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浪漫主义绘画的特征（怎样鉴赏德国表现主义绘画）

在很多大美术馆里你会碰到这样一些画：它们倒也是具象的，但是一眼看不出是什么主题；

奥托穆勒（Otto Müller） , Landscape with Yellow Nudes, 1919 ,

看不出有什么高尚的情操，美得也不太明显。

埃米尔 诺尔德 （Emil Nolde）传奇－圣西门和女人们 (1915)

圣西门是东正教封的最后几个圣人之一，是个神学家。

恩斯特 基尔希那 （Ernst Ludwig Kirchner） 柏林，街景，1913，

充斥着各种负面情绪，让人看了不安。

奥托 迪克斯（Otto Dix），1914， 修女

名字也不是大家耳熟能详的那些，多半是搞不准如何发音的德语系名字。关于他们的介绍里多半会出现：“德国表现主义”一词。

刚刚看完《艺术的故事》，《重返文艺复兴》，《热爱生活》，《月亮和六便士》等书的你陷入了沉思。这些画该怎样看？（讨厌，到底有多少主义！）

要回答这个问题，让我们先回到1087年的北宋京城汴梁。

宣和画院画家张择端所画的汴梁，画面的工整典丽达到了伟大的程度。

不过，这个风格大概不是翰林院学士苏轼所好。倒是一个业余画家，河南小官王主簿画的折枝花卉有缘得到苏学士的品题：“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

已届知天命之年的苏轼也是经历过一番了，来看看他对“画该怎样论”的见解：“诗画本一律，天工与清新”，最好要“疏澹含精匀”。 （《书鄢陵王主簿所画折枝二首》与其说是论画品，不如说是论人。画以人贵，人以画贵，并行不悖。

后来元代的汤垕，写了本《画鉴》，郑重提出了“写意”的说法。“意”，是“生意盎然”的“意”。他认为，看画要先看气韵，就是画里所体现的生命力和活力，然后看它表现出画家怎样的性格和意趣，然后看用笔的技巧和水平，最后才看画得像不像。

明代画家徐渭的水墨大写意花鸟是中国画的高峰。

这个办法也可以用来做鉴赏德国表现主义的参考。中国画“写意”，和德国表现主义的“唯感受” ，是人类心灵的广阔谱系之下，某一频段的共振。

我们说德国表现主义的“唯感受”，因为它在很大程度上是新康德主义哲学照耀下开出的花。叔本华接过笛卡尔－伯克利－康德的思考，征用印度吠檀多哲学的观点，说世界即理念，存在不是独立于人的思维观照之外。这个和王阳明的““天下无心外之物” 又是一脉两花。叔本华又提出，世界（包括身体）都是知识的对象，都是意志的物化。意志的本性就是要摆脱所有的目的，超越所有的局限。

写作《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时期的叔本华。（1815）

叔本华生前没能压倒他最看不起的黑格尔，他死后，时代才逐渐向他看齐，意识到他的伟大。到世纪之交，在德国知识青年界流行的美学，心理学和伦理学都多少染着“叔腔”。

一位艺术史家康拉德.费德勒 (Konrad Fiedler) 提出，艺术并不是对自然的模仿，也不是赋那些文学主题和人类情感以形象，而是艺术家某种迫切需要得到表现的需求，通过艺术家自由选择的形式外化。随后艺术家们也纷纷表示，艺术就是艺术家思想感受的外化。

16世纪在西班牙打工的希腊画家格列柯，颤抖的笔触，高度简化的色彩，尖锐的线条，他笔下的托雷多（1596–1600）就是他感受外化的产物。

1905年，挪威画家蒙克在德国已经很出名了。他刻画情感和情绪的手法给德国艺术青年提供了新鲜的灵感。

蒙克， 悲劇，1898-1900

在这里，我们格外要仔细区分中国画“写意”，和德国表现主义的“唯感”。

中国画写意的“意”，虽然给了个体自由发挥的空间，但是其实是有雅人们都认同的标准的。你能理解多少，达到多少，看你文化程度和悟性。但是德国表现主义所表现的“感”，是绝对的，自由的，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德国人是理性挂帅的民族。没有理论的实践不是好艺术。德语民族不可能象法国人那样边干边想，干了再说，或者别人爱说什么说什么。他们得想清楚了再干。事实上，表现主义画家们最早的团体，”桥社“的发起者们主要是在德累斯顿技术学院的一群建筑系学生，属于工程师型的文化人。

德累斯顿是西门子的老家，也是德国最早的工业城市之一，有照相机，制药和机械等支柱产业。德累斯顿技术学院成立于1828年，是德国最早的技术学院。

二戰前的德累斯顿

建筑系的这些孩子们多是出身中产阶级家庭的艺术爱好者。

他们抱团学习讨论，思考人生和理想，从认识论上解决了艺术应该干什么的问题——艺术就是为了获得自由，就果断该辍学的辍学，该糊弄毕业的糊弄， 合伙搞工作室，写宣言，做展览。这个改行精英范儿对20世纪艺术产生了很大影响。

恩斯特基尔希那, 桥社成员，1926年

20年后来相会。。基尔希那是左二。

他们成立了一个叫“桥社”的组织。这个名字是卡尔.斯米特.路特鲁夫(Karl Schmidt-Rottluff )起的。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也许因为德累斯顿这个城市有很多桥。

也许是因为尼采在《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里说：“你们只是桥梁，愿更高的从你身上通过！”（Ihr seid nur Brücken: mögen Höhere auf euch hinüber schreiten!“ ）

1906年，《桥社》有了自己的宣言，表示：所有受内心冲动驱使，想要创造的人都是我们中的一员！年轻人要联合起来，寻找我们自己的艺术和自由，要独立于旧世界。

基尔希纳设计的桥社宣言，1906

成员们的关系很亲密。他们在工人阶级住宅区租下了一间肉店来做工作室，一起画模特，一起创作，一起吃喝聊。 解放了天性的艺术家们自己也天体着。

实事求是地说，桥社成员基本眼高于手。他们没受过专业美术训练，画人体这些都是现学的。好处是学习能力强。他们也很讲究学习策略：从日耳曼美术传统下手，从容易上手的木刻开始。

表现主义绘画有自己的美学追求，那就是审丑。这应该是从丢勒到格伦瓦尔德以来的日耳曼艺术的特点。对美不敏感。日耳曼民族求真的本性让他们对丑毫不介意 。

格伦瓦尔德 （Matthias Grünewald）， 哀悼基督，1525年。

恩里克 赫科尔， 面具，1907， 木刻

表现主义绘画（expressionism) 要和当时备受推崇的印象派（impressionism）划清界线。“桥社”成员认为，艺术要表达的是感受，而不是感官。所以形式和色彩都尽管随心所欲。这个路数和野兽派并不一样。对于马蒂斯和安德列·德兰，他们的绘画要退回到技术和物料这个原点，讲究到极点；

安德烈.德兰， 1906， 希欧的桥，

而表现主义要的是解放，技术是次要的。他们喜欢简单粗暴，喜欢锐角，用强烈的哥特线条构成画面，强烈的主观性也起了藏拙的作用。

基尔希那，舞女，1910年，木刻

1911年，桥社成员们大部分都到了柏林。1900年代，德国工业化进程可比2000年代的中国，城市面貌迅速改变，柏林是当时欧洲最刺激的大都会。波兰人，俄罗斯人都跑来柏林。

桥社核心人物基尔希那也在这个时期达到了创作高峰。 這組街景畫的是一群戴著羽毛帽，濃妝豔抹的失足女性在街頭巧笑倩兮。標誌性的哥特造型線條和銳角傳達了畫家內心的焦慮和躁動。

恩斯特 基尔希那 （Ernst Ludwig Kirchner） 柏林，街景，1913，

1913年，一战前夕，桥社散伙了。 但是表现主义一脉继续发扬光大。它可以说是美术史上第一个靠强大的观念把自己推销出去的艺术运动。之前法国的，英国的那些现代美术潮流基本都是比较松散的组织，印象派，野兽派都是嘴欠的媒体和评论家叫出来的，或者是住在一处，“巴黎画派”，“巴比松画派”。 或者是很偶然地由一幅似乎是神启的作品得名，比如“纳比派”（先知）。桥社这个“必也先正名乎”开了个头，以后的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未来主义也都要先弄个宣言和文件出来，先锋地位才有了白纸黑字的证据。

但是，表现主义的生命力又比后来这些团体强得多。它在强大的认识论加持下，类似18世纪德国文学音乐领域里的狂飙突进（Sturm und Drang），用一个世纪把全世界文化人的脑袋都扫荡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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