曾泰一眼,二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街道依旧繁华热闹,翠红院大门前已贴上了官府的封条。大堂中空空荡荡,梁柱之间一只红蝙蝠静静地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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