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白话文35回（白话三国演义第五十六回）

曹操大宴铜雀台

孔明三气周公瑾

却说周瑜被诸葛亮预先埋伏的关羽、黄忠、魏延三支军马打得大败。黄盖、韩当急忙救到船上，折损水军无数。遥望刘备、孙夫人车马仆从都停在山顶之上，周瑜怎能不生气？当时箭疮未愈，因为怒气冲击，疮口迸裂昏绝在地上。众将救醒过来后开船退走。诸葛亮命令不要追赶，和刘备回荆州庆喜，赏赐众将。

周瑜回了柴桑后，蒋钦等一行人马回去后报告孙权。孙权自然是怒不可遏，想要拜程普为都督，起兵攻取荆州。周瑜又上书，请示要兴兵雪恨。张昭劝阻说：“主公不可。曹操日夜要报赤壁之恨，之所以不敢兴兵再犯，就是因为害怕孙刘同心。现在主公如果因为一时之怒，自相吞并起来，曹操必然乘虚来攻，那时国势危急。”顾雍也说：“许昌怎么能会没有细作在我们这里？如果他们得知孙刘不睦，曹操必定派人勾结刘备。刘备惧怕东吴后只有投靠曹操，江南怎会安宁？当今之计，不如派人赶赴许昌，表奏刘备为荆州牧。曹操知道后就会畏惧而不敢加兵于东南，也会让刘备不再怨恨主公。然后我们派心腹用反间计让曹刘相攻，我们再乘隙图谋，这是上策。”

孙权说：“元叹说得很有道理。谁能前去为使？”顾雍说：“这里有一人，曹操一直很是敬慕，可以派他为使者。”孙权问是何人，顾雍回答说：“华歆就在这里，为什么不派遣他去出使？”孙权大喜，立即派遣华歆带表章赶赴许昌。华歆领命起程，来到许昌去见曹操。到了后听说曹操正在邺郡大会群臣，庆贺铜雀台落成，华歆于是又奔赴邺郡面见曹操。

曹操自从赤壁兵败后，常思报仇，只是因为孙刘合力，因此不敢轻易进兵。建安十五年（公元210年），春铜雀台建成，曹操大会文武设宴庆贺。整个台子正临漳河，中央就是铜雀台，左边一座名叫玉龙台，右边一座名叫金凤台，各高十丈，上面有两桥相通，千门万户，金碧交辉。

这一天，曹操头戴嵌宝金冠，身穿绿锦罗袍，玉带珠履，凭高而坐，文武官员全都在台下侍立。

曹操想观看武官比试弓箭，就命近身侍卫把一领西川红锦战袍挂到垂杨枝上，下面摆设一个箭垛，以一百步为界。把武官分成两队：曹氏宗族全都穿红，其余将士全都穿绿：各带雕弓长箭，跨鞍勒马，听候指挥。曹操传令：“有能射中箭垛红心的，马上把锦袍赏赐；如果射不中的，罚凉水一杯。”众人听完全都大笑不止。

号令才传下去，红袍队伍中就有一名少年将军骤马而出，众人一看，正是曹休。曹休飞马往来，奔驰三次，扣上箭拽满弓，一箭射去正中红心。顿时金鼓齐鸣，众人全都喝采。

曹操在台上看到后大喜，说：“这是我们曹家的千里驹！”曹操正想派人取锦袍赏赐给曹休，只见绿袍队伍中，有一骑飞出，大叫：“丞相锦袍，应该让俺们外姓人先取，曹氏宗族中不要抢先。”曹操看说话的人正是文聘。众官员都说：“我们要看文仲业的箭法。”文聘拈弓纵马一箭，也中红心。众人也是喝采，金鼓乱鸣。

文聘大呼道：“快给我取袍来！”只见红袍队伍中又有一将飞马而出，大声高叫：“是文烈先射中的，你怎么能前来争夺？看我来给你们两个解箭！”拽满弓一箭射去，也中红心，众人齐声喝采，一看射箭的正是曹洪。

曹洪正要取袍，只见绿袍队伍里又有一将冲出，扬弓叫道：“你们三人的箭法，算不上出奇！看我射来！”众人一看，说话的是张郃。张郃飞马翻身，背射一箭，也中红心。四支箭齐齐地串在红心里。

众人都喊道：“好射法！”张郃说：“锦袍应该是我的！”话音未落，红袍队伍中又有一将飞马而出，大叫道：“你翻身背射，有什么值得称道的！看我一箭再中四箭中心！”说话的正是夏侯渊，夏侯渊骤马到界口，扭回身一箭射去，正射在四箭当中，金鼓齐鸣。夏侯渊勒马按弓大叫道：“我这一箭可以夺得锦袍吗？”只见绿袍队伍里有一将应声而出，大叫：“先留下锦袍给我徐晃！”夏侯渊说：“你有更出奇的射法，可以夺得我袍？”徐晃说：“你射中红心，不足为大奇，看我一箭来取锦袍！”拈弓搭箭，遥望柳条射去，恰好射断柳条，锦袍看要坠地。徐晃飞马取过锦袍披在身上，骤马到台前声应喏说：“多谢丞相锦袍！”曹操和众官员无不称赞。

徐晃才要勒马而回，猛然台边跃出一个绿袍将军，大声呼叫道：“你要把锦袍带哪里去？早早留下给我！”众人一看说话的是许褚。徐晃说：“袍已经归我了，你还敢强夺吗？”许褚也不回答，直接飞马来抢夺战袍。两马相近，徐晃用弓打了许褚一下。许褚一手按住弓，把徐晃拖离了鞍鞒。徐晃急忙弃弓下马，许褚也下马，两个人揪住厮打在一起。

曹操急忙派人拉开。那领锦袍早已被撕得粉碎。曹操命令两人都上台。徐晃怒目横眉，许褚也是咬牙切齿，各有相斗之意。曹操笑道：“我只是借袍看看诸位将军的勇猛罢了。怎会爱惜一领锦袍？”便让诸将全都上台，各赐蜀锦一匹，诸将全都称谢。

曹操命令各官员依位次而坐，一时间乐声竞奏，水陆并陈。文官武将轮番把盏，觥酬交错。曹操环顾众文官说：“武将就应该以骑射为乐，才显威勇。你们文官都是饱学之士，登此高台，为什么不进献佳章来纪念这一重大盛事？”众文官全都躬身说道：“我们愿意听从钧命。”这时有王朗、钟繇、王粲、陈琳等一班文官，进献诗章。诗中多是称颂曹操功德巍巍、应当受命称帝的意思。

曹操逐一览完笑道：“先生们的佳作太过奖了。我本来天性愚陋，开始被举为孝廉。后来天下大乱，我的理想是在谯县以东五十里处建造一座房舍，我就在那里春夏读书，秋冬射猎，安享天下清平后，然后才出仕为官。不想朝廷任命我为典军校尉，于是我不得不改变心志，从此专门为国家讨贼立功，我一生的最大意愿是死后能在墓碑上得题一词：‘汉故征西将军曹侯之墓’，这一辈子的愿望就算全实现了。自从讨董卓、剿黄巾以来，除袁术、破吕布、灭袁绍、降刘表，扫荡天下。我身为宰相，已经达到了臣子最尊贵的位置，哪里有什么其他别的想法？汉朝如果没有了我存在，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称帝，有多少人称王。有的人看到我权力很重，认为我有篡逆之心，那是他们胡乱猜忌。我时常想起孔子称颂周文王的大德，这些话每每在心。但有些人想让我放弃兵权，然后到封地去享太平，这是不现实的。不是我不想这样，而是我一旦放弃兵权，马上就会有人谋害我的性命。我如果不在了国家就会倾危，所以我才不会求慕虚名而招致杀身之祸，你们实在是都不了解我内心的想法。”众官员都起身拜道：“虽然伊尹、周公在世，也比不上丞相大德！”后人有诗曰：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假使当年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

曹操连饮了几大杯后，不觉大醉，召唤左右捧过笔砚，也想写一首《铜雀台诗》。刚拿起笔，忽然有人报告：“东吴派华歆表奏刘备为荆州牧，孙权把妹妹嫁给了刘备，汉上九郡大多已归属了刘备。”曹操听到后手脚慌乱，投笔到地上。

程昱说：“丞相在百万军之中，箭石交攻之际，都没有动心。现在为什么听说刘备得了荆州，会这么吃惊？”曹操说：“刘备是人中之龙，这一生还没有得水。现在取得荆州，是困龙入大海了，我怎么能不动心呢！”程昱说：“丞相知道华歆的来意吗？”曹操说：“我不知道。”程昱说：“孙权本来忌恨刘备，想出兵攻伐。却害怕丞相乘虚而入，所以派华歆为使者来表荐刘备，是安抚安备之心，以断绝丞相的想法。”曹操点头说道：“是这么一回事。”程昱说：“我有一计，可让孙刘自相吞并，丞相可在其中乘机图谋，一鼓而二敌都破。”

曹操大喜，问是什么计谋。程昱说：“东吴所倚仗的人是周瑜。丞相现在就顺势表奏周瑜为南郡太守，程普为江夏太守，留下华歆在朝重用。这样周瑜必定会和刘备成为仇敌。我们就可以乘他们相争而有所图谋。”曹操说：“仲德的话正合我意。”

曹操召华歆上台，重加赏赐。当日宴席散去，曹操立即率文武回许昌，表奏周瑜为总领南郡太守、程普为江夏太守，封华歆为大理少卿，留在许昌效力。

使者把任命书送到东吴，周瑜、程普各自受职。周瑜领了南郡太守之职，但南郡却在刘备手中，就更想要报仇雪恨，立即上书吴侯，要求再派鲁肃去讨还荆州。孙权对鲁肃说：“想当初因为你担保才借荆州给刘备，现在刘备拖着不还，要到什么时候？”鲁肃说：“文书上写得明明白白，他们得了西川便还荆州。”孙权喝斥道：“他只是说取西川，到现在不见动一兵一卒，难道要把我们等老死不成！”鲁肃说：“我现在就去索要。”鲁肃乘船奔荆州而去。

却说刘备和诸葛亮在荆州广聚粮草，训练军马，远近之士多来归附，忽然有人报告鲁肃来到。刘备问诸葛亮：“子敬这次又来干什么？”诸葛亮说：“前段时间孙权表奏主公为荆州牧，这是他惧怕曹操的计谋。曹操封周瑜为南郡太守，这是想让我们两家自相吞并，他好在其中取利。鲁肃这次来到，肯定是周瑜担任了南郡太守的职务，专门前来索要荆州。”刘备问：“我们怎么回答他？”诸葛亮说：“如果鲁肃提起索要荆州的事情，主公便放声大哭。哭到悲痛时，我便会出来解劝。”

计议已定，刘备迎接鲁肃入府，叙礼完毕后落坐。鲁肃说：“现在皇叔做了东吴的女婿，便是我鲁肃的主人，哪里敢坐？”刘备笑着说：“子敬和我是老朋友，不必太谦虚了，有座便坐。”鲁肃就坐吃茶。鲁肃说：“我奉吴侯钧命，专门为索还荆州一事而来。皇叔已借住多时了，还没有看到要归还的意向。两家既然结亲了，就应当看在亲情面上，早早交付了荆州。”刘备听完后掩面大哭。鲁肃惊问道：“皇叔为什么大哭？”刘备只是哭声不绝。

这时诸葛亮从屏风后面转出来说道：“我听了很长时间了。子敬知道我主公为什么要哭吗？”鲁肃说：“我确实真不知道。”诸葛亮说：“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当年我主人借荆州时，是许下取得西川便归还。但仔细想来，益州刘璋是我家主公的兄长，都是汉朝骨肉。如果兴兵去攻取他城池，恐怕被外人唾骂；如果不取，还了荆州后我们去哪里安身？如果坚持不还，作为东吴的女婿面子上又不好看。他是左右两难，因此我主公泪断肝肠。”

诸葛亮这话正说中了刘备衷肠，刚才是假哭，这时真来个捶胸顿足，放声大哭。鲁肃劝道：“皇叔不要烦恼，我再和诸葛先生从长计议。”诸葛亮说：“有劳子敬回去见过吴侯，将我主公的烦恼事情恳告吴侯，再多容纳几时。”鲁肃说：“倘若吴侯不听，我该怎么办？”诸葛亮说：“吴侯既然把亲妹妹都嫁给了皇叔，哪里会不听从？希望子敬善言回复。”鲁肃终究是个宽仁长者，看到刘备这样哀痛，只得答应，刘备、诸葛亮拜谢，酒宴结束后送鲁肃上船。

鲁肃回到柴桑去见周瑜，汇报索要荆州的事。周瑜说：“子敬你又中了诸葛亮之计！当初刘备依附刘表之时，就常有吞并之意，更何况是西川刘璋这个八尺杆子打不到的远房本家？按照这样的做法，肯定会连累了老兄。我有一计，能让诸葛亮逃不出我的谋划，子敬再去辛苦一趟。”鲁肃说：“我想先听听都督妙策。”周瑜说：“子敬不必去见吴侯，就再到荆州对刘备说：‘孙刘两家既然结亲便是一家人。刘备他不忍心去攻取西川，我们东吴就出兵去取。如果取得西川后，就当作嫁资给刘备，刘备也要把荆州交还东吴。’”鲁肃说：“西川这么遥远，攻取不易，都督这条计策实施起来有难度。”周瑜笑道：“子敬你真是位忠厚长者。你还以为我真去替他攻取西川？我只是借此为名，实际上是想攻取荆州，好让他不做防备。东吴军马收川时要路过荆州，就向他索要钱粮，刘备必然出城劳军。那时再乘势攻击，夺取荆州，既可雪我心中之恨，又能解除足下之祸。”鲁肃大喜，就又前往荆州而去。

刘备听到报告后和诸葛亮商议。诸葛亮说：“鲁肃肯定是没有见到吴侯，只是到柴桑又和周瑜商量了什么计策。鲁肃要说的话，主公只看我点头后，就可以满口应承。”计议已定，鲁肃入见礼毕，说：“吴侯称赞皇叔盛德，便和众将商议，想起兵替皇叔收川。我们攻取了西川来换荆州，权当把西川当作郡主的嫁资。但军马经过时，希望你们多准备些钱粮。”诸葛亮听了，忙点头说：“难得吴侯一片好心！”刘备拱手称谢说：“这都依赖子敬在其中说好话周旋。”诸葛亮说：“如果东吴雄师到时，我们立即远接犒劳。”鲁肃心中暗自高兴，宴罢辞别回柴桑。

刘备问诸葛亮：“这又是什么意思？”诸葛亮大笑道：“周瑜死期将近！这等计策，连小儿也瞒不过！”刘备问又是什么计策，诸葛亮说：“这是假途灭虢之计。假装为我们收取西川，实际是想攻取荆州。等主公出城劳军时，他们乘势拿下，然后杀到城中，是想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刘备说：“那我们怎么应对？”诸葛亮说：“主公且放宽心，我们只管准备好窝弓擒猛虎，安排好香饵钓鳌鱼。等周瑜到来，他即便不死，也会伤了九分无气。”便召唤赵云听计：“如此如此，其余我自有摆布。”刘备大喜。后人有诗云：

“周瑜决策取荆州，诸葛先知第一筹。指望长江香饵稳，不知暗里钓鱼钩。”

却说鲁肃回去见到周瑜，说刘备、诸葛亮十分欢喜，准备出城劳军。周瑜大笑道：“原来诸葛亮也会中了我计！”便让鲁肃禀报吴侯得知，并派遣程普领军接应。周瑜这时箭疮已渐渐平复，身体也没有大碍，派甘宁为先锋，亲自率领徐盛、丁奉为第二路，凌统、吕蒙为后队，水陆大兵五万直奔荆州而来。

周瑜在船中暗自欢笑，认为诸葛亮中计。前军来到夏口，周瑜问：“荆州有人在前面迎接吗？”有人报告：“刘皇叔派糜竺来见都督。”周瑜召唤糜竺来到，问劳军的事情准备得怎样。糜竺说：“我们主公都已经准备好了。”周瑜问：“皇叔在哪里？”糜竺说：“就在荆州城门外等候，专门为都督把盏饯行。”周瑜说：“我这次出兵是为了你们荆州的事情，劳军之礼不要太简单了。”糜竺领了命令先回。

东吴战船密密麻麻排在江上，依次前进，看看快到了公安，却并不见一只军船，也没有一人迎接。周瑜催促战船全速前进。离荆州十多里，只见江面上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哨探回报：“荆州城上插着两面白旗，并不见一人身影。”周瑜心疑，命令船只傍岸后上岸乘马，带了甘宁、徐盛、丁奉一班军官，带领亲随精军三千人奔荆州前行。

来到城下后仍然不见任何动静。周瑜勒住马，命令军士叫门。城上问是什么人，吴军回答道：“我们是东吴周都督在此。”话音未落，忽然一声梆子响，城上军士全都竖起枪刀。敌楼上赵云现身说：“都督这次行动，是要去哪里？”周瑜说：“我要替你主公收取西川，你难道还不知道吗？”赵云说：“诸葛亮军师已经知道了都督使用假途灭虢之计攻取荆州，所以留下我在这里镇守。我主公有话：‘我和刘璋都是汉室宗亲，怎么能够忍心背义攻取西川？东吴如果前去取蜀，我就是披发入山，也不能失信于天下！’”周瑜听了后勒马便回。

只见有一人打着令字旗，在马前报告说：“刚刚打探到四路军马一起杀到：关羽从江陵杀来，张飞从秭归归杀来，黄忠从公安杀来，魏延从孱（音chán，缠）陵小路杀来，四路也不知道有多少军马。喊杀声远近震动百余里，都喊要活捉周瑜。”周瑜在马上大叫一声，箭疮复裂，坠落于马下。

正是：一着棋高难对敌，几番算定总成空。未知性命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黄其军

作于2018年8月22日（古历七月十二）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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