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火麟剑(苍穹神剑第四五章)

第四章 飘然老人太行山,南北婉蜒于山东省之北部,为山东与河北之界,山势磅礴,纵横千里,下面我们就来聊聊关于第五章火麟剑?接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了解一下吧!

第五章火麟剑(苍穹神剑第四五章)

第五章火麟剑

第四章 飘然老人

太行山,南北婉蜒于山东省之北部,为山东与河北之界,山势磅礴,纵横千里。

  三十年前,太行山里建立了一个天阴教,教主苍虚上人夫妇;武功霸绝江湖,手下罗致的也俱是黑白道中顶尖儿的高手,主坛下分玄龙、白凤两堂,各统三个支坛,支坛又分为十六个分堂,七十二个舵主,遍布于南七、北六十三省。

  当时之天阴教真可谓之纵横天下,武林侧目,江湖中的任何纠纷,只要有天阴教涉及,莫不迎刃而解,天阴教的徒党,更是结众横行,做出许多不法之事,但宫府也莫奈他何。

  可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当时侠道中的领袖,铁剑先生展翼,连给十三省武林好手,由南至北,将天阴教的分舵逐个击败,后来并得到一位异人所助,竟将天阴教一举而灭,但十三省武林好手,几乎全伤在此役之中。

  可是天阴教的余威仍在,这么多年来,武林中人提起天阴教,仍然是谈虎色变。

  是以方才那黑白两个童子,说是天阴教下的人物,想必是天阴教又重振江湖,在场诸人,除了熊倜之外,谁不知道天阴教的威风?

  其中尤其是生死判汤孝宏,当年他亦是天阴教下的分舵舵主,但后来见大势已去,使悄然远引,此刻听叶清清说,天阴教主要找他面谈,他深知天阴教教规之严,手段之酷,更是吓得面如土色。

  那蓝大先生看完字条后,又将字条交给唐羽,唐羽接过字条,高声念道:"武林诸前辈大鉴:诸位业已受愚;粉面苏秦金蝉脱壳,只身带着成形首乌由水路上京,此事本属极端秘密,但愚夫妇却得已知悉,现已将此人拿下,为免诸位受其愚弄,特此奉达。下月月圆之时,愚夫妇候各位大驾于泰山玉皇顶,到时有要事相商,望各位准时到达勿误,此问好,焦异行、战璧君同上。又及,生死判汤孝宏乃我教中叛徒,今特派教下司礼童子请之回教,届时万望各位袖手而观,盖天阴教中私事,尚不容人过问也。"七毒书生唐羽念完信后,场中各人心俱是怦然打鼓,不知天阴教主在泰山绝顶相召,究有何事,熊倜心里更是难受,他忠心为友,却不知反被王智逑所玩弄,吴诏云亦是在心中盘算,怎样来应付这件事。

  熊倜又气又悔,将那箱子上的锁用刀扭开,里面果然空空如也,于是他向诸豪说:"此次粉面苏秦所施之计小弟实是不知,所以才至弄成此局面,还望各位多多见谅。"此时那叶清清突地一声娇喝,说道:"想走的可就是生死判汤孝宏,我们教主特来相请,难道你想敬酒不吃吃罚酒?"原来生死判知道天阴教主相召,定然凶多吉少,竟想乘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悄悄一溜,此刻他听到叶清清的娇喝,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谅他们两个小孩,也不能捉到自己。

  于是他猛一躬腰,竟自施出"蜻蜓三抄水"的绝顶轻功,往外逃走。

  黑衣童子白景祥冷笑了一声,拱拳说道:"那敝教中叛徒妄想逃跑,实是自讨苦吃,晚辈们有公务在身,此刻先告辞了。"说着与叶清清同时一躬,也不知用的什么身法,两条身躯如箭一般直窜而出,一晃眼失了踪迹,真是个轻快绝伦。

  蓝大先生道:"此间的事,已经告一段落,我们先告辞了,下月月圆玉皇顶再见。"说完带着门下弟子,径自穿林而去。

  群豪纷纷拱手散去,受伤的日月头陀,也被托塔天王手下的好汉,抬起救去。

  七只精工打做的红木箱子,零乱地散在地上,镖伙们惊魂初定,熊倜的心里难受已极,他所付出的一份友情,竟浪费在一个存心利用他的人身上,这是他最感悲哀的。

  吴诏云心里更是难受,在难受外还加了一份惭愧,他和粉面苏秦结识多年,这次竞被出卖,惭愧的是他和王智逑到底是结义兄弟,王智逑欺骗了熊倜,他心中自也难受,再加上王智逑现已身落天阴教之手,谅必没有什么生还的希望,鸣远镖局经过这一次打击,也无法再抬起头来,前途实是不堪设想。

  他想起他初人师门,抱负甚大,满想凭着一身武艺,创出一番事业来,但现在落得如此,再者技又不如入,就那两个幼童,自己都不能相比,还说什么闯荡江湖,创业扬名呢。

  他愈想愈是心灰,对熊倜说道:"想不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再也没有想到王智逑居然如此,反正日久见人心,彼此终有互相了解的一天,现我也无颜再去泰山与天下英雄相会,贤弟年少英发,日后必成大器,我带着镖队回转江宁后,决定远引江湖,再练武功,你我后会有期,但望贤弟能在泰山上,出入头地,扬名天下,愚兄得知,也必替你欢喜。"他说着说着,心酸不已,熊倜也非常难受,但也说不出什么劝解的话来,两人黯然相对,彼此心意相通,日后竟成了好友。

  吴诏云替熊倜留下一匹马及许多银两,又再三叮咛了许多江湖上的忌禁和习俗,才互道珍重,带着镖车返口江宁。

  熊倜独自骑在马上,茫然向前行走,这许多天来他虽已学会了很多,知道了江湖的险恶,人心的难测,他也知道,友情,在患难中得来的才最可贵,可是前途茫茫,他要独自去闯了。

  他沿途问路,知道前面就是曲阜,曲阜乃春秋旧都,孔子诞生之地,熊倜熟读诗书,自然知道,他此时距离泰山之会尚早,何不在曲阜多耽几天瞻仰孔夫子的圣迹。

  孔林在曲阜城外,为有名的胜地,到曲阜来的,差不多全要到孔林去瞻仰一番,林外绕以红垣,松柏参天,碑褐甚多,熊倜到了此处,只觉得人世间的荣辱,都不再是他所计较的了。

  他随处观望,忽见一个青衫老者,拄杖而来,随口歌道:"华鬓星星,惊壮志成虚,此身如寄。萧条病骥,向暗里消尽当年豪气,梦断故国山川,隔重重烟水身万里。旧社凋零,青门俊游谁记。尽道锦里繁华,欢官闲昼永,柴荆添睡,清愁自醉,念此际付与何人心事。纵有楚柏吴椅,知何时东逝,空怅望,脍美苑香,秋风又起。"此词本是南宋爱国词人陆游所作,此刻这里老者歌来,但觉苍凉悲放,豪气千云。

  熊倜见他老者白发如霜,面色却异常红润,行走在古柏苍松之中,衣袂飘然,直似图画中人,不觉看得痴了。

  那老者漫步到熊倜跟前,朝熊倜微微一笑,说道:"这位老弟驻足这里,想必也是被此间的浩然之气所醉。"他微一叹气,又说:"人生百年,晃眼即过,要落得庙祝千秋,真是谈何容易。"熊倜礼仪本周,对这老者又有奇怪的好感,闻言躬身称是。

  那老者朝熊倜面上看了半晌,点头道:"果然年轻英俊,聪明忠厚,兼而有之,是个可造之材。"说着又柱杖高歌漫步而去。

  熊倜站在那里愣了许久,想道:"人人都说我年轻有为,我定要奋发图强,不可辜负了自己,何况我恩怨俱如山重,如不好自为之,怎生了却,岂可为了些须事故,便意志消沉起来。"于是他开始面对着事实,不再惧怕一些未来的事,他相信,世上任何一件事,都会有解决的办法,空自发愁,又有何用,他自知武功、经验俱都还差,但事在人为,只要努力,何患无成?

  在曲阜他又耽误了几天,才动身渡泅水,直奔泰山。

  泰山为五岳之长,虽然雄伟有余,但却秀润不足,因为多石少土,半山以上树木,多借云气沾儒而生,不易繁茂,只有对松山,很多树皆生于两面峭壁之上,远望黑簇簇一排,有如马髭,白云出没其间,实是一大胜处,熊倜在此仰望南天门,神霄绛阙,去天尺五,石磴婉蜒一线,上接苍穹,要不是熊倜身怀奇技,有恃无恐,真不免望而却步了。

  熊倜正在出神,忽地远处又有人作歌而来,歌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炔,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熊倜定睛一看,却原来又是在孔林中所遇老人,拄杖飘多而来。

  那老者走至近前,看到熊倜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我们又在此相见了。"熊倜也躬身问道:"老丈何处去呀?"

  那老者哈哈大笑道:"来处未,去处去,飘浪人间,快哉!日后若再相逢,那时你便是我的了。"说完又自大笑高歌而去。

  熊倜眼望他背影消失,那老者所说的话,令他觉得奇怪又惊异,他愕了一会,游玩的心情已失,便径自返回山东旅店。

  一进旅店大门,忽见里面走出三个黑衣大汉,装束和前见的黑白八骑完全一样。走出店门时,狠狠盯了熊倜几眼,内中一人,突地转回身来,朝熊倜说:"阁下看来眼熟,可是鸣远镖局的英雄?"熊倜怔了怔,回说道:"在下熊倜,不知阁下有何见教?"那大汉哦了一声,答说:"原来阁下就是近来江湖传言的熊倜,好极了,好极了,想来阁下必是赴敝教泰山玉皇顶之约的,现在距时还有一日,后天便是正日,阁下万勿忘记。"说完就抱拳走了。

  熊倜这才知道这大汉原来是在天阴教下的人物,怪不得这等诡异。

  熊倜回到房中,正觉无聊,唤小二送来些酒菜,胡乱吃了,正想早些就寝,房门一动,突地一人走了进来,也未等口应。

  熊倜见那人全身也都着黑色衣服,但却不是劲装,只是普通长衫,乍一看他还以为是墨龙钟天仇,连忙惊讶地站了起来。

  那人走过来却深深一揖,笑对熊倜说:"冒味得很,前来打扰,在下江湖小卒吴钩剑龚天杰,现在天阴教,玄龙堂龙须支坛下效力,今番听说熊大侠到泰安,急忙赶来相会,还请原谅唐突之罪。"熊倜这才看出此人并非钟天仇,不禁暗笑自己的紧张,但此人是天阴教下的人物,但样子却比那些黑衣大汉高了一级,却不知来此何为,逐说道:"原来是天阴教下的英雄到了,不知有何见教?"龚天杰不等招呼,便自笑嘻嘻地坐下,说道:"兄台这次在江南确实轰轰烈烈的做了一番事出来,敝教非常景仰,故此特地叫小弟前来拜访。"原来这天阴教的组织甚是严密,教主分为玄龙、白凤两堂,玄龙堂下又分龙须、龙爪、龙尾三个支坛,白凤堂也有稚凤、凤翼、凤隐三个支坛,这三个支坛各有所司,龙须坛是专司为教中吸收人才,新教徒人教等事,龙爪坛专司刑责,龙尾坛掌管各类计划,凤翼坛专司教中各种祭礼,凤隐坛是为教中归隐或受伤之教徒而设。

  那稚凤坛管的是一宗极为奇怪之事,原来天阴教徒必须夫妇同教,若有新人入教,而未婚娶,那稚风坛在一年之内,必定要为他们找到配偶,完成婚娶,故此坛中大多俱是些未婚少女。

  那吴钩剑龚天杰既是龙须坛下的人物,到此不问可知是想吸收熊倜入教,皆固熊倜虽人道不久,在江湖中却已略有名气。

  龚天杰又说道:"敝教这次自太行山主坛大举而出,便是想在江湖创一番大事,同时也是想找真正挟有奇技的人物入教。"他端起熊倜放在桌上的茶,呷了一口,滔滔不绝地将天阴教中的概貌,全说了出来,把个天阴教,更说成天上少有,地下无双,而且除暴安良,造福生民,是个救世救人的组织。

  熊倜虽觉不耐,但他却是对天阴教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龚天杰此话的真假,于是唯唯答应着,若他知道天阴教的真相,怕早已翻目相向了,哪里会容得吴钩剑龚天杰信口雌黄。

  龚天杰歇了口气说道:"现在敝教中虽是奇人辈出,教主夫妇的武功,更是妙绝天下,深不可测,但像熊兄这样前途无量的少年英雄,正是敝教中渴求的,熊兄若能加入敝教,不但熊兄从此能借此扬名立万,称雄武林,便是敝教,也因能得到阁下的这样的一位人物为幸,不知熊兄意下如何?"熊倜沉吟了一会,他虽对天阴教一无所知,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此教总是太过诡异,而且定要夫妇同教,听来简直有些荒唐,但他不肯无端开罪于人,考虑了许久,遂说道:"阁下的好意,小弟自是知道,但小弟还要考虑几天,等到小弟在泰山玉皇顶见到贵派教主之后,再作答复好了。"龚天杰把脸一沉,忽又笑着说道,"这样也好,那么小弟就告辞了,入教之事,还望熊兄三思,此事对熊兄来说,实是有益无损的。说完又自是长揖到地,笑容满面,告辞而去了。这晚上熊倜反复不能成眠,暗想:"天阴教组织庞大,分布更广,我若加入,想必与我复仇之事有利,他们教徒各省都有,寻找起萨天骥来,必定容易得多,总比我孤身一人要好……"他转念又想道,"只是此教看来却太已不正,教规更是离奇,若是个无恶不作的邪教,我加入了,却怎生是好。"他想来想去,总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晃眼过了一天,十五日凌晨,他就起身了,拾掇好一切,就往泰山赴会,心神既紧张,又兴奋,暗想道:"今日就是我决定今后的重大关键了,着天阴教真如吴钩剑所说,我不妨就加入,再有我要是见到那粉面苏秦王智逑,倒要看看他对自己有何交持。"他沿路毫未耽误,走得极快,过了岱宗坊,一路只见游人绝少,霎时便过了经石峪,直上十八盘,便是南天门了。

  到了南天门,熊倜远远就望见有十数个黑衣汉子位在那里,走到近前,一人笑着过来,却是吴钩剑龚天杰,熊倜忙抱拳为礼,龚夭杰也抱拳笑道:"熊兄来得怎地如此之晚,小弟已恭候好久了,就请赶快上山,玉皇顶上,此刻已是群雄毕集了。"说着拉着熊倜便走,熊倜见那十数个劲装大汉仍然徘徊在甫天门外,想是阻止游人再上的。

  熊倜走过那条小街,那些卖杂物的铺子,此刻也是双门紧闭,不做生意了。

  快到玉皇顶时,有几个白衣妇人走了上来,吴钩剑忙迎了过去,低声讲了几句话,遂叫熊倜过去,说道:"这就是我的内子,玉观音汪淑汕,现在教中稚凤堂下,这位就是我说的少年英雄熊倜了。"那妇人笑着对熊倜福了一福,熊倜见她甚是硕白,身后那几个少女也均甚娇美,那些少女见熊倜望着她们,均掩口娇笑起来。

  龚天杰哈哈大笑道:"熊兄日后若加入敝教,小弟必叫内子替熊兄物色一个国色佳人。"熊倜听了此话,再想起他所说的稚凤堂所司之事,不禁红生满面,玉观音见了,也笑着打趣道:"你若要找个好太太,不先拍拍我,那怎么成?"说完媚目横盼,词色更是不正。

  熊倜心中不禁大忿,想道这些天阴教下的人物,果真俱都如此不正,但他到底面嫩,此刻被那些少女一笑一睬,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惹得龚天杰更是一阵大笑,但他怕熊倜脸上挂不住,旋即拖着熊倜直上玉皇顶了。

  玉皇顶便是泰山绝顶,前面有一个登封台,熊倜到了玉皇顶一看,只看顶上到处都散铺着黑白两色的座垫,高高矮矮,胖胖瘦瘦,都是武林人物,熊倜看了一眼,都不认得,龚天杰带他上来后,也匆匆走了,不知去做什么,熊倜四周探望,见穿黑衫的人只有三、五个在来回走动,心想大概天阴教主尚且未来,正想也找个座子,随便坐下,忽地听见背后有人在叫着他。

  他回头一看,见有一个穿着黑衫的人向他走了过来,他原以为又是龚天杰,不想那人走将过来,却是粉面苏秦王智逑。

  熊倜不禁心中觉得奇怪,这王智逑怎地做了个亏心事后,还有脸前来招呼,但他也不愿太过给王智逑难堪,也就走了过去。

  王智逑一见到他,就紧握着他的手,说道:"这番苦了贤弟了,但愚兄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实因为丢了此镖,关系实在太大,愚兄也担当不起,还希望贤弟能原谅愚兄。"熊倜一想,也觉王智逑实有苦衷,遂也罢了,他见王智逑,竟也是全身黑色衣服,宛如天阴教徒,不禁问道:"您怎地如此打扮?"王智逑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愚兄不知怎地走漏了消息,被天阴教主知道我的计划,刚到山东,就被截住,愚兄怎是那天阴教的敌手,不但实物被夺,人也被擒了,好在教主甚是看得起愚兄,一定要愚兄入教,愚兄考虑再三,心想实物已丢,事已不了,就入了天阴教了。"说着他又问起吴诏云,熊倜说道:"吴二哥已回镖局了,他似对江湖上事,已经厌倦,说要重访名师,再求绝技,回到镖局后,就要撒手一走了之。"王智逑神色甚是黯然,隔了一会儿,他才说道:"这样也好,但愿他能偿所愿,只是那辛苦多年,才培养出来的鸣远镖局,就这样毁于一旦了。"说完他又自摇头叹息不已,神色难受已极。

  此时忽然远处有金锣声响,王智逑听了,忙说道:"金锣声响,教主已快来了,愚兄还有些事,贤弟随便坐下好了。"说完他匆匆走了。

  熊倜靠在一堵石垣坐下,竟看到劳山双鹤、七毒书生等人俱都早已来到,散坐在前面,那蓝大先生也领着几个弟子,坐在旁边,看到熊倜也来了,远远也向熊倜笑着打了个招呼。

  熊倜抬首前望,见到黑衣童子白景祥和叶清清漫步走了上来,各人手上掌一个小锣,金光灿烂,像是纯金所造。

  锣声铛铛敲了三下,自景祥开口说道:"教主法驾已来,请各位静肃。"随即是八个长衫黑衣男子和八个白衣妇女,熊倜也未曾看得清楚,只觉个个都是神情诡异之人,不禁对天阴教人大起了恶感。

  最后走来两个老者,一男一女,却不是黑白色的衫,那老者浑身杏黄袍服,白发白眉,两眼神光充足,显得异样威严,那女子装束却更是离奇,她竟穿着全红色的官装长裙,地生姿,脸上却又脂粉满脸,在日光之下,面上皱纹隐约可辨,看上去不伦不类,不知像个什么样子。

  熊倜心中暗暗好笑,只见众人对此两人俱甚恭敬,还以为此两人就是天阴教主了,哪知众人忽然全躬下身去,接着又走上一男一女,俱都只有三十岁左右,男的也全身黑色衣裳,但却闪闪生光,似丝非丝,似绢非绢,不知是什么料子,女的全身白色宫纱,亦是长裙袭地,再加上官鬓如云,桥美如花,望之真如神仙中人,那男的亦是剑眉虎目,亦是双颊瘦削,但看起来却令人觉得更是严峻,望而生畏。

  此两人一走上来,熊倜不禁暗中喝采道:"好一对璧人。"众人也都眼睛一亮,天阴教众更是屏着气,连大气都不敢出,熊倜知道,这才是教主到了,他暗自奇怪,这而人一个看来像是文士,一个看来更是娇弱,有什么本事降伏得住这许多山魁鬼怪。

  此二人正是天阴教主焦异行,战璧君夫妇,他俩本是当年夭阴教下的司礼童子,自幼便从苍虚上人夫妇处学得一身绝顶武功,后来天阴教被铁剑先生等人所灭,他俩人却乘隙逃出,夺得一隐秘所在,苦练武功,将近二十年来,他们的武功实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位,这才重入江湖,夺得几个青年天阴教中的魔头,及一部分尚未散失的秘复,于是又在太行山里重振旗鼓,打算再立天阴教。

  此刻焦异行、战璧君走到顶上,战壁君哈哈娇笑道:"哟,你看来了这么多位英雄好汉,真是赏我们的光,不过实在大不敢当了。"焦异行也一拱手笑道:"敝夫妇这次重立天阴教,许多地方都全靠江湖朋友的帮助,这里先谢了,这次敝教在此邀请各位前来,也不过是希望各位对敝教的一切加以认识,此刻敝教先处置几个教中的叛徒,请各位稍候。"熊倜见天阴教主夫妇,却客气得紧,不觉又对他们起了好感。

  谁知焦异行把脸孔一板,立时又是一番面容,厉声说道:"龙爪坛坛主黑煞魔掌尚文斌何在。"那先来的十数个黑衫人中,端步走出一人,是个形如朽瘦的老头,最奇的是不但衣履皆黑,面孔肤色,也是黑的,双目瞳然,令人望而生畏。

  在场众人除了熊倜因对武林群魔,一无所知,只觉得此人可怕还不觉怎样之外,其余各人,听了黑煞魔掌的名字,俱都头皮发麻。"皆因这黑煞魔头在武林之中,称得上最是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当年与毒心神魔侯生,并称武林双魔,却比侯生更是阴毒,后来也是洗手归隐,此刻却又在此现身,且是天阴教下的坛主,于是在场的每个人对天阴教的实力,更觉可畏。焦异行又说道:"请龙爪坛下,将汤孝宏、陈文龙、薛光祖等叛徒带上,静待裁决。"黑煞魔掌躬身称是,走开了去。

  焦异行遂又一挥手,那司礼童子白景祥、叶清清齐声说道:"恭请玄龙堂主、白凤堂主人坛。"那黄衣老者与红服女子齐走了出来,对焦异行夫妇只是微一拱手,便自站住。

  众人俱知玄龙、白风两堂,在天阴教中,地位极高,仅次于教主夫妇,但对此两人群豪却无一人认得,各在腹中纳闷不已。

  片刻两个黑衣劲装大汉,带来四人,熊倜一看生死判在其中,但那时骄气,此刻半点也没有了,面孔看去,像是惧怕已极,另外那三人,也是垂头丧气,而且全身发抖,怕得更是厉害。

  焦异行见这四人,更是面如秋霜,厉声说道:"你等四人的罪状,我也不必当着天下英雄揭露,但问你等知罪与否。"那四人俱都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只是连连叩首,状甚可怜。

  焦异行又说道:"你等四人既然知罪,本教主宽大为怀,必定从轻发落。"他遂又转头向那黄衣老者及红服女子说道:"两位可有意见。"那两人齐都说道:"但凭教主发落。"

  焦异行沉声说道:"汤孝宏、陈文龙、聂重彬三个罪状尚轻,削去左手,发在凤隐堂下效力,如日后表现良好,再行录用,薛光祖欺师叛教,罪无可恕,除剁去双足外,发送回乡。"熊倜见焦异行说从轻发落,心里以为最多打个几板,或是禁闭两年,此刻一听居然削手剁足,吓得浑身冷汗直冒。

  然而更惨的还在后头,焦异行话刚说完,那黑煞魔掌已走了过来,极快地在四人身旁一转,群豪尚未看清是什么身法,那四人却已俱都晕倒,原来全被黑煞魔掌点了极重的穴道。

  那两个黑衣大汉,随即抽出钢刀,唆唆几刀,片刻只见血流满地,那四人手足,已被剁了下来,呈到焦异行的面前。

  群豪哪曾见过这等场面,熊倜更是汗流侠背,暗道:"这天阴教主,看去文秀已极,哪知却这等残忍,将人的性命身体,只看做粪土一样,由此可见天阴教之阴狠毒辣,幸好那时没有答应龚天杰,不然却怎么得了。"焦异行挥手命人抬走那四个宛如尸体的人,立又满面春风笑道:"适才的事,倒教各位见笑了,我先替各位引见两位大大有名的人物,各位也许生得较晚,但这两位先辈的名头,想必一定听到过的。"说完他遂一指那杏黄衣衫的老者及红服女子说道:"这两位便是三十年前天下知名的铁面黄衫客仇不可仇老前辈,及九天仙子缪天霆缪老前辈,这两位前辈的奇人奇行,各位虽然没有看到,但总听到过吧。"诸豪一听,这一惊,比方才听到黑煞魔掌时更要厉害十倍,有的甚至谅呼出来,这二人当时在武林中的名头,可称得上是皓月当空,黑煞魔掌虽也大名鼎鼎,比起他们来,只是皓月旁边的小星罢了。

  焦异行见众人惊惧之色,溢于言表,心中更是得意,说道:"我天阴教创于太行山,远来山东,一来是为了宣扬教威,再者便是希望武林群豪,能投入我天阴教下,我之今日邀请各位前来泰山,除了丐帮诸侠是请来观礼不在此例外,也是为着这个缘故,这点想敝教龙须坛下的弟子,在各位上山之前,也俱都向各位解说了,此刻诸位已算是入天阴教下,但各位俱都创有事业,我自也不会作那不通人情之事,硬要各位放弃,故我不惜稍改教规,各位入我教中后,只要不犯教规,不作叛教之举外,仍可随意行事,哈、哈,这番苦心,还不是为了爱惜各位,各位可曾明白?"熊倜越听越不像话,此人之强词夺理,可谓已到顶点,他强迫入教,却还说"很有人情"、"费了苦力",真是令人啼笑皆非,等焦异行说完,熊倜便想抗议,方待站起身来。

  谁知战璧君又咯咯笑道:"哟,你说得可好,但是人家要是不愿意呢。"焦异行哈哈笑道:"此话正是,只是上山容易,下山却难了,各位要有人不愿入我天阴教下、也请站出来,只要有能挡得过我夫妻十招的,敝教不但恭送他下山,而且还要将一件至宝奉送,可是各位却要自问有没有这个能力,要不然自送了性命,却是大大的不值得呢。"说完他又一招手,喝道:"快把成形何首乌取来,放在此处,看看有哪位英雄好汉,能够取得。"说完哈哈狂笑,傲气毕呈。

  熊倜听了再了耐不住,他本坐在最后,此刻却站了起来,越众走了出来,诸人俱都面面惊讶地望着,却再也没有一人站起来了。

  焦异行见有人站起来走了过来,不禁变色冷笑道:"好,好,这是哪一位英雄,有此胆量,我焦异行真是佩服得很。"熊倜走上前来,微微一揖,昂然说道:"小子熊倜,本是江湖末流,教主高论,我也听过了,但是人各有志,谁也不能相强,纵然我挡不过教主十招,就算葬身此间,也是情愿,若是定要强迫我作违愿之事,却是万万不行。"他话尚未说完,远处有人哈哈大笑道:"好,好,有志气。"声音并不大,但震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群豪不禁大惊,抬头一看,只见一人盘坐在那"秦皇没字碑"上,笑声兀自未绝。

  在场的这许多武林中一等一的好手,竟没有一人知道此人从何而来,何时而来的。

  焦异行亦是大惊,厉声说道:"碑上的是哪路高人,请下来说话。"那人说道:"好,好,既然教主相召,敢不从命。"话刚说完,群豪眼睛一花,那人已到了面前,仍然是盘膝而坐,竟不知他是怎么来的。

  熊倜一见,此人竟是在孔林遇到的红面老人,心中大喜,知道救星到了。

  老人冲着焦异行夫妇颔首笑道:"教主贤夫妇还认得我老头子吧,二十年不见了,贤夫妇居然出落得如此英俊,真教我老头欢喜。"焦异行、战璧君二人,一见此老人飘然而落,先是一惊,待仔细一看之后,脸上的倨傲之气,顿时消失无踪,换上了惧畏之色,但以教主身份,虽然已知面前是何人,也绝不能露出惊惶之色。

  焦异行拱手说道:"原来是飘然老前辈,晚辈久违风范,想不到老前辈还是这等矍健。"那老人无人知他姓名,俱称他为飘然老人,数十年始终独来独往,也无人知他来处去处,人们数十年前看见他时是这样子,数十年后他依然不变,人们月知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昔年铁剑先生若不是得到飘然老人之助,独力击死了天阴教主夫妇,也不能将天阴教瓦解,他一别人间二十年,此刻又重现了。

  飘然老人听焦异行说完,哈哈笑道:"想不到你还记得我老头子,我老头子这番前来,井非要管教主的闲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们想要他们入教,他愿意,我老头子怎能管得。"他哈哈又笑了一阵,说道:"只是有两件事,我却要管一管,第一件事,便是姓熊的这小孩子,我看着甚是欢喜,我老头子想带他去做徒弟,当然他就不能加入你们的教了。第二件事,我老头子虽得收徒弟,第一次收徒弟,总要给见面礼,想来想去,这个成形何首乌倒满对我的胃口,你就送给我吧。"焦异行面有难色,说道:"这第一件事当然没有问题,只是这第二件事么……"飘然老人道:"怎样?"

  焦异行道:"既然老前辈开口,此物就在此处,老前辈只管取去便是。"熊倜走到老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老人笑道:"你我总是有缘,起来,起来,把那匣子拿来,我们就要走了。"那铁面黄衫客始终寒着脸站在旁边,此刻突道:"慢来,别的都无所谓,这成形何首乌却动不得。"飘然老人斜睨了他一眼,说道,"你还没有死呀,不错,不错,只是你却还不配来管我的事。"仇不可怒喝道:"我管定了。"身体也未作势,倏地拔了起来,虚空一掌,向飘然老人击去。

  老人袍袖一展,众人只听轰然一阵大响,仇不可已震落地上。熊倜已将成形首乌取到手中,老人哈哈笑道:"各位,我们告辞了。"左手牵着熊倜,右手袍袖一展,呼地一声风响,人已自众人顶上飘然而去。

  正是泰山绝顶,奇人倍出,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第五章 再入江湖

四年,好像在一晃眼间就过去了。

  熊倜跟着飘然老人,隐居在泰山,已经苦练了四年的武功了。

  四年,江湖上起了很大的变化。

  江南第一的江宁府鸣远镖局瓦解了,金陵三杰中的断魂剑与神刀霸王已不知去向。

  峨嵋的孤峰一剑边浩,自峨帽绝顶,巧得失传已久的"玄女剑法"秘笈,成了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剑客,和江苏虎邱飞灵堡的出尘剑客东方灵,被武林中并称"双绝剑"。

  粉蝶东方瑛,多次拒绝许多年轻豪杰的婚议,不知她在等待什么。

  西河绿林道的总瓢把子,笑面人屠申一平忽然中毒而死,河北绿林道群龙无首,登时大乱,一个名叫铁胆尚未明的青年豪客,在两河绿林大会上,技压当场,取代了申一平生前的位置。

  白山黑水之间,出了个贩马大豪,他的"落日马场"占地千顷,此人别人只称他为"虬须客",不知来历姓名,他有个女儿,叫做"雪地飘风夏芸",更是东三省新近崛起的成名女侠。

  北京著名的老镖头,银钩孟仲超,在走镖山西的时候,得罪了天阴教,被天阴教新扎起的龙须坛主单掌追魂单飞,一掌击断双腿,亡命天涯不明下落。

  最令江湖人谈之变色的是,无阴教的势力日益庞大,天阴教徒充斥江湖,黑白两道,都有他们的势力,江湖中较有名气的好汉,如七毒书生唐羽,金陵三杰之粉面苏秦王智逑,海上称尊的海龙王赵佩侠,山西临汾的吴钧剑龚天杰,洛阳大豪五虎断门刀彭天寿,以及劳山双鹤,洞庭四蚊,黄河一怪,和一些武林中久已归隐的魔头,都被收罗教下,不是真有绝大来头的武林人物,根本无法在江湖立足。

  秋天,当熊倜重回秦淮河的时候,人事已然全非。

  朱若馨早就受不了烟花客的摧残,自杀而死。留下朱若兰伶仃一人,依然在忍受生命的苦楚。

  熊倜想起出尘剑客东方灵,是个仗义疏财的人,便想到把若兰救出苦海,寄托给东方灵,然后再走遍天涯,了却自己的恩仇。

  因此,他同若兰商量好,要若兰收拾些细软,雇车买马,直往苏州虎邱奔去。

  虎邱山本是苏州的名胜,林木葱笼,景色甚美,那飞灵堡就在虎邱山下,依山傍水,建着一大片院落,外面建着围墙,三五壮丁、此刻正站在堡门外,看见有车来了,便迎了上来。

  熊倜策马走上去,那壮丁躬身道:"这位可是来英雄会的。"熊倜翻身下了马,说道:"不是的,我特来求见堡主,麻烦你入内通报,就说江宁熊倜,远道求见堡主。"那壮丁走了进去,片刻,一个长衫汉子飞步而出,老远便抱着拳说道,"来的可是江宁府的熊倜大侠,快请先进去,堡主就来恭迎大驾。"须知熊倜名震江宁,泰山一会后,更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那长衫汉子乃是飞灵堡里的管事,听得熊倜来了,连忙迎了出来。

  过不一会儿,出尘剑客东方灵带着几个壮丁大步而出,见了熊倜大笑道:"今天是哪阵风把大驾吹来了,想得小弟好苦呀。""熊倜也忙拱手为礼,说道,"久违堡主风范,小弟也是想念得很,久想前来问候,却苦不得便,今番惭愧,却是有事要相烦堡主了。"东方灵握着熊倜的手道:"快不要说客气的话,这样说不免见外了,你来得到真是凑巧,江南的豪杰,差不多已都在我堡中了。"说完哈哈大笑。

  又看了那车子一眼,疑惑他说道:"快请进去说话,那车中的可是宝眷?"熊倜道:"车中是小弟家姐,小弟浪迹无定,不能照顾家姐,忽然想起堡主高义,故此不嫌冒昧,想将家姐寄居在此,家姐若能得到堡主照顾,小弟就可放心了。"东方灵疑惑顿解,忙说道:"原来是令姐,快请进去,令姐不就等于小弟的姐姐一样,这是小事,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说着就叫壮丁将车子迎进堡去。

  熊倜与东方灵进得堡来,只见房宇气派甚大。

  转过两排房子,是个极大极大的广场,此刻四旁俱用巨竹搭起棚子,正中是一个大台,四周围以栏杆,这时棚里高朋满坐,俱是豪士。

  熊倜远远地看见了,说道:"这里看来,想必就是堡主的英雄大会,小弟在道路上已听人说过,只是小弟却不想进去,不知堡主可否先带小弟人内,安顿家姐再说。"东方灵说道:"那个自然,我先带熊兄到敝舍去,舍妹对熊兄,也是想念得很呢!"笑了几声,又说道:"只是这个英雄大会,熊兄一定要参加的,江湖朋友,谁不希望能一见阁下的风采呢!"熊倜听了,也觉得有些得意,却不好答话。

  东方灵带着他三转两转,走到一个门前,指着说:"这就是寒舍了。""熊倜跟着他走了进去,只见那是个极大的花园,前面是三间倒轩,被树影遮得暗层层的,沿墙的假山石,种着各式的花木、只是已进深秋,只有菊花,仍然在盛开着,被斜阳照得一片金黄。东方灵又指着那三间倒轩说:"这是小弟夏日读书的所在,正厅还在前面呢。"转过倒轩,忽见十亩荷池,虽然荷花全部谢了,望去仿佛仍有缕缕清香。

  荷池旁架着重叠回廊,是座极精致又宽敞的屋子,被一座大假山向西挡住,假山上梧、榆相接,替房子挡住了西晒的阳光。

  熊倜和东方灵走进房里,见东方瑛正陪着朱若兰坐在厅里说话呢。

  东方瑛红着脸对熊倜笑了一下,就拉起若兰来,对东方灵说道:"这个就是我哥哥……"朱若兰红着脸福了下去。

  东方灵也躬身说道:"熊……"

  他竟不卸该怎么称呼才好,说了个熊字,就接不下去了。

  熊倜忙笑道:"此是小弟的义姐,姓朱,却是从小带着小弟长大的。"东方灵尴尬地笑道:"朱姑娘千万不要客气,熊兄和我不是外人,朱姑娘在此,就请像在家里一样好了。"熊倜说道:"堡主的高义,小弟也曾和家姐说过,家姐也敬佩的不得了,是以小弟才不嫌冒昧地跑来了。"东方瑛娇笑着说道:"你们别堡主,小弟,熊兄地称呼着好吧,听得人怪不舒服的。"东方灵笑道:"正是应该如此,我们还是免了这些虚套最好。"此刻忽有一个小童过来说道:"外面有个壮丁,进来说英雄会上的英雄们都等急了,问堡主怎么还不去呢。"东方灵笑道:"我只管着和你们说话,却把外面的客人都忘了。"东方瑛娇笑道:"让他们等等好了。"

  熊倜说道:"你们自去无妨,我陪家姐在这里坐好了。"东方灵道:"贤弟却是一定也要去的,朱姑娘若是有兴,能一起去更好。"若兰刚想推辞,东方瑛却一把拉住她说:"一齐去看看有什么关系,我陪着你就是了。"广场里的竹棚分四面搭起,甚为宽敞,每一个棚里摆着十余桌酒筵,只要有人坐着,便立即摆让酒菜,此刻三问敞棚,都几近坐满了。

  正中朝外的那一棚,是留做主座,和招待些较为知名之士,此刻却只疏落地坐了几个人,其中有武当的四仪剑客凌会子,丹阳子,玄机子,飘尘子,武林中称之为武当四子,此四人,行侠江湖,甚是正派,此外尚有太湖三十六舵的总舵主展翅金鹏上官予,四川峨嵋孤峰一剑边浩的两个师妹,峨嵋双小徐小兰,谷小静,但孤峰一剑,天山三龙却未见来到。

  东方灵向四周抱拳道:"小弟这次请各位来,实在也没有什么事,只是小弟想着与江南诸侠,近日甚少联络,特地请各位来聚一聚。想不到的是,居然惊动了武当,峨嵋两派的剑客,和太湖的总舵主上官老英雄,小弟既是高兴,又是惶恐。,"此外,还有一位大大有名的英雄,想不到他也巧适逢此会,那就是昔年泰山绝顶,群英大会上独抗天阴教,名传江湖的星月双剑和飘然老人的衣钵传人熊倜,小弟更是高兴得很。","此次盛会群豪,实是我飞灵堡建堡以来,最大的快事,各位若是有兴,不妨在正中的英雄台上试试身手,文人骚客们,击鼓行令以助酒兴,我辈武林中人只好击剑行拳了。","但此会只是欢叙之会,过招也是点到为止,各位之中若有什么揭不开的梁子,却不可在此煞了大家的风景。"、"小弟话已说完,请各位尽可能欢饮,飞灵堡虽无长物,但水酒还能供应得起。"四棚诸豪,一阵鼓掌欢呼,便痛饮起来。熊倜彬彬有礼和沉默寡言的性格,引起武当四子极大的好感,坚持要熊倜日后到武当山去一游,熊倜见能得武当四子的邀请,也是高兴,何况武当派,久为中原内家剑派正宗,武当山更是武林中人人景仰的所在,便一口答应了。峨嵋双小徐小兰,谷小静,和粉蝶东方瑛本是好友,这次她们前来飞灵堡,也是东方瑛邀来的、此刻笑话风生,席上只有她们讲话的份儿。过了一会,英雄台上居然有几个人上去打了两趟拳,练了一段剑,但俱都是些普通武功,哪能入得了这些人的眼里。原来出尘剑客东方灵此次柬邀英雄会,还真个是为了他的妹妹。他虽知道东方瑛心目中有了熊倜,但熊倜自泰山大会后,江湖中从此没有消息,而自己的妹子的年龄却一天大似一天,来求婚的人、她又多不中意,他想总不能这样耽误下去。他这才聚诸雄于飞灵堡,想在其中物色一个年少英俊的人物,来做自己的妹夫,此刻一看,却俱是些第三流的角色。"但他反而高兴,这原因是熊倜居然突然来了,他本是最好的人选,自然不必再去挑选了,只是熊倜心里如何,他却没有想到,他以为妹妹允文允武,人又美貌,熊倜岂有不肯之理。

  此刻英雄台上,有两个人正在过招,一个使的是"劈挂掌",一个使的是"少林拳",一招一式,倒也有儿分功力。

  东方瑛娇笑道:"你看看这些人,倒还真上台去打,谷姐姐,徐姐姐,我们也上去练一段好不好?"谷小静哎哟了一声,说道:"你可别找我,我可不行。你要真有本事,不会去找别人去,怎么就会欺侮我呀。"说着,她眼睛却瞅着熊倜,意思是叫东方瑛去找熊倜,原来东方瑛曾经已将心事悄俏地告诉过她们。东方瑛粉面绯红;伸手就要打她。

  朱若兰久历风尘,什么不懂,此刻一看,便知道这位小姐对熊倜早有意思,她也甚是喜欢东方瑛的天真,便希望熊倜能和她结合。

  于是朱若兰说道:"我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嘴严得厉害,什么都不肯说,我跟他在一起这么久,连他会武功都不知道,今天非罚他练给我们看看不可,他要是不练,我第一个就不答应。"徐小兰答道:"这样敢情好,我们东方大妹子也正手痒得紧,就让他们两个一起上去练给我们看看,你们可赞成不?"东方灵喜道:"好,好,哦也赞成,我还出个主意,三十招之内,要是谁也不能赢了谁,就算不分胜负好了。"原来他知道熊倜是当代第一奇人之徒,怕妹子不是他对手,若败了面子上不好看,这才想出这个主意,他想妹子三十招总可以应付了。

  熊倜听了,实是一个不愿意,望着武当四子,希望他们阻止,哪知武当四子也是笑嘻嘻的拊掌赞成,原来他们也想见见熊倜的武功。

  此时比武台上,动着手的两人,已分出了胜负,那使"少林拳"的,一招"黑底掏心"被对方避开了,招式用了,肩着着实实被劈了一掌,倒在台上,幸亏他身体结实,爬了乞来,含羞带愧地走下台。

  那使"劈挂掌"的,一招得手,向四周一拱拳,算是回答了四处疏落的掌声,仍不肯走下台去,意思是还想接个两场。

  东方瑛紧了紧衣服,跃跃欲试。

  熊倜见了暗暗叫苦,他实不愿出手,尤其对方是个女子,又是东方灵之妹,胜了固是不好,败了却又算个什么。

  哪知台上又跳上个直眉愣眼的汉子,和那使劈挂掌的动起手来,熊倜松了口气,暂时总算有人替他解了围。

  他见上去这人,也是个寻常把式,心里有些失望,暗忖:"江南偌大个地方,难道其中竟没有藏龙卧虎……"他一眼望去,见那使"劈挂掌"的又以一招"牵缘手"胜了一场,他闰光如炬,见这汉子的这一招"牵缘手"用得甚是巧,而且含劲未放,似乎此人武功还不止此,只不过没有使出来罢了。

  这时比武台上,也有人轻轻"咦"了一声,虽然声音极为轻微,但熊倜耳目异于常人,在这喧闹的声音中,却听得清清楚楚。

  这次东方瑛又要上台时,却被东方灵一把拉住,朝她做了个眼色,东方瑛心中纳闷,但又不好问出来。

  转眼又有两个被那使"劈挂掌"的人击下台来。

  最怪的是,那使"劈挂掌"的汉子,武功固似因人而异,如果对手的武功只有一成,他就使出一成半来,对手的武功著有三成,他就使出四成来,打了几场,仍然是气定神足,满不当一回事。

  各棚中的豪客,此刻已多数发现,有的竟窃窃私议了起来。

  凌云子沉不住气,低声向丹阳子说道:"此人看来有些古怪,我倒想去接他一场试试。"丹阳子摇了摇头,却未说话。

  坐在旁边的展翅金鹏一折长须,低笑道:"道长别着急,依我看,好戏还在后头呢。"东方灵亦在低头沉吟。

  东方瑛嘟着嘴,怪哥哥怎么不让她上合一试身手,峨嵋双小见了,偷偷向她取笑着。

  恍眼,那使"劈挂掌"的又胜了两场,前后算起来,已经有六个豪客败在他手底下。

  那六人虽说武功全不甚高,但此人连败六人,仍然若无其事,功夫的深厚,使得大家更惊异了。

  东方灵侧首向展翅金鹏问道:"上官老英雄见多识广,习曾看出此人是什么来路吗?"展翅金鹏摇头答道:"不瞒堡主说,我也在揣摸此人的来路,此人使的是劈挂掌,本是极为普通的掌法,只是到了他手里,却像不一样了。"丹阳子接口说道:"依贫道之见,这劈挂掌似乎不是他本门武功,若有个高手上去逼他使出本门武功来,他的来历就知道了。"展翅金鹏上官予捋须一笑,忖道:"这老道倒滑头得很,一点是非也不肯惹,方才你师弟要上去,你阻止了,此刻却想别人去顶缸。"熊倜一声不响,却看出一宗异事来。

  原来凡是被那使"劈挂掌"的打下台去的汉子,一下台就有一个黑衣汉子接过去,走到一旁讲话。

  熊倜眉头一皱,忖道:"难道此人又与天阴教有什么关连吗?"展翅金鹏忽地笑道:"好,居然武胜文也上来了,这一下总可以试出他的功夫来了吧。"东方灵道:"怎地子母金梭武大侠来了,我都不知道,真是……"熊倜一望台上,上去个中年的瘦削汉子,步履沉稳,两眼产光颇足,看来内功已俱火候。

  那瘦削汉子一上台,便抱拳道:"朋友端的好身手,我武胜文不自量力,想来领教朋友的高招,只是朋友能否亮个万儿,使天下好汉也知道朋友是哪一路的英雄。"棚中的上官低笑道:"果然还是他厉害,一上去就想抖露人家的来历。"哪知那使:"劈挂掌"的汉子哈哈一笑,说道:"在下江湖小卒,哪有什么万儿,只是子母金梭的大名,在下却久已闻得,今日有幸,能在鼎鼎大名的英雄掌下讨教真是幸何之如。"丹阳子微一皱眉,说道:"此人说话的声音,中气强劲已极,看样子内功已有十分火候,只是贫道想来想去,却想不到此人的来路。"东方灵也沉吟道:"此人必是内家高手,隐名来此,只是他如此又有何用意呢?"台上的武胜文却已经动怒,喝道:"好朋友既不肯亮万儿,武某人只得放肆了。"话未说完,身形一错,"踏洪门,走中官"一手打去,竟是少林的"伏虎拳"。

  哪知劈挂掌的汉子右肩一沉,右掌从武胜文肘下穿出,一招"拨云见日"直取左肋,却仍是"劈挂掌"的招式。

  武胜文微一坐马,双掌一交,化开了来势,右时一弯,一个"时拳"过来,那汉子微微一笑,脚步一错,避开了此招,武胜文身躯一扭,右手刷地直点"锁喉穴",那汉子喝道:"好拳法",一错掌,刷刷刷,一连三掌,虽亦是"劈挂掌"里普通招式,但他掌力带风,风声呼呼,哪还是什么"庄稼把式"。

  那"劈挂掌"在武林中极为普遍,乡下的把式场里的教武师傅,总是拿这套掌法教人,但此刻到了他手里,却是大大不同。

  总知越是在这种普通的拳法上,越是见了真功夫,那汉子一招接着一招,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展翅金鹏一看,说道:"此人的确有两下子,连武胜文的伏虎拳还逼不出他的真招来,而且看样子武胜文也快不行呢。"东方瑛此刻嘴也不嘟了,一边看一边说道:"这人的掌法我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比人家快点就是了。"展翅金鹏上官予笑道:"姑娘,就这快就够你瞧的。我看武胜文不出十招就要不成了。"他拿眼望着东方灵,意思是要东方灵上去接下来,哪知东方灵不闻不见,他人最沉稳,在没有弄清人家来历之前,怎会跑去跟人家打架。

  果然不出上官予所料,子母金棱额上已见汗,气力也自不及,越打越吃力,那使"劈挂掌"的汉子一声长笑,刷地一掌,"丹凤朝阳"武胜文尽力右倾,但肩上已被掌缘扫中,只觉火辣辣地生痛。

  子母金梭在江南武林,也是成名露脸的英雄,此刻一招落败,便自收了手,一言不发走下台去。

  展翅金鹏上官予一声长叹,说道:"唉,想不到今天武胜文不明不白地栽在人家手上,连人家是什么来路都不知道。"东方灵也自摇头,回头嘱咐身后的堡丁,叫他去将武胜文接来,熊倜却发觉一个黑衣大汉,早已将武胜文引走了。

  那汉子一掌击下武胜文,棚里群豪大半知道子母金梭的名头,见他也落败泊问身手,便没有再上台,那汉子卓立台上,突地朗声笑道:"在下闻得东方堡主此次聚群豪,除了以武会友之外,还声言若有技压当场,并且能胜得了粉蝶东方女侠的,就是飞灵堡伪东床快婿,怎地直到现在,粉蝶儿还不出来一现身手呢?"说完是一阵大笑。

  东方灵一听,双眉立紧紧皱到一起,他的确是有过此意,但此刻主意已改,却想不到这汉子锣对锣,鼓对鼓,当面给抖露出来。

  武林中人素重然诺,尤其以出尘剑客的名头,岂有说了不算之理,但他却又不愿让自己妹子跟此人动手。

  东方灵心中叫苦,朝熊倜连使了几个眼色,希望熊倜打退此人,哪知熊倜正怕惹着东方瑛,此刻听了那汉子的话,更愈发不出手了。

  群豪此刻也自哄然,都想不到这汉子居然敢当面去撩拨出尘剑客,有的更想看热闹,恨不得东方兄妹立刻出手,打个热闹好看的。

  东方灵正自无话可答,哪知西棚群豪,突然飞起一条人影,轻功妙,身手疾,显见得又是个高手。

  那人影轻飘地一落在台上,便哈哈笑道:"你要急着娶老婆,先接我老叫花子几手。"棚中诸人,也一齐大惊,上官予拍着桌子,大声道:"咦,想不到,想不到,居然连蓝大先生也出手了。"原来这人正是丐帮的龙头帮主,武林中大大有名的蓝大先生。

  那使"劈挂掌"的汉子也是一惊,但随即平静下来,抱拳笑道:"原来蓝大先生也来了,难道阁下也想要个媳妇吗?"蓝大先生哈哈一阵狂笑,突地目中射出精光,道:"我媳妇倒不想娶,不过想来见见老朋友而已,顺便也讨教讨教高招。"那汉子笑道:"想不到蓝大先生居然还记得在下,真是教在下有点觉得受宠若惊了。"蓝大先生这一出现,正在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四棚群豪谁不暗暗称怪。

  展翅金鹏上官予持须道:"此人居然和蓝大先生还是素识,这样看来,此人更是大有来历了。"哪知此刻又极炔地掠起一条身影唆地窜到台上,却原来又是子母金核武胜文去而复返了。

  子母金棱武胜文这一现身,群豪更是咄咄称怪,须知无论任何场合比武,哪有败的人重又上台的道理,何况是子母金梭这样的成名人物呢?

  那使"劈挂掌"的汉子也大出意外,说道:"难道武大侠已休息够了,还要再赐教吗?"他这话明虽客气,骨子里却又阴又损,子母金梭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

  展翅金鹏上官予也思忖道:"今天武胜文怎么搞的,忽然又跑上台去了,难道还想露一露他两手子母金梭吗?唉,这回就算是能够胜了人家,可是也不见得是露脸的呀。"哪知武胜文面不改色,冷冷他说道:"不错,我武胜文败在阁下的掌下,怎会再有颜上来跟阁下比武。"群豪一起更奇,暗忖道:"你不上来比武,跑上台来又是为什么呢?"武胜文仰天一声长笑,笑声中没有一点"笑"的味道,听起来只觉得如枭鸟夜啼凄厉已极。

  子母金梭武胜文说道:"可是我这次上来,却为的是替我的一个好朋友报削足之仇。"他此话一出,群豪齐都哄然。那汉子也自面上变色。

  武胜文目光一冷,指着那汉子说道:"各位知道此人是谁?他就是……,他话未说完,那汉子双掌一错,右手刷地一掌,当头拍去,左手并指,疾点胸坎的"幽门"重穴。他一招两式,出手如凤,武胜文刷地大仰身,堪堪避过此招,但嘴里的话,却被逼了回去。那汉子喝道:"好朋友要动手就动手,别多废话。"手底下连环用掌,着着都是杀手。

  蓝大先生站在一旁,僵住了,他自不能初子母金核武胜文一起动手,只得走下台去,主棚群侠一起站起身来,朝他招呼着,但他微一抱拳,却又走回西棚,并不走到主棚中去。

  展翅金鹏说道:"今日真是怪事层出,连我老头子部有点糊涂了,怎么好好的武胜文又替人报起仇来,这蓝大先生显然是认得这汉子,怎么也不走过来跟我们哥儿儿个聊聊。"台上此刻的这场比斗,又和方才大不柯同,两人全是进手招数,而且招招都向致命之处下手。

  东方灵微微苦笑,刚刚他才说过"以武会友","点到为止","不得寻仇",但马上就又拼起命来,此情此景,他又不能出头劝解,是以他只有摇头作舍笑之状。

  两人瞬即拆了数十招,武胜文一派拼命的打法,那汉子见不易取胜,忽地断喝一声,掌法一变,却不再是"劈挂掌"。

  他掌法一变,丹阳子、东方灵、上官予三人齐声惊哦了一声。

  原来"武当"、"崆峒""峨嵋"、"昆仑"、"点苍"乃是内家的五大宗派,是以那汉子一出手,丹阳子便能认出是"崆峒"所传。

  展翅金鹏拍案道:"我倒想起一人,以此人的年纪,功力看来,他一定就是崆峒的后起高手,天阴教的龙须坛主单掌断魂单飞了,怪不得武胜文拼命,他的师兄银钩盂仲超便是伤在此人手下。"出尘剑容面如凝霜,说道:"想不到天阴教居然跑到飞灵堡里来撒野,怪不得小弟今日也要出手了。"原来此人正是天阴教下的龙须坛主单飞。

  天阴教在江湖上罗致人才,不遗余力,龙须坛主更是职责所在,是以单飞一听飞灵堡主以武会友,为妹择婿,便跑了来,一则是乘机网罗人才,再则却是想凭着自己的一身艺业,技压群雄,只要自己能娶得东方灵的妹妹,那么连出尘剑客都成了天阴教下的人了。

  但他知道若先说出自己的行藏,绝对不能成事,是以隐着身份,想到了已成事实的时候,再说出自己的身份。

  哪知子母金梭武胜文一听他手下的人拉他入教,又说出他的来历,他可不同于先前被他打倒的那几人,大怒之下,竟不顾一切地又上了台来。

  单掌断魂盛怒中,旋展出"崆峒"绝学"断魂掌",将子母金梭逼得没有回手之力,眼看就要丧在他的掌下。

  哪知道主棚上,飞掠而去一条极快的身影,曼妙在空中微一转拆,头上脚上,刷地一掌,硬生生地将两人分开。

  四座群豪见了这绝顶轻功,轰然喝起采来,单飞被他先声听夺,倏地停手一看,却原来是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单掌断魂不由大怒,喝道:"这算什么意思,阁下硬架横梁,是哪一路的英雄好汉?"那人微微一笑,道:"在下熊倜,原是无名小卒,怎能和阁下名扬四海的单掌断魂单坛主相比?"单飞一听"熊倜"两字,已然色变,再听他一语喝破自己的所藏,更是面色如上。

  熊倜一亮轻功,一报万儿,四座群豪,却高声喝起采来,先前在客栈中跟熊倜吹牛的那个圆脸汉子,一伸舌头,说:"好家伙,原来熊倜就是他呀,可真有两下子。"可是一听另外一个竟是天阴教下新扎起的单掌断魂,头一缩,又说不出活来了。

  熊倜朗声道:"在下原不拟来趟浑水,只不过见不得天阴教下在飞灵堡撒野,也想领教阁下的断魂掌罢了,正如阁下所说的要动手就动手,我们也不必多废话,就请阁下赐招吧。,单飞生性本也极做,但熊倜比他更做,三句没说完,就要动手,单飞气往上撞,喝道:"好极了,我单某人倒要看看阁下有什么功夫。"两人剑拔弯张,展翅金鹏叹道:"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位熊少侠不说别的,单只这份轻功和胆气,就叫我老头子佩服得很。"峨嵋双小里的徐小兰朝东方瑛一技眼,娇笑着道:"幸好你没有和人家动手,要是真动上手,今天你的苦头就算吃定了。"东方瑛也反唇道:"我打不过人家就算了,不像你,打不过人家的时候,就赖着要你那位好师哥帮忙。"原来徐小兰和她师兄孤峰一剑边浩,已生情愫,是以东方瑛才这样说来笑她,谷小静听了笑得前仰后合,徐小兰却老到得很,一点也不动声色,连脸都不红一红,原来她早被人家取笑惯了。

  子母金棱自问技艺不如人,黯然走下台去,熊倜微一挑手,便要动手,突地"当、当"远处传来几下极奇异的锣声,单掌断魂单飞听了面色骤变,拱手说道:"在下今日突有要事,不能领教阁下的高招,青山不改,只好改日再奉陪了。"话未说完,脚尖一顿,三起三落竟使出"蜻蜓三抄水"的绝顶轻功,如飞而去。

  他这一走,群豪俱都愕然。

  熊倜也是一愕,但似随即会过意来,他怕惹出别的是非,微一作势,身形如长眶经空,掠回主棚,群豪又哄然叫起好来。

  朱若兰见熊倜如此身手,笑得嘴都合不拢来,东方灵也笑道:"想不到你轻功如此好,只怕……"展翅金鹏一伸姆指,接口说道:"只怕今日武林中轻功能胜过熊少侠的没有几个人了。"展翅金鹏亦以轻功闻名江湖,此刻看见熊倜之轻功,亦不禁自叹不如。

  东方灵忽似想起一事,走出棚去转了一转,回来笑道:"那位蓝大先生真是个奇人,行事如神龙见首不见尾,飘然一现影踪,此刻已走得不知去向了,小弟在西棚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有了方才的几场比斗,四座群豪,一个也没有再出手的了,但是大家笑语共饮,多半都是以这二次出现江湖的熊倜为话题。

  那圆脸汉子此刻又比手划脚地吹起牛来。

  夜色渐满,好戏已散,酒足饭饱,这些江湖上的豪客,虽是动不动就玩命的朋友,但在飞灵堡里,却也不敢滋事,而且经过方才那一番仗,谁也没有再提"招亲"的事了。

  这一场群豪快聚,总算没有什么太大的岔子,但是熊倜心中却生起几个问题,那蓝大先生如何匆匆一现?那单掌断魂为何一听锣声便走了?那锣声是不是代表着天阴教主夫妇已到苏州?若真是他们前来苏州,又为的何事?这些问题一时却也得不到答案。

  东方瑛笑语欢然,徐小兰,谷小静不时打着趣,熊倜垂头沉思着,抬起头来,却见棚中已经空荡荡地没有多少人了。

  群豪陆续散尽,东方灵亲自送到庄门,最后四仪剑客和太湖的展翅金鹏上官予也要走了,出尘剑客再三地挽留他们在飞灵堡歇个两天,但上官予急于回去,四仪剑客也另有事,都要连夜赶回去,东方灵见挽留不住,只得罢了。

  此时虽刚刚起更,但夜色已是甚浓,东方灵站在堡前的小桥上,望着群豪身影逐渐消失,终于仍然是一片黑暗。

  他默然仁立在那里,心中生出许多感慨,一种欢聚后突生的寂寞,使他生出了莫名的惆怅,他暗自在感怀着。

  许多年来,他以他的忠诚和慷慨的个性,以及过人的武功,在江湖上建立了威名,"出尘剑客东方灵",在武休中几乎已取代了昔年武当掌教妙一真人的地位,但仍然是寂寞的。

  跟随在他后面的,永远是一群附和他的,甚至是阿谀他的人们,使他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但这感觉是空虚的。

  他渴望着友谊,但甚至是一份最普通的人都能得到的那种纯真的友谊,在他却是那么地困难,他变得孤独了,人们也在说着,出尘剑客是孤傲的人,于是人们离他更远了。

  他并未十分长成的时候,他父母就都去世了,他的亲人,只有他的妹妹,他以他的全心,全力地爱她,去维护她,但这份感情、并不能填补他心灵上的空虚,他渴望着一份爱与被爱的情感。

  小桥下的流水,细碎而缓慢地流过,发出一种悦耳的淙淙声,他想:"这多么像她说话的声音呀,那么地轻巧而缓慢……"他想着:"这难道就是我多年渴望的情感吗?当她的目光轻轻地掠过我时,我就会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充实,是多么温柔的目光呀,为什么我在别的女人身上,就觉不到这种温柔呢?"人类的感情,永远是难以解释的,千百年来,有少许人试着去了解,但又有谁能解释呢!这永远是个无法知道的谜。

  东方灵多年来所见到的女性,已经很多了,在他心里,从未激起过一片涟漪,但今天,他见到若兰,这经受了无数摧残和磨难的女子,那一份幽怨的温柔,却使得东方灵倾倒不已。

  他慢慢地走迸堡里,这一份情感使得他既喜悦,也忧郁,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应付它,他自思道:"我对她知道的是那么少,甚至连她是不是已嫁了人都不知道,熊倜和我道义相交,将她托付给我,我又怎能将这心意向他说出呢,他又怎能相信我对一个第一次相见的女子,会有这样的情感,若然他误会了,岂非将我当成一个乘人于危的淫徒。"他想着想着,已走迸园里,这晚虽无月色,但星星极亮,房子里的灯光仍然通明,而且隐隐有笑语之声,他知道他们早已回来了。

  他走上台阶,东方瑛已迎了出来,娇笑着说:"你怎么在外面耽了这么久,我们都等得急死了,那些人都走了吧。"东方灵笑着说:"其实他们早走了,只不过我在外面想着一件事……"他说到这里,一望若兰,恰恰若兰此时也在看着他,那种成熟的妇人所特有的温柔目光,使得东方灵心头激然的起了一阵波浪,他讷讷地呆着了,目光再也舍不得移向他处。

  此时房里的人,每人心头都有一份心事,东方灵是恍然如在梦中。若兰被他的目光这么一看,她久历风尘,男人心中的事,如何看不出来?此刻只觉心头鹿撞,不知是喜是惊。

  熊倜本就沉默,此时他在想着日后打算,对若兰和东方灵的情景,根本没有理会,东方瑛全神望着熊倜,心里只盼望着熊倜能对她一言一笑,别的事都不在她心上。

  只是房中却别有两人,她们旁观者清,看了心中却另有滋味。

  原来峨嵋双小却未曾回去,她们虽然全是一身武功,但终究是个女子,晚上行路甚是不便,东方瑛就留她们住下了。

  徐小兰还不大怎样,那谷小静却恨不得永远在飞灵堡住下才对心思,原来她对东方灵,早已一往情深,她和东方瑛本是手帕之交,两人时相过从,东方灵也将她当作妹子般看待,虽然她貌美如花,但他心中却未生过丝毫邪念,谷小静虽然如此,但她到底是女儿家,怎能将心事告诉别人。

  她见东方灵此刻如痴如呆的情形,心里也自有数,不禁暗暗为自己伤心,但她素性倔强,面上却不肯露出来。

  在这一瞬间,各人都在想着自己的心事,谁也没有出声,徐小兰看得清清楚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只把房中的五人,都笑得脸红了起来,东方瑛只当她在笑自己,红着脸不依道:"你笑什么,看我等会可会饶你,"徐小兰听了,更是笑得弯下腰去,说道:"哎哟!你们看这个人,人家又不是笑她,她自己做贼心虚起来了,"东方英顿着脚说道:"你还讲,你不是笑我,是笑谁呀?"徐小兰道:"你只当这房子里就只有你一个才好笑呀。"东方瑛脸上更是飞红,干咳了两声,说道:"你们笑什么,说出来让大家听听。"徐小兰喘着气说:"好,我说给你们听,从前有一个人呀……"熊倜始终都在愕愕地想着,他突然想起他妹妹(他始终认为那跟着宝马神鞭萨天骥及奶妈夏莲贞而去的女孩子,是他妹妹),他想着:"为什么我始终没有想起过她,可怜她此刻落在那恶徒手上,不知被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他越想越气,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他这一拍桌子,把房中的人,全惊得呆住了,徐小兰口中的话,也被惊回腹里,大家都惊异地看着熊倜,不知他为何突然生气了。

  东方瑛娇嗔道:"你这人怎么搞的,一会儿拍桌子,一会儿又笑了。"熊倜又觉失态,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徐小兰却又笑道:"人家在想着你呢。"东方瑛做着要打徐小兰的样子,说:"你这丫头,又在嚼舌头。"心里却高兴已极,忍不住笑了出来,眼角一瞟熊倜。

  熊倜低下头去。

  徐小兰又说:"喂,你别怕难为情呀,这有什么关系,我们这位大妹子,还不是一天到晚想着你,都快想疯了。"东方瑛再是脸厚,也经不住徐小兰这样的打趣,嘤咛一声,跑到后面去了。

  熊倜这一惊,却非同小可,东方瑛对他的情意,他丝毫不知,此刻知道了,却不知怎生才好,他暗自思索着:"这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早知如此,我就不会将若兰姐送到此间,我现在心情如此,怎么消受得了她这番情意。一个应付不好,岂不又是麻烦,我和她相见仅仅两面,她又怎会对我如此呢?我虽然对她没有恶感,但是经过若馨的变故,情感上的事,我已终生不想牵缠了。"各人坐了一会,心中各有心事,哪有心情谈话,各都安歇了。

  熊倜回到东方灵为他安排的房里,想了许久,觉得事已至此,惟有一走了之,本想留个字柬但又昔无纸笔,只得罢了。

  他推开窗,窗外星光仍亮,他知道这房子里所睡的,俱是身负绝艺的高人,只要稍加响动,便会被人知晓,但他自负"潜形遁影"轻功妙绝天下,全未任何作势,人已飘了出去。

  他施展起身法,极快地离开了飞灵堡,别说没有人看见,即使有人见了、也只是见得一条轻淡的影子、恍眼便无踪迹。

  此刻夜正深,四野一片静寂,他突然想起,此刻浪迹天涯,他身上的银两,还是当年若馨和吴诏云在离别的时所赠的,现已所存无几,而且飘泊江湖,必定要有匹坐骑才行。

  他本想再返回堡里,取出他所骑来的马,但又怕惊动了人,他自思道:"反正此后是真正的无所牵挂了,天下之大,何处没有容身之处,只要我能寻着萨天骥,再寻得我的妹妹,就是再大的昔,我也能去忍受它,你又何必为贪图旅途上的舒适,而去招惹麻烦呢!"他回头望了在黑暗中显得异常静寂的飞灵堡一眼,心中却在想着此刻怕已熟睡了的若兰,他想道:"现在一别,我不知何时再能见你,出尘剑客东方灵,侠声传颂江南,我相信他会好好看顾你的,日后若有机缘,我必再来看你。"他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像是觉得无比的轻松,又像是失落了什么,许多年来,情感上的纠缠,虽已了却,但却绝非他所愿意了却的。

  此刻四野无人,正是可以施展轻身之术的时候,但他并无目的之地,施然沿着大路走着,心中空荡荡的,一无所念。

  他穿着的原是儒生装束,随身的衣物,他已用布包起,走进苏州城时,天已快亮了,他将身后的长剑撤下,也用布包好了,随意在街上闲荡着。

  他溜达了一会,路上行人渐多,店铺也纷纷开门,他自服了"成形首乌"之后,饥寒两字,已不放在心上,是以他虽行走了一夜,也不觉得疲劳、饥饿,他久闻苏州乃鱼米之乡,此刻一见果然市面繁荣,行人满嘴吴侬软语,听来别有醉人之处。

  突然路边的茶馆里,冲出来一人,一把拉住熊倜,说道:"我找得你好苦呀!"熊倜一惊,转脸一看,却原来是日前在客栈中所遇到的那个圆脸汉子。

  那人遇到熊倜,仿佛甚喜,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我再也想不到兄台就是熊倜熊大侠,你我一见如故,也真算是有缘了。"说着他就将熊倜拉进茶馆,熊倜见他自言自语,心想此人倒真是天真有趣,既被他拉着,反正无事,就随他走进茶馆。

  哪知那人一进茶馆,就大声嚷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个惊天动地的英雄,各位看着,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名扬四海的熊倜,各位,不是我刚才吹牛,我小蜜蜂陈丰虽然不行,但交的却全都是响当当的好汉。"说完得意地大笑。

  熊倜眉头一皱知道他必定又在茶馆中吹牛了,惹了祸,拿自己来当挡箭牌了。

  果然不出所料,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熊倜一望,只见临街的桌上,坐了两个黑衣大汉,哼声的就是此二人。

  小蜜蜂陈丰见这两人一哼,像是有点害怕,忙又拉着熊倜坐到位上,叫堂倌送来许多吃食,熊倜见事已至此,也说不上什么来了。

  熊倜见那两个黑衣大汉,虽也是坐在那里喝茶,却是与众不同的喝法,他们两人喝茶的茶杯,竞是两个茶杯叠在一起,心中不禁怪道:"哪有人喝茶是这等喝法的?"那两人正在恶狠狠地望着熊倜,其中一人忽地站了起来,匆匆向外走去。

  小蜜蜂见了,神色大变,虽然仍和熊倜谈夭说地,声音却微微发颤了。

  不一会,先前走出的黑衣大汉,又领了一人回来,那人淡金色的面孔,像是大病初愈似的,也是一身黑衣,神色倨傲已极。

  熊倜念头一转,忖道:"难道又是那话儿……,茶馆中喝茶的茶客,见到此人来了,俱都突然闷声不响,那人却更奇怪,叫堂倌送来五只茶杯,叠在一起,在最上面的一杯倒满了茶,旁若无人的喝起茶来,喝来喷喷有声。小蜜蜂陈丰慌忙地站起来,拉着熊倜说:"熊大哥,我们茶喝完,坐着也没意思,还是走吧!"他愈来愈亲热,居然叫起大哥来。

  他话刚讲完,那人阴恻恻地说道:"别走,你过来,我问你几句话。"小蜜蜂陈丰吓得两腿发软,独自嘴硬道:"我不认识称,你问我什么话?"那人一拍桌子,厉声说道:"你过来不过来?"小蜜蜂求助地望了熊倜一眼,熊倜也觉得此人太过横蛮,冷冷说道:"不过去又怎样?"那人阴恻恻地干笑了几声,说道:"好极了,好极了,想不到苏州城里,还有敢向我金面韦驮于明叫阵的人物。"熊倜俊目一瞪,怒道:"管你是什么玩意,小爷今天要教训教训你。"全面韦驮于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那茶馆的桌子本来不结实,哗啦一声,塌了下来,于明也不管,怒喝道:"小子你倒真狂!"熊倜道:"狂又怎地?"

  茶馆里的茶客,一看苗头不对,一个个脚底揩油,溜之大吉。

  于明一垫步,窜出茶馆,说道:"来来,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变的。"熊倜见他不但全身黑衣,连鞋都是黑色的,更断定了自己的想法,说道:"相好的,瞧你这身打扮,一定又是天阴教下的三流角色,爷倒要看看天阴教里的人物,究竟是怎样的身手,光天化日之下,就许随便欺负人。"于明仰天打了个哈哈,说道:"小子倒有几分眼力,大爷就是天阴教苏州舵的舵主,相好的也报个万儿吧。"那两个黑衣大汉在旁边说道:"舵主,这个就是叫熊倜的小子。"于明道:"哦!怪不得你这么狂,原来你就是熊倜,当年你虽然在我天阴教下漏网,今天可容不得你撒野了。"熊倜微一沉吟:"看样子,那天阴教主却似未在苏州,不然想必不会生出此事。"他四周一望,街上空荡荡的,行人都绕路而行,那小蜜蜂陈丰,也乘机溜走了,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自己为他平白无故地,又惹了一场纠纷,他却甩手一溜了之。

  金面韦驮于明,伸手一探腰问,撒出一件极奇怪的外门兵刃,似鞭非鞭,似剑非剑,迎风一抖,伸得笔直,竟是甩百练精钢打造的,原来金面韦驮于明,在武林中本也是一等一的角色,当初在江湖中颇享盛名,自被天阴教收罗后,却郁郁不得其志,只被派到苏州分舵,做个小小的舵主。

  此人行走江湖时,为人尚还正派,与侠义道中人,也多有交往,只固生性孤癖,独断独行,结下许多极厉害的仇家,被逼得无处容身,这才托庇于天阴教下,以求避祸。

  他将手中的奇形鞭剑一晃,说:"朋友,动手吧,这儿就很空僻,我们也不必拣地方啦。"熊倜俊目含嗔,朗声道:"小爷跟你们这种下三流的角色动手,向例先让三招,你废话少说,只管招呼就是了。"于明亦是大怒,鞭剑一点,笔直地点向喉头胸腹两个要穴,熊倜见此人居然擅能打穴,而且一招两式,显见功力,也知不可轻敌,身形滴溜溜一转,轻悄地避开此招。

  于明一挫腕时,鞭剑倏地划起一道光芒,"长鲸吸水",避开熊倜的一招。

  熊倜微一饶步,剑光恰恰自身旁掠过,那于明久经大敌,武功亦自是不凡,掌中鞭避反迎,身躯不扭,直欺上来,又极巧妙的躲开此招。

  金面韦驮双脚用力,往后猛退,却见熊倜带着一丝冷笑,仍然站在那里,他见熊倜身法太快,心怀戒心,大喝一声,展开独门的阴阳鞭剑连环式,点、削、挑、扎、截、打、敲,卷起青光如练,招招式式,不离熊倜的要害。

  熊倜却仁立如山,毫不移动,双手或抓或格,都从意想不到的部位,去化解对方的剑式,那于明的剑光虽如千重浪涛,到了熊倜眼前,却如遇见了中流砥柱,向两边分了开去。

  于明自是暗里吃惊,他发觉熊倜的武功,还在他意料之外,自己今日,只怕必然讨不好去,熊倜却也心头打鼓,暗思天阴教下一个小小分舵的舵主,已是如此不凡,看武功竟似在那吴诏云之上,那天阴教中的堂主、坛主,武功当更惊人了,怪不得天阴教雄视江湖,自有其道理的。

  又是十几个照面,他心中有事,只管留意于明的身手,并不进击。

  突地街的尽头,一骑奔来,马上的人大声喝道:"是什么人这等张狂,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就动起手来,快给我住手。"于明闻言,正好下台,他忙停下招式,熊倜也放下了手,冷眼打量马上的骑士,只见他全身锦绣,穿着打扮,像个贵胄公子,背上的剑,金光灿然,剑鞘竟是用黄金打造的,气派桀傲,不可一世,坐在马上用鞭梢指着于明说:"你大概又是天阴教下的人物,怪不得竟敢在飞灵堡附近的苏州地面上,随街撒野、动武,东方堡主不管,我却要替他管管。"他马鞭一歪,又指着熊倜说:"你又是什么人,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这样不懂事,大街之上,岂是动手之处。"熊倜虽觉此人太过倨傲,但他提到东方堡主,想必是东方灵的朋友,再者他所讲的话亦非无理,是以并未如何生忿。那金面韦驮生性却也最是桀傲,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教训的口吻,怒喝一声:"凭你也配管大爷的闲事,你也跟我下来吧。"手中鞭剑"阴阳乍分",不取人身,而取马腿。

  哪知此人骑术精绝,所骑的又是千中选一良驹,手一紧组绳,那马竟人立起来,于明一招走空,马蹄已朝他头顶踹了下来,他猛一撤身,剑式上挑,直点马首,他是成心叫马上的人下来。

  那人双腿一挟,硬生生地将马向左一偏,冷笑道:"你这算是哪门的英雄,竟和畜牲一般,我若不教训你,你也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说着,手中的马鞭刷地掠下,带着尖锐的风声,直取于明。

  熊倜一见他出手,就知此人内功造诣很深,而且听他说话的口气仿佛在武林中享有盛名,心中暗忖道:"这人年纪也和我差不多,武功己是如此,看来武林中确是人材辈出,只是此人太过倨傲,不然,我倒真想交交这个朋友。"此时那人已和于明动起手来,但却仍不下马,凭着骑术椅绝和内力深厚,虽然骑在马上没有于明灵便,但于明也占不了半点好处。

  那茶馆隔壁原是一家客栈,里面本有些人在远远观望着。

  此时人从里忽地发出一声冷笑,一个少年女子极快窜了出来,伸手向那锦衣骑士的马一点,那马突地人立而起,竟被制得定在那里,两腿前立,形状甚是可怖。

  马上的骑士和于明俱是未想到有这等变化,各自一惊,马上的骑士见坐骑竟如中魔,动也不动,飘身落到地上,两眼直瞪着那少年女子,像是在惊异着这少女的身手,又像是在惊异着这少女的美貌。

  于明也被这手震住,一拱双手,说道:"这位姑娘请了,在下和姑娘素昧生平,姑娘竟插手相助,在下确是感激……"那少女轻啐了一口,说道:"谁在帮你呀,不过我看这个人太无理,他叫别人不要在街上动手,自己却跟人打起来了,我也来教训教训他。"于明沉声说道:"今日之事,看在这位姑娘面上,暂且放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我金面韦驮若能再见两位,却要得罪了。"他说的原是场面话,接着他又向那锦衣少年说道:"朋友好一身武术,也请亮个万儿。"那锦衣少年冷冷一笑,说道:"亏你还在江湖上行走,连我孤峰一剑边浩都不认得,你也不用多说废话,明的暗的,我边某人总接着你的。"于明一听此人竞是武林中传闻的"双绝剑"之一,面色一变,话也没说,掉头带着那两个黑衣大汉自管走了。

  孤峰一剑边浩,斜脱熊倜一眼,他的坐骑虽被那少女制住,但对那少女非但毫无恶感,而且心中油然生出一种爱慕之意,异性相吸,本是血气方刚的年轻汉子的常态,但方才熊倜和那少女相对一笑,他在旁冷眼旁观,却觉甚不是滋味,他平日自视最高,把别人都不看在眼里,此刻暗自思忖道:"看这小子愣头愣脑,却不料他竟有如此佳人相伴……"此刻那少女之目光,又有意无竟间飘向熊倜,孤峰一剑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说:"怪不得阁下便就敢在苏州街头上动武,原来有个这么好的女帮手,而且还会对付畜牲,哈,哈,这真教我边某人开了眼了。"那少女起先听得边浩竟将她和熊倜认做一路,眼角扫了熊倜一眼,却也不否认,但后来边浩话带讥讽,她却忍不住了,当时杏目圆睁,娇叱道:"姓边的,你说话可得放清楚点,姑娘不但对付畜牲,对付对付你,可也并不含糊。"她出语轻脆,而且是一口北方口音,虽是骂人的话,听起来,仍然是又甜又俏,但孤峰一剑自成名江湖以来,哪里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不觉大怒,厉声说道:"好,好,想不到今日竟然有向我孤峰一剑边某人叫阵的人,而且居然是个女子,我边浩行走江湖多年,真还没有和女子交过手,可是,今日么…"他目光一瞪。说道:"倒说不得要落个以男欺女的话头,向姑娘领教领教了。"那少女俏目一张,正想变脸,忽地目光一转,说道:"你愿意,我可不愿意在这大街上和你动手,看你斯斯文文的,怎么也这么不懂事,大街之上,怎么会是动手之地呢?"这话正是边浩先前对熊倜说的,现在这少女竟拿它来回敬边浩,熊倜听了,又是一笑,那少女也得意的看了熊倜一眼。

  孤峰一剑脸上倏地飞红,他到底是江湖上知名人物,自己说出的话,岂有咽回腹中之理,他愕了许久,话也没说一句,掉头走到马边,想扳鞍上马,但是那马已然不再像一匹能骑的马了。

  那少女看了,嘴角一撇,像是想笑的样子,但是并没笑出来,走到那马旁,伸掌极快地拍了三掌,那马仰首一声长嘶,竟能活动了。

  边浩脸上一红,要知道,红脸是心中有些羞愧的意思,而素性狂傲的孤峰一剑,能心中觉得羞愧,简直有些近于不可能了,他强自做出尊严之色,说道:"这位姑娘,真是位高人,我边某人今日总算认栽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边某人日后能碰到二位,必有补报之处,今日就此别过了。"他狠狠地看了熊倜一眼,跨上马背,反手一鞭,急驰而去,熊倜见那少女三言两语,就把边浩蹩了回去,不禁又想一笑,那少女也转过头来,对熊倜微微一笑,说道:"喂!你这人还站在这儿干啥,快走呀。"熊倜一抱拳,想说句什么,却不知道怎么说法,那少女已袅袅婷婷走了过来,悄说道:"喂,你叫什么名字呀?"熊倜连忙说道:"小生熊倜,"说完又觉小生这两个字用得甚是不妥,脸红着低下头去。

  那少女咯咯笑了起来,道:"哟,你倒真文绉绉的,喂,我说,你怎么还不走呀?"熊倜抬起头来,和她的目光又一相对,嗫嚅着说:"不敢请教姑娘芳名。"那少女笑得如同百合初放,说道:"瞧你这人,在大街上就问起人家的名字来了,我偏不告诉你。"熊倜愕了一愕,他本不善言词,此刻面对着这少女,如百转黄莺,说起话来,又俏又脆,更是无言可答,红着脸说:"那么……在下告辞了。"那少女说道:"别忙走,我告诉你,我呀,叫夏芸,喂,你说这名字好不好?"熊倜连声说道:"好,好!"

  夏芸呆呆地看了熊倜许久,突然说道:"我说熊倜呀,你要到哪儿去呀?"熊倜本想随处飘泊,也没有什么固定去处,被她一问,竟答不出话来了。

  夏芸嘴一鼓,俏嗔道:"好,我知道你不告诉我。"熊倜慌说道:"不是我不肯告诉姑娘你,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该到什么地方去,不过随处去走走就是了。"那夏芸自幼被极溺爱地长大,他家里又是家才万贯,"落日马场"在塞外可称是首屈一指,长大后更是养尊处优,一呼百诺,心里想做什么,马上就去做,从来不曾有人拂过她的意,这次她从塞外出来,也是素仰江南风物,到各处玩玩的,此刻听熊倜这样说,大喜道:"那好极了,我也是到各地去走走,我一个女孩子家,好不方便呀,你肯陪着我一块儿吗。"熊倜一惊,他万万想不到她会这样说法,为难道:"这样……恐怕不太方便吧。"熊倜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抢着说:"什么方便不方便,你到底肯不肯?"熊倜心里未尝不愿意,只是他幼遭孤露,生性拘谨得很,心里想做的事,常常自己压制自己而不去做,此刻夏芸这样问他,"是"或是"否",这是他从未答复过的问题,他想了许久,还没有回答。

  夏芸一跺脚,气恼他说:"好,你不肯就算了,我才不稀罕呢。"眼圈一红,很快就跑到客栈里去了。

  站在街头,熊倜愕了许久,心中升起一种奇异的滋味。

  然后他回转身,漫步走回茶馆,想取回他放在桌上的包袱和剑,茶馆被他们这一闹,里面早已空空的没有客人,他游目一看,自己放在桌上的包袱,竟不知去向了,急得马上泛起一身冷汗。

  茶馆里的堂倌一见他又走进来,如同见了凶神恶煞,连忙跑了过去,带着一脸勉强的笑容,说道:"大爷还有什么吩咐?"熊倜急道:"我刚才放在桌上的两个包袱,你可见到?"店伙慌忙摇手道:"没有,没有。"他又手指着墙上的一张字条说:"我们店里的规矩,一向是银钱物品,贵客自理,遗失了我们也不能负责,这个还请大爷莫怪。"他知道这种事亦无法向店中追问,空自着急了一会,茫然走出店去,此刻他除了一身衣服之外,真是身无长物,他百感交集,愁怀涌生,只是在想到夏芸时,心头不禁掠过一阵温馨。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过着荒祠废庙,便胡乱地歇下,有时花个几文钱,买些果饼充饥。

  一日,他走到一个渡头,看到一艘渡船,正缓缓驶近,渡船上的人虽不多,但箱笼却有多件,渡头上的闲汉一涌而上,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就提起人家的行李,扛下船来,伸手就要钱,这原是脚夫恶习,尤其长江一带,这种恶习最是猖獗,旅客也无法制止。

  船的末梢,是两个模样甚是老实的中年客商,守着两只大箱子,那些脚夫自是也走到那两人面前,要替他们搬那两只箱子,但那两人却死也不让脚夫们搬,只是牢牢守着箱子。

  其中一个满脸麻子的稍长大汉,像是脚夫里的头子,见那两个客商如此,张口骂了一句极难听的粗话,跑到脚夫堆中,叽叽咕咕说了两句,就叉着两手站在渡船的头上。

  那两个老实的客商,等船上的人将近都走完了,第一人搬起一口箱子,走下船来,不料刚走到船口的时候,那满脸麻子的稍长大汉,突然一个踉跄倒在他两人身上。

  那两人搬着却似十份沉重的箱子,已是摆摆晃晃的,哪里禁得起这大汉一撞,一声惊呼,连人带箱子,朝船外跌去。

  熊倜正蹲在江岸,极有兴趣的望着,突看见此事,猛一长身,便已窜到船头,左手横掠那只箱子,右手挡住那客商已跌倒的身躯,他无意中竟使出"苍穹十三式"中的一记妙着,"日月双分"了。

  哪知他这一出手,却出了一宗奇事,他左右双手,本是一齐出手,而且所用的力量也完全相同,因为他认为一个快要跌倒的相当实的躯体,和一个箱子,所需的力道必是极为相琳的。

  哪知他横掠箱子的左手,所抓的箱子,竟是意外地沉重,若不是他内功已到极深的火候,潜在的内力,随着突然而来的惊奇,猛地加强,那箱子便要落入水中,兀是这样,那箱子的重量仍是他生平未遇的。

  而他的右手,竟觉得仿佛是横挡在一团飘荡的棉絮上,是那么地轻飘和柔软,他心中极快的一转,便知道这看来老实的中年客商,实是有着非常武功的商人,而且从他和这箱子中的种种迹象,可看出此人非但武功高强,而且实是诡秘得很。

  熊倜这突一出手,非但惊震了那许多围住着的脚夫,也惊震了那俩行动诡异,看似迂呆,而实是大有来头的中年客商。

  他们所料想不到的是,在这荒僻渡头,竟会有这样的内家高手,"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须知那些脚夫惊异的,不过仅是熊倜的身手之速而已,而那两个中年客商,不仅如此,而且还知道熊倜此出手,是用了武林中一种罕见的招式,而且内力深湛,因为他们深知自己箱子的重量,若非内力惊人,怎能人悬空中,便能抄住这口箱子。

  但是他们并不露出锋芒,仍然装做出老实而迟缓的样子,极为小心地站直了将要跌倒的身躯,眯着眼,掩饰着眼中一种内家高手所特具的神光,讷讷说道:"真谢谢这位老哥了,若不是这位老哥,今天我们非跌死不可。"熊倜眼珠一转,他知道这类武林高手,这样地掩饰行藏,必是有着不可告人的事,若是以前,他必要将这些事探个清楚,但在他独自漂泊的许多日子来,他已养成一种与人无争的陶然性格,哈哈一笑,说道:"不用客气,这算不了什么。"那客商露出感激的笑容,像是感激熊倜的出手相助,又像是感激熊倜的不揭破他们的行藏,其中一人伸手入怀,想掏些什么,忽又止住了,谨慎地抱起那两口箱子,缓慢地走下船去。

  那些脚夫,都是些眼里不揉沙子的光棍,看见熊倜的身手,他们星不甚清楚其中的奥妙,但也知道那是一种高深的武功,遂都在旁眼睁睁地看着,没有一个人出来向熊倜寻事。

  熊倜看着那两个人沉重的脚步走了一段,他们装作得非常好,完全不像是一个身怀绝技的人,熊倜笑了笑,他笑自己这回倒真是"多管闲事"了,其实此两人,又何须自己出手呢?

  他站了一会,知道那群脚夫已被自己震住,便施然走下船去。

  那已渐行渐远的客商,忽地回过头来,走了几走,一齐伸手招呼熊倜过去。

  熊倜知道必定有事,便大步走到那两人的身旁,拱手道:"两位有何吩咐?"那两人其中一人面色赤红,略带微须的也拱手说道:"兄台仗义出手,我兄弟感激得很,看兄台如此身手,必定是位高人,大家心照不宣之处,还望兄台能多包涵。"他说着伸手掏出一个奇式甚古的制钱,用一根淡黄的丝带串住,伸手递给熊倜,说道:"这是我弟兄一件小小的信物,兄台在皖、浙、湘、赣一带,若有些什么不能解决的,走到门面较大的店家,随便一提,就说是叶家兄弟的好友,兄台无论要什么帮助,必定有个照应,我弟兄虽知兄台身怀绝技,不屑求人,但这却是我兄弟的一番心意,兄台大名,我等虽不知道,但萍水相交,只要投缘也就罢了,"熊倜一见此两人虽是行踪诡异,但看上去倒也不似坏人,便笑着称谢道:"两位既然如此,小弟便就此谢过了。、那两人便又一拱手,说道:"日后有缘,若能再遇兄台,必当谋一快聚,今日就此别过了。"说完,便转身走了,熊倜见事已了,随手将那古钱揣人怀中,也未曾在意,此渡头既经此事,他也不愿再留,滞洒向前行去。

  走着走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有一天,他独自坐在雪地里,忽然身后传来一阵蹄声,蹄声在他身后停住,一人下马,落地之声甚是轻微。

  一个轻俏的女子口音说道:"这么大冷的天,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干吗?大年初一,可别想自杀呀,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说给我听,你别看我是个女子,可也帮得了你忙,你衣服穿得这么少,小心冻死了。"说着那女子已走到身旁,熊倜本是低着头,只看到这女子穿着一双白皮的靴子,一身紧身的衣祆,外面罩雪白的兔皮风篷,他抬头一看,面色一变,原来这女子竟是夏芸。

  那女子见他望着她,就道:"你别看着我,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了。"熊倜站了起来,朝夏芸笑道:"你不认识我了,可是我却认识你呢。"夏芸朝他上下看了半天,再望着他的眼睛,突地呀的一声,又叫了出来,喜道:"原来是你呀,真想不到在这里碰到你。"她又看着熊倜说:"怎么才两、三个月不见,你变成这个样子,差点我都不认识你了,喂!我说你大年初一的清早就跑到这里来,一个人坐着,又不怕冷,是不是想自杀呀。"熊倜笑道:"那么你大年初一的清早,不也跑到这里来了吗。"夏芸脸一红,笑道:"我是嫌店里太吵,我又是一个人,看着人家都一家人团聚着,不禁有点想家了,再加上我也听说这里是诗仙李白的墓地,就随便来看看,想不到却碰见了你。"她说完,又嫣然一笑,低下头去,熊倜不觉看得痴了。

  夏芸看到熊倜的一双鞋子,破得七零八落,白袜子却变成黑的了,抬起头未,关切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弄得这个样子?"熊倜微微一笑,说道:"这样子有什么不好,我倒觉得满不在乎的。"夏芸道:"只是……只是你穿得这么少,岂不要冻坏了。"熊倜道:"我一点也不冷呀。"

  两人相对站着,都觉得有一份无法形容的亲切之感,在大年初一的早上,碰到你想见到的人,还有什么更可喜的事呢?

  呆了一会,熊倜说:"我真的不冷,你不信摸摸我的手,还是热的呢。"夏芸低着头,悄俏脱下手套,熊倜伸手过去,轻轻地握着她的手,只觉得满手温馨,再也不肯放下,反而紫紧地握住了。

  夏芸的手轻轻挣扎了一下,也就让他握住了,她觉得一种男性的热力,透过她的手,直到她心底深处,使她也沉醉了。

  雪花仍在飘着,大地显得寒冷而寂静,但他们的心却像火一般的热。

  夏芸俏俏地偎向熊倜,柔声说道:"告诉我,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过我?"熊倜点了点头。

  夏芸道:"有时我真恨你,那时我叫你陪着我,你为什么不肯?"熊倜握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说道:"这次你再叫我,我就不会不肯了。"夏芸幸福地笑了,抬头望着熊倜,忽又颦眉笑道:"只是你和我在一块,却不准还是这副样子,你看你,弄得脏死了。"熊倜苦笑道:"其实我也不想弄得这样,不过我的衣服东西全丢了,我又不能去偷去抢,只好变成了这副样子了。"夏芸张口想说什么,忽又转口道:"要是我呀,我就去抢。"说完噗嗤一笑,拉着熊倜走了几步,指着她的马说:"你看我这匹马好不好?"熊倜见那匹白马,浑身毫无杂色,站在雪里地,显得更是神骏。

  夏芸又说:"那时候我骑着这匹马,像风一样地跑来跑去,真快极了,在雪地里跑得更快,所以人家都叫我雪地飘风呢。"熊倜微笑地看着她,心里想道:"我自若馨死后,本来已觉得心如死灰了,可是不知怎么回事,我看到了她只觉得高兴得很,只想跟她在一块儿,别的事全想不起来了……"夏芸轻轻一扭,不依道:"喂,你在想什么呀,人家在跟你讲话呢。"熊倜说道:"我在想着你,我看到了你,心里就高兴得很。"夏芸道:"真的吗?"

  熊倜点了点头。

  夏芸偎依在熊倜胸前,柔声说道:"我也是一看到你就觉得快乐。"熊倜只觉得他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任何不如意的事他都不在乎了。

  夏芸突地拉着熊倜的手说道:"我带你到当涂去,你不知道,那里今天好玩极了,本来我一个人觉得没意思,现在有你陪我,我就要好好玩一玩了。"她挥开熊倜的手,骑到马上,说:"你也上来呀,我们两人骑在马上,一会儿就到了,你也可以试试我的大白的脚力。"熊倜拧身也上了马,伸手抱着夏芸的腰,马呼哨了一声,那马便放开蹄跑了,熊倜只觉马行愈来愈快,路旁的树木,飞快地倒退,但却平稳已极,不禁赞道:"这马真好。"夏芸听他也喜欢大白,心里更高兴说:"你也喜欢它吗?"熊倜说:"当然喜欢。"

  夏芸说:"以后你要是能到我的马场去,我一定拣一匹最好的马送你。"熊倜问道:"你有马场?"

  夏芸说:"你不知道呀,我那个马场可真大,一眼望过去,连边都看不到,我爸爸妈妈最疼我,你也一定会喜欢他们的。"熊倜幸福他说道:"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喜欢。"夏芸开心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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