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是一场穿越：我的生命是一场奇遇

在小敏二十岁的时候，她有了许多想法。她觉得这个世界有无穷多的变数，诸多的无常。

她时常想：十年后，我会是什么一个样子呢？会过什么样的生活呢？自从有了此种想法，她便不可以自拔。但是她又觉得生活是一条路，虽然你不知道拐弯后面会有什么景象，但是内容都是早已经注定。生命便浅薄如斯！

二十岁的小敏还是学生，她的周围大把大把的人都忙碌在自习室和图书馆里。而她不一样，她懂得生活的情趣，大部份时候她的生活程式都如此固定：上午睡觉，下午赴各种各样心怀叵测的男同学的约会，晚上一个人去唱歌跳舞或者喝酒。人生短短数十载，怎么活不是过？又何必累了自己。

她又希望年华就在她二十岁时停下来，她常对着服装店里面巨大的落地镜子孤芳自赏——她留着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腰迹，如同秀美华丽的瀑布；她的脸蛋是完美的鹅蛋形；五官的搭配亦妙到毫厘。

不劳动问魔镜，她亦知自己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许多男子对她有意，可惜她是流水无情。倒也并非是她眼高于顶或者薄情寡义，只是她觉得那些男人们都太精明，喜欢讲关于未来的童话。他们总是为未来拟定一个蓝本，以实现之为终身目标。这也难怪，在这个物质欲望横流的时代，人们总是渴望安稳，尤其是女人。

可是小敏是一个异数，她希望做一头强壮凶猛的狮子，困了睡觉饿来捕食，闲时也可跑上几百里地锻炼身体。但是这头狮子如果被关在了动物园里，小敏觉得那将是世界最恐怖之事。

那天下午，小敏一个人赶公交车回学校，在她旁边坐的是一位老太太。

小敏注意到她穿着一身昂贵的衣服，价钱足可以够得起小敏大学四年所需。她的好奇心极强，搞不明白这种明明可以请一打司机买一打劳斯莱斯的阔老太怎么会有空来挤公交车。况且她的年纪已经是真的很老了，绝对是八十以上，早已经到了行动不便的时候。

小敏心里苦自思索，难道是儿女不孝？如若是真，应该是在垃圾堆里捡破烂或是于路旁乞讨才对！否定了此一个假设，她再也找不出其它可能来。

那老太太一直闭着眼睛作安神状，于是小敏无顾忌地打量起来——她的身上仿佛已只剩下骨头和一层皮，脸上是大水迅速冲过沙地的景象，她戴了一顶帽子，此刻滑落了一些遮住了眼睛——除了那一身衣裳，她与世上所有的老太太再无二样。小敏把目光收回来，觉得有些无聊，便欣赏起车窗外风景来。

这时候突然刹了车，那老太太身体略微向前一仰，帽子便掉到了地上。小敏迅捷地俯下身子去捡起来。那老太太睁开眼睛冲小敏一笑，小敏也礼貌地笑笑，看到她满口金光闪闪的金牙。她用手发力拍掉帽子上的些微尘埃，之后慢慢地将此物放回到原处。

“小姐，谢谢你。”那老太太蠕动着嘴唇说。

小敏心里一阵甜蜜，助人为乐，果然不假，她竟然害羞般低下头去。

“你长得真好看呀！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儿呢！”

这样的话，小敏自然是听了许多次，但她独觉得这个沙哑空洞的声音非常动听。她又羞赧地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说，“老太太过奖了。”

那老太太一直笑了大概有四十分钟，不灵活地摇晃了一下脑袋，又闭目养神起来。

小敏抬头一望，前面是长长的流水般的车队，她暗咬牙齿，又是堵车，真是流年不利。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无趣，试探地问，“老婆婆你怎么一个人来赶公交车？多不方便呀！”

然而那老太婆好像是睡着了觉，脸上仍挂着余下来的笑容，却并没答话。

小敏撇一撇嘴，忽然一阵恐惧感袭来，她剧烈地抖动一下，用眼角余光再次打量那人，那恐惧感又增加了数十倍，不由得她不心如死灰：过不了太久，我也会是这般光景吧！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回过神来，这么沉重的问题，想它作甚？但是她依然内心不安，突然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不由焦急起来，她晚上还有选修课要上。

她抬起手臂看了看表，车子停了已足十分钟，便愈发急不可奈。

“不必着急，车子马上便要走了”话音刚落，车子便发动起来，小敏看一看那老太太，她依然闭着眼睛，仿佛未尝开口说话一般。

小敏摇头苦苦一笑。

到了下一站，那老太太要下车，她欲图要站起身来，但可能是因为坐太久了骨头乏力。于是小敏只好搀扶着她下车，一直把她送到人行道上，回头一看，才知道车子已经走了，她无赖地暗骂一声：晦气！她已生了气。

但是看到那个老太太，小敏便换了笑脸，她想：俗语有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于是她问，“老婆婆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可好。”

“姑娘你心地真好，佛祖会保佑你行好运的。如果没有耽误你的事情，我家就在前面一个小区，不行两百米便到。”她高兴得很，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一边说一边用手在空气里挥舞——就像全世界的老太婆一个样子。

小敏再一次觉得奇怪起来：她既然住在小区里，必然就不是豪富之家，那么着一身衣裳和一口金牙，又作何解？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笨来，想爆了头也委实没什么合理的解释。于是她只好放弃，扶着老太太一步一步走去。

然而那老太太却越走越慢，看样子极累，短短两百米距离，花了不下十分钟时间。然后她们又拐了一个弯，在小区里左逗右绕好一会儿才到达目的地。

老太太用手一指，说，“就是这里啦！”她的语音颤抖。

小敏待要上去敲门，那老人却拿出钥匙来，呵呵笑了笑，“我一个人住的。”这句话好似已耗费了她不少气力，她喘起气来。

小敏怔怔地接过钥匙，木呐说，“你稍等一下，我去开门。”一个老太婆，穿着名贵的衣服，镶了一口货真价实的金牙齿，却一个人在小区里住——她活了二十年，第一次觉得这世界上有这么难于理解的事情。

而不可理喻之事，正要接踵而来。

她把老太太扶进屋子里，天已经黑下来。她打开灯，这是一间普通的老年人居室，除了这电灯外再无耗电之物。屋子倒是干净整洁，木头地板上一尘不染。

小敏用鼻子嗅了嗅，没有应该有的老年人居室的异味。

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家，难以想象会是怎么生活的。小敏不得不再觉得困惑，况且又是这么一个行动都不便的老太太，生活该是何等清苦？她又觉得无法想象。

小敏实在耐不住好奇，问，“怎么你没有子女吗？”

“没……没有……”她仿佛又苍老了许多，开口说话也觉得万分艰难，而不久之前，她尚可谈笑自若。

而小敏却未在意，只是暗暗于心中想：今后一定要养一大堆儿女，年轻时累点乃理所当然的事，老了可不要这般孤独无依靠。她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自己怎么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那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用手指着一个抽屉向小敏示意，她的手抖得厉害，明显已经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小敏终于才觉得不对起来，难道此刻这老太婆就要油尽灯枯？她浑身涌起鸡皮疙瘩，暗暗祈祷：皇天在上，我平日里虽未行善积德，但毕竟也没有作什么恶事，可千万不要遇上大不吉利的事情呀！

她硬着头皮走上去，机械地打开抽屉，看到的是一盏油灯！

她又看到旁边的一个打火机，那老太太尤自用眼神鼓励小敏，于是她点燃了那盏油灯，把它轻轻地放到柜子上面。

当小敏再看向那个老太太时，她已经立起了身，双目炯炯有神，微笑着对小敏说，“真是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今日我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小敏吓得傻了，脑子里泛过恐怖片里的那些老巫婆，她对自己说，要镇定，千万要镇定……

可是事实不如她意，她的脸已经变得苍白，双目里的神色出卖了她。

“你不要害怕。”稍犹豫一下，老太婆继续说，“其实，我不是普通人，我的一天就是一世——早上是青少年，中午是中年，晚上是晚年。只是样貌不变而已，而且也没有死亡。”

小敏暗想，不要怕，只不过是个精神有点问题的老太婆罢了。

“可是只要有这盏油灯，我就能保持健旺的精神……”她抚摩着那盏灯，自豪地说。她陶醉了一会儿，便把灯放下，看着表情怪异的小敏继续说，“我知道你不能理解，可是我仍然要感谢你，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漂亮又善良的小姐。”她的话音是非常友善的。

小敏只想赶快离开，慌急地说，“我叫小敏，如果没有什么事，我要走了，晚上还有课要上呢！”

“时间上不是已经来不及了吗？”

小敏抬起手腕看看表，笑着说，“你真是个活神仙。”她已经安定下来，人的内心世界力量极度强大，抗拒得了任何心理上无法承受的情绪。她安闲地坐下来，世上哪里来的妖魔鬼怪？休听她胡言乱语。

“我可以满足你两个愿望，你要相信我的能力。如果你想要钱，我可以让你变成世上最富有的人，并且你的财富是用之不竭的。”说完，她以探寻的目光望着小敏。

小敏想，我日日里够得三餐有漂亮衣服穿就好了，要那么多钱说不定便要死于非命。她觉得这个游戏真好玩，并且越来越好笑了，她决定这么玩下去，于是摇了摇头。

那老太婆孜孜不倦地继续说，“如果你想拥有权势地位，我也可以满足你。”

小敏依旧摇了摇头。真的越来越好笑了。

老太婆笑了一笑，“我也能给你世界上最最英俊潇洒又有作为的白马王子。”

可是小敏依旧摇头。

“那你想要什么，尽可以提出来。你是善良的女子，像你这么善良的人，我这一生只见过两个，一个是你，另一个是个瞎子——况且你又这么漂亮，配得起这世上任何美好的东西。”她咳嗽一声，不依不饶地说。

小敏打了一个冷战，此刻她已经没有任何力量怀疑这些话，很明显，她遇到了一个巫婆，得到了难得的机缘。可是她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不假！”

“那一千三百五十七乘以二百四十六等于多少？”

“三十三万四千八百二十二”她想也没想就给出了答案，又说，“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还有一个，你想一下再说吧！”

“我想知道二十年后我会是什么样子的，可以吗？”她已经没有工夫去考虑这答案是否正确。

老巫婆嘿嘿一笑，“这有何难，你把眼睛闭上，等我说可以时再睁开就行了。“

于是小敏闭上了眼睛，想到就快要见到自己十年后的样子，她的心扑扑跳个不停。她觉得非常紧张，以至于不得不把全身力气都用在闭眼上，才能克服强大的好奇心。直到那巫婆说了一声，“可以了。”她才迫不及待地睁开眼来，印入眼帘的是一幅奇异的景象，果然有小敏在其中。三十岁的小敏依旧美丽得不可方物，她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身着劣质的衣服，一个相貌平庸的中年男人把她搂在怀里——她的表情洋溢着俗不可耐的世俗情怀。

那景象瞬间既逝，小敏默然地站起身来，渴望地说，“人的未来可否能够改变呢？”

老太太莞儿一笑，“原本可以，但是你的愿望已经用完了呀！”

小敏呆呆地离去了，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过来，喃喃说，“可是我不相信。”说完她发足狂奔起来。

二十岁的小敏由于这翻奇遇，知道了自己十年后的样子，这个世界诚然有太多的变数，没想到她也会变成那般模样，且还恬不知耻地自以为是。她又想：人定胜天。

从那以后，她也会了早睡早起，天天埋首学习。她觉得生活有了目标，每天都忙得只余下三餐与睡觉的时间，虽累却充实。

不久之后，她以优秀的成绩毕业，又因相貌出众，直接被一家电影公司相中。没过几年，便成为炙手可热的电影明星。豪宅和私家车等都不在话下，可是她依然不敢有半点懈怠。这个世界太不稳定，地壳稍微运动一下，豪宅便会化为乌有，而由于速度的诱惑，越好的车子就越容易叫人粉身碎骨。

她不曾觉得自己有所变化，这样的生活，是理所当然一般。

她有一个关系极融洽的经纪人，名叫陈英。她说，“我在这一行做了三十年，还从来没见过一个像你这般能吃苦耐劳的艺人，好像铁打的一样。”

小敏正在试着衣服，她们即将要参加一个颁奖典礼。她摆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款式，好不容易敲定了一件连衣裙，在镜子面前照了半天。然后才以非常文艺的步子微笑着走向陈英，又转了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圈，问，“这件裙子可好？”

“当然好，搁在你身上麻布也有模有样了。”她顿一下，又说，“喂，我说，难道你就没想过自己的事情吗？不是我威言恐吓，干这一行的女子，再怎么漂亮，过了三十也就老了，要过气了。你总要给自己找个归宿才好，你都二十九岁啦。”

小敏不以为意，又笑呵呵地走到镜子面前打起转来……

事实说明陈英的经验在小敏身上失了效，她的事业在三十岁时方才如日中天。

她对陈英说，“有个男人对我有意思，他请我明日吃下午茶。”

陈英惊喜地道，“苍天有眼！”过得一下，她又问，“可是圈子里的人？”

小敏点点头，撒下一串笑声，非常愉悦地说，“就是李家明呀！”

“哪个李家明？”

“人家说年纪大了便会记忆力减退，果然不假，就是我上一部戏里那个男主角。”

“你个小丫头片子赶开我的玩笑。”陈英佯装生了气，见小敏一直咯咯笑不吃她这一套，只好放下脸说，“怎么会是他，我一直感到奇怪。像他那么一个相貌****的男人，又没有口蜜腹剑的本事，何以还能红透半边天呢？”

“说得也是，那种人在街上随便一抓便得千万个，我第一眼见他就觉得眼熟，可能就是大街上有太多人长得和他差不多的缘故吧！可是他那双眼睛，却有让人心悸的力量，导演之所以重用他，也是因为此种原因。”

陈英笑一下，凸现出脸上的皱纹，岁月已经在她的年轮上留下了足迹，她说，“那我们的公主意下如何呢？”

小敏喝了一口茶，说，“我嘛，我看上他啦。”说完他们相对大笑起来。

小敏还是时常想起那个老太太来，又觉得要真是如当初所见的那般生活，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仍想做一头狮子，只不过要呆在动物园里，那样每天除了晒太阳就吃饭睡觉，并没有什么不好。

第二天，小敏如期赴李家明的约。

她说，“如果我说我遇见过一个巫婆，你可相信？”

李家明神色慌张地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般说，“自然相信，我也遇到过。”

小敏避开他的眼睛，那确实是上帝最得意之作，让人发狂。她叹一口气，不再言语，只是心里头嘲笑自己，怎么愚蠢至此。大白天说什么巫婆，人家不以为你是精神病才怪呢！

李家明却继续说，“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自幼失明。正是一个巫婆医好了我的眼睛。”

小敏吁了一口气，也说起自己二十岁那年的故事来……

过了几年，他们一起金盆洗手，结了婚也生了孩子。过上了平淡幸福的生活，然后就这么缓缓老去。

那一天，八十岁的小敏正在外面晒太阳。她回想起这一生，宛若梦境一般。她仍旧时常照镜子，发现自己越来越像那个老巫婆了。但是她觉得这一生都充实且富足，到了晚年也还有无限的惬意可以享受。她的儿女都已经成家立业，孙子辈的人也大都在国外留学，一有空还打电话回来逗两个老家伙开心……想着想着，她便含笑在藤椅上面睡着了。却有一双手来拉她，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正是那双眼睛，李家明也已经是正宗的老头子，然而那双眼睛，依旧是年轻时那般深邃而有神。他急促地说，“快来快来……”

他的表情就像是个顽皮的孩子，笑呵呵地拉着小敏走向里屋，一直来到电视机边。

这不正是二十岁那年的那个晚上看到过的那幅景象么？小敏不由得傻傻笑起来，世事就是如此难以捉摸，虽然生活正如一条早已铺就的道路，却也有如此多的莫名其妙的欢喜悲伤。

李家明双眼放射着奇异的光彩，天真地说，“你还记得么？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拍的电影呀，那时侯你才三十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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