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冷宫生下小公主8位公子在墙头(被废后第三年皇夫重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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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废后的第三年,前夫重病了。
早知他有今天,我就该忍辱负重给他生个孩子,等他一死,我岂不是立即垂帘听政?
我遛入皇帝寝宫,不顾他脸色,大胆爬床:“现在抓紧生还来得及吗?”
被废后第三年皇夫重病,我溜入他寝宫,想生个皇子垂帘听政
1
天启五年冬,岁暮天寒,帝称病不朝。
2
雪下了寸深。
京郊,十里梅花坞,一声怒吼响遏行云。
“为什么追我?!”
前方奔逃的金钱豹还没进化完全,人身豹子脑袋,边吼边回头。
“铛”,撞在我的“铜墙铁壁”结界上。
这就是走路不看道的下场。
我慢悠悠跟上去,摔得七荤八素的豹妖畏惧往后缩。
“司天台,池雪涧,”我朝它亮令牌,照例走流程,“你闹市行凶,掠食幼童,现将你捉拿归案,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池雪涧,我知道你。”豹妖呲牙,半是威胁,“我们妖族中人都想认识一下你。”
“谢谢喜欢,不签名,不合画像,”我迎风抖开乾坤袋,“你是自己进来,还是等我踹?”
……
收拾完豹妖,已是天黑。
风雪加剧,我御剑前行一段,远远见小甲朝我迎上来,“师姐!”
我将乾坤袋扔给他。
“嚯,好沉。”小甲把缩成荷包大的袋子拎到眼前晃,“看来师姐此行收获颇丰,遇上什么趣事没有?给我讲讲?”
我道:“不如你先给我讲讲京中最近有什么新鲜事?”
“还不就是那些,都多长时间了,太史令那老头仍然整日来找麻烦,咱们司天台跟钦天监划分开来,行的是司护大楚安宁之责,跟他们钦天监八竿子打不着,这妖祟横行的年头,没有我们,他们都得玩完,真不知道这帮吃闲饭的哪来的资格……
“再就是一年一度的新弟子招募,今年人数比往年多了很多,尤其是女弟子,十个有十个是冲着大师兄来的……
“对了,饭堂昨天新换了个伙夫……”
没一句是我想听的。
我压压他肩头,“陛下一连半月不曾临朝,是怎么回事,病得很严重吗?”
小甲停下絮叨,古怪看我一眼,露出一个鸡贼的笑。
我抬脚。
小甲捂着屁股往旁边跳,“别踹别踹,具体是什么情形我也不知道,师父最近日日入宫面圣,这会儿应该回来了,师姐你去问问师父……啊,到家了。”
眼前九重阊阖开天阙,宫宇错综,依山而建,楼台雾掩,灯火辉煌。
山门正中一古旧牌匾,上书“司天”。
门下延出石阶三百级。
小甲一步跃三级,“估计陛下师姐夫只是偶感风寒,他不比咱们修仙之人,生病在所难免,师姐你也别太着急。”
我:“你哪只眼睛瞧见我着急了?”
我:“师姐夫又是什么称呼,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乱攀关系别怪我踹你。”
小甲小声嘟囔:“本来就是嘛。”
“是前姐夫!”
小甲:“恼羞成怒了还。”
他被我从台阶上踹了下去,一边惨叫一边翻跟头,漂亮的起落过后,复又立在我面前,得意道:
“怎么样师姐,我修为是不是涨了?来来来,你再试试我。”
我朝他微微一笑。
晚饭时分,几个弟子从饭堂打饭经过,探头探脑。
“大师姐又把谁踢上树了?”
“原来是小甲,那没事了。”
小甲卡在树杈动弹不得,哀嚎道:“我说的是试试,不是逝世……”
我站在树底,“这俩词在我眼里是一个意思。”
小甲要哭,“难怪姐夫要跟你分。”
“前姐夫。”我再度纠正。
“是我不要的他。”我补充。
师父并未回来。
童子道:“要不司监大人先去用饭,待国师大人回来,我回禀过后,再去请大人。”
“不必,我就在门口等。”
童子称“喏”,躬身而退,忽而眼睛一亮,“国师大人。”
一须发皆白的老者缓步而来,仙风道骨往我跟前一站,眼睛一眯,望定某棵树,“那上头蛄蛹的……是小甲不是?”
我张张口正要解释,师父一摆手,“算了,不重要。你此次南下捉妖,听说路上受了伤,可还要紧?”
那是半夜我被突然出现的妖怪偷袭了一遭,损失了几分修为精气,对我来说,实在是家常便饭,没所谓地摇头。
“此番南行,徒儿有些收获,想向师父禀报。”
师父:“不急,你奔波辛劳,先去梳洗用饭,明日再报也不迟。”
师父迈前一步,望着原地没动的我,“还有别的事?”
我:“……师父今日入宫,一切都还好?”
师父笑容意味深长,“你问谁?如果是问为师,为师挺好,陪太后打了太极,跟嬷嬷们打了麻将,哦对了……”
我抬头。
师父:“今早起来还打了小甲。”
我:“……”
捉弄徒弟好玩是不是。
我:“好的师父,没事了师父,我回住处了师父。”
师父笑呵呵目送我。
“还有陛下……”
我转身。
“陛下龙体偶感抱恙,不甚紧要,明日起将恢复议政,某些人可以把心放一放。”
“明日是十五。”
师父:“怎么?”
我道:“初一十五,司天台与钦天监应循例觐见天子,推定历法农时。”
师父:“这一贯是你师兄的活,你一小小司监,好像还不够格面圣,不合规矩。”
我道:“是吗?”
3
次日,司天台山脚。
百来个新来的女弟子排队记笔记。
我负手道:“大师兄喜欢主动的,热情的,越纠缠他越喜欢,越扑上去,他越不会拉下脸拒绝。”
有人举手,“可是我看林筑师兄温文尔雅,也许喜欢矜持的姑娘。”
我:“那都是表象,信我就对了,我是大师姐,还能骗你们不成?”
说话间,一白衣男子拾级而下,步履款款,广袖当风。
我挥手,“上。”
林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被姑娘们包围拥堵。
等他明白过来,我已抢走他的玉笏,走出了半里地,身后是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池雪涧!”
我头也不回,“不用谢我。”
师父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咱们这位陛下,由备受欺凌的末位皇子,逐步杀兄弑弟,逆风翻盘,我一步步看着他走上今日的高座。
他喝口水都能算计你一把,为了江山,可以不要老婆,若不是病地下不来床,断不可能休朝半个月之久。
而且若是一般病症,有御医即可,要我师父去做什么?
最重要的是,如果虞渊果真有个好歹,我下半辈子恨谁去?
4
三年未曾入宫城。
今日蓦然回归,意料之中的物是人非。
瑶台琼阙,巍峨如昨,侍卫宫人却都换过了几波。那引路的宫人不识得我,“大人是初次进宫吗?以前司天台都是林大人来。”
我道:“师兄要务缠身,此次由我替他。”
大朝未散,那宫人让我先去议政殿等候。
我见路不对,“议政不是在长信殿吗?如何换到了宸阳宫?”
“国师大人新近说长信殿阴气偏重,不适宜……”宫人说到一半,诧异扭头,“大人不是初次进宫吗?”
我:“为官是第一次,为后时在这住过两年。”
“为……后?”
“皇后的后,小公公有何高见?”
宫人眼珠子瞪得老大,惶然摇头。
我问:“是陛下生病以后,才换到宸阳宫去的吗?国师大人日日入宫,都做些什么,他可有说过陛下得了什么病?”
宫人回神,道:“大人见谅,宫有宫规,小人不能对大人多嘴。”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公公,”我温和笑道,“国师是我师父,陛下是我夫君,如此顶亲密的关系,还能因为你帮着我关心他们几句,治你的罪吗?”
“可是……小人刚进宫那会儿就听说了皇后娘娘您的传奇事迹,您当众追着陛下砍,同陛下并、并不亲密。”
我:“……”
我冷脸道:“确有其事。
“小公公,你看是不是这么个道理,我连陛下都敢砍,尚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那我若是心情不好,砍上个把宫人,你觉得会不会有人敢插手救你?”
宫人快要哭出来。
吓唬孩子,我真缺德。
宫人瑟瑟抖道:“国师大人通常同陛下弈几回棋,没做别的,至于龙体……龙体虽染疾,却并无大碍,只是夜间有些反复,见不得风……”
听上去确实不严重。
难道是我太过疑心?
疑惑间,身后脚步纷沓。
几个臣子簇拥着褚临章,路过我身边,褚临章有意驻足,斜眼望过来。年过半百的人,印堂上萦绕的戾气远不止百年,一副披着人皮的妖佞之相。
他朝我轻蔑一拱手,“皇后娘娘。”
“哟,左将军。”我回礼,“您老还没死呢?”
我满意看着他眉宇间黑气更胜了一点,喷薄欲出。
气氛剑拔弩张,被一声唱喝打断。
御驾到了眼前,几人纷纷行礼。
虞渊扶着宫人的手臂下辇,大概没料到我会来,目光与我隔空相撞,微微一顿。
他表面看去康健如常,眼神一如既往地淡而深,垂眸张眸,间或露出锐利之色。
雪白狐裘之下是一件玄色织金常服,身形颀长,没胖也没瘦。
好似瘦了些许。
腰杆笔直,步伐较三年前迟缓。
……
——我不动声色将他寸寸打量。
冷不丁,他侧眸,“看够了吗?”
“……”我猝然回神,这才发现,其他人都已经进殿去了。
他薄唇噙着一丝冷艳的笑,语气轻淡,“池大人一味盯着朕,看出什么来了?”
我道:“陛下艳色无双,风华依旧。”
这是实话。
我常年与擅幻化的妖打交道,不知见过多少形色的美人,谁也不及虞渊好看。
如不是因为他的美色,我对他的喜欢能少一半。
我早年间对他有多喜欢,而今对他就有多痛恨。
虞渊听见我夸他,若有似无“哼”了声,举步入殿。
我尾随其后,一枚符纸滑出我掌心,悄然顺着虞渊垂腰的青丝,钻进他后颈。
少顷,我的掌心生烫,不由抬眼,越过众人,直愣愣瞅着御案后头的虞渊。
他一派正襟危坐,听御史台几名臣子回话,不时低头翻奏折,神情十分安然。
那枚符纸的作用类似悬丝诊脉。
也就是说,我手上感受到的,是虞渊的体温。
这绝不是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体温。
公务处理完毕,臣子们鱼贯而出,我走在最后,三步两回头,最终返回去。
虞渊端起案上盖碗,见状又放下,掀眼皮看着我,“池大人还有话说?”
我双手撑在案前,俯身对上他眼睛,“你在发烧。”
他轻飘飘道:“朕知道,怎么了?”
他:“有什么好稀奇,池大人没见过带病理政的勤勉君主?”
我道:“生病就应该多休息。”
“若没有池大人滞留在此质问朕,朕这会子已经休息上了。”
我:“……”
“无事就告退吧,池爱卿,”他将手从盖碗处收回来,改拾朱笔,“这是内廷,外臣不得久留,你当过皇后,应该晓得。”
我给这个没心肺的男人告退一个,抢过他的笔,跑了。
身后他不紧不慢道:“私盗宫中财物,罪当杖责二十,下狱。”
我听见这话,回身朝他笔筒抓走一大把。
虞渊:“……”
出了宫门,我原地等了等,趁禁卫军换防,捏上一张隐身符,堂然走回。
熟稔走小路穿过御花园,进了虞渊的寝宫。
虞渊还未回来,内里静悄悄,宫人各自有序在外殿忙碌,从我身上穿过。
我四处走了走,发现此处还是我离开前的模样,一应器物摆设,跟三年前相差无几。
小宫女捧着茶果去内殿,我被香气吸引,顺势跟在她后头。
经过博古架,一只狰狞头骨赫然出现其上,不经意能把人吓一跳。
这是我曾经送虞渊的礼物,我第一次降服的恶兽,我把它的头拧下来,扒光皮肉,洗干净,高高兴兴送到虞渊面前。
虞渊当时的表情我这辈子都忘不了,他说:“你手洗十遍,今天晚上不要碰我。”
……往事如梦。
我恋恋不舍轻抚那颗头骨,没想到三年过去了,虞渊还留着它。
等今天完事以后,给他偷走,他不配分享我的战利品。
再往前,是一架金光明灭的水墨屏风,上头搭着一件女式外袍。
没什……等等,我倒回去。
女式外袍?
女式?
非常好,虞渊你真了不起,区区才三年,旧人换新颜,你咋不上天?
我愤愤拍了屏风一巴掌,前方小宫女回头,惊异四望,末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听错了。”
她将茶果放在书案,退了出去。
我坐在书案后的宽椅上,巡视整个内殿,跟外殿一样,没发现异常。最终,我将目光落到案台。
文房四宝摆得齐整,案角有本看了一半的《世野杂俗》。
这书内容我熟,专讲八卦野史、风流逸事。
虞渊私下里居然是这种人,亏他以前还装正经,嫌弃我不正经。
他自己不也背着人偷偷地看?
还是说,这书不是虞渊的,而属于那位女式外袍的主人?
极有可能。
念及此,我丝毫不生气,真的,我发四。
男人,一个早已成为过去式的男人,不值得我为他吃醋分毫。
我一把就将书扫落,走向被纱帘隔绝的内殿最深处,龙床所在的地方。
挑帘一刹那,一道结界打在我手背,激得一痛。
我迅疾收手,看纱帘蓝光莹莹,明显是我师父的手笔。
还说没有秘密?
师父的结界我解不开,唯有等。
等虞渊回来,跟着他进去,探个究竟。
将书从地上捡起,一边暗恨自己没骨气,一边翻看,打发时间。
时日还早,我饥肠辘辘,将案上茶点吃了几个,水果吃了个金橘,皮丢画筒里,余下的挪动位置摆好,看不出动过。
多了半日,天色欲晚,脚步声顿起。
我熟悉的安公公的声音传来,“陛下今日面上和悦,可是前头有什么喜事?”
虞渊道:“并无。”
眨眼见,声音近了,我赶忙站起,将书原样放回,看虞渊踱步走进。
他在熏笼上烤了烤手,移到书案前。
我屏住呼吸。
他目光在书架上梭巡,抽出一封疆域图,展开,手指逐一划过,不知在找什么。
安公公过来送暖炉,“陛下缘何有兴致看起疆域图来了?”
虞渊沉吟不答,过了会,才道:“大楚域内,离京城最远之地是何处?”
安公公道:“唔,莫过于海南?再远就是海外了。”
虞渊道:“海外不行,危险。”
安公公听得一头雾水。
我也。
半晌,虞渊叹道:“收起来吧。”
他捧着暖炉绕过书案几步,离我仅有咫尺。
我一动不敢动,掩住口鼻,唯恐他发现我。
他倏然抬头。
有那么一瞬间,他目光几乎要与我相撞了,却眼波一转,垂下去,扫过案台,嘴边勾起一抹微笑。
“老安,你先下去。”他道。
“老奴去催催陛下的药?”安公公道,“瞧时辰,国师大人的法术也顶不了多少时候,陛下该喝药还是得喝。”
“啰嗦。”
安公公躬了躬身,没敢接着言语。
一室之内只剩我和虞渊。
他离开书案,背对我不知在翻找什么,声音清冷如碎冰。
“擅闯宫闱,池大人这是后悔了,想回来重新当朕的皇后?”
我装死到底。
他再转身,手中多了把箭弩,准确无误对准了我,道:“三、二……”
“无耻。”我撤去隐身符,“动用我留下的武器算什么本事。”
他笑容不减,“偷溜进别人的寝宫,吃别人的东西,还好意思说别人无耻?”
“你怎么知道……”
他举起《世野杂俗》贴到我眼前,上头沾着一根白色橘筋,“你吃橘子必剥橘筋,自己不知么?”
我:“……”
他:“皮乱扔哪里去了?”
我:“香炉。”
他白我一眼,推倒了画筒,“方收了吴大家一幅画,请池大人赔。”
“……”我不甘心地蹲地,倒出橘子皮,“微臣知罪,只求陛下为臣解一惑。”
他居高临下睨我,“你说。”
“你究竟得了什么病?”
他道:“风寒。”
“撒谎。”
“不信你又何必问。”
我指着结界,“敢不敢让我去你床上看看!”
他:“……”
我承认,我方才那话有歧义。
他偏过头,耳朵尖慢慢红了,缓声道:“你当你如今是谁。”
我看着屏风,没好气,“臣自然谁也不是。”
“池大人种种不合时宜之举,是在关心朕吗?”他向我递出手,“今日之事姑且算了,下不为例,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望池大人好自为之。”
不合时宜、好自为之。
我拍开他手,自己站起,道:“屏风上的袍子,案上的书。”
他怔道:“什么?”
“陛下不敢让人进去看,可是因为藏了什么佳人在里头?”
“……”
“是丞相之女还是太师的侄女?若对你有用,你尽可娶了,不必藏着掖着。”
他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池雪涧,你别太放肆。”
“陛下是不是忘了,您尚未正式废后,何时明媒正娶里头那位还请说一声,我好给她腾地方。”
他道:“多谢提醒,你不说,朕还真忘了。”
我:“……”
他:“委屈了?这是你自找的,池雪涧,当初是你先不要的朕,如今又上赶着往朕眼前凑,你如果觉得朕是那种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那你就错了。”
他冷声道:“还不走,等着朕叫人来赶你吗?”
我狠狠推他一掌,红着眼走了。
小甲在宫门等我,“师姐,师父让我来接你……你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你说!你往大了说!看我不揍死他!到底是谁是谁是谁……”
我捏住他嘴,擦干眼泪,“确定了,有大事发生。”
小甲:“……”
小甲:“诶?”
“我拿金屋藏娇刺激他,他都敢接,宁可默认绿我,也不肯对我说实话,可见事情大发了。”
小甲:“师姐我听不懂。”
“呵,以为我想不起来那袍子和书是我留下的吗?”我从不怀疑虞渊对感情的忠贞,他只是没有那么喜欢我。
他除了权柄,谁也不喜欢。
他这人就没感情。
小甲:“师姐,你可以说人话吗?”
“小甲,你去请师父进宫一趟。”
小甲:“什么由头?”
“我把陛下打了,火焰掌,御医看不了。”
小甲:“……”
小甲:“你为什么哇?”
“隐情归隐情,生气归生气,谁让他拿话怼我。”
小甲:“完了完了,司天台要灭门了,师姐你就不能收敛点吗!”
“我收了啊,才用了三成功力。”
小甲抱头疾冲,“师父救命!!!陛下危矣!!!”
而后他猛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师姐那你呢?”
我理理衣襟,“还是很气,我去夜市吃碗螺蛳粉。”
小甲:“……”
小甲继续冲,“师父救命!!!”
5
次日,废后的圣旨下到司天台。
师父道:“这下求仁得仁,求废得废了吧?”
师父:“先别急着爆发你的小宇宙,为师这里还有个坏消息。”
他拿出另一道圣旨,“鉴于你此时此刻已经不是皇后了,要不要跪着听……”
我眼一瞪。
师父:“此处没有外人,坐着听也行。”
虞渊在圣旨中指名道姓,将我调往海南,督办司天台分办处事宜。
这等随便派个当地小吏就能办的事,他不远千里支使我去。
我攥紧圣旨,“为什么?”
师父:“不明显吗?陛下要把你调走。”
“我是问他为什么要把我调走?”
师父慈祥地看着我,喟叹:“陛下你还不了解吗?他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怎么都不会知道,还是别问了。”
“所以他的‘病’跟我有关。”
师父:“海南挺好的,阳光海浪沙滩仙人掌,正好你这些年为降妖除魔弄了一身病痛,妖族首领悬赏捉拿你呢,你此去权当避世休养。”
“我三年没稀得搭理他,他怎么会跟我扯上关联?”
师父:“到那以后,别忘用‘快速传递’符给为师送一筐椰子回来。”
我:“好的师父。”
师父:“啊,大海你全是水……啥?你想通了?”
我:“徒儿即刻启程,就在这里先拜别师父了。”
我跪地伏拜,师父笑眯眯伸出手,在我头顶拍了拍。
就是此刻。
师父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僵在原地。
我将发丝间藏着的符纸抽出,嫌弃道:“师父,这‘跻身符’该改良一下了,每次都得‘拍一拍’才能生效,,用起来怪麻烦的。”
师父眼珠子左转。
我点头,“没错,我昨天打伤虞渊时,就想好了,要借师父身体一用。
“他此刻定然对我防备得紧,不会再让我轻易近身,师父昨晚入宫,他没少让师父在宫中布置防我的结界吧?
“师父亲布的结界,可不得借助师父的肉身,才能畅行无阻?”
师父眼珠子右转。
我:“骂人就是师父的不对了,为老要尊呀师父。”
师父:“……”
*
跟我有关的只有妖。
也只有妖,才会让师父对虞渊如此紧张,帮着虞渊赶我走。
要知道宫中有不少顶级修士,司天台每年选拔的最顶尖的弟子,也会被送去守卫宫廷。
什么样的妖,能冲过皇宫重重防护,侵害虞渊?
而且这妖阴气颇重,使得虞渊将书房换到宸阳宫,以阳气镇压。
这妖还使虞渊隔空与我产生关联。
符合以上几个条件的妖,霎时间,我想到不下数十种。
总得亲眼看看虞渊才知道是哪一种。
“国师大人,这边请。”
我点头,随着宫人前行。
时近黄昏,阴气上涌,宫中遍布肉眼看不见的结界,丝丝缕缕,映烁夕阳余晖。
无一例外,全是对付我的。
师父你真能耐,对亲徒弟下死手。
宫人偏头,诧异发问:“国师大人……为何要对自己竖大拇指?”
我把“表扬”师父的手放下,“时不时表扬自己,有助于提高自信。”
宫人深深受教,偷偷也对自己竖了个大拇指,“姬光建,你真棒。”
我:“……”
迎面撞上褚临章。
短短几日,他眉间戾气更重了,只差一个契机,相信很快会压抑不住,将他撕成碎末。
他向我一行礼,就要与我错身。
“左将军。”我叫住他。
他止步,“国师大人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当,不知左将军有没有请人为你算过命?”
褚临章眉头一皱,“我不信这些东西。”
“本国师擅推衍天机,想送你一卦。”
他提步就走。
我兀自道:“怎么将军是不敢听吗?还是怕让人知道你当年是如何暗地里与妖勾结,以身饲妖,获取无上妖力,在战中得以功成名就?
“在你的上将发现以后,你又是如何篡改军报,欺瞒先帝,构陷池将军,置池家满门于不义?
“将军,世事因果,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时候到了,你逃不掉。”
他怒而转身,横眉冷目,“国师大人有证据吗?”
我竭力克制住不上去打他,“池家幸存的每个人,都是证据。”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褚临章冷笑,“国师大人,你当年收留池家余孽,先帝念你好心,没有治你的罪,那是你侥幸。”
“后来你更是将那池家小女送进皇宫,以护卫之名,作出勾引皇子之举,她命好,选了个最不起眼却又最阴狠的,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后来又怎么样呢?”
“三年前她口口声声要陛下置我于死地,你看陛下肯了吗?她还不是自食其果,落得个被废的下场?咱们这位陛下聪明着呐,为一个女人得罪重兵在握的老臣子,这种蠢事他断然不会做。
“今日你突然问我翻起这本旧账,我不知你意欲何为,然不管你要做什么,都是徒劳,你便是将这本账再翻到陛下面前去,也是同三年前一样的结果。
“虞渊也还是会客客气气,叫我一声老将军,请我上座,你要不试试?”
我笑了。
“给你个忠告,永远别小瞧年轻人,陛下已不是三年前的陛下,池雪涧也不是三前的池雪涧,而你老了,左将军,你还快死了。”
我耐心看着一道“聚雷符”悄然没入他头顶,此符可加速他体内妖气暴涨,助他早起被雷劈。
我目的达到,不再跟他废话以拖延时间,愉快冲他一咧嘴,也不管一个百岁老人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合不合适,转身而去。
走不几步,我的“聚雷符”撞回我掌心。
“……”我讶异回头,盯着褚临章的背影。
出现此番情景,只有一个可能,褚临章体内早有了一张“聚雷符”,而且下符之人修为比我高深,才会将我的撞回来。
大楚境内,修为高过我的有两人,师父和我师兄林筑。
首先排除林筑。
他是个每时每刻站在山巅往人间广撒爱与光芒的圣父,打死干不出来暗算别人的事。
那么是师父?
我心下存疑,问被我和褚临章唇枪舌剑看呆了的小姬,姬光建,“陛下此刻在何处?”
小姬将我引到虞渊寝宫便止步,安公公迎上来,“国师大人,今日来得到早。”
我略微点了个头。
殿内深处仍然静得出奇。
离得近了,才能听见断续的呻吟。
我将师父指头划破,在蓝色结界一点,顺利走进去。
室内周围布满锁妖结,丝丝发出红光,令人好比置身盘丝洞。
当中大床,四角焊着锁妖链,铁链另端,分别缚住虞渊的手脚。
他背对门坐在床上,道:“她走了吗?”
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虚弱无力。
我“嗯”了一声。
“走远了么?”他又问。
我没答,趋近几步,抚上他发抖的背,“老臣年纪大了,有点健忘,是我每天日落以后,将你绑在床上的吗?”
他一颤,艰难回头看我。
明艳的脸,眼底泛红,看起来隐忍得很辛苦。
我:“还是陛下自己……把自己绑在这里?为何?”
他闭眼,深深吸了口气,道:“滚出去。”
“还装,我已知道你被妖邪入体了,告诉我,是什么妖?”
他躲避我的注视,竭力握紧腕间锁妖链,睁得哗哗作响,嘶声道:“与你无关,你走。”
我坐在他身旁。
他:“……”
他往远处挪了挪,“当年我阻止你杀褚临章,不让你报仇,眼下我终于遭了报应,你这会儿高兴坏了,是不是?”
我道:“是。”
我道:“早知你有今天,当初就不该走,忍辱负重留下,给你生个孩子,你一死,我立即垂帘听政,把你珍视无比的江山败个干净,让你在地下也不得安宁。”
我:“现在抓紧生还来得及吗?”
他:“……”
他:“你知道你此刻顶着谁的脸,在跟我说这个话吗?”
“……”啊,差点忘了。
我从师父身上跳出来,将昏过去的他老人家摆在墙角。
我:“告诉我,是什么妖?”
虞渊离我远得不能再远。
我轻易将他拽回来,隔空取师父肉身的指尖血在他眉心一点,破了师父施在他身上的障眼法。
他身上瞬息腾沸的妖气灼痛了我的眼,而虞渊也露出了他遮遮掩掩下的真面目。
形销骨立,面无血色,眸光黯淡,头发干枯灰白了大半,脆弱得仿佛一碰就会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日丰神俊朗的他是硬撑出来的。
他垂在床边的手,腕处被锁妖链磨得血肉模糊,我轻轻握住。
他却像是被烫到了一般,果断从我掌心抽离,干裂的嘴唇抖了抖,道:“离我远点,成吗?”
我望着他身后的妖气,朦胧一团,师父在他身上施了两层障眼法,为了防谁,不言而喻。
剩下这层我无论如何解不开,不禁有些着急,问他道:“告诉我,什么妖?”
他尽力往床里头缩,与我抗争。
我怒:“你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解法,不知道解法,我怎么救你?!”
他道:“我不用你救,我要你走。”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虞渊吗?
那个利己重利,凡事先为自己着想的虞渊吗?
我不明白,“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信不过我是怎么着?我如果要害你,你早死了八百回了,还用等到现在?”
他迟钝摇头,伛偻抱紧自己,拼命远离我。
我彻底火了,“虞渊你听着,我不恨你了,我早就不恨你了,我从来就没恨过你,我喜欢你,喜欢你行了吧!
“想想看,咱俩刚认识那会儿,我是多么嫉恶如仇,你又是多么卑鄙无耻、作恶多端,我不也看在你美貌的份上,喜欢你了吗?”
他:“……”
我道:“我伤害谁也不会伤害你,所以你大可放心,来,心肝儿,告诉我是什么妖,别逼我过去打你。”
是我的错觉吗?我这番剖白,非但没让虞渊放下戒备,他身上的妖气还成功浓郁了起来,黑影涨大数倍,张牙舞爪朝我扑来。
我不识此妖物妖性,恐贸然出手伤了虞渊,闭眼打算生扛下这一记。
黑影只差一步吞噬我,临到关头堪堪停在半空,不甘心嘶吼着,退回了虞渊体内。
虞渊摔在床上,大口吐血,脖子上多了个东西,金色环状物,一圈带刺,我再熟悉不过。
——我发明的残次品,还没来得及取名字,作用是将妖气锁在人体,与人魂共生。本来想等褚临章认罪那天,送给褚临章,让他尝尝妖魂锁在体内出不来,撕心裂肺的滋味。
如今虞渊拿来虐待自己。
“别动,别乱动,”我抢过去,看金光闪闪的硬刺扎进他皮肉,他衣襟已满是血迹,“虞渊,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他如一条濒死的鱼,奄奄一息,微睁着眼睛看着我,道:“是我活该,是我自己沾染上这妖物,与你没有关系,无需你管,你走。”
他喉咙灌满血沫,我费力辨认,才听清他说了什么,忍不住又急又气,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赶我走。
我道:“你厉害,你何不早点去死,不然现在就去死,我也走得无牵无挂。”
我话音刚落,安公公在外道:“陛下,靖王殿下求见。”
结界隔音极好,外头全然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安公公等了一阵,又唤一声:“陛下?”
我走出去,掀帘。
安公公惊喜道:“皇后娘娘何时来的?”
我:“黑灯瞎火,靖王进宫作甚?”
安公公望了眼被我挡得严实的身后,“不是陛下召见王爷进京的吗?”
我登时明了。
虞渊他是真的没想活,之所以撑到现在,就等着他的好弟弟进宫传位。
我道:“告诉靖王,就说我说的,不想挨砍的话,从哪来的回哪去。”
安公公打个哆嗦,“那靖王爷还不得连夜跑喽?”
我回去把虞渊从床上提起来,压着满腔怒火,一字一句道:“听好了,虞渊,你给我有病治病,有妖除妖,想就此死了,没门儿。
“你不喜欢我不要紧,想想除我以外你在乎的人,丞相女儿,太师侄女……谁都可以,想想你母亲是如何惨死,长姐是如何远嫁,想想你吃过的那些苦。
“你用十几年报了仇,坐上皇位才几年,大好江山,你舍得放手吗?
“拱手让人你甘心吗?后人将如何看你?史书会怎么写你?从前有个皇帝,年轻又貌美,死得很干脆,想歌颂他的丰功伟绩都无处编排,因为他命短。听听,多气人,你能忍?
“总有一条理由,足以支撑你活下去对不对?只要你想活下去,我就能救你……”
“你怎么还不明白,”身后师父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就是不想让你救他。”
我稍稍一动,师父制止道:“挣扎无用,你忘了,周围全是为你设的结界。”
我难以置信,“师父你装晕……你们联合起来骗我?”
“也不能算是骗,”师父稍显心虚,“顶多叫‘瓮中捉你’,陛下料到你不会乖乖离开京城,所以让我布下结界,等着你自己走进来,再逮你。”
我:“……”
师父:“只是没想到你进宫的方式如此残忍,居然偷袭师父我。”
师父:“你这孩子借了师父的肉身,走道倒是慢点,百岁老人健步如飞,就算不怕吓坏别人,也不怕废了你师父这把老骨头?”
“徒儿下回注意。”我这样说,手上的“跻身”符已出手,师父的金刚罩猛地罩下,“小丫头,记吃不记打。”
虞渊从我手上摔落,跌在枕褥,又呛出一口血。
他好似把自己吐清明了,看着在金刚罩里四处碰壁不放弃的我,声音也清晰坚硬了几分,道:
“池雪涧,你难道没有自尊吗?你要死皮赖脸缠着朕到何时?”
我停下,看着他。
他道:“朕为何废后,又为何将你调离京城,你真的不懂?
“还是你不想懂,不敢面对朕已离你相去甚远的事实,事实就是朕要立新后,新后介怀你在京城,你妨碍到朕了。
“你总是一副狂妄自大,自诩朕离不了你的样子,谁同你说朕不想活了?靖王入京就不能是参加朕的婚礼?朕除了你,就没有旁人照料了吗?你将国师大人,还有林筑至于何地?”
我:“这是你的心里话?”
他阖眸,多看我一眼都不愿,倒下去,挥挥手。
“既然她不愿意自己走,劳烦国师大人将她关进天牢,直至……朕与若微完婚。”
若微是丞相之女的小字。
师父哀伤看着我。
我想对他笑笑,装作无所谓,但我笑不出来。
我最后回头去看虞渊,他陷在被中喘息,紧紧攥着被面,冷汗湿透长睫。
6
天牢。
我在狱门里,师父在狱门外。
我道:“师父,你说是我了解你,还是陛下了解你?”
师父道:“那自然是……别冲动!师父这个年纪,受不起你们接二连三的惊吓。”
我将抵在喉间的匕首又紧了紧,“师父也很了解我,您知道的,为了虞渊,我什么都做得出来。”
师父叹道:“他都不喜欢你。”
“他是不喜欢我,但他若不是走投无路,绝不会对我说出那样绝情的话,他这人卑鄙,可不下作。
“从前他就跟我说,女子行于世间,想出人头地,所要付出努力更甚男子,比男子更加不易,无论如何艰难,也不可失了体面与傲骨,叫人轻易看扁了去,女子的尊严与男子同样珍贵。
“这番话恐怕连他自己都忘了,若没有他这番话,我也不会死心塌地地喜欢他。
“今日他通过糟践我,糟践他自己,也要让我走,所以是什么妖?
“什么妖,连师父您都解决不了,逼得虞渊每到天黑把自己锁起来?
“什么妖会通过他来达到伤害我的目的?他说妖邪是他自己招惹来的,又是何意?
“师父如果不告诉我,那我现在就自裁于此,你跟虞渊交代去吧。”
师父:“……”
师父缓缓开口,“妖族恨你,一直在伺机灭你,你知道吧?”
我点头。
师父:“你南下捉妖时遭遇妖怪突袭,没觉得那妖怪面熟吗?”
这是什么意思?“当时深更半夜,我哪顾得上……师父你可别告诉我,那妖是虞渊……”
“正是,”师父道,“这就是他每到天黑把自己锁起来的原因,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跑出去伤害你。”
师父:“你再想想,他体内妖怪吸饱了阴气,为何谁都不伤,偏偏精准地攻击你?”
我:“为何?”
师父:“低等妖修炼成精,啖食凡人血肉而生;高等的妖依附人的执念,靠吸食人的精气而生,一旦寄生人身,便如附骨之疽,极难拔除。
“陛下说得没错,那妖虽是妖族放出来的,却也确实是他自己招惹来的,有一种高等妖,世间不常见,名唤‘眷’,雪涧,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但又不明白。
我错愕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为、为什么?”
眷妖,顾名思义,代表怀念,爱恋,是一种依附人的相思而生的妖,它会闻风而出,吸附世间最深刻的思念。
可它其实对寄主无害,每到夜间阴气至浓时,它会操控寄主找上心爱之人,吸食对方的精气,如此反复,等将寄主的心上人吸干害死,寄主幡然醒悟,使心中思念加倍,痛苦加倍,思念与痛苦到达顶峰,便是眷妖化出实体,离开寄主之日。
只要虞渊权衡利弊,舍得害我,他大可平安无事。
师父道:“你当年与陛下决裂,发誓此生与他永不相见,让他别再找你,眷妖大概就是那时找上他的。
我喃喃道:“虞渊他……喜欢我?”
怎么会?
师父惆怅道:“你总说他不喜欢你,说他每走一步路都要算计一个人,绝不下无用之棋。可是皇后如此举足轻重的位子,他立谁不比立你一个罪臣之女有用?他可有为稳固他的皇位,娶了别人?”
我摇头:“这是我自己争取来的,我提着刀满宫砍他,威胁他说敢娶别人,就杀了他。”
“傻孩子,”师父道,“陛下岂是被威胁一下就容易就范之人?他那是哄着你玩罢了。”
师父:“眷妖在他身上,还需要他拿别的证明他对你的心意吗?
“他不告诉你真相,是因为他深知你知道以后,一定会做傻事。”
对,我一定会做。
眷妖只有一个解法,趁它不成气候时,寄主死了,或者寄主的心上人死了,眷妖也就慢慢消失了。
“所以他就把我推走,把我关起来,打算自己把眷妖耗死?他不是不想活,他是为了我,非死不可。”
师父沉重点头。
我道:“好的师父。”
师父警觉后退一步,“每次听见这四个字,为师都有种要倒霉的预感。你不要轻举妄动,师父我也是有大招的。”
随着他话音,我颈间匕首直接化为齑粉,周围多了七八层“铜墙铁壁”,层层坚如磐石。
我:“……”
师父扶墙,大招放完有点虚,气喘吁吁好一阵,抬头还要劝诫我两句,当场傻眼。
代替我的是一枚纸人。
此刻天光大亮。
我出现在牢房门口,“师父,我明知宫内是陷阱,怎么可能亲自来呢?早在我附身您的时候,就用纸人替代了自己。”
而真正的我,留在司天台,借助纸人的耳目,偷听偷看了所有。
“纸人不好控制,是走得急了些,步子大了些,对不住了师父。”
我没收了师父身上所有符纸,把师父关进去,“师父在此委屈一日,等徒弟完事以后,自会有人来接您。”
师父气得胡子一翘一翘,“你居然敢偷练纸偶禁术?!不对,为师为何丝毫没有发觉异样……”他转念一想,“你何时串通了林筑?”
“师兄很难串通吗?只要在他面前哭一哭,他都不知发生何事,恻隐之心便先动了,我知道靠自己肯定干不过师父您,加上师兄,刚刚好。”
师父抖着手指了我半天,“池雪涧,我没有你这等逆徒,你此生不要回司天台了。”
我道:“好的师父。”
师父:“……”
师父:“还是回来的好,区区禁术,你买两斤点心孝敬为师,为师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师父忽而背过身去,偷偷抹泪,以为我不知道。
“当年把你从刑场抱回来,不是看你长大了以后去赴死的。”
我给师父磕了个头,“对不起师父,如果我和虞渊只能活一个,您知道我的选择。”
师父转身,颤巍巍拍拍我的头,一如往常我每一次跪他。
“对了师父,褚临章身上有张‘聚雷’符,像是放了很长一段时日,是陛下让你干的吗?”
师父道:“哼,不告诉你!”
那就是了。
7
牢房外,大雪纷飞。
我和虞渊初相识,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
那时我和其他师兄弟,作为司天台新弟子中出类拔萃的一批,被选进宫中做护卫。
我对皇族的感情很复杂,老皇帝听信谗言,害死了我爹,虽然我知道罪魁祸首是褚临章,但也免不了对老皇帝心怀怨恨。
进宫不久,我因偶然间保护了贵妃,被老皇帝当众褒奖,我没要任何赏赐,还甩了脸子。
贵妃觉得我好酷,她好爱,非要我当她闺蜜。她深得老皇帝宠爱,我在宫中的地位因为贵妃,如日中天。
那个雪天,我路过一片湖。
见一人腰杆挺得笔直,跪在冰面,后背血迹触目惊心。
雪落了衣发,他也不伸手拂,只沉默垂首,气韵冷淡疏离,像一座与世界隔离开来的冰雕。
七皇子站在他面前,笑容十分猥琐,“阿弟,你冷不冷,兄长帮你暖和暖和。”
说完,往他头上浇热茶水。
我见不得美人受欺负,一脚把七皇子踹飞老远,擎伞走到那人面前,不由分说把人捞起。
七皇子在侍从的搀扶下爬起来,让侍卫把我拿下,侍卫们装装样子,却无人真正上前。
有人指着我对七皇子耳语几句,七皇子脸色变了变,含恨走了。
那美人始终垂眸,对一切漠不关心,一言不发跪回冰面,长睫染雪,憔悴单薄。
我道:“坏人走了,你不必跪了。”
他拿我当空气。
宫人将我拉至一旁,小声道:“大人别管了,九皇子打碎了七皇子殿内御赐的琉璃盏,他受罚是陛下默许的。”
“陛下让七皇子动用私刑了吗?”
“这……”
我摇头,硬把那人拉起来,“九皇子是吧,你是白痴吗?”
他终于看了我一眼。
我:“人家欺负你,你不会打还回去?”
我瞅瞅他削瘦的身子板,跟七皇子那壮硕的身材一对比,补充道:“打不过可以找我,以后我罩着你。”
我骄傲地等着,等一句“谢谢”。
岂料他神色厌烦,“你坏了我的事。”
恹恹转身走了。
我:“……”
过后我想起这次初遇,总结发现,我和虞渊本无缘,全靠我纠缠。
那日我软磨硬泡,方知虞渊的阿姐要远嫁犬戎和亲,他救不了他阿姐,不想去送行,更不愿看他阿姐流泪,所以故意找个由头得罪七皇子。
“不想送行你可以出宫避一避。”皇子无旨不得离宫,但是我可以,我有贵妃给的令牌。
我道:“正好有个擅魅术的狐妖,需要一美人做饵,你随我来。”
他道:“不去。”
我道:“剑来!”
我把他拖上了剑,带他飞。
我觉得我真浪漫,他落地以后扶树就吐了。
我道;“第一次都这样,多飞几回就好了,我叫池雪涧,你叫什么?”
实际上没有狐妖,我把他胁进医馆。
他后背上的血水同衣衫粘连在一起,老大夫道:“会很疼,公子忍忍。”
我在旁举着帕子替他擦冷汗,看得直皱眉,“不会留疤吧?留疤就不好看了。”
两年后,虞渊爬上太子的高座,趁老皇帝病重,执手遮天,把持朝政,痛挫犬戎,接回了长姐。
他长姐举着剑要杀他,问他:“你早做什么去了,为何现在才想起管我?”
千言万语,虞渊只说了一句,“阿姐是我仅剩的家人。”
“可是你杀了我夫君,对于我来说,犬戎才是我的家,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
那个烈性的女子,把剑从他脖子上撤出来,转而抹了自己的脖子。
那是我第一次看虞渊失控,他抱着长姐的尸首,无助极了。
长姐的葬礼过后,虞渊把自己关起来,颓废许久。
我冲破重重阻拦去踹他的门,把他拉出去晒太阳,逼他吃饭,陪他散步,带他御剑满大街乱飞。
我道:“我做你的家人行不行?”
他说:“我不是什么好人,嫁给我,你会后悔。”
我道:“不后悔。”
他即位两年,褚临章听召入京,我把收集的证据送到虞渊面前,求虞渊为我池家翻案。
那是我此生唯一的心愿。
虞渊对那些证据视而不见,道:“国祚不稳,褚临章还有用,目前不能动。”
我问他,“我等了二十年,你不是不知道,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道:“我给不了你准确的答复。”
我陪他一路走来,知道他行事果决,为达目的往往不择手段,不管他做什么,我始终秉持一个信念,相信他心底尚持有一份公正与柔软。
原是我错了。
唯有这一次,我与他翻脸。
我问:“算了虞渊,咱俩不是一路人,你待人接物,全看有用无用,我跟你不一样,我至少还有感情。
“按照你的眼光,整个皇宫对你最没用的就是我了,那你……别要我了吧,因为我也不想要你了。”
我走得不留余地。
他在我身后轻声道:“骗子,你说过你不后悔。”
……
日光正盛。
虞渊在被新换的被褥里昏睡,身上的伤经过处理,体内妖气蛰伏,看着恢复了几分人样。
他睡容安详,浑然不知我来了。
直到我俯身吻他,他惊醒,目光不期然撞进我眼睛,划过一丝惊慌失措,旋即镇定,看向门外。
我道:“师父替我坐牢呢,没人来救你。”
他:“……”
他:“你都知道了?”
我:“也想通了,你那么想替我去死,那就去吧,这是你个昏君欠我的。”
他:“靖王将是个好皇帝,他会帮你翻案的。”
“是个人都比你强。”
“我在你心里如此不堪吗?”
“你以为?”
他掩眸,缄默,将手从我手中抽出来。
“这就生气了,不是很能怼我吗?”我道,“你再怼一个?”
他背转过去,“毒如蛇蝎的女人。”
我新鲜道:“哟,陛下也会骂人?”
我握住他的长发理着玩,“我到此刻也没想明白,你怎么会喜欢我呢,虞渊。
“你初登基那会儿,太后和大臣催你立后,逼你在丞相闺女和太师侄女当中选一个,为了撮合你们,将她二人接进宫,我醋意大发,日日去找她俩麻烦,她俩找你告状,明明是三个人的错,你却为了她俩,只罚我一个。
“太后说你是明罚暗护,我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就是不肯开罪丞相与太师,只能拿捏没有后台的我。
“后来太师侄女扛不住我压力走了,只有丞相之女李若微还在坚持,我敬她勇敢,都快要喜欢上她了,与她同吃同住,天天打架斗殴,打完再一起喝酒。
“然后那一天,刺客入宫,同时抓住了我和李若微,一时分不清哪个才是你心头好,让你在我俩当中选一个活,你毫不犹豫选了李若微。
“我晓得你不喜欢李若微,你选她的理由同上——你开罪不起丞相,所以你选择牺牲我,要不是我放出腰间的暗器自救,我早已死了。
“打那时起,我就知道,我在你心里,永远比不上江山重要。
“褚临章回京,我怎样求你,你都不为所动,那时我觉得,就算褚临章要你杀了我,你也不会在乎,只会将我双手奉上。
“所以你怎么会喜欢我呢?你对我的喜欢怎么能深刻于我对你呢……但凡这眷妖上我的身,我都不会如现在这般深感荒唐。”
“不是的,”他小声道,“刺客是为杀人,并非劫物,一定会拿我心爱之人开刀,所以我才选了李若微,实在是……”
“卑鄙无耻。”我接口。
他道:“嗯。”
“事后你为什么不解释?”
“你信了么?你只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好像是。”
“你这脾气,”他无奈道,“日后无人管你,你能否改改?”
我道:“不改。”
我趁他失笑,扑上去吻他,他眼睛蓦然睁大,蹙眉道:“你在我身上下了什么?”
我死死按住不让他挣扎,看一道“沉睡符”慢慢消在他心口,“让你睡个长觉的东西,乖,很快就好了。”
“池雪涧……”他的眼中凝着两道痛苦的光,愤恨瞪着我。
“笑一笑不好吗?”我又亲了亲的嘴角,“我快走了,陛下给留个好印象呗?”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终不敌符咒效用,两眼失神,缓缓合上了。
我抚平他眉间褶皱,“这辈子比喜欢,我输给你了,下辈子重新比过,到时你记得让着我。”
8
司天台,锁妖塔。
小甲想跟上来帮忙,被我扔出去。
我抖抖乾坤袋,豹妖滚出,就地一翻,立时呈防御姿势,左右警戒,“这是什么地方?”
我道:“锁妖塔,审妖台。”
它扑上来:“放了老子!”
在我的冲击下狠狠撞墙,吱哇乱叫。
我道:“回答我的问题,考虑让你死得痛快点。”
它畏惧靠墙,“不知道!”
我笑着在它面前展开一排刑具,“不着急,我最近心情不爽,隐约要变态,喜欢虐待小妖怪,咱们慢慢玩。”
豹妖“呜咽”一声,往门口冲。
被我扯着尾巴,甩在地上,摔得妖像毕露。
“豹豹,捉拿你时,你说你们妖族中人都想认识一下我,听你口吻,你肯定知道点什么,不如告诉告诉我?”
豹妖咆哮,“我什么也不知道!”
“真的吗?”我在一堆刑具里挑挑拣拣,“快过年了,想要副豹皮手套,你说我是扒你肚子上的皮,还是后脊上的好?”
我踩上它一只爪子,“看见那边那口锅没有?先把你丢进去烫个滚瓜烂熟,趁热剥皮,这样剥下来的皮才完整,你放心,我动手很快的。”
豹妖带着哭腔道:“你究竟要问什么!”
“哦对,光想着打你,忘问问题了,不好意思。”我歉意一笑。
豹妖:“……”
我:“眷妖怎么解?”
豹妖听见“眷妖”二字,不顾疼痛,笑容古怪阴森,“看来你心上人中招了,池雪涧,你的报应来了吗?”
果然,它知道。
“想摆脱眷妖,容易呀,你去死不就好了?”
“别跟我这废话,”我踩断它一只爪子,“世事无绝对,一物降一物的基本道理我比你懂,说!”
豹妖绿色的眼睛冷光迸现,牙关紧咬。
很好,我踩上它另只爪子,“你们以为我怕死吗?你放心,就算我要死,死之前也一定闹个天翻地覆,拉你们妖族陪葬。”
豹妖不停抽搐,“你尽管试试。”
我平生听不得挑衅,二话不说,拖着豹妖后颈往热锅走。
柴火劈啪作响,水汽沸腾,滚水咕嘟冒泡。
“忘情水忘情水!”豹妖大叫,“妖族入口十里开外有处月老泉,其中有忘情水,取之饮下,断情绝念,眷妖自消!”
“多谢。”我手上动作停下。
“不用谢,”豹妖冷笑,“你个凡人擅闯妖族领地,以为能讨得几分好?”
“一旦你的心上人饮下忘情水,会把你从他记忆里彻底抹掉,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你,没有人爱你了池雪涧,妖都有人爱,你没有!”
我道:“哦。”
豹妖:“……”
我给了它个痛快。
9
三年后。
司天台。
雪落满长阶。
师父亲自在山门迎我。
“海南好玩吗?”
我道:“好玩。”
“那你不给我寄椰子!”
我:“……”
我:“下次一定。”
师父拍拍我头,“伤养的如何?”
三年前我为取忘情水,重伤难愈,全靠师父师兄全力施救,才捡回一条命。
稍好一点,我去了海南。
我道:“好得差不多了。”
师父道:“那就好,上山罢,小甲他们都在等你。”
“师父如今还每天吃饭睡觉打小甲吗?”
“小甲越来越打不着了,这孩子三年间修为大涨,不日又是个栋梁,唉,除了嘴碎,哪哪都好。”
“师父放心,我专治嘴碎。”
“就等你这句话了。”
“其他人呢?”
“都还是老样子,林筑越来越不染尘俗,圣洁的随时能奔月;褚临章两年前在家中被天雷击毙,尸身被妖怪蚕食殆尽,你师兄信中应该告诉你了。”
“是。”我顿了顿,“那……那……”
师父止步,慈爱看着我,“那个人,也很好。”
“身体康健,文治武功,英毅圣明,为师日前替他算了一卦,他此生长命百岁,只是……”师父定定看着我,“他不记得你了。”
师父:“我偶尔在他面前提及‘池雪涧’,他毫无反应,提得多了,他便有些许不耐烦,反问我们,池雪涧是谁。”
我苦笑:“这不是意料中的结果吗?”
“你可有后悔?”
“不后悔。”
“事已至此,囿于过往无益,你该往前看了,”师父道,“就当陛下是一场梦,忘了他,去找个俊美小伙子,开始你新的人生。”
“好的师父。”
“……”师父捂胸,“不知为何,听见你这一句,为师心跳得好快。”
10
当时把“忘情水”交给师父,我就人事不省了,醒来以后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逃。
这三年关于虞渊的所有,我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他身上妖气到底除没除干净,那忘情水毕竟也是妖物,有无副作用……这些没有亲眼看到虞渊,我始终不能安心。
宫中笼罩的结界更甚从前,想来经过“卷妖”一事,司天台加强了戒备,将全部防护措施休整过一遍。
我隐身居然进不去。
无法,只得飞檐走壁,瞄准一个宫人,道:“小姬。”
姬光建见鬼一样看着我。
我:“宫女衣服在哪偷?”
宸阳宫外,安公公道:“站住,你是哪里的莽撞小宫女,怎得胡乱走。”
我抬头。
安公公大惊失色,“皇……”
“嘘——”我道,“我来看一眼陛下。”
安公公会意,茶水托盘往我手中一放,“道具。”
我以前就是跟老安如此合起伙来,忽悠虞渊,我扮成小宫女,给虞渊茶水里下辣椒精的眼泪。
虞渊没有捉妖天分,但每次都能将我识穿,怎么办到的,至今是个谜。
一晃六年了。
我已不是当年幼稚的我,我修为更加精进。
这次我给他茶里下了苦瓜精的汁水。
无色无味,喝进去之后,才苦味无穷。
殿内静谧,碳火烧得旺,虞渊正专注批奏折,他恢复了往常的光彩,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妖气痕迹,除去脸色略显苍白,其他一切都好。
我将茶水搁在他手边,退守一旁。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立即认出我。
他果然已经忘了我。
我来前心中明明有底,还是不可抑制地漫上一股悲凉。
正暗自神伤,一支朱笔滚到我脚边。
我方要弯腰捡,虞渊已抢先一步拾起,若无其事走了回去。
我有种怪异的感觉,大步上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看不见我。
忘情水真的有副作用?
我道:“陛下。”
虞渊充耳不闻,神色平淡如常,拿起一本新奏折。
这下我开始慌了。
来前我还心存侥幸,要与他重新来过,他三年未曾立新后,我这么优秀,他再次喜欢上我,也不是可能。
可若他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我和他还有什么可能?
我伸手,想推一推他,试试他的反应,虞渊忽然掩唇咳了咳。
我手半道拐弯,贴在虞渊额前,不禁在心里画圈儿埋怨我师父。
什么身体康健、长命百岁,老头子为让我向前看,瞎话张口就来,被妖侵占过的身体怎会一如从前?
安公公进来道:“陛下,还是歇一歇吧。”
言罢指着我,“这是新选上来的小宫女,让她侍奉陛下。”
虞渊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是朕病糊涂了还是你,此处有人吗?”
安公公:“……”
我:“……”
我不信,用眼神暗示一下安公公,安公公端起茶碗往虞渊手里送,“陛下且润润喉。”
“罢了,”虞渊自然地避开他手,站起来道,“朕出去散散,尔等不必跟着了。”
寒风瑟瑟。
他颇有闲情逸致,且逛且散。
我走在他身前身后、左左右右。
“陛下,陛下,虞渊,虞渊。”
他无知无觉。
我心里绝望的不能再绝望,沮丧留在原地,看他走远。
他身影消失在转角,我抱膝坐在台阶,低头拨弄地上积雪,盘算今后该何去何从。
倏而一袭玄衣去而复返,虞渊在我头顶道:“怎么不继续跟着了?”
“……”我抬头,“陛下……”
“你是何人?”
我道:“陛下为何要装看不见我?”
“朕问你是何人。”
“陛下觉得呢?”
他静静与我对视,眼中满是嗔恨,浮起一丝冷笑,转身。
我将他手握住,“你没有忘了我,对不对?”
我一进殿他就认出我来了,从他避开那茶水,就可以看得出来。
他道:“放手,谁许你如此无礼。”
我道:“你看起来很生气,为什么?”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这三个字好像点燃了他体内的芯子,他脸上故作的寡淡维持不下去,我从来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六年前说走就走的是你,三年前招呼不打一个,独自赴死的也是你,池雪涧,你是不是觉得你很慷慨?你把这个家,把朕的意愿当什么了?”
“这……是家?”
“对池大人来说可能不是,池大人这次回来,打算做几经停留?消遣完了朕,又打算赶赴哪个远方?”
我:“……”
“说与朕知晓,也好叫朕提早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把心收一收,别再被你三番两次地骗了!”
“……”我惭愧道:“我以后不走了。”
他寒声道:“此话你说给三岁小儿听去,放手。”
傻子才放手,我道:“生病时发火容易加重病情。”
他:“……”
我道:“过来给我抱一抱,帮你消消气。”
他脸色明显缓和,只剩嘴硬,“甜言蜜语对朕没用。”
“甜言蜜语在后头呢,”我牢牢挽住他手,“走,我换个地方跟你说。”
他:“去哪?”
我挑眉。
他转身就逃。
被我薅回来,他道:“奏折。”
我道:“带着,去床上我陪你慢慢批。”
“……”
我诧异道:“你为何会记得我,忘情水不管用吗?”
可他身上妖气确实不存在了。
他神色仍然不郁,咬牙道:“我是最近才慢慢把你想起来,仍有些零碎之事,想不完全。”
“没关系,”我道,“我帮你慢慢回忆。”
我道:“回想咱俩初见,你对我一见钟情,一发不可收拾,一厢情愿要追我……”
前路平且长,坑虞渊的日子,有一生一世那么多。
(完)(原标题:《陛下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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