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原来是怎么样的(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

这个世界原来是怎么样的(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1)

我在想。在我妹妹眼中,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她在看电视时斜着眼睛,大大的黑眼珠就钉在眼角。以那个样子,看大头儿子小头爸爸的时候还会哈哈大笑。

我试过。因为只有一只眼在发挥效用,视线里总会出现我自己的鼻子,若隐若现地晃动,就像肉色的山丘。我很好奇。她看得清么?在她的世界里,是不是有一座美丽的山脉,和她共生命同呼吸呢?

这样想好像也挺酷的,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妈妈的眼睛从手机上移开瞟了我一眼,我连忙躲开她的视线。

躺着的妈妈浑身透着疲累气息,就像放跑了全部气,瘪到凹掉的乳胶气球,攀在沙发表面。面无表情地把手指划上,大概是在看视频吧。这时候她大概不会来教训我,这念头让我松了一口气。

但我的运气好像不是很好。

“你作业写完了吗?”妈妈问。

“呃...写完了。”我抿了抿嘴,嘴巴那传来种撕裂的痛感,我小声地嘶了一下。妈妈抬头看我:“谁让你不喝水,痛也活该。”

我看了一眼她,决定还是回房间好。

把门锁上的那瞬间我听见她在客厅的咆哮:“不准给我锁门!”

我随手在打印机里扯出一张纸,开始在上面用力地划出线条。妈妈可能会骂我浪费纸钱,但是我才不管。

纸上那乱糟糟黑乎乎的一团,好像是打满结的线。有种奇妙的魅力,舒爽和快感从指尖窜向心房,胸腔里那不断跳动的红东西,仿佛会在这时候变得柔软一点。

我继续刚刚的那个思考。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这可是海螺老师给我的课后作业,我要好好完成。

如果可以选,我希望看到海螺老师眼里的世界。我好想有一天起来,发现我成为了海螺老师。但应该实现不了吧。

那么,言归正传。我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

妈妈打电话的声音从客厅刺过我的门钻进耳朵:“三千块!你以为你是什么老板吗?钱就这样撒的?”

我戴上耳机,随便点开一首。歌曲的前奏都好像密密麻麻地在我脑子里跑动。宣告:我讲爱情的嘞!

我退出,点开了外语歌歌单。我眼里的世界……我咬着笔发呆。

大概是、都是一个选项?水果只有苹果、牛奶只能喝哇哈哈、学习只能好、做人只能成功、生活要有钱、要被爱不要爱。世界这个大游戏,明明平台都快被挤瘫痪,但选项都只有单项。妈妈说:那当然!就应该这样按住理所当然的那项,一路开绿灯往下冲。

我想,说不定就是这样吧。老师也是大人,这个答案她应该会满意?

这个世界原来是怎么样的(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2)

第二天下午,我去海螺老师的办公室,脑子里覆满妈妈说过的话。可只看见了老师的女儿。好像就比我小一点点,在上初一。

她活泼开朗,但我却有些不自在。因为她说了好些动漫电影,问我知不知道,我的答案一律是无。

我竟然会因为我没看过而感到窘迫。当我正有些惊异地体味这感觉的时候,海螺老师走进来把她招呼走,坐在了我的对面。

“给你留的作业怎么样?”

我把我想的、实则是妈妈的话一股脑儿倒给她,而后沾沾自喜地想她要夸奖我啦。她却不说话。良久之后,她叹口气拍拍我的肩,说很好。但还是要我再回去想想。并在旁边抽了一根橙黄色的长条塑料包给我。

“哇哈哈不是唯一的选项。试试这个吧。”

我接过走出去,看着手里的条条满心疑惑,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她不满意。

阿华田。我走出办公室,拐过楼梯,用橙色塑料条挡住天边夕阳。但没挡全,所以这包冲剂都好像散发着黄色的柔和光芒。

这是什么呢?海螺老师给的,一定很好喝。

很高兴。但我感觉我的高兴空落落的。想了很久,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空。

我觉得,我和老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回了班。桌上的东西又被那群人画得乱七八糟,我后悔怎么忘记收了。“挡道了啊。”旁边一个女生踢了我一脚。我转过头去看我桌椅到教室后黑板的大段空道。

当一个人想找你茬的时候,你是没法阻止她又聋又盲、理智全无的步伐的。算了吧,我想。早点回去煮饭。

“自己是个疯子、妹妹是个自闭症。你们家这种人,世界都会唾弃的吧。”

我嗤笑一声,决定学着我妹的方式去看她。嘴下撇、眼珠偏到最角落、视线要有肉色山丘。

她不到十秒就害怕地往后退,我往前跟,贴住她的身体,在她耳边恶意呼气:“自闭症儿童都是这么看人的,你不知道么?”

她吞了口口水说要我等着。我背上书包笑了。老妹,厉害了。

这个世界原来是怎么样的(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3)

回到家的时候,我开门找我妹,准备去亲亲她再带她出去玩。却看见我妈抱着她,我爸坐在拐角沙发的另一边,我妹正在不安分地够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

我好像被家里护眼的LED灯给闪了眼睛。那是刀吗?

拖鞋穿到一半,我扶着鞋柜脑子蒙着。就这样看着我爸拿起刀对我妈砍去。

“我让你给我戴绿帽!你这个婊子!”我妈躲闪、我爸继续砍,我妈再躲闪、我爸再砍。我妹在旁边凄厉地哭、尖叫。

我发誓这辈子都忘记不了那情景。身体在一瞬间条件反射地瑟缩。下一秒,我冲进厨房抓了把菜刀奔出去,心跳得仿佛要炸掉。

在打斗中,爸手上的那把菜刀已经掉在了地上,他用拳锤我妈脸、扣她的鼻子。我拿着刀,手气的抖得跟帕金森没两样,感觉血立马就会和火山浆一样冲破我脑壳:“你他妈给我停手!要不然我跟你也拼了!”

我爸看了我一眼。很痛苦、很复杂、很纠缠的一眼。

我没懂,也不想懂。

公安局来了。我伯伯花了几千块,把我爸抱了出去。全家都开始骂他。刀放了回去、妹妹症状缓和下来、我妈照了CT开了药、两个人分开。我重新回家,才发现我脚上穿的一直是那双黑拖鞋,左右边还颠倒了。

我无奈地把那边换回来。难怪拿刀的时候那么不舒服,幸好没摔。我庆幸地笑着想。

我无可复加地希望他们离婚。这个词是不是这么用的?我问海螺老师。

她站在泡阿华田的热水池前,转身回来看我,对我笑了一下:“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给。”她走回来,递给我那杯阿华田,我用双手捧住。杯壁很厚,但还是有点烫手,但我却一点都不想放开。我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阿华田,那股暖暖的感觉,从口腔到喉口到胃;从手心熨烫到身体的各个部分。

我感觉自己好像想掉眼泪了。从昨天开始,我心里明明都很平静的。我很坚强。我忍下眼眶和鼻翼的酸涩,再喝一口阿华田,还是好暖。

都怪海螺老师,我想。她太温柔啦!

海螺老师还是一如往常,不因为我的事低看我、也不高看,就那么自然。她动作轻柔地摸着我的头,静静地听着我说着。我觉得这就足够了。

我已经明白,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只能靠我自己来解决了。

妈妈并不坚强。

但我还是渴望海螺老师的手、海螺老师专门备给我泡阿华田的海螺印花马克杯。我喜欢在海螺老师这里,过着一次又一次的[阿华田逃离]

这个世界原来是怎么样的(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4)

妈妈和爸爸都有所改变。妈妈在事情发生后并没有把爸爸送进警察局刑拘。而是选择维护他,不想破坏他的信用记录还是政治面貌什么东西,我也搞不懂。

我说我很生气,妈妈说:“小孩子不能生气,这是大人的事情。”

我发现妈妈在被打了之后反而非常平静,还一直在试图淡化悲惨气氛,说笑话逗我笑。大人们都是这样吗?在事情真正到来的时候镇定自若?

这好帅。但下一秒我就把我自己推翻。想到爸爸。我觉得有些人是真的成为了大人,有些只是成为了长大了的小朋友。

不管怎么说,无论我怎么想的。他们两还是这么过下去了。

妈妈说:“我对他又爱又恨,甚至分不清是恨多还是爱多。”好复杂,我想。我可能一辈子也不明白爱是什么。

但很快我就懂了。

有一天。叫我等着的那个女生,在海螺老师的课上扔了张纸条给我。上面写着:不是喜欢去找她?我告诉了她你有病,你妹也有病。你怕么?

笔尖从白纸划到手背,血把灰卷子染湿,却看不出是水还是血。

我也许成为不了被珍视的马克杯,我有些空洞地想。我只是街边被随手扔在地上,两分钱一个的,破烂、恶心、脏兮兮,除了流浪汉和捡垃圾的没人想要的矿泉水塑料瓶。

我抽了只笔,无所谓地在纸上写。我不怕。然后把纸团直接往那女的头上扔。中了。

我勾唇一笑,对上了海螺老师的眼睛。想躲回房间锁门的感觉又把我埋严实了。

我好讨厌这个世界啊。

老师肯定不会希望她喜欢的学生是个躁郁症患者,学生的妹妹是个自闭症患者。我崇拜喜欢的老师因为我而失望,这让我非常难过。

老师把我叫出去,让大家自习,带着我往医务室去。我走之前看见了那个女生蔑视看笑话的眼神,听到班上按捺不住的话潮。

三包维达都掩不住我手边的血,我反而笑了。要多少包维达、绕地球几圈才能补我胸腔里那颗红东西流的血?但想这太矫情,我强迫着我自己去看海螺老师。

“老师,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林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你在想什么啊!”

我在想你啊,老师。我这样想。但我却说:“老师。对不起,我就是一瞬间被气疯了。”

“为什么会被气到?”老师问我。“你和李佳怡有什么摩擦吗?”

“没有啦,老师。”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说谎:“你知道我有躁郁症吧。”

“嗯。”老师盯着她:“你割自己手臂是不是和她上节课来告诉我你有躁郁症有关系?”

“没有、老师。真的没有。”我否认。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件事的原委。而爸妈,更绝对不能知道。

我死缠烂打、泼皮耍赖再加坑蒙拐骗,找了个熟人装作我妈,终于把这件事情混了过去。日子也终于开始风平浪静。

这个世界原来是怎么样的(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5)

幸福就像肥皂泡,摇曳在空中的时候十分美丽绚烂,却脆弱而短暂。

我在海螺老师那里,尝了好多不唯一的味道。橘子、葡萄、香蕉、樱桃、草莓……苹果不是唯一的水果。阿华田>世间一切饮料>哇哈哈 哇哈哈不是唯一的饮料。

有回我问老师:“被老师关注是不是都要有厉害的一面之类的啊。”问出这句话的我既期待又不期待答案。

老师还是用手长久地抚摸我的头:“并没有人这么说啊。谁说被喜欢或被照顾的人,一定要有哪方面厉害啊。”

“这样吗?”我开心地勾唇。这样我就不用害怕那个方面变得不厉害而不被老师喜欢了。

老师喜欢我,是因为我只是我而已。原来不是只有拿双百分的卷子回家,妈妈才会、才应该露出笑容。被爱的原因不是唯一的啊。

我最近在想。那么我眼里的世界,谁爱谁、爱人的方式,是不是一定要唯一呢?

妈妈给了我答案。

我夹在书架里层的日记本被翻了出来,因为我狂热模仿温斯顿•史密斯在日记本夹头发丝,所以即使她说她没看,我也知道她看了。那里面全是老师的彩虹屁,我自己翻回去都被逗笑了。

/第一天/

初一的班主任怀孕了。我们换了个新老师,她好温柔,问能不能我每天下午陪她改改试卷或者收拾一下桌面,她请我吃东西。我答应了。

圣经里有的一句话是:人子来,为要寻找、拯救失丧的人。

我想她大概是来拯救我的吧。之前好像从来没有人需要过我呀。

/第n天/

老师给了我一个海螺杯子,说以后专门给我泡阿华田。还可以教我认龙井、毛尖、铁观音、大红袍、六安瓜片。我觉得我最喜欢鸭屎香了。虽然他名字难听,但真的好香哦。

/第n 1天/

今天突发奇想,在网络上查海螺。因为想给老师一个绰号。毕竟她是特殊的,就查到一段话。

海螺长得很奇怪,却能安抚人心。他们没有社交生活的概念,非常安静地生长着。不过,他们有很强烈的个体尊严。就算俯身浸泡在醋盆子里,海螺依然有其崇高之处。那种崇高,不是人人都能领会的。

我决定叫她海螺老师。虽然她长的很好看,但我觉得她带给我的感觉就像海螺一样,安抚我、启迪我。让我敲碎心旁的厚墙。

【终曲一】

半夜我听见妈妈好像在呜呜咽咽地哭,爸爸不在家。我无奈地去拿纸巾给她。心里想。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心里的痛苦就像白天的月亮,即使看不见,也还是存在着的。

那么干脆和它一起东升西落好了。

【终曲二】

半夜我听见妈妈好像在呜呜咽咽地哭,爸爸不在家。我无奈地去拿纸巾给她。她拿了纸巾,却没有责怪我。只是哭。

我看着眼泪在她发红的眼眶打转,在苍老发皱的皮肤间滑下来。突然想。老师之前问我的问题,我也许有答案了。世界的选项并不唯一的,但如果不一样,就要承受不一样的伤痛。

每个人心里都有魔鬼、但身不由己,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这个世界原来是怎么样的(这个世界是怎么样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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