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夫全诗 逝者如斯落叶归根
清明,是个缅怀的时刻,不为别的,只为了一种难以忘却的纪念。
就在十几天前,我的外婆安静地离开了。她是我妈的生母,老妈从小就过继给养父母了,所以我见过外婆的次数屈指可数,我甚至忘了这个外婆的名字。只记得每年的大年初二,我们全家人到外公家吃饭的时候,外婆总是硬塞着给我压岁钱、唠叨着叫我们吃东西,只记得外婆写着一手好字,念过私塾,这在那个遥远的年代很是稀有。今年春节,我和老妈照例去看望了外婆,她躺在床上,看了看我们,却已经忘记了我们是谁,也不再问我在哪里上学的话题。这是之前我去看望她时,她每次必问的,虽然我早已工作了。外公林文典在前几年去世了,此刻外公外婆正在天国相聚了吧。外公是国共合作时黄埔军校的一名文官,小时候偶尔听他说起戎马的一生,听他说起曾见过的政要人士,还有当时的大美女——宋美龄等宋氏三姐妹。后来,他骑着一匹骏马回到了故乡。多少年过后,也许再没有人会提起这些往事,任凭岁月的尘封。
老妈的养父母也非常疼我,那种爱是非常无私的,按理说我应该称呼他们为“外公外婆”,不过闽南人习惯笼统地称为“爷爷奶奶”。记得爷爷黄水生经常带我去江里游泳、带我去厦门高级酒店喝早茶,风雨无阻地接我上下学。爷爷每次去香港回来都会带进口食品给我吃,这在小朋友眼里绝对是个诱惑,甚至可以大方地分给邻居小孩,顺便炫耀一下。有次他从香港回来,竟然在饼干盒子偷藏了进口新鲜水果,在那个年代,有些水果我都是第一次见。爷爷还在晚上讲故事给我听,甚至有一段时候我都和他睡一块,为的就是能多听些故事。不过,自从在他的床铺里被跳蚤咬了之后,我就“赌气”不听故事了。爷爷的房间似乎有点乱,爷爷的性子似乎有点急,不过这都无法阻挡他在我心中的高大形象。小时候,我这小少爷最喜欢耍赖,一不爽就趴在地上翻滚“抗议”,或者和他大开玩笑,老人家都拿我无可奈何,现在想想真是有点过分啊!爷爷是好客的,每次到了农历七月“普渡”习俗时,我们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而我就在厨房里看着厨师烹制东西,抢先品尝还来不及上桌的油炸食品。
爷爷年轻的时候也很艰辛,在漳州木材公司当工人。退休后,他的日子开始过得舒坦起来,天天和一群爬山的老人朋友去运动。没想到的是,不久后,他被查出了患有肺癌。在医院的日子里,爷爷是坚强的,是笑着入院的。在他住院时,我经常去探望,但愧疚爷爷的是我没能把他的松下随声听给拿到医院去,好让他能在病床上听听熟悉的芗剧选段,暂时忘却病痛。因为那海外舶来的松下随声听由于电池液体泄漏,已经无法正常工作,我也没及时拿去修理。爷爷最终没能躲过病魔的折腾,在卧床大半年后离开人世。他离去的时刻是个黄昏,我正上初中,当时在教室里值日打扫卫生,没能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奶奶陈梅花由于医生的误判,把原本风湿的脚治瘸了,她的后半生就离不开了拐杖。小时候调皮,经常抢她的拐杖玩,她只好靠在墙上,拼命对我招手,耐心地等我把拐杖送回。奶奶念念不忘的是在文革时期自动上交的一套珍稀玉石打造成的古董石桌凳,虽然明知道那是无法还回的。奶奶还十分酷爱XO洋酒,有机会都要小酌一下,我在小时候就知道世上还有一个叫XO品牌的,就是奶奶的“功劳”。奶奶生病的时候,有段时间大小便失禁,每次都弄得满屋都是脏物,我妈每次都要彻底打扫,有时急的时候,就会无意识地“骂”奶奶几句。有次,我在洗手间看到奶奶上厕时在马桶盖上留下了大便的痕迹,我若无其事地用手纸擦去,因为这不是老人家自己主观愿意的事情,我们需要谅解她。
曾祖母在闽南语中习惯称呼为“阿祖”,我的阿祖陈虾是一个非常随和的人,具有典型的中国劳动妇女的特质,坚忍无闻,任劳任怨,或许由于他良好的心态,故在人间度过了90多个春夏秋冬,可算是无疾而终吧。阿祖是个文盲,小时候,在我写作业的时候,她经常陪在我身边。老妈说她小的时候,我阿祖也经常陪她写作业,而阿祖也没闲着,在一旁赶制供祭祀用的纸钱,卖给商家,换点钱贴补家用。阿祖是个很勤快的老人,她每天清晨起来做早饭,她的拿手好菜是“牛奶碗蒸蛋”,不是闽南人的朋友可能不懂这是什么菜,原料就是新鲜的咸的冻牛奶块、鸡蛋、瘦肉,经过她的特别调制,那味道无比可口,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在享用着她的爱心早餐后,幸福地背着书包上学去。有时放学早回家,阿祖就做糖水荷包蛋给我吃,或者拦住街边叫卖鸡仔胎或豆花的小贩,掏钱给我买好吃的,不过她从来不吃,现在我知道,她是舍不得吃。有段时间,我迷恋集邮,于是几次偷偷从阿祖的百宝箱里拿出了钱去买邮票,阿祖发现了之后,并没有严厉指责我,而是担心我妈知道了这事后会骂我。
阿祖时不时会向我讲起她年轻时在割牧草回去当烧饭的燃料时,碰到的那只野鹿,那只和她对视一眼、又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野鹿,阿祖究竟要表达什么,我没有不明白,这种意境也许只有在作家卡夫卡或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里才会出现。岁月不留情,阿祖逐渐变老了,眼睛不好使了,有一天,她很不好意思地叫我给她剪指甲,我小心翼翼地拿着剪刀,握着她那褶皱的手,随着剪刀的“咔嚓”声,她的指甲屑掉落地上,随后扫帚一挥,那些碎片消失了。而我阿祖也在不久后走完了她的人生,随着火的温度,那些碎片“落叶归根”。
我在想,这10多年来,老妈面对养父母和奶奶、生父母的陆续离开,当时的心情会不会更加强烈些?作为一个女儿的思绪会不会更细腻些?我只记得在载着亲人棺木的灵车要缓缓地从家门口驶去的时候,老妈那一声声失态的哭吟,颇有作家张洁在《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的感受。很多时候,我们和家人的相处都是“现场直播”,不能“重播”,也不能“倒带”,珍惜相聚的时光比过后的怀念好得多。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清明节亲自到逝去长辈的坟头上柱香、扫去一年来积下的杂草,再在坟头前压上一排排坟头纸,这是一种无法割舍的程序。清明节的祭奠仪式是血脉连系的精神纽带,也正因为有清明节的存在,家族的记忆与传承,才不至于日渐淡漠和遗忘,并有了对往事的回顾与省思。
照片上的小屁孩如今已长大,坐在沙发上的阿祖和爷爷奶奶你们可好?
(此文写于2009年4月4日,10年后的今天,又是一年清明节,谨以此文怀念)
,
免责声明:本文仅代表文章作者的个人观点,与本站无关。其原创性、真实性以及文中陈述文字和内容未经本站证实,对本文以及其中全部或者部分内容文字的真实性、完整性和原创性本站不作任何保证或承诺,请读者仅作参考,并自行核实相关内容。文章投诉邮箱:anhduc.ph@yahoo.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