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祖父(我的祖父完整版)
我的祖父叫康晋贤。是安徽涡阳高炉集人,1920年出生,1938年的某天从他姥姥家挑了一担豆芽往高炉集上卖菜的时候遇到了八路军南下的游击队支队(当时还不是新四军),他也没有什么觉悟,只是认识的同乡跟他说的管饭。他就撂了担子就跟游击队走了。
家里见三天了人还没有回来,就往镇上去找,在路上看到了担子一打听才知道去当兵了。直到到41年,这段时间一直没回过家,41年的春天,二爷在村头挑水的时候见到了祖父骑着马,带着一队人回来了进家说了这两年的情况。
在家坐了一刻钟,二鬼子就摸上来。他就带着人顺着河沿撤了。家里的土房因为有共产党,也让二鬼子给扒了。
听他说这三年一直跟着游击队在蒙城界首一带来回转战,开始是当通信员来回送信。后来就转入了作战部队,但是参军的前两年也没摸过枪,武器只有大刀和红缨枪。
皖南事变后他所在的部队改编成了新四军四师一部。
41年底的时候,鬼子在皖北地区展开扫荡,四师在反扫荡的战斗中损失很严重。
他就跟着部队转进到了路东地区(津浦铁路),也就是现在的淮安、泗县、洪泽湖地区。
部队休整的过程中,彭雪枫将军以有骑兵作战经验的周纯麟为骨干组建了骑兵团(顺便提一句,根据老家人的说法,周将军他们是从新疆回来的,也就是之前红军的西路军。
后来骑兵团的一部编入了解放西北的部队。我奶奶的表弟就在那支队伍里。家里人一直都乌鲁木齐有咱的亲戚,但是现在也联系不上了。这支部队就是最近报道很多的天狼特种部队的前身)。因为他之前干过通讯员,会骑马,也被编入了骑兵团。担任一个小队长(小队的规模约等于一个排)。
到了42年左右,四师转战淮泗一带,路西的涡阳蒙城距淮泗地区已经是很远了,从42年到44年之间。老家人从那边捎来的信大概的知道了他的那个时候的情况:1、人没死,2、当骑兵了、3手下能有个百十来人了(基本上算个小连长了)。
直到44年春天的时候家里攒了些钱给奶奶家下了聘礼,找人捎信让他回来娶媳妇。在家住了几天就又走了(当时日伪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对农村地区的控制已经几乎没有了,更何况我老家的庄子离高炉集有十几里地)。
也就这回家的几天老家的人才知道。当时和他一起参加游击队的几百个人(现在的高炉、曹市镇、长林这一带的)也就剩下了十来个。很多都是在涡北反扫荡的时候牺牲了,也有掉队直接回家的。
新四军也得不到国民政府的像样的补给,武器装备和伪军都没法比,跟日伪打仗非常艰难。就算是骑兵队的装备在当时算好的的情况下。除非迫不得已,都不能正面和鬼子作战。
每一个战士,每一匹战马,每一颗子弹都很宝贵。我爸听我爷爷说,骑兵团最擅长的就是夜袭。白天侦查员往50里以外甚至100里以外的地区探查可以袭击的目标后。骑兵团以小队、中队为单位,傍晚擦黑的时候出发。半夜十分趁着敌人放松大意之时展开夜袭。战马短距离的冲刺加上多练练马刀的劈砍。还真就是一刀一个小鬼子。
骑兵队的作战是真的领悟到了主席对游击战的论述的精髓,优势兵力突袭小目标,攒鸡毛凑掸子,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不撤,不恋战,打扫完战场快速撤退。打仗跟过日子一样,一点一点的积攒革命的力量。
爷爷也在部队里一点点的成长,从一个小兵毛到一个骑兵队长,他的经历和大众熟悉的历史交集就是在那个44年的9月。
故事还是要往回拨一个月,44年8月,四师在泗县召开了誓师大会,要打回“路西”去(津浦铁路以西)。当时的背景是这样的:44年4月,鬼子发动了豫湘桂战役,鬼子南下,国军溃败,豫东皖北的日伪部布防变得薄弱。上边一段是我学历史知道的背景,以下是我爸讲述的骑兵团作为彭将军的主力部队,骑兵团的主力(5个大队左右,骑兵团据说有12个大队,每个大队的规模约100-200人)一直都是跟着将军作战。誓师大会后,我爷爷所在的部队跟着师部一路转战到了现在河南夏邑的八里庄。彭雪枫将军在这里清缴土匪的时候不幸牺牲。根据老家人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本来联络员已经跟土匪做好了工作,大部队来到就接受改编加入新四军抗日,但是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情况。土匪临阵变卦和四师动起了手。由于指挥所太靠近前线,彭将军不幸中流弹牺牲了。前些年热播的由李幼斌主演的《亮剑》还原了这件事的前后。结果是骑兵团的副团长成了连长,我爷爷成了个大头兵,在场的所有人都撸了三级。但没有人会对这个处罚有怨言。毕竟将军在三军尚全的情况下牺牲,这种牺牲是不可接受的。
祖父抗战时期能知道的故事暂时告一段落,这边提一下我的姑奶奶也就是我祖父的姐姐的故事皖北是平原地区,老家的土地属于有点水就涝了,不下雨就旱了的状态,底层的农民过的很艰难,也不算主要产粮区。
因为无险可守,涡阳在当时算是一个“三不管”的状态,新四军,国军,伪军,小鬼子来了也就是拉一波壮丁就走。
底层的老农哪知道谁是谁,只要管饭,能给家里省口粮,这就很好。以至于那个年代每个庄子里,当新四军的,二鬼子的,国军的都有。我的姑姥爷35年去镇上做工也不知道哪是哪就让国军拉走了,留下姑奶奶带着一儿一女在家过日子。
一直到45年有人捎信说他在南京了当官了还娶了个当官的闺女,在那又成了家,姑奶奶一路要饭去了南京。
找到地方连面也没见到,姑老爷只是让人给了些钱就打发回家了。从那以后也便没了消息,解放后有人说姑老爷在河南战死了,有人说姑老爷去了台湾。还有人说姑老爷是国民党特务,在镇江潜伏搞破坏的时候被抓起来枪毙了。
是死是活也没有人说得清楚。姑奶奶的女儿(我得喊表姑)在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姑奶奶就这么自己过了下半辈子,由于家里人大多数都是跟着党走的,姑奶奶虽然在家也是支持打鬼子的,给皖北的运河支队出过力,我的表大爷从小就参加儿童团,成年后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村支书,也有了一大家子人。
虽然姑老爷不在家,姑奶奶的生活也没有皖北农村的普遍的困苦,相对来说也还算挺好。我家因为当兵解放后就进了城,姑奶奶也上这边家里帮着看孩子(我父亲他们)。
解放后姑奶奶也出去寻找过两次姑老爷的下落,去过河南也去过无锡镇江一带。但没有半点信息,姑奶奶也想着姑老爷能回家继续过日子,终究姑老爷再也没有回到张土柚的家。
八里庄的事情在当时整个皖豫边区造成的影响很大。师长由后来的两弹一星的功勋张将军接任。老家人说他刚当兵的时候好像给张将军当过一段时间的马弁,至于真假就不好说了。
他所在的部队改编成了华野快速纵队(应该是九纵)至于骑兵团的很多人都转为了步兵。他还是在骑兵部队,由于战场形式的变化。和国民党反动派的作战趋向于大兵团正面作战,在华北平原上成建制的穿插作战。
骑兵的角色在这种大兵团作战中变的不在那么重要,由游击战中的主角慢慢转变成了侦查、通讯、物资转移等辅助作战的为主。
到了47年初的时候,他在菏泽商丘一带一次袭扰任务中。他骑的战马中了流弹,从右边进去的,战马倒下的时候还把左大腿给压断了。战友把他驮回去以后,就在当地养伤的时候奶奶带着我大爷从老家一路要饭找了过来。
家里的房让还乡团给扒了,加上那两年家里的收成也不好,不出来也是要饿死。奶奶心一横就带着孩子出来了,那年头兵荒马乱的,一个农妇带个小孩出去,幸亏走了二百来里地就找到了。
要不八成是要死在路上。奶奶年纪大了以后给我念叨过很多次这个事,而且由于老年痴呆,她总是把我当成我大爷。“孙根儿(我大爷的小名)、咱出去找你爹,死咱也不能在家过了”那种孤苦、困顿、且掺杂着坚决与无奈的感情,我听着就很难受。
三四个月以后,伤养好了。奶奶带着孩子留在解放区参加妇女团做军需品为解放出力。爷爷和一部伤员寻找部队归队。当年的7月在现在的新沂一带找到了部队,但是团长说你跟去纵队报到吧。
爷爷问为什么不回去呢,团长沉默了半天才说:歼灭74师的作战知道吧。爷爷所在的部队负责打援,骑兵连在穿插绕到敌后袭扰的过程中,碰上了敌人后进的主力,骑兵连被包围,整个连都打光了,马也没有了。不知道当时爷爷会有什么反应。
毕竟他从42年就在的骑兵队,虽然战时的伤亡都是常有的事,但是整个连队都打光了,他八成心里还是很难受的。当时连里还剩下的骑兵都被编入了师部的通讯班和特务班。
随着解放军的不断胜利。爷爷所在的部队在48年年底的时候在枣庄这里接收了一批(从各场战役中缴获统一集中来的)美国佬援助“常凯申”的大卡车。他被编入了运输营,跟着俘虏学会了开卡车,因为是老兵,这时他又成了一名连长。
时而拉着弹药,时而拉着部队。随着战斗部队一路南下解放上海,最后蒋军被赶下了海。部队也开赴福建沿海,受到金门战役的影响,接下来的几年,运输营扩编到了运输团。
一直负责解放台湾的物资准备。到52年左右他的连队被调往上海作为防空部队的一部保卫着上海的安全,一直到58年转业。一直到转业爷爷也就是一个连长,转业的时候给提了个营副。
我问过我爸这个事,你说他38年就当兵了。到55年转业怎么才是个连长。我爸对这个的看法是:1、贫农、没文化。当时喊他当兵的同乡是个富农出身的,人家认字。后来一直就是留在部队里了。具体是当了一个什么官我爸也说不清楚,反正军衔挺高的。2、兵种限制了,不管是前期的骑兵还是后期的运输兵,因为兵种编制小,没有可提升的空间。
骑兵团的周团长55年授衔的时候也才是少将,后来我爷爷作为周将军的老部下,虽然身经百战。但是再枣庄编入运输营以后,那个时候哪有这么多车。运输部队的规模上不去,同时期的战友转步兵的,解放后成团长好几个。
爷爷以前给我爸他们说过:当时要不是当兵了,还在咱家当农民,你也看到了家里面有多苦,知足吧。当时同乡参军了那么多人,解放后又能有几个人回家的,知足吧。咱还有一家人,能吃饱穿暖的。这就很好了。
爷爷抗战和解放战争的经历,作为周纯麟将军的老部下,经历基本上是一致的。
以下是周将军的部分经历: 1940年春节前,从新疆回延安,后任八路军第四纵队第六旅十六团副团长。同年4月,调新四军第六支队抗敌总队任营长、萧县独立旅二团副团长兼营长。 1941年8月,参加新四军第一个骑兵团的创建工作,先后任四师骑兵团副团长、团长兼政治委员。 1942年夏,参加保卫淮北平原泗灵濉地区夏收的战斗。后在路东路西多次与日伪军,顽军展开战斗。经过洗礼,骑兵团成为彭雪枫领导的新四军四师三宝之一。解放战争时期,先后担任华东野战军九纵七十三团团长兼政治委员,二纵五师副师长、六十二师师长等职。率部参加孟良崮、淮海、渡江、杭州、舟山等著名战役。 新中国成立后,1950年10月,任华东军区特种兵纵队副司令员,负责华东军区炮兵的组建工作。
1952年秋,任华东军区炮兵司令员。 1954年9月,参与组织对国民党大小金门驻军的炮击和南京军区炮兵援越抗美行动的部署。
1955年2月华东军区改南京军区,遂任南京军区炮兵司令员。
以上是可查的周将军将军的经历,我爷爷作为一个大头兵也全过程的参与了。我爷爷于58年军区改革的时候转业到了上海地方。
转业到了地方以后,爷爷的故事就少了很多。当时转业到了上海二轻局担任保卫科长。平静的过了几年以后。国家开始了备战备荒,进行三线建设,需要从大城市抽调干部支援划为“三线”的城市。当时组织上给了两个选择:
1是回到老家涡阳专区当县公安局副局长,可以给盖三间大瓦房。
2是去枣庄专区(那个时候还不是市)组建运输公司,担任队长。
因为当时部队在枣庄修整过一段时间,对那边的情况稍微有些了解,德国人和日本人在枣庄挖了半个世纪的煤,整个地区有城市的样子,当时是划做“小三线”来建设的,
涡阳那个时候很落后,整体很落后,发展的很慢,90年代小时候回老家,感觉县城的规模还不如枣庄的一个镇街,往乡下去的土路更是破烂不堪。
爷爷选择了去枣庄,就这样一家人就来到了枣庄,参与组建了枣庄的运输系统,当时叫大车店,后面改为国营运输公司。
爷爷因为当兵当的早。有很多老上级和战友,枣庄市南在六十年代末的时候开始建设工业区。我爸说他是筹备组的成员,根据建设的需要同其他人一起去南方“化缘”。
因为没有什么文化,也就是夜校扫了盲,他的主要工作就是领着人找当了大领导的老上级,老战友,能支援物资的支援物资,能支援技术的支援技术。
一直到80年退休,爷爷一直不是在出差,就是在出差的路上。为枣庄的工业和交通建设出了一份力。
生活上,来到枣庄以后,奶奶也因为解放的时候就参加过妇女团,也给安排了粮店的工作,一家人过的算是挺好的。老家收成不好的时候,家里投奔过来的亲戚也都能接济的过来。
直到现在,在老家(庄里),认识不认识的只要提是山东回来的,庄里都知道是我们家,都会对我很热情。
爷爷爱喝酒也爱骂人。喝酒喝到他去世了,办完丧事,饭店拿着欠条还找我爸还钱,一看还欠着130块酒钱。这算是人走了,钱也花完了。骂人军旅生涯养成的,直来直去,看不惯的就得来上两句,很得罪人。
85年正月十七爷爷因肺癌去世。享年:66岁。病根是打仗的时候因艰苦的环境留下的,解放后这些年倒是过的还算挺好,能吃的都吃了,能喝的也都喝了,在当时也算是长寿了。
我是87年出生,并没有见过他,我的所有记述都是听老家的老人和我爸爸讲述的。总体来说,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战士,从啥也不知道的少年,到一个沉稳的战士,到后来为国家的建设出力的故事。
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都差不多。听党的话,跟着党走,做国家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最后本来该抒情一番的,但还是算了,没有多好的文笔。但是确实值得纪念一下。
由于搬过多次家,就剩下一张军官证的一寸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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