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篆书为书法入门要学多久(访谈252期如何看待用行书笔意写篆书的现象)
访谈发表于2023年2月8日出版的《书法导报》第七版
如何看待用行书笔意写篆书的现象?
黄俊俭(主持人):近年来,书坛流行用行草书笔意写篆书的现象。对于这种现象的始创者,可以称其为对书法风格的一种新尝试,但对于众多相趸者而言,无形中造就了一种时风,并成为其追随者。你如何看待用行草书笔意写篆书这种现象?请谈谈你的见解。
罗小松
罗小松:近年来,书坛用行书笔意写篆书的情况越来越多。作为一种尝试和风格的凸显,自然有其可取之处,但绝不应该成为篆书的整体取向。
用行书,甚至草书的笔意来书写篆书,并非现在才有的新现象。《散氏盘》字形奇古生动,变幻多姿,已有“草篆”之端。明末,在心学体系的影响之下,傅山将“古文奇字”的风气推到了极端,并以草法写篆书。
“顾论其别,则颉籀不可为玉筋;论其通,则分、真、行、草亦未尝无玉筋之意存焉。”刘熙载在《书概》当中多次论述“书体互通”的观点,不仅说行草这些后起书体要习篆习隶方能高古有韵致。后起的技法处理得好也可以丰富之前的表现,“玉筯在前,悬针在后。”“悬针作于曹喜,然籀文却已豫透其法”。
任何一种思想和现象都是时代的产物,篆书行书化现象自然同这个时代密切相关。
一是书法当随时代。如今,那种于闲情逸致之中,让书法的力量缓缓的如气息一般流淌进血液里的欣赏方式,至少在习书之始是不容易出现的。许多书友谈到吴大澂和吴昌硕时,开始只觉得后者作品好,前者写得太没脾气、没性格,太闷了。但随着一天天的深入,觉得吴昌硕不错,但吴大澂也非常具有感人的力量。
二是撇开篆书具有实用功能的时代不算,清代篆书之兴,同朱筠、毕沅、阮元三家幕府的极力推崇有莫大的关系。而能入其幕府之学人,多以文字学、史学、地理学、金石学、朱子学为底,书法上推崇《说文解字》,一扫明末尚奇之风的弊端。由是观之,他们当中的许多人是由于长期研究古文字进而擅长篆书。其作品所透出的气息自然与众不同。回观当前,习书之始首先关注的即是用笔技巧,而且加入行书的笔意,表面上可以显得痛快,十分便于炫技。
三是展览的影响太大了。在动辄几万件的作品评审中,书家的个人修为被隐去了。
四是当代的书法资料极其丰富。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影响之下,将书体互通做到极致,似乎也是一种必然。
“篆之所尚,莫过于筋,然筋患其弛,亦患其急。”“篆尚婉而通”,篆书有其独特的审美内涵,此乃其主体,不容消解,是区别于其他书体的根本。《宣和书谱》云:“(李阳冰)风行雨集语其势,太阿龙泉语其利,嵩高华岳语其峻,实不为过论。”又云:“其格峻,其力猛。”其评如此,然今观其书,并不具行草之意,乃是稳妥的篆书本身之美也。由此可见,掺入行书笔意作为篆书众多风格之一,非不可为,但却要极为提防其掩盖掉篆书本身的审美特质。
李志宏
李志宏:由于篆书不具备实用价值,艺术家开始借助于篆书这一媒介表现艺术,通过笔墨、造型和章法构成,激发了篆书的生机活力,特别是以行草书笔意写篆书(姑且称之为草篆),其简易灵活的手法使人产生了一种错觉,这种深奥玄妙的书体很容易上手。一些书法家开始将目光投向草篆的设计和完善,通过集字成篇,创作出一件件面目新颖的作品,这种具有开创性的尝试也让许多书家入选“国展”,尝到甜头。令人惋惜的是,草篆的创新性没有得到进一步发挥,反而固化成一种雷同的展览样式,在各种展览中出现了千人一面的尴尬局面。
学习篆书需要下苦功夫,打好坚实的基础,才有可能达到“技进乎道”的境界,由于书法家在天赋、学识、取法等方面的差异,会不自觉形成各具特点的书风。当代许多学习篆书的人试图走捷径,不学古人学今人,从历届的获奖入展作品集中找蓝本,通过剪刀浆糊的方式组合成一个新内容和新样式,由于对古代篆书疏于临习,不明“篆之所尚,莫过于筋”的道理,而且对篆书的笔法和结构之美缺少深入的理解,因此只能依样画葫芦,创作出一种借助笔墨设计,组合而成的工艺品,与传统的篆书审美观念相去甚远。
胡小石先生在《书艺略论》写道:“凡用笔作书之线条,必须有血肉,有感情……有丰富之弹力。”以行草书笔意写篆书并不是当代人的产物,金文可追溯到西周,小篆可追溯到秦朝,其特点是篆貌隶骨,笔势飞逸,草率书写是为了节省时间,以实用为主。傅山认为“篆参隶势奇姿可生,隶参篆势形质高古,诸体通变均有规法”。由于草篆产生于有法和无法之间,笔法草率简约,令人耳目一新,具备一定的审美价值,逐渐形成一种不成熟的新书体。
明清时期考证风气浓郁,篆书名家涌现,善草篆者有赵宧光、傅山、何绍基和沈曾植等,这几位大家皆饱学之士,学问之余,游戏笔墨,偶有出彩之佳构,也是因为积学精深而得五合之助。这几位大家的草篆风格各异,其中秦碑劲力,汉碑厚气,始终秉承着“婉而通”之理念,内劲和筋力并具,无有描字做作之嫌。反观当代的草篆,造型奇巧,笔墨花哨,多是描字之流,需要斟酌的地方很多,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种书体风貌竟然在展赛中大肆流行。除此之外,由于创作者不能“晓六书,明字义”,集字作品错别字也层出不穷。
“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我认为,学篆者当追本溯源,而不是急功近利地尚怪猎奇。泽古深厚,博览积学,成就独特高雅的艺术气质。
杨 宁
杨 宁:自清代以来,金石之学昌盛,篆书名家辈出。乾嘉以来有邓石如、钱坫、洪亮吉、孙星衍等为著名;清道光时期至清末有杨沂孙、吴让之、徐三庚、赵之谦、吴大澂等各擅其美;民国有吴昌硕、王福庵、黄宾虹、齐白石等声名远播。尤其是邓石如、赵之谦、吴昌硕对后世篆书影响深远。
一是从笔法上来看,不能简单的理解为写得快的就是“行书笔法”,写得慢就不是。我认为,行书笔法有“提、按、顿、挫”等技术动作,但篆书(也包括隶书)技法,主要是用“提、按”两种技术动作来解决,没有“顿、挫”的技术动作。所以,当代不存在用“行书笔法”来写篆书的普遍现象。
至于说有的人篆书写得快一些,看似潦草,写意的成分就多一些。我见过写工稳篆书也很快的人,这与书者熟练程度有很大关系,熟练的人写得就快,不太熟练的人运笔就相对慢一些。工稳的如铁线篆、玉箸篆,写得就相对慢一些;写意类的,如吴昌硕、齐白石那样的写得就会快一些。这与书写者性格也有一定关系,慢性子的人自然写得慢一些。
二是从审美上来看,“书者,如也”,与楷、隶、行、草一样,篆书也是作者心性的表达,是作者情趣、修养、格调的综合反映。写得工稳也好,写意也罢,各擅其美。杨沂孙、吴大澂、王福庵等人写得就很工稳,邓石如、赵之谦、吴昌硕等人就写得很奔放,都很好,都是美的再现。从我个人的审美喜好来说,我喜好工稳一路的篆书,更欣赏篆书作品中的“金石气”。孙过庭《书谱》说:“篆尚婉而通。”篆书之美,婉转而通畅,首先在于气息调匀之后的线条之美,古人称之为铁线、玉箸等。所谓“金石气”,就是指点画线条的凝重之美与通篇作品给人的肃穆之气。线条本身的美对于篆书来说,是根本。其次在于时出新意的架构之美,小篆有一种整饬、对称之美,大篆有一种设计、厚重之美,篆书对于结构的把握与出新也非常重要。如果篆书用笔过于草率,枯笔累累,起伏波动幅度过大,首尾衔接不畅,毛毛糙糙,偶尔为之但不会成为主流,也并非篆书正脉。
陈 宇
陈 宇:近年来的重大书法展览中,行书笔意的篆书作品日益多见,以其写意性、略带夸张的用笔和结构,丰富了展览的多样性与创造性,成为展厅众多作品的亮点。
翻阅近10多年来的展览作品集,在众多篆书作品的归类梳理中,略作简单统计,依然发现传统意义上的篆书作品占据了所有篆书作品的主导地位,其中尤以清篆更甚,秦篆、汉篆、金文、甲骨文少见。这里所指的传统意义上的篆书作品,即指用笔方式、结构与所见碑帖风格保持高度一致,而参有行书笔意的写意性篆书作品,主要体现在少量金文、甲骨文和汉篆这类作品中,很出挑,有较强的视觉冲击力。在整齐化为主导的篆书作品中,让人眼睛一亮,耳目一新,类似风格作品的出现,受到关注,成为必然。
类似风格作品的不断出现,在丰富展览作品风格的同时,细细究之,则发现其有诸多思考之处。自文字始,规整与写意就以对立与统一的矛盾相互对立存在,纵观历史上无数经典碑帖,无论《毛公鼎》《散氏盘》,秦篆汉篆、砖文瓦文,东汉、西汉隶书,各时代简牍帛书,以至于“二王”、颜氏行书,魏晋南北朝与唐楷都能窥其一二。书法创作以某种风格示人,恐怕最终还是与书写者本身的学识、涵养、眼界,以及掌握的书写技巧有着极大的关联。
黄俊俭:今天,我们围绕“如何看待用行书笔意写篆书的现象”进行了讨论。对于此现象,罗小松先生认为用行书,甚至草书的笔意写篆书,古已有之,并从四个方面说明这种现象与时代密切相关。他强调,无论是用行书笔意,还是用草书笔意写篆书,都不能脱离篆书之根本;李志宏先生认为,学习篆书需要下苦功夫,要“晓六书,明字义”,打好坚实的基础,才有可能达到“技进乎道”的境界。他强调,学篆者当追本溯源,而不是急功近利地尚怪猎奇;杨宁先生则从笔法、审美两方面对这一问题进行了阐述。他认为,当代不存在用“行书笔法”来写篆书的普遍现象,偶尔为之但不会成为主流,也非篆书正脉;陈宇先生认为,传统意义上的篆书仍为主流,参有行书笔意的写意性的篆书主要体现在少量金文、甲骨文和汉篆这类作品中。
感谢各位的积极参与,也欢迎广大读者对此问题发表自己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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