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错难分的故事（故事菜盘里的界线）

从小到大，我对父亲的很多行为和习惯都不适应，总觉得是旧时代那些痛苦生活留在他身上的鞭记，让他始终无法用新的眼光来看时代。支持我这个观点的论据如秋天树林中的落叶一样丰富地存在于父亲身上。比如，衣服不穿烂决不买新的；不和陌生人说话，即使熟人交谈也不涉及政治；即使胀破肚子，也不倒掉剩菜剩饭；即使把家堆成废品仓库，也不轻易将那些十年二十年都不会再用的杂物扔出去……

　　我曾不止一次地发誓，决不学习父亲身上的任何一个习惯，而且，我也身体力行地像一个反义词一样地与父亲对立起来。

　　随着我出外工作并建立自己的家庭，做出了父母觉得还可以的小小成绩之后，父亲对我与他的不同，渐渐认同并放弃了敌意和妄图修正的愿望。很长一段时间，我也以为自己之所以能有点“出息”，完全不是因为是和父亲反着干的结果。

　　不久前，我搬新家，父母来庆贺，吃饭时，妻有事不能回来，让我们先吃，我拿起一个小碗要给妻子留菜，每样好吃的东西都夹一小份，放在一边。母亲笑着说：你终究还是学了些你爸爸的习惯啊！

　　母亲的话，让我有些惊异：我怎么会学父亲呢？对他的习惯，我可是避之犹恐不及啊！

　　母亲见我一脸困惑，就说：你想想，我们家菜盘子里的那条界线？

　　母亲不说，我倒真还忘记了，从我记事开始，我家饭桌的菜盘里，总会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界线，这是爸爸定的规矩，无论是谁晚回家，先吃饭的人都不能越过界线去夹菜。那时，家里经济条件不好，菜和饭并不是敞开供应，特别是偶尔炒一份俏荤菜（菜多肉少的菜），更是稀奇得牙痒。那时，我们正处在长身体时期，筷子夹肉就像长了眼睛一样。

　　我将父亲的这一规定当成负担，把它和饭桌上不准敲碗舔筷子类清规并列。认为它的成因是父亲少年时代当学徒在师傅家吃饭所受的种种夹磨联系起来，那时，每个人吃菜只能夹自己面前那一块，如果夹出界，轻则挨骂，重则饿饭，因此给他留下了阴影。因为在困难时期,菜里的内容各不一样，特别是偶尔有点小油荤，如果你筷子长了眼睛一般老是挑好的吃，而把差的留给别人，是十分讨厌的事情。

　　然而母亲从不这么理解，她说：家里有任何好东西，都应该一个人都不落下，哪怕他们此时没有在桌上，也不能独吞，这是你爸爸碗里那条界线的意义所在。虽然大家现在已不稀罕吃什么了，但这种心意的表达，却是必要的。所以，看到你给家人留菜，我们都很高兴。

　　母亲的话，让我和父亲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是我们父子俩多年来难得的一次相同举动。自此，我心中暗暗产生一种想法——从今天开始，我要用今天的心态，重新打量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