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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南靖反问,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冷哼道:“哼,文武大臣倒是想管,只可惜,那个男人,他不同意。”
云小小惊愕,“你是说.....皇上?”
南靖没说话,只是脸上的嘲讽之意更甚,那双眸子也似曾经在破庙里见过的那般,隐隐冒着寒光。
云小小大概猜到了什么,想了想,道:“君有君主,民有民意,君不能顺民意,民不能违君主,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吗?”
南靖微怔,随即转眼去看云小小,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又从食盒里拿了一块绿豆糕,此时正看着孩子吃得开心。
额间碎发轻晃,带着卷度,带着悸动。
南靖突然就笑了,舔了舔唇,挑眉,“所以,你刚才是在安慰我?”
云小小面不改色道:“我只是在说事实。”
南靖低笑,也不戳破她,“你说得对,事实确实如此,但有一天,他会知道,什么叫做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云小小侧头看着他,莫名的,她觉得自己大概知道了些不为人知的事,可具体是什么呢?她也不清楚。
南靖对上她的眸子,骤然邪魅一笑,弯着嘴角,眉眼上扬。
“难得今天我们凑巧遇上,也算是有缘!并且为了表达你刚才说的那番安慰我的话,本公子决定了,今儿请你吃饭。”
云小小一愣,有些犹豫,其实她不太想去酒楼吃饭,可听说云灵最近练武很累,她想给她补补....
于是乎,她犹犹豫豫,纠结不已。
就在这个当口,南靖又开口了,骨扇轻轻敲着手心,发出有一下没一下的啪嗒声,“嗯....我想了想,要不地点就定在你的院子,你觉得怎么样?”
这下子,云小小是一点犹豫,半点纠结都没了,她愣愣地看着南靖,问:“你做东还是我做东?”
南靖义正严辞:“当然是我做东啊。”
云小小又问:“那为什么是去我的院子?”
南靖理所当然:“因为近啊!”
云小小假笑道,“那去我院子谁做饭?”
南靖脸色古怪的上下瞥了她一眼,挑眉道:“想什么呢!当然是你啊!”
云小小整个人都不好了,皱眉问道:“为什么!你做东为什么我要做饭!如果我做饭那还是你做东吗?”
南靖点头,“当然了,你看啊,我负责买食材,你负责加工,这样说到底不也是我做东吗?”
“你.......”云小小被他这话堵得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靖却挑了挑眉,露出胜利的微笑。
而站在两人面前的孩子,这会早就吃完了绿豆糕,见他们两拌嘴,便眨巴着眼睛,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
云小小脸皮再厚也要顾及孩子,当着孩子的面说这话不合适,所以也就半推半就的算是默认。
南靖奸计得逞,眼里飞快地划过一抹狡黠。
将手里食盒里的饭菜糕点都分出去,云小小便打算和南靖分道扬镳。
可奈何南靖的脸皮实在是厚得令人发指,不仅不愿意去采买食材,反而还要跟着云小小一起去武馆接云灵。
云小小被他磨得没有办法,只好同意。
两人到达武馆门口,云灵早就远远的看到了他们,待他们走近,便急不可耐的奔了过去。
见了南靖,也很有礼貌地打着招呼:“南公子。”
南靖笑眯眯地开口,“叫什么南公子,以后叫我南靖哥哥。”
云小小闻言,斜睨了他一眼。
后者朝她一笑,半点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云灵却是很爽快地应下,并且立即改口,“好的,南靖哥哥。”
南靖心满意足,哈哈大笑,“嗯,孺子可教也。”
云小小不想再听下去了,拉着云灵儿转身就走。
南靖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迈着步子紧随其后,一边走一边道:“哎,你等等我,一个姑娘家不要走那么快!”
云小小全然不理,径直往家的方向而去。
一旁的云灵笑眯眯的,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心里有了点打算。
一路吵吵闹闹,走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小院。
南靖的小厮早就站在门口等候良久,他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脚边也堆满了各类食材。
云小小一惊,然后扭头看向南靖,皱眉道:“你怎么让他买这么多?”
南靖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小厮一眼,反问:“多吗?”
云小小疑惑道:“不多吗?”
南靖点头,“不多啊,我还觉得少了呢!”
云小小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淡地道:“那你自己做吧。”
说完,就上前一步,将门打开。
南靖耸耸肩,也紧随其后,“我要是会做饭,还要你干嘛?”
云小小脾气一直很好,但这会儿也被他气得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南靖只是笑,站在那里任她瞪。
气归气,饭还是要做的。
她做别的不行,炖鸡汤可是一把好手,当初为了把云灵的营养跟上,每天都要炖上那么一锅。
久而久之,这鸡汤的味道好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一顿饭下来,云小小累得够呛。
四菜一汤,倒也算过得去。
将饭菜端上桌,云小小拿了四只碗,待坐下,才发现南靖的小厮竟在一旁站着。
不由地招呼他道:“你站着干什么?快坐下来一起吃饭。”
这话一出,南靖和小厮皆是一愣,只是瞬间,南靖便反应了过来。
笑着朝身后的小厮道:“云姑娘让你坐你就坐,别拘谨。”
小厮明白主子的意思,一声不吭,连忙坐下。
云小小不说话,伸手给每人碗里打了一碗鸡汤,这才看向桌上的菜道:“做得不好,不要介意。”
南靖又不是说没吃过云小小做的饭菜,虽比不过酒楼里的厨子,但还是能下饭的。
于是,也不等云小小继续说什么,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四人安安静静的吃着碗里的饭,一时间,寂静的小院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而藏匿在暗处,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白玉,一对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蹦出来。
他想不明白,他明明只是晚回来了一会的功夫,二夫人怎么就跟别的男人坐在一起吃上饭了!
这要是被主子知道了,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这可如何是好?
白玉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头皮一阵发麻。
他的眉头皱得死紧,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南靖,眼里神色不明。
南靖正在喝汤,突然觉得有道不怀好意的视线紧紧粘在自己身上,拿碗的手微微一顿,眼角微眯,不动声色地划过一抹冷意。
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汤碗,他轻轻一笑,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过某一处,随后那碗汤稳稳当当地摆在了云小小的面前。
“多喝点汤,喝汤对女人好。”南靖笑得撩人,嘴角勾着,显得人畜无害。
在座的人却皆是一愣,尤其是云灵!
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瞪得老大,正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惊讶的连嘴里的饭都忘记了下咽。
云小小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表情,她低头看了一眼摆在自己面前的那碗汤,微微皱眉。
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南靖就又开口了,他道:“哎,你知道女人为什么要多喝汤吗?”
云小小抬头看他,抿唇不语。
南靖哈哈一笑,目光顺着她的脸滑落至她的胸口,挑眉一本正经道:“听说多喝汤才能发育好。”
云小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颊蹭得一下就红了,一伸手就将那碗汤移回了南靖面前。
语气不佳,“南公子还是自己喝吧,毕竟.......”
说到这里,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后扫了南靖一眼,继续道:“毕竟男人也会有发育不良的时候。”
说完,她将手里的饭碗放下,起身去了厨房。
而南靖在听到她说的那句话后,脸色就不太好,他的嘴角隐隐抽动,半晌,低声暗骂:“臭丫头!”
俗话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南靖气哼哼地喝完了汤,余光扫向某一处,却发现那里竟然空空如也。
眼睑微眯,轻笑,哼!跑得倒挺快.....
屋檐后,白玉捂着自己的胸口暗自心惊,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露了个头,竟然就能被那个男人发现!
幸好自己跑得快,不然.......想到此,他不禁眯了眯眼。
看样子,那个男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也不知道二夫人怎么会认识这么个危险的人,看来,得找机会打探一下男人的底细才行!
呼出一口气,他侧头听院内的动静,再也不敢有一丝松懈。
小院内,自云小小走后,其余三人吃得倒是安静,三两下的功夫吃完饭,饭后,云灵和小厮自发自动地开始收拾碗筷。
至于南靖,则是大少爷一样地移步到一旁的树下,撩开身上的锦缎长衫,一屁股坐在树下的石凳上。
凳子有些凉,他也不甚在意。
仰着头闭目养神,一把骨扇时不时扇两下,颇具悠闲。
云小小泡好茶,一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副模样,她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认命的将茶端了过去。
就在她近身的那一刻,南靖睁开了眼,一双眸子流光婉转,而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云小小全然当没看见,将手里的托盘放下,端了杯茶放在他面前,而后在另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南靖挑眉,唰的一声将骨扇收回放在一旁,伸手端起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掀着茶盖。
他看了看身旁坐着的人,笑了笑,不经意的开口道:“你最近小心点。”
云小小闻言,身子一僵,扭头不明所以的看向南靖。
她不傻,也知道南靖不可能无缘无故说出这么一番话,难不成是他知道些什么?
莫名的,她想到前段日子夜里看到的那些黑影,眉头不禁微微蹙起,心下也充满了担忧。
看着她的反应,南靖不禁轻笑出声,弯腰探头在她耳边轻问:“怎么?害怕?”
云小小微微僵了僵,似是不太习惯他突然的靠近,将身子往后挪了挪,没说话。
南靖挑眉,收回身体,没事人似的低头抿了口茶。
“当今世道混乱,你个姑娘家的,还带个孩子,真的不怕?”
云小小手指微微蜷缩,低头沉默。
南靖也不管她,继续道:“要不要我派个人保护一下你?”
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可那双眼睛却有意无意的往云小小身上瞥,带着丝精光。
云小小正端着茶盏想着什么,完全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可听到这话,她却是抬了下头。
不为其他,就为南靖刚才说的那句话。
派人保护她?她是他什么人?竟然让他做到这般?
他们两人之间恐怕也就只有当初在破庙里的那点交集,还不至于让他为她做到这一步!
那么,他图什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不会突然掉馅饼,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
想到此,她略带戒备的看向南靖,一言不发,目光沉沉。
南靖察觉到她的目光,手一顿,挑眉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云小小没说话,只直直的看向他。
南靖嘴角向上弯了弯,将手里的茶盏轻放在桌上,那双好看的眸子微微垂着,长睫微敛,遮住了所有心神。
“哒”一声脆响,茶盏被顺利的放在了桌上。
随后,一声轻笑自云小小正面响起:“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放心好了,我对你可没什么兴趣,况且,就你这小身板,实在是....不够看的。”
话音刚落,云小小就敏感的察觉到一道目光直勾勾的落在自己的胸口位置,意识到他在看什么,云小小的脸变得有些难看,隐隐泛着红晕。
迅速转了个身,她低声控诉:“无耻。”
南靖见此,哈哈一笑,道:“还不让人说了,脸皮可真够薄的。”
云小小深吸了一口气,不打算理他。
南靖挑眉,笑盈盈的,也不打算继续逗她,继续道:“怎么说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你现在在这不安全,我派个人来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小事一桩,你真不要?”
刚才南靖赤裸裸的话的确让云小小打消了他对自己有目的的想法,可是接受他的帮助,这难免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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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她不想欠他的。
所以,她想了想,最后摇头。
“不了,谢谢你。”
南靖对这个结果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虽然和云小小接触不久,但他似乎也有点了解她,拒绝是理所当然的事。
耸了耸肩,他毫不在意:“既然如此,那本公子就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云小小轻点了下头,笑了笑,还是开口道:“谢谢。”
南靖挑眉看了她一眼,轻哼了一声没说话。
午后的阳光有些温暖,懒洋洋地洒在两人身上,尽管还有些凉意,可春天,终究还是来了。
两人坐在一起喝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直到第二杯茶下肚,小厮才和云灵从厨房里出来。
南靖吃饱喝足就打算告退,他再怎么风流,也知道天色已晚,不该继续逗留,毕竟人家姑娘的名节要紧。
于是,等小厮一出来,他就起身慢慢悠悠地晃着身子背着手的带着人走了。
临走前,还不忘丢下一句:“丫头,我就先走了,下回再来。”
云小小皱了皱眉,不想接话。
一旁的云灵倒是挺开心的,嘻嘻笑着,一边摆手一边回应:“南靖哥哥再见~”
云小小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她实在想不明白,不过就是一顿饭的功夫,自家这小姑娘竟这么快就被他收买了。
云灵笑嘻嘻地送走南靖,回头就对上自家小姐一脸无奈又愁苦的面容,不禁一愣,歪着头问:“小姐,怎么了?”
云小小摇摇头,轻声说道:“没事。”
云灵不明所以,只低头哦了一声,随即乖乖地坐在云小小的身边。
夜幕降临,月光皎洁,地上一大一小的影子并排而立,时不时歪头,时不时欢笑,好不和谐。
而暗处的白玉,此时此刻已经心塞成渣,他仰躺在屋顶上,一脸绝望。
主子啊主子,我尽力了.....
连夜赶回去的百里风,此时正在马背上飞速前行,他俊颜冷硬,一头墨发随风飘荡。
饶是如此匆忙仓促的情况下,他依旧一身白衣宽袍,头上玉簪束发,端的是一派风流。
马蹄声声清脆,宽敞的宫道上,只一刹那的功夫,就只剩下一道残影。
“主子,前面就是城门口了。”身侧一个黑衣人低声说道。
百里风眯了眯眼,点头:“嗯,大少爷回来了吗?”
黑衣人皱眉:“据情报说,大少爷已经被宣布进宫了。”
百里风闻言,心蓦地一沉,握缰绳的手瞬间青筋暴起,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城门,冷声道:“准备进城。”
身后的众人:“是。”
毫无阻拦的进了城,一行人稍稍降缓了身下坐骑的速度,半盏茶的功夫,百里风顺利的到达家门。
春意盎然,寒风簌簌,一连好几日的快马加鞭让众人难免有些吃不消。
而百里风,除了眉目间的那一缕疲惫,其余倒也与平时无异。
百里府如今虽是商洛之家,但宅子修建得倒是气派的紧,别的不说,光是门口那一左一右的坐镇石麒麟,就能让人见之肃然起敬。
怎么说,也是将门之后,刨去百里风不说,这百里府的老夫人,还有这百里将军,哪一个拎出来不是让人闻之色变的人物。
所以,大到门前石狮,院前匾额,小到门口侍卫,通报小厮,那都是经过严格的筛选才挑选出来的精品。
这不,百里风这头刚翻身下马,百里府门口的侍卫便径直上前弯腰行礼,“二少爷。”
一进城门,那些个跟在他身后的暗卫便早已消失不见,如今他身后只堪堪留下先前带头的两个精致少儿郎。
百里风面色沉静,将手里的缰绳递给门口侍卫,抬腿就往府内而去。
“二少爷。”一声沉稳地呼唤传开,百里风脚步一顿,侧头看去,竟然是秋棠姑姑。
虽早有小厮进门传报,可他万万没想到如今迎上前的竟是老夫人身边的的秋棠姑姑。
百里风一愣,随即上前,微微颔首:“姑姑。”
秋棠弯腰行礼,道:“二少爷,老夫人有请。”
百里风没说话,只点了点头便径直往府内老夫人的院子而去。
老夫人喜静,院子又住得远,平日里几乎听不到什么太大的动静,而如今,百里风前脚刚踏入院门,后脚就听见自家嫂嫂那一如往常的粗大嗓门。
“该死的狗皇帝,昏庸无能,只独独听信小人的谗言就二话不说下旨将夫君召回,真是寒了忠臣的心!”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得去找我爹,我就不信,那狗皇帝真敢拿夫君怎样!”
百里风只听到这么两句,嘴角眉梢就忍不住轻颤,偏偏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
“对,你说得对,那皇帝老儿若真敢将我孙子如何,老身定饶不了他!”
“走走走,咱们带上你爹,这就进宫去!”
百里风怕自己再不进门,屋内那孙媳二人就要翻天了,于是他直接大步跨入房内,巧好与那即将出门的孙媳两撞个正着。
百里风的大哥百里丞乃是实打实的武将,将门之后,风骨卓越,年纪轻轻便稳坐大将军之位,当真称得上是年轻有为。
再加上一副好看的皮囊,那些个明里暗里勾搭他的姑娘可谓是数不胜数。
当然了,最后这朵高岭之花还是被当今齐王之女沈佩兰给采摘了去,并且,一摘就是直接连根拔起,半片绿叶都没留。
六目相对,沈佩兰有一瞬间的愣神,她上上下下反复打量着门口的那位风度翩翩的公子,这才好不容易记起原来这位是自家夫君的弟弟。
想到此,蓦然瞪大了眼睛,她惊愕。
我的个乖乖,素日只听说过女大十八变,没想到这男人也是一样,瞧瞧这模样,啧啧啧,这京城的姑娘们可还扛得住?
沈佩兰在一旁暗暗心惊,百里风却是面不改色,他上前恭敬地朝沈佩兰行了一礼,喊道:“大嫂。”
沈佩兰回神,正要上前将之扶起,就见自家祖母飞快的握住小叔子的手,义愤填膺的道:“风儿啊,你速速与我进宫,咱们势必要保你大哥周全。”
说起夫君,沈佩兰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在一旁使劲点头:“对,咱们再喊上我爹爹,夫君断不会有事。”
看着这一老一少一模一样的担忧面容,百里风皱了皱眉,温声安慰道:“祖母,大嫂,你们先别急。”
老夫人皱眉,语气加重:“怎么能不急?那可是我大孙子,此次皇帝突然召他回宫,你可知此等何意?”
百里风抿唇不语,良久才道:“孙儿自然是知晓的。”
老夫人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那双浑浊的眼里透着满目苍凉。
“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如今我百里一族在宫内仅剩丞儿一人,那位竟还不肯放过,三番五次打压削权,真真是狠心啊!”
老夫人说到最后,眼里竟一闪而过些许决绝,只一瞬间,便消失不见。
一旁的沈佩兰早已是怒气冲天,她恶狠狠地开口:“皇帝现在是越发的昏庸无能,朝堂散乱,刚利自用,如今只堪堪稳坐高位,竟还如此胆大妄为,真是作死!”
百里风看了沈佩兰一眼,微微挑眉,虽早在大哥成亲后就清楚了大嫂的脾性,但他没想到的是,大嫂去边塞才堪堪五年时间,这脾气却是更上一层楼。
这等模样,大哥还真是.....厉害!
忽然脑海中闪过一抹纤细的背影,他微微一愣,随即低头,长睫轻颤,遮住眼里一身而过的无措和慌乱。
“罢了,隔墙有耳,皇上毕竟是皇上,应当慎言!”老夫人拍了拍沈佩兰的手说道。
老夫人都这般说了,沈佩兰只好闭嘴,乖乖巧巧地扶着老夫人站在一旁。
老夫人见孙媳妇如此模样,深感欣慰,转头看向百里风道:“风儿,你大哥此次进宫凶险万分,你可有什么好的对策?”
此话一出,身旁沈佩兰的目光就如一支飞箭直直地射向百里风。
她这位小叔子向来是有想法的,不知这次能不能想想办法帮帮夫君。
百里风面色平静,那双幽深的眸子里渐渐泛起些许寒意,他抬眼看了一眼祖母,又看了一眼大嫂。
抿了抿唇,道:“祖母与大嫂先稍安勿躁,大哥虽是进宫了,可现在也没见传出什么消息,我想,大哥暂时是安全的。”
“可是.....”沈佩兰还是有点不放心。
“大嫂放心,我已经安排人守在宫门口,只要宫里一有风吹草动,我马上进宫。”
听到这番话,沈佩兰才冷静了下来,她咬咬牙,目光坚定,“嗯,那就麻烦小风了。”
太久没听到这个称呼的百里风难得地抽了一下嘴角,却是没有反驳。
他抬眼看了院外一眼,道:“麻烦大嫂好好照顾祖母,我出去一趟。”
沈佩兰知道自家小叔子有自己的事要处理,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算是应允。
百里风日夜兼程地赶路,浑身上下早已是疲惫不堪,出了祖母的院子,他便径直往自己的院子而去。
刚踏入门内,一道身影便翩然而至,墨玉那张十年如一日的冷脸骤然出现在百里风的面前。
百里风轻轻扫了他一眼,便继续往屋内而去,一旁的墨玉紧随其后。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只刹那,便消失在院内的主卧内。
一间房,一道屏风,两个空间,墨玉站在外间,平静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站在那就像个木桩子。
内室,百里风将自己尽数泡进浴池,温暖的热水盖过他的身躯,细细消除他满身的疲惫。
百里风微闭着眼,轻轻地哼了一声。
屋子里有很长时间的一阵沉默,良久,百里风的声音才从内室响起,大概是泡着澡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慵懒,还带着些难得的沙哑。
“宫中可有消息了?”
墨玉摇头,随即又想起主子现在看不见自己,于是他开口道:“未曾。”
百里风缓缓睁开眼,墨黑的眸子里一片清明,嘴唇紧抿着。
“看来,他是打算杀鸡儆猴了……”
屋子里再次恢复平静,半晌,内室才传来水声,墨玉站在外面等了片刻,便见自家主子一身清爽地从内室走了出来。
主子身上穿的是难得一见的墨色黑袍,发束玉簪琉璃,脚踩金丝皮靴,腰间还挂着一块翠绿玉坠。
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一种难掩的气场。
墨玉只眸子闪了闪,随即便上前道:“主子。”
百里风拂了一把衣袖,面色冷峻:“准备一下,我要进宫。”
百里将军是开国元老,当时的皇上为了嘉奖百里将军,特赐一块金牌,以示对百里家族的重视。
当然,这金牌可不是一般的金牌,那可是一块能随意进出宫门的金牌,也是一块免死金牌。
哪怕百里家族如今没落,但这块金牌一直是众人心中的刺,尤其是上头的那位。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宫,百里风坐在车内,面色沉静,闭目养神。
清冷的俊颜在马车内忽明忽暗,让人捉摸不透。
墨玉驾着车,一路驾到正宫门口,这才堪堪停下马。
“主子,到了。”
马车外是墨玉一贯清冷的声音,百里风闻言缓缓睁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一角的车帘朝外看了一眼。
宫内一片安详,春日的气息蔓延,到处都开始冒着绿叶,一片生机勃勃。
百里风倏的松开手,眼里划过一丝冷意,垂下眸子稍稍整理了下衣襟,抬腿下了马车。
墨玉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御书房的为位置而去。
而此时的御书房,气氛也是十分的沉闷,若此时地上掉落一根针,那声音恐怕也能传到大家的耳朵里。
百里丞坐在靠右的位置,他的正对面坐着的是当今丞相还有吏部尚书二人,至于最上面的位置,坐的自然是皇上。
百里丞虽然是武将,但一些必要的心思还是有的,他也清楚,如今被急召回京,恐怕就是一场赤裸裸的鸿门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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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为臣,哪能不听皇帝的安排,他原本以为他这番回来,皇上是要对他痛下杀手。
却没想到,这眼下似乎不是那么回事,那么皇上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这....还真有点不好说.....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百里丞仔细斟酌了一番,决定暂时按兵不动,管皇上要干什么,反正他不能死就对了!
眼珠子转了转,百里丞想到这,也算是想明白了。
于是他看了一眼上头正专心致志批改奏折的皇上,又看了看对面两个老家伙,白眼一番,喝茶去了。
百里风到的时候,御书房内就是这么一副模样,他目不斜视,直接跨门而入。
“百里二公子到。”
随着门外公公的传报,众人一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百里风踏着暮色而来。
一身墨衣随风而荡,身姿修长,面容俊朗。
走至大厅站定,百里风恭敬的行礼,“草民百里风,参见皇上。”
百里风的出现无疑是一颗硕大的石子,砰的一声砸在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一层层涟漪。
别说百里丞,就连一旁的丞相和吏部尚书也皆是吓了一跳,大概在场除了百里风,唯一面不改色的就是那位居高位之人。
皇帝终于停下了手里的笔,他笑眯眯的抬眼望向百里风,随意的摆手,笑道:“是百里二公子啊,快快平身。”
百里风应声而起,直直地站在原地。
见到自家亲弟弟,百里丞早没了那股子淡定,他看了一眼皇上,又看了眼自家弟弟,眉头皱得死紧。
等了半晌,也没见两人有其他的动静,于是他坐不住了,径直起身站在自家弟弟身边,拱手道:“皇上,家弟.....”
却不想,皇帝只看了他一眼,随即轻轻一摆手,他剩下那未说出口的话就那么被骤然打断,百里丞一愣,下意识皱眉。
“百里将军稍安勿躁,朕想百里二公子肯定是有话要和朕说,不然也不会这么匆忙进宫,你说朕说得对吗?二公子?”
要不说呢,伴君如伴虎,你永远都猜不透上位者心里想的是什么,就比如现在,百里丞实在不明白皇上这一出为的是什么!
不过这话的意思他大概是明白了,敢情这是自家弟弟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他微微侧头,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弟弟,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道:“你怎么进宫来了?你明知道....你这不是羊入虎口?”
百里风闻言,看了一眼自家大哥,难得地牵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难得一见的浅笑。
“大哥莫要担心,我心里有数。”
“你能有什么数?罢了罢了,一会若皇上当真发难,大哥定保你周全。”
百里丞说着,眼底骤然划过一抹深意,他不高兴地眯起眼,冷峻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显示他的心情此刻不太美丽。
百里风抿了抿唇,没再多说什么,他一直都知道,他大哥能为他,为这个家拼命。
只不过,他大哥似乎忘了,他如今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需要他保护的孩子了。
微垂着眼,他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看来自己是猜对了。
眼下看来,皇上的目标似乎并不是大哥,而是......自己!
百里府正中厅内,老夫人正坐在主位,一旁的位置上坐着沈佩兰,而姑姑正端站在老夫人身旁。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人。
眼瞅着暮色渐渐降临,可门外依旧没有动静,沈佩兰朝外看了不下二十遍,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手里紧紧捏着绣帕,满脸焦急,来回踱步,走来走去。
老夫人静静坐在主位上,闭目养神,若不是她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恐怕只会以为老夫人在假寐。
“秋棠,少爷们回来了吗?”
老夫人的声音自耳边响起,秋棠姑姑看了一眼老夫人,又抬眼看向门外,门外依旧空空荡荡,空无一人。
微微皱眉,她收回目光,轻声回道:“回禀老夫人,少爷们还未回府。”
轻叹了一口气,老夫人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里一片冷然,她喊道:“佩兰。”
“祖母。”沈佩兰都快急哭了,“都这么晚了,夫君和小风还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老夫人眯着眼,扶着姑姑的手起身,断然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你派人去通知你爹,咱们这就进宫。”
沈佩兰连忙点头,快步跟上,扶着老夫人另一侧,齐齐往大门口走去。
“哼,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这主意都打到你身上了!”
“树大招风,大哥应当知道这个道理才是。”
“我们家的树再招风,怎么还轮得到他来分一杯羹?真是倚老卖老,臭不要脸!”
“不行,今日这亏断不能白吃,哼,有一就有二,我看呐,以后他这胃口怕是不会这么轻易满足了。”
“大哥放心,今日之后,他再休想从我这拿走一分钱。”
“对,就是应该这样!哼,真是岂有此理,气死我了。”
“大哥,可千万不要气坏了身子。”
“你也是傻,他让你给你就给,你就这么信不过你大哥?”
“大哥想多了。”
“哼!”
一行人刚走到门口,就在府门外听到两兄弟的争辩,一个骂骂咧咧,一个淡然若之。
老夫人脚步一顿,身侧的沈佩兰一听到自家夫君的声音就激动得不行,侧头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朝她点了点头,随后就看见孙媳妇一阵风似的往门口冲去。
“夫君~”
一声清脆的嗓音自府内传来,骤然打断兄弟俩的争辩。
百里丞一抬眼就看见自家媳妇像只蝴蝶似的往自己身上扑来,下意识张开双臂,稳稳当当地接住。
终于安全地看着人,沈佩兰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心口,眼泪唰的一下就跟不要钱似的哗哗往外流。
一边哭一边说:“你这一进宫就是整整一天,吓死我了你,唔......你要是出事,我可怎么办!”
自家媳妇什么脾性自己哪能不清楚,媳妇一向好强,百里丞哪里见过她这副模样。
平日里,哪怕是流血受伤,也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过!但这一次.....恐怕是真吓着了!
怀里的小女人哭得眼睛通红,眼泪汪汪的模样好不可怜,百里丞心疼不已,只好小心翼翼地哄着。
“媳妇别哭,哭花了脸可就不好看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你快别哭了。”
“唔.....都是你的错,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啊......唔.....”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好不好?”
这头百里丞手忙脚乱,不知所措,那头百里风目光恍惚,若有所思。
“怎么?羡慕了?”
老夫人步履蹒跚缓缓走至百里风身旁,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百里风一愣,抿了抿唇侧身扶了扶。
“祖母怎么出来了?”
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是百里风一贯的手法,老夫人斜睨了他一眼,轻声哼了哼。
目光望向身前正相拥在一起的孙子孙媳,老夫人目光沉沉,问:“今日进宫皇上可有为难你们?”
百里风没说话,算是默认。
老夫人一声冷哼,又问:“那最后你们是如何顺利出宫的?”
这回百里风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百里丞就拥着媳妇走了过来。
闻言一脸气愤,“还能如何?不过是破财消灾罢了。”
“破财消灾?”一直窝在百里丞怀里的沈佩兰闻言一脸疑惑,那双眸子里还带着泪光,看上去泪眼朦胧的。
老夫人也皱了皱眉,脸色沉沉,“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
“大哥!”百里风骤然出声,“我们先进府吧。”
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同样怀着忐忑的心情,等了一天的还有隔壁的吏部尚书府,与百里丞一样,吏部尚书穆大人也同样是一日未归。
自早上出门上朝,到夜间暮色归来,穆大人依旧未归。
作为一家之主,自然是令人担忧的。
当然,也不全是担忧穆大人,最起码,穆裳担忧的就是后面进宫的百里风。
而此时的穆府,杨夫人正带着一众家眷端坐在大厅,气氛有些沉闷,厅内鸦雀无声。
穆裳坐在母亲的右手边,模样有些着急,眼睛时不时往门口瞥。
奈何,瞥了半晌也没瞥到自家爹爹的身影,她不禁咬了咬唇,眉头微皱。
手指无意识收紧,也不知道.....风哥哥怎么样了.....真是令人担心!
“娘,你说爹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忍了半晌,穆裳终于还是开了口。
这一副担忧至深的模样,落在杨夫人眼里当真是欣慰。
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杨夫人目光温和,“裳儿放心,你爹爹他福大命大,断不会有事的。”
“可是........”穆裳想说可是这都过了一天了,也没见爹爹回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奈何,她话还没说出口,一旁的李氏就冷嘲热讽地开口了,“可是什么?大小姐可要慎言!莫不是大小姐要咒老爷不成?”
穆裳脸色瞬间就变了,她侧头眯着眼看向李氏,语气冰冷:“李姨娘这话是何意?我身为爹爹的女儿,怎会有这样的想法!”
李氏闻言嗤笑一声,翻着白眼道:“人心毕竟隔着肚皮,大小姐如何想又岂是我等能看透的!”
“你.....”穆裳还想说什么,却冷不丁被一旁的杨氏打断。
“既然看不透那就别看,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杨氏面色阴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李氏,那目光就像猝了毒似的,阴狠慎人!
李氏被她这目光看的半天不敢说话,虽心里有气,却是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杨氏的手段,她不敢随意造次。
穆裳冷哼一声,面色不悦的扫了一眼李氏,转而看向自家娘亲。
杨氏疼惜的抚着女儿的头,淳淳教导:“裳儿,日后若再遇到那些个满嘴喷粪的,无需客气,你要知道,直接动手远比口舌之能要有效的多。”
一边说着,杨氏的目光便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扫至一旁心口不畅的李氏时,她不禁眯了眯眼,目光饱含冷意。
“夫人,老爷回来了。”一声惊呼,令在场的人齐齐起身,杨氏率先走至门外,厉声问道:“你说的可当真?那老爷呢?”
小厮闻言连忙点头:“老爷正在回来的路上,是老爷身边的侍卫提前来报的。”
杨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大手一挥,喊道:“老爷安全归来,众人齐齐与我去迎接老爷。”
话落,便率先抬步,身后那些个莺莺燕燕闻言,也齐齐跟上。
大大小小十多口人,齐聚府门口。
吏部尚书穆大人一回府便看到这么一副盛大的场景,不免心生欣慰,放下马车便见大女儿率先走了过来。
穆裳是真的着急,抛开那些个名门规矩,她大步向前迎向自己的父亲,连忙开口道:“爹爹,你没事吧?”
穆大人朝女儿笑了笑,道:“爹爹无碍,裳儿莫要担心。”
穆裳浅浅一笑,“那就好,爹爹无事就好,娘亲在家都担心死了。”
穆大人闻言,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杨氏,心下多了丝暖意。
穆裳见自家爹爹这样,便趁胜追击,乖乖巧巧的拽着爹爹的袖子,装作不经意的开口问道:“爹爹,女儿听说风哥哥也进宫了?”
穆大人在朝为官这么多年,若没有点心思又怎么会坐到吏部尚书这个位置,眼下一听这话,就大概明白了自家女儿的心思。
脑海里不禁浮起今日在御书房内,那身姿挺拔的少年,那不卑不亢的模样让他忍不住暗自点头。
若真能与百里家接亲,也不妄是一件美事。
于是,他看了一眼自家女儿,笑道:“怎么?裳儿担心的莫非除了爹爹还有其他人?”
穆裳的脸一下就红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竟被自家爹爹一眼看穿,不免有些尴尬和羞耻。
“爹....爹爹,你在说什么呢?除了你,女儿怎么可能去担心别人?”
38
穆大人捋了把胡子,挑眉:“哦?是吗?”
穆裳钟情百里风,这在京城早已不是秘密,可在家人面前,尤其这人还是自己的父亲,这等情况还是第一次。
穆裳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否认,而是轻轻笑了笑,算是默认了刚才父亲的说法。
穆大人见此哈哈一笑,道:“果然女人不中留啊,咱们裳儿,可真是便宜了百里风那小子了。”
穆裳一听这话,眼睛骤然一亮,父亲这话的意思是.......
穆大人淡笑不语,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率先抬步进府。
身后的穆裳终是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不免喜上心头,一张脸骤然变得光彩照人,直到杨夫人喊她,她才回过神来。
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百里府,她的神情渐渐变得坚定起来。
风哥哥,这一生,你定是属于我穆裳的!一定!
.......
百里丞一回府就带着众人回了书房,待众人坐好后,他便将在宫里的事情大致交代了一遍。
不出所料,自家媳妇和祖母闻言,顿时就变了脸色。
沈佩兰听完更是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气愤道:“这也太不要脸了,风儿又不是朝廷官员,凭什么要他出这银子!简直欺人太甚!”
百里丞眼角抽了抽,拉过她的手看了看,轻声问道:“你疼不疼?小心些,这桌子这么硬,磕坏了手怎么办!”
原本一腔怒火的沈佩兰顿时羞红了脸,没好气地嗔的他一眼。
这什么男人啊!没看到她在替小叔子不公嘛!
对于这一幕,百里风果断移开了视线,他转而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祖母。
屋子骤然变得安静,百里丞夫妇这才反应过来自家祖母似乎一直没发表言论,不禁齐齐朝老夫人看去。
果然,老夫人面色阴沉,神色不明,身子坐得端正,沉着脸似有话说。
百里丞与自家媳妇对视一眼,然后轻声开口问道:“祖母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老夫人沉默,迟迟没有开口。
百里丞皱眉,斜眼看向自家弟弟,后者向他投来平静的一眼.....
大家长不说话,小辈自然不敢随意造次。
于是,百里丞夫妇和百里风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房内,静静等待着祖母接下来的话。
大约过了半刻钟,老夫人终是有了反应,她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而后看向一旁的百里丞,沉声喊道:“丞儿。”
百里丞相连忙应声:“孙儿在。”
“你明日一大早便与我一同进宫,咱们请辞回乡。”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就连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百里风听闻也忍不住面露诧异。
百里丞万万没想到祖母要说的是这个,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见没人说话,老夫人抬眼扫了自家孙子一眼,问道:“你们可有异议?”
百里风看了一眼自家大哥,恰好也正对上百里丞的视线,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满目迟疑。
两人沉默良久,百里丞终是开口问:“祖母,你当真让孙儿放弃百里将军府这百年的基业?”
他的语气迟疑,满含不甘!
老夫人虚空看了一眼窗外,语气有些凉薄:“丞儿啊,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百里风抿了抿唇,缓缓开口:“祖母在担心什么?”
老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孙子,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孙子,心下越发地坚定起来。
她道:“如今朝堂之上只有丞儿一人,就如此,皇上竟还觉得是威胁,千里迢迢将你大哥召回,为的,不过是你大哥手里的那一块兵符罢了。”
百里丞闻言,目光沉了沉,拳头下意识捏紧,这些个道理,他又怎会不明白?
只是,这是父亲和祖父亲手创下的百年基业,难不成就要这么葬送在他的手里?
见大孙子不说话,老夫人又看向小孙子。
“如今,除了你大哥,皇上他竟然还将主意打在了你的身上,为的是什么?我想你们兄弟两应当清楚!”
老夫人说到这里,语气骤然变得犀利,只见她眯了眯眼继续道:“哼!又想要兵权,又想要财力,皇上他的胃口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百里丞沉默不语,百里风抿唇不答。
“有一就有二,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这些年你们比我这个老人家要清楚得多,如今我们能做的,就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眼下看来,除了辞官,别无他法。”
老夫人话音一落,一旁的沈佩兰就立刻点头表示同意,“我赞同祖母的说法,正所谓伴君如伴虎,与其日后继续提心吊胆地防着,不如痛快的辞官回乡。”
这么些年,她早就受够了,皇上三天两头的找茬,哪怕他们远在边关,皇上也依旧没有打算放过他们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一纸兵符,谁稀罕谁拿走!
“兰儿,你.......”百里丞看向自家媳妇,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头一个举手同意的。
沈佩兰也看向自家夫君,目光是难得的认真,她起身径直走到百里丞面前,轻声道:“夫君,我是认真的,我同意祖母的说法。”
“可是......”百里丞还是有些犹豫。
“可是皇上会同意吗?”百里风顺着大哥的话往下接,此话一出,果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百里风看向祖母,道:“大哥辞官,皇上真的会放人?就算皇上放人,哪些个朝廷官员会放人?”
老夫人眉头微皱,“明日老身亲自进宫去请辞,我就不信皇上他还能不松口不成!”
百里风:“孙儿觉得祖母还是莫要冲动,请祖母相信孙儿,祖母心中所想的事必然不会成真。”
老夫人担忧地望向他:“你有办法?”
百里风难得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细微的笑,点了点头。
百里丞也在此时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只见他一脸坚定地开口道:“也请祖母相信孙儿,孙儿定会护自己安全,护家人安全,不会让祖母担忧!”
一大一小,两块心头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老夫人还能说什么?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那便随你们去吧,但你们定要切记,一切都要以自身安危为重!”
百里丞与百里风双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开口应道:“谨记祖母教诲。”
从书房出来,已经是灯火阑珊,百里风站在廊间,等着身后不远处正缓缓而来的大哥。
“风儿。”百里丞踏着夜色而来,夜幕下的他显得格外清俊。
“大哥。”
百里风喊了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
百里丞朝他笑了笑,与他并排而行,两人的身影在月光下清晰朦胧。
“大嫂呢?”百里风问。
百里丞轻笑,回道:“回屋了,今天让她担心得够呛,恐怕今夜又要睡不安稳了。”
百里风看了一眼自家大哥,默默道:“大嫂这是关心你。”
百里丞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听闻弟弟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展颜欢笑,嘴角眉梢,满满都是幸福甜蜜。
话题聊到了这里,百里丞终于想起来一个人,他皱了皱眉,问自家弟弟,“哦,对了,弟妹呢?怎么今日一天都没见着她?”
百里风一愣,随即移开视线,沉默不语。
百里丞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弟弟的不对劲,于是,他侧头仔细看了眼自家弟弟的神色,小心询问道:“小风啊,该不会是你把小小给赶出去了吧?”
这话一落,百里风骤然停下脚步,抬眼看向自家大哥,剑眉星目,目似朗星。
他额间眉头微皱,问:“大哥为何会这样觉得?”
百里丞耸耸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无视自家弟弟的目光,他背着手缓缓向前走,一边走一边道:“难道我猜错了?”
百里风目光一闪,不吭声了。
前头走着的百里丞没听到自家弟弟的反驳声,就知道自己应当是猜对了。
于是他皱起了眉,恨铁不成钢的转身,一脸无奈地勾着自家弟弟的肩教诲道:“风儿啊,你这也太过分了些!小小年纪好歹是个姑娘家,你怎能就这么赶她出府!”
百里风垂眸,一言不发,跟个闹脾气的大孩子一样,过了好半晌,他才闷声解释道:“我没有赶她,是她....是她自己走的。”
百里丞惊讶:“自己走?你说的可是真的?”
百里风闻言皱眉,扫了自家大哥一眼。
百里丞感受到了自家弟弟的不满,讪笑一声连忙转移话题,“她走之前,你可是做了什么?”
百里风垂眸,闷声:“给了她一封和离书。”
百里丞相:“.......”
好嘛,他算是知道问题所在了。
百里丞拍了拍自家弟弟的肩,长叹了一口气。
百里风抿了抿唇,抬腿跟上去。
兄弟俩一前一后地走着,走过长廊,穿过花厅,越过凉亭,踩着夜色,最后走至祠堂。
隔得老远,兄弟俩就闻到了空气中那浓烈的香火味道,推开祠堂的门,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排横列的牌位。
牌位的两侧都设有烛火,正中央的桌子上摆着供品和香炉,香炉内几根香正缓缓燃着,点点熏烟袅袅盘旋。
百里丞正了脸色,走上前从一旁的香盒里拿了六根香,放至烛火上点燃,随手摇晃,火光熄灭,香烟缭绕。
递给一旁的百里风三根,兄弟二人便直直的跪在牌位前,恭敬的磕头行礼,最后将香安插在香炉内。
“爹,娘,孩儿不孝,这么久才回来看你们。”
百里丞望着一排排的灵位,心口触感颇多。
目光细细的打量着位于牌位最前的一双灵牌,眸光闪烁,微有水光。
记忆中的父母随着年纪的越发增长而变的模糊,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心口又是一阵酸涩。
他望着灵位久久没有出声,良久,他出声道:“风儿,你先出去。”
百里风抬眼,看了一眼自家大哥的身影,沉默了一会,还是点头转身离开。
月挂高枝,已是午夜时分,百里风走出祠堂,仰头看了一眼夜色。
墨玉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见主子如此,沉默了一会还是上前一步禀报道:“主子。”
百里风没动,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夜里的风有些凉,他似也不甚在意。
墨玉站在他身后,再次看了一眼手里的信,随即开口道:“主子,白玉来信了。”
话音一落,原本那个毫无动静的人竟然瞬间回身,目光直直落在他手里的那封信上。
墨玉一愣,却也什么都没说,只恭敬的将信递了过去。
百里风毫无遮拦的当着墨玉的面径直拆开了信,信封很薄,里面也只有简单的一页纸。
但墨玉注意到自家主子看完信后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隐隐泛着黑光。
一页纸很少,只寥寥几眼,百里风便看了个彻底。
只是,看完信的他神色似乎真的不太好,面色阴沉,就连眼底也是一片冷然。
他背着手随风而立,风吹起他的衣衫和长发,无法让人看透他的神情。
墨玉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安静的垂首站在一旁,静等主子的吩咐。
不知过了多久,那反手而立的人终是开了口,只闻他嗓音冰冷,一字一句道:“去查一个叫南靖的人,三日后,我要他的所有底细。”
墨玉毫无迟疑的点头,应道:“是。”
“去吧。”
墨玉垂首,片刻的功夫便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春夜初寒,漆黑的夜色下独留百里风一人站在廊下,一身墨衣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若此时墨玉还在,定会清楚的看到原本那张光滑平整的薄纸,如今却是连同信封一起变得褶皱不堪,难以入目。
白玉的信究竟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但墨玉知道,能让主子如此的人,恐怕也只有那位了......
春天的气息来的飞快,转眼间万物复苏,自从上一次南靖提醒过后,次日云小小就带着云灵住进了绣衣坊。
对于这点,最开心的自然是媚娘。
由于云灵的到来,媚娘又令人送来了一堆东西,吃的喝的用的,样样俱全。
39
这一系列的动作打得云小小措手不及,却又无法拒绝。
云灵终于恢复到了正常年纪的小姑娘身高,身材也开始往姑娘家的方向靠拢,其中最明显的,就是葵水的到来。
那是在刚搬来绣衣坊的第三个晚上,云小小的屋子很大,却只有一张床。
两人不想再麻烦媚娘,想了想,便干脆睡在了一张床上。
半夜,云小小睡得正熟,恍惚间竟听到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这可把云小小吓得不轻,大半夜的,她猛然从床上爬起,一抬眼就看到床尾蜷缩着一团黑影。
云小小哪里见过这幅场景,一哆嗦差点掉下床去。
却没想到,正是这一哆嗦,竟让那黑影开了口,只听见一道熟悉的嗓音传入耳内,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小姐~”
云小小一愣,小声询问:“灵....灵儿?”
云灵抽泣着,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
云小小总算是松了口气,掀开被子下床将床边的烛火点燃。
微弱的烛光在夜里显得格外明亮,几乎是瞬间就将床边的场景照应的轻轻楚楚。
小姑娘蜷缩在床尾,小小的身子缩在一起,头发散乱,泪眼朦胧。
只一眼,云小小看的心都疼了,她缓缓的爬上床,凑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小声询问:“灵儿,你怎么了?”
云灵睡觉一直很安稳,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云小小一时间也没弄明白是因为什么。
云灵大大的眼睛里眼泪汪汪,抽泣不止,她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不说话。
“做噩梦了?”云小小又问。
云灵摇头。
“那是一直没睡?”
继续摇头。
“那是........”
云小小还打算说些什么,云灵却骤然出声哭了出来。
声音沙哑,哽咽抽泣:“小姐,我快要死了,呜......”
要死了?
云小小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直到云灵的哭声渐渐扩大,她才瞬间回神。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好好的,怎么牵扯到生死?
“我受伤了.....”
受伤!云小小脸色瞬间就变了,也顾不得什么其他,直接爬过去抓过她左右看看,一边看一边问:“怎么了?哪里受伤了?我看看,严不严重……”
大概是真的吓到了,云小小的手刚一伸过去,云灵就顺着她的手臂往上爬,像是溺水的人猛然抓住一块浮木,紧紧不松手。
她一边爬一边哭:“我也不知道,就是好多血....”
“在哪里?哪里有血?”云小小是真的紧张。
“床上,床单上都是....小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云小小闻言,紧紧的搂住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目光不断的在床上搜索。
这一看不得了,刚才没注意,这一下看过去,整张床内侧,云灵刚刚睡的地方,竟满满都是血。
有一瞬间的眩晕,云小小脸色变得苍白,“大夫,我们去看大夫。”
云灵哭得很凶,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往下掉,“小姐,我以后不能继续陪你了,我.....”
“你别说了,我们现在就去看大夫。”云小小手忙脚乱的起身,随手捞起挂在一旁的衣服胡乱的套上。
大概是动静太大,吵到了在门口守夜的丫鬟,门口传来敲门声,随之而来的还有丫鬟的询问:“云姑娘,您怎么了?”
门外的丫鬟是媚娘特意安排给云小小的,名叫小兰花。
云小小此时是真的慌了神,她听着声音便连忙开口道:“兰花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去请一下大夫。”
小兰花虽然叫小兰花,可年纪已经不小了,比起云小小,那自然是大了很多。
听到屋子里的话,小兰花不禁一愣,皱了皱眉问:“云姑娘,是出什么事了吗?”
云小小:“嗯,云灵受伤了。”
小兰花沉默了一会,道:“云姑娘,这大晚上的,医馆早就关门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先帮灵儿姑娘看一看。”
话音刚落,门就哗啦一声应声而开,小兰花吓了一跳。
云小小满眼希冀:“兰花姐姐,你会治吗?”
小兰花点了点头:“如果只是受伤的话,我家小妹经常受伤,平日里都是我帮忙包扎的。”
“那就好,那你快帮灵儿看看。”云小小说完,也顾不得什么礼仪道理,直接伸手拉住小兰花的手,将她整个人往屋内拽。
小兰花被拽的差点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云小小连忙松手,有些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小兰花朝她笑了笑,随意的摆手道:“没关系,您也是担心,我知道的。”
“那....那麻烦你了。”云小小这回没再拽她,而是捏紧了自己衣角。
两人径直走到内室,床上的云灵已经不哭了,只是眼睛红肿的厉害。
一看到云小小,鼻子一红,竟又有想哭的冲动。
云小小连忙上前抱住她,安慰道:“灵儿别哭,让兰花姐姐给你看看。”
云灵才勉强忍住眼泪,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
小兰花上前,先是看了一眼床单,然后才开口问:“灵儿姑娘的伤口在哪?疼吗?”
云灵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云小小一脸疑惑,这是何意?
小兰花也是一愣,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她抬眼看了一眼云小小,尴尬的咳了一声,又问:“灵儿姑娘可以开口告诉我吗?”
云灵闻言,又吸了吸鼻子,缓缓开口道:“一会疼,一会不疼。”
“哪里疼?”小兰花趁胜追击。
云灵:“肚子。”
小兰花:“伤口在肚子上?”
云灵摇头,“不是,是....是.....”
小兰花疑惑:“是什么?”
云灵看向自家小姐,见自家小姐正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于是,一咬牙,直接道:“是尿尿的地方。”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
云小小:“.........”
小兰花:“.........”
也难怪云灵那么难以启齿,这个地方....实在是有点......咳......
云灵早就在说完这话后就红着脸缩进了云小小的怀里,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脸皮厚的人,但此时此刻,她也实在做不到坦坦荡荡。
云小小看向小兰花,小兰花好笑的笑了笑,也不紧张了,直起身子道:“不是什么大事,是咱们灵儿姑娘长大了而已,不要紧的。”
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云小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除了尴尬之外,她也确实松了口气。
云灵闻言,猛然从云小小怀里探出头问:“这个意思是,我没事?我不用死了?”
听着这话,小兰花又是一阵好笑,伸出手点了点云灵的鼻尖,笑道:“谁说你要死了,你可别吓自己。”
云灵眨巴眨巴眼,突然就笑了,回头看向云小小,激动道:“小姐小姐,你听到了吗?我没事了,我不用死!”
云小小也觉得好笑,抿了抿唇,笑着点头。
“太好了,吓死我了呜呜.....”
说到最后,云灵又哭了起来,一颗颗眼泪再次顺着她的脸颊往下坠落,只不过这次,是开心的泪。
一夜闹剧最后以云灵洗了个热水澡而收场。
一夜无眠,次日,云小小果然起不来,直到日上三竿,主仆二人才懒洋洋的从床上爬起。
起床准备吃早饭的时候,媚娘不知道从哪听到的风声,扭着细腰款款而来。
媚娘就是个天生的尤物,柳眉细腰,长腿翘臀,那双桃花眼那么一勾,是个人都要魂飞魄散。
一大早就见到这样的尤物,任谁都有点吃不消,云小小也不例外。
媚娘斜着身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媚眼弯弯,酥胸半掩,一条长腿随意的搭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
那双勾人的桃花眼正直勾勾的盯着云小小看。
云小小喝着白粥,一口一口,缓慢而艰难的吃着。
可惜,好景不长,才吃了几口,她实在是吃不下了。
将手里的筷子放下,云小小看了眼坐在自己正对面的媚娘,轻轻咳了声,道:“媚娘今日没事?”
媚娘挑眉,手指拂过自己的脸,时候撑在下巴处,慢慢悠悠的开口:“有啊~”
“那你......”
媚娘闻言,浅浅一笑,忽然凑近了些问:“我听说小小儿,你今儿个竟然起晚了。”
云小小:“......嗯。”
“啧啧啧。”媚娘满眼惊奇,“你竟然也会起晚,真是令人不敢相信。”
事实上,的确如此,不管是以前在百里府,还是现在在绣衣坊,云小小从来没有晚起过。
以前是为了陪祖母早起散步念经,如今...只是因为习惯了罢了。
这确实是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晚起。
被娘娘这么一说,云小小自觉有些难为情,她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一旁的云灵见此,突然开口道:“媚娘姐姐,其实这不怪小姐,都是我的错。”
媚娘挑眉:“嗯?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云灵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又想起自己昨晚的闹剧,有些难为情。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小声开口道:“是因为昨夜我....我的葵水来了,小姐因为照顾我,才一晚上没睡的。”
媚娘先是一愣,随后竟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看了一眼脸颊红红的云灵,又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云小小。
似乎隐约猜到了什么,于是她直接开口道:“你们该不会是以为是受伤了之类的吧?”
云小小头更低了:“.........”
云灵脸更红了:“.........”
媚娘:“哈哈哈哈哈哈....你们....你们也太好玩了吧...哈哈哈哈.....”
眼看着云灵的脸都要烧起来了,云小小只好出声制止道:“媚娘,你...你别笑了。”
说实在的,云小小虽然自己已经经历过,但她那会的时候是秋棠姑姑亲自帮她弄好的。
她其实也不太懂,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了解。
再者说了,云灵的身子比起其他人,的确瘦小很多,她一时间没想到那方面,也实属正常。
虽说如此,可这话真这么说出来后,还是显得有些难为情。
媚娘大概也猜到了这一点,只笑了一会便强行止住笑意,一张好看的脸憋的通红。
“好好好,我不笑了。”
云小小:“.....”
“那小灵儿这几天还要去武馆练武吗?”媚娘岔开话题问。
云灵摇头,“小姐给我请假了,我这段时间不用过去。”
媚娘闻言,侧头朝云小小挤眉弄眼,笑的别有渗透。
云小小一愣,略有些尴尬的别来视线,再不看她。
一顿早饭吃的磕磕绊绊,但总算还是吃完了。
打发了云灵去练字,云小小亲自泡了壶茶。
“媚娘来找我,可是有事?”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道理,云小小还是知道的。
虽然平日里媚娘的确对她们照顾有加,但也没有可能这么一大早就过来。
毕竟她们之间,除了利益,其他多余的交情,还真没有多少。
做人还是要有自知之明,这一点云小小一直都知道。
媚娘端茶的手一顿,眼里飞快的划过一抹赞赏。
她向来喜欢聪明人,很明显,云小小就是个聪明人。
茶很香,清清淡淡的口感略涩,算不上珍品,但也不差。
轻轻抿了一口,她浅浅一笑,反问:“怎么?我就不能来找你说说话,难道非的谈点什么才行?”
云小小只是笑,并不接话。
具体情况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媚娘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茶放下,耸耸肩道:“算了,也不瞒你,我今日前来的确是找你有事。”
意料之中,云小小也没有多惊讶,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说。
媚娘轻笑,问:“你知道如今咱们绣衣坊的名气已经有多大了吗?”
云小小想了想,直言道:“整个京都恐怕无人能及。”
媚娘眯眼,轻笑:“小小儿啊,你不去学赌术真是可惜了。”
云小小一愣,“当真如此?”
媚娘牵起自己的一缕长发,细细摸索:“嗯,确实如此,而且不止整个京都,恐怕皇宫内也是名声躁大。”
皇宫.....云小小确实被这话惊到了,虽然这名气的确是借太后的手打出来的。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名气竟然能火得这么快,这完全超乎她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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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今日前来的目的是......”云小小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额....”媚娘有些迟疑,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云小小,好半天才开口,“那个,昨儿个我突然收到了皇宫内的一道口头消息。”
云小小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不知为什么,媚娘有点心虚,她别开视线,继续道:“宫里的意思是,希望你能进宫做绣坊的大管事。”
云小小闻言心一沉,反问道:“你答应了?”
“没有。”媚娘果断摇头,语气里带着些讨好的意味,“你没有同意,我怎么会随意做决定。”
听到这句话,云小小的脸色才稍微好了些。
她低头抿了口茶,纤长的睫毛微颤,遮住了所有的心神。
她的沉默让媚娘摸不透她的想法,说实在的,为了利益着想,媚娘打心底里还是希望云小小能进宫。
但是....眼下看来,小小儿似乎并不想进宫....
不过也难怪,这要是换成是她自己,她也不愿意进宫。
皇宫!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傻子才想进去,当然了,除了那些愿意成为傻子的人。
云小小喝了口茶后,还是没有说话。
媚娘也不催她,静静地跟着一起喝茶。
小小的地方,茶香四溢。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媚娘觉得自己喝茶都喝饱了,云小小才终于开了口。
“媚娘,我是不会进宫的,我希望你知道。”她的声音有点低,温温柔柔的,但语气里却充满坚定。
媚娘抬眼看她。
云小小抬头,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水。
洁白的茶盏在她手指间摩擦,显得她的手指白皙修长。
“若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可以直接拒绝。”
拒接?那可是宫里人的意思,她一个小小的绣衣坊东家,怎么敢去拒绝皇宫。
只是这话虽是这么想,但她却是万万不能说的。
因为她现在清楚地知道,此时的云小小不管是对她,还是对绣衣坊,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利用价值。
尽管很残忍,但这就是事实。
所有的想法只一瞬间,便转瞬即逝,媚娘挑了挑眉,笑道:“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明日便娶回了那公公。”
云小小点头:“麻烦你了。”
媚娘轻笑,随即转移话题,端起手里的茶盏道:“你这茶泡得不错,学过吗?”
“嗯,大致了解了一下。”云小小的手一顿,抿唇回答。
这话说得没错,她的确只是了解了一下,至于原因,只是因为曾经听闻百里风喜茶罢了。
长睫下的眸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悲凉,嘴角微抿,露出一个苦笑。
“只是大概了解一下就能泡得这么好,小小年纪你可真是个宝贝。”媚娘由衷的赞道。
虽然这茶叶不太好,但这泡茶的手法的确是了得,就连她这个不懂茶的人也能品出一知半解。
云霄笑笑道:“你若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媚娘闻言连忙摆手拒绝,一脸傲娇,“我才不要,以后喝你泡得就够了,我又何必再来参合一脚?”
云小小一愣,随即轻笑道:“那好,以后我这里随时欢迎你来喝茶。”
“那就这么说吧。”
“嗯。”
“哈哈哈哈....赚了.....”
是夜,弯月悬空,黑云遮幕,打更声响,整个京都都是一片安静祥和。
“主子。”一道低沉的声音自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处传来。
哪怕眼下已经是夜半,某座宅院里的凉亭内,却依旧烛光摇曳。
一袭锦衣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衣摆随意的披散在凉亭内,长而黑的墨发只用一根玉带随意的绑在脑后。
男子的面前放着一把古琴,琴的旁边放着一壶酒,碧绿的琉璃杯盏在烛光下闪动着似有若无的光。
何等奢侈,何等惬意。
男子似乎是累了,身子一歪,以一个古怪的姿态斜卧在凉亭内的软榻上。
听闻声音,连眼都没睁开一下,直接懒洋洋地开口吐出一个字。:“说。”
从暗处一闪而过,一个身影直直地跪在地上,微垂着头,轻声道:“回主子,太子那边似乎有所动作。”
男子依旧没睁开眼,闻言只是长睫颤了颤,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无知小儿,不足为奇。”
地上的男子面不改色,继续道:“皇后那边似乎已经有所行动。”
“哦?”尾音拉长,似乎有些好奇。
“据探子回报,皇后已经联合国师在暗处培养势力,规模似乎不小。”
暗卫说完,抬头看了一眼,只看一眼,他便不再敢看第二眼。
只因不知什么时候,软榻上的男子已经睁开了眼,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冷意。
寒光凛冽,让人心颤。
“哼,她倒是好动作。”男子缓缓直起身子,胸前的墨发随着他的动作低垂,胸口衣襟大开,精致的锁骨和腰腹的风光一览无余。
可如此风景却只能便宜了这风,这月。
地上的男子断不敢再看第二眼,死死地垂着脑袋,听候主子的差遣。
男子目光扫过眼前的古琴,手指轻轻抚上琴弦,随意地拨动着。
几声低沉的琴音滑出,不成曲,有些难听。
男子忽地开口:“一个女人竟也野心勃勃,如此看来,我倒是小看她了。”
暗卫没有接话。
男子停顿了半晌,又开口了,只听他道:“如今这京都倒是无聊得紧,不知道皇上是不是也这般觉得,如此,我发发慈悲,给他找点事做,你觉得如何?”
话题转折弧度太大,暗卫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一道冷冽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他,他才顿然回神。
“属下觉得甚好。”
顶着巨大的压力说完,暗卫低着头,额上一片冷汗。
男子似乎有些不满他的态度,不过倒也没责罚,只冷哼了一声。
“找人将皇后的罪行告知皇上,至于国师,这阵子找点事让他做。”
“是。”
说完,暗卫再也不敢逗留,一个闪身再次回归夜色。
男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只侧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皇宫,眼睑微眯,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这一夜,琴声潺潺响了一宿,直到东方夜白,才缓缓停下。
云小小不愿进宫,媚娘果然没有为难她,而是直接当着她的面果断地回绝了自宫里来的公公。
没要到想要的人,公公自然不肯罢休。
眼看着双方就要闹起来,云小小上前一步道:“公公不过就是想要一个可以绣出双面绣的绣女,这有何难?”
话音一落,媚娘下意识朝她看去,眉头微皱,小小儿的意思是.....
云小小自然察觉到了媚娘的目光,抬眼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即看向一旁面色不佳的公公。
轻声道:“不知公公来此,是不是我刚刚说的那个意思?”
那公公随意地瞥了她一眼,姿态颇高,面带轻蔑,“怎么?你有办法?”
云小小笑了笑,“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不过公公若想回去好好交差,自然也需要好好配合才是。”
她这话说得十分隐晦,但宫里的人又岂是那泛泛之辈?这么点小伎俩还不够他看的。
公公闻言仔细打量了一眼云小小,只见这姑娘个子不高,模样也算不上多好,不过看上去倒是有些别的味道。
她说得没错,他这一趟出宫就是为了请个绣娘回去,他在这外头虽然风光,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替人办事的小公公罢了。
若她真有办法,也不妨试上一试.....
这般想着,他便直接开口道:“说来听听。”
云小小面上平静,心里其实害怕得紧,她这辈子最不想沾染上的就是宫里的人。
大概是当初在百里府听人说多了,所以她也就自然而然地不想去沾染皇宫里的那些事。
刚才若不是为了不连累媚娘,她是断然不会出声的。
如今听到公公这么说,她心口的那块石头终于是沉了下去,衣袖下的手也松了开来。
只要松了口,那就一切好说。
她浅浅一笑,嘴角旁的两个梨涡淡淡,“不必说,公公直接随我去挑人便是。”
事实上,在这个世道,皇宫对黎明百姓来说,那就是个雍容华贵的地方。
别说进宫,就是看上那么一眼,都是满眼羡慕。
恐怕整个绣衣坊,除了云小小这么一个例外不想进宫,其它人还真是巴不得能进宫去享荣华富贵。
所以,当云小小将公公带入绣衣间时,众绣娘先是一愣,随后在看到是宫里的公公时,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欢喜之色。
云小小无法理解她们的想法,只皱了皱眉,没有多说什么。
毕竟每个人选择的路都不一样,她没有什么资格去评判别人的选择。
公公开心,绣娘们也开心,这就够了。
最后,公公挑走了两个绣工较好的绣娘,临走前特意回头看了一眼云小小。
云小小面不改色,笑着将人送走。
一旁的媚娘一手抱胸,一手拿着烟杆,嘴里叼着烟杆头吞云吐雾,细长的眉眼透过烟雾静静地望着不断远去的马车。
“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口才。”
媚娘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云小小头也没回,轻轻呼出一口气,道:“不过是无可奈何罢了。”
媚娘斜睨了她一眼,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伸手将比自己矮了一个脑袋的云小小一把搂紧怀里。
云小小措不及防,身子一歪,直直往旁边倒去,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一片柔软。
很软很有弹性,而且似乎也很大....
意识到是什么后,云小小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她连忙手忙脚乱的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喊:“媚...媚娘....”
“哈哈哈哈哈,瞧把你吓的!”媚娘大笑,她勾着云小小的肩,任她如何挣扎,就是不松手。
一边笑一边将人往绣衣坊内带,“怕什么?你又不是没有,撞一下而已,你脸红什么?”
“我....你....你.....”
云小小哪里有过这等经历,因此脸红了个彻底,一张脸红彤彤的,满脸羞耻。
又因着媚娘用力,她脚下不稳,只能被媚娘连拖带拽的拖进了屋。
“知道你是为我好,今儿个我高兴,请你吃顿好的,走走走,咱们带上小灵儿。”媚娘哈哈笑着,一边走一边说。
云小小真的觉得难为情,随着走路的姿势,她的头避无可避,好几次都直接撞上媚娘的胸。
这种感觉....实在是有点羞人!
“媚娘,你能不能松开我?”云小小红着脸,轻声询问。
光是从门口到绣衣坊内的这一条路,就已经有不少绣娘好奇的盯着她们看了。
对于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云小小实在是有点无力招架。
媚娘却似乎毫无察觉,她嘻嘻一笑,低头凑近云小小的脸,笑道:“你是不是从来没碰过别的姑娘的胸啊?”
这...这是什么问题?
云小小神色怪异的看着媚娘,眼里赤裸裸的写着什么。
媚娘一愣,美眸一睁,“你别瞎想,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云小小:“哪样的人.....”
媚娘:“就是.....算了,不和你说,说了你也不懂,小孩子家家的,知道太多了不好。”
说完,媚娘便松开了她,神色似乎也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率先走在前面。
“快走吧,我们先去找小灵儿。”
说完,抬腿就走。
云小小终于得到了自由,先是整理了一下衣裙,轻轻的呼出一口气,而后才抬腿跟上媚娘的脚步。
媚娘是个急性子,平日里说什么就是什么,眼下说要去吃饭,那就直接带上人直奔酒楼。
去的是京都最好的酒楼,媚娘从来不亏待自己,尤其是在吃食方面。
云小小带着云灵坐在马车的左侧,另一侧坐着媚娘。
两两相比,差别不是一般的大。
媚娘是随意派,姿态慵懒,坐姿随意,而云小小则是端庄派,从小学的礼仪不允许让她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至于云灵,则是小姐怎么样,她就什么样。
绣衣坊距离酒楼的距离不算远,但也不算近,媚娘宛如没有骨头似的,斜靠在车壁上。
大概是有些无聊,她的目光在窗外环视了一圈后,随即落入对面云小小和云灵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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