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城贡米之乡(万年贡米稻乡小记)

贡谷,原名坞源早,系香稻系列。据考证,香稻栽培历史悠久,早在魏晋时期就有种植。魏文帝曹丕曾在一首诗中写道:“上风吹之,五里闻香”。相传,大约在南北朝时候,江南一带普遍种植一季晚稻,都把“坞源早”作为当家品种。代代耕食,经久不衰。至今已有一千余年的耕作历史了。

坞源早不是什么地方都可以栽种的。它的生长环境要求苛严:土壤要肥沃、水温要适中,日照要充足,播种要适时。尤其是在耕作方面,要精耕细作,及时除草,不然的话就不会获得好收成。

先说说播种。每当立夏过后,天气渐暖,正是坞源早播种的好时节。旧时,这里的农民把隔年翻好的田整平。再把周围杂草丛棘砍光,拓开荒秽,付之一炬,俗名:烧田。经过一番焚烧,再经过雨水冲刷,肥水尽入田中,基肥打足了,以后就不再施肥了。这种原生态的耕作方式,也许就是古代所谓“刀耕火种”的余韵吧。农民们做秧田是很讲究的:先把整好的田耙烂,再用“盪耙”(一种农具)把田盪一遍,做到平整如镜再踩成墒,然后又把“墒”弄平再在墒上播种,“种”不能播得太密,又不能太稀,所以农村撒秧是一门技术活,要种田高手来做。

再育秧。培育秧苗是坞源早种植的一个重要环节,俗话说:“娶亲看娘,栽禾看培育,及时施肥,这样才会碧绿茁壮,等到长到五寸高左右,便可拔秧移栽。一季晚稻栽插时间,一般在端阳前后。由于山高水冷,太早,秧苗不易成活,小满过后移栽就正合时候了。

再次是拔秧。第一次拔秧,俗称:“开秧门”。旧时,开秧门在这一带非常重视,要举行一个简短的祭祀典礼。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拔秧农民,聚集在秧田一旁,点燃香烛,朝天祷告,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接着燃放鞭炮,而后便走下田动手拔秧。

别看拔秧,它还是一门技术性很强的农活。每把秧拔起来,要求秧兜整齐,没有“蚂蚁上树”。秧把扎成扇形不大不小,用手握住,不会感到累赘。这样的秧把,栽插起来十分利索,栽的又快又好。扎秧把多用笋壳撕成的细条,或者用稻草、棕线等。用来扎秧的秧线都是早早准备好的。扎秧不能打结,因为打结不方便解开,而是将秧线顺着时针方向往上一勒,便把秧绑好了。栽插时,将秧线逆时针方向一撕便解开了,即不耽误时间又非常方便,拔秧扎秧也是一门高难度的农活,只有经过久练,才能手巧。拔秧不仅要拔得好,还要拔得快,快的一个早上可以拔二百多个秧,足足装满畚箕一担。

栽插。插秧也是一门技术性很强的农活。既要插的好,又要插的快。荷桥这一带插秧,旧进规格是一尺二,田大就用机禾车打成方格,按格点株。一般在山坞里,便随田塍打箍插。按方格栽插,人往前走,栽三行;清诗人岑鼐有首《插秧》诗,写的就是当时插秧的情景。诗曰:

闲行北陌与南阡,策马分秧看种田。

退步原来皆进步,始知落后是争先。

米城贡米之乡(万年贡米稻乡小记)(1)

栽插是一年中重要的农事活动。农民栽插,一日三餐都要很丰盛。早餐吃稀饭,每人吃两个咸蛋;中午,米粉蒸肉,一人四块,每块长约五寸,俗谓“栽禾柄”。晚餐喝酒,吃肉,还有小荤。这些民俗,不仅具体反映了这里的农民对栽插这项农事活动的重视,也可以看出当地稻作文化的丰富内涵。

耘禾。秧苗栽下以后,经过十天半月,就要耕禾除草,促其成长。农谚说:“禾耘三道仓仓满,豆锄三遍粒粒圆。”耘晚禾也有讲究,头遍二遍要细心呵护,到了三遍四遍,禾苗已经长成发棵,田间杂草不多,则可以随便耘一耘。这里流传着这样一句农谚:“头道叮叮冬,二道加紧搡,三道塌塌塌,四道路有的吃(qià)。”意思是说,禾耘四遍之后,便可以坐等收割了。

这里的人耘禾,大都是用脚耘,手拄一根特制的木棍。俗称:耘禾棍。田内放干水,用脚绕着一棵禾苗把草踩入泥中,然后用脚抹平。农民一边耘禾一边唱着民歌,兴致勃勃,不消多时,一坵田就耘完了。他们哼的小调,五花八门,什么内容的都有,高兴怎么唱就怎么唱。比如:“日头公公快下山,我打长工实艰难。一日三餐糙米饭,一片咸菜下三餐(《长工谣》)”。他们唱的还有民间小调或情歌:《十绣荷包》、《十月怀胎》、《姑嫂观灯》、《十杯酒》、《十劝郎》、《探妹》、《二姑娘思春》等等。

下面录一首《十劝郎》的情歌,以飨读者:

一劝郎呀听分明,莫把小妹挂在心。

以往事情莫去想,想来想去烦死人。

二劝郎呀仔细听,燕子衔泥入新居。

燕子衔泥空费力,长大羽毛各自飞。

三劝郎呀是清明,劝郎回家讨个亲。

自己拿钱讨一个,合得意来随得心。

四劝郎呀走四方,劝郎回家栽禾秧。

多施肥料多得谷,五谷丰登装满仓。

五劝郎呀起得早,这山莫望那山高。

半年辛苦半年闲,世上只有作田好。

六劝郎呀莫打牌,赌博场上莫要来。

四边坐的亲朋友,个个都想发大财。

七劝郎呀莫贪花,贪花害苦后生家。

世上几多贪花汉,谁个贪花不败家。

八劝郎呀是中秋,夫妻相骂莫记仇。

白天同吃一锅饭,晚上共睡一枕头。

九劝郎呀是重阳,莫想隔壁三姑娘。

今日有钱今日好,明日无钱各一方。

十劝郎呀劝得多,句句话儿劝情哥。

切莫当作耳边风,桩桩件件记心窝。

黄墩村有一个民歌手,名叫徐作军,他唱起民歌来,字正腔圆,音色甜美,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听他唱。记得生产队耘禾时,社员都喜欢他唱田歌,唱着唱着,不消多时,一坵田的禾也就耘完了。有时田脱水,土壤发硬,他们便使用盪禾扒耘。荷桥一带用来盪禾扒耘禾时候不多。农民一季晚稻要上岸时,最后一次耘禾就不好受了。因为稻叶粗硬,还要撒石灰。如果用脚耘,双脚都会溃烂。他们想出一个办法:双脚用荷皮(叶)包裹起来,这样就不会破皮出血了。

坞源早属于籼稻,名列香稻之首,是栽培稻的一个亚种。之所以种植千有余年,代代耕食,就是因为它具备一个作物品种的优良特性。《稻品》对香稻曾作如下描述:“味甘而香,是谓稻之上品。”

米城贡米之乡(万年贡米稻乡小记)(2)

坞源早株高一般在110-130公分,分蘖中等,茎杆粗细适中,叶片宽长,颜色浅淡,穗长21-25公分,每穗结实120粒,多的达200粒以上。谷粒长而瘦,顶端有针芒,故当地人称之为“三粒寸”。

由于它生育期长,达180天,所以谷粒饱满,千粒重达23克左右,出米率可达70%以上。《香稻优质高产栽培》一书,对万年贡米有专门的记述:“万年贡米为江西万年县荷桥地区籼型香稻地方品种。该品种粒大,米色洁白,香味浓郁纯正,做成饭软而不糯,味甘可口……”。此外,它还有抗病虫害,抗寒能力强的特点,适应山高水冷的所谓“冷浆田”种植。

古代江浙一带农民之所以喜欢种植一季晚稻,一方面,因这里土广人稀,田种不过来;另一方面,可以错开农忙季节,以免贻误农时。坞源早虽然抗旱能力差,容易倒伏,但一季晚稻经过“晒田”,即使倒伏,也可以慢慢收割,不需要抢时间。“坞源早”理所当然成为他们的首选了。

割禾。每当秋收时节,畈野一片金黄,稻谷飘香,丰收在望。清诗人汤潜庵曾写上这样的诗句:“按部雨余香稻熟,课农花发晓云轻”。

谁都知道,收割是一年农事中最为辛苦的一个环节。割早禾天气热,不但要割还要翻田、栽插,时间紧,劳动强度大。一季晚稻收割,虽然不像割早稻那样顶烈日、冒酷暑、抢时间,但是秋收也是一场紧张的农事活动。清代诗人景云的一首《刈稻歌》就记述了古时江浙一带收割晚稻的艰辛。歌曰:“秋风吹稻凉,野老聚精旭。札札腰镰声,黄云卷原陆。稚子立塍间,口招晨炊熟。丛杆鸡豚稠,争喧余粒啄。刈已席地餐,彼此计穜稑。彼言亩担余,此言亩三斛。三斛给田主,担偿旧租足。富家肯不闭,百钱籴贱谷。”谷贱伤农,农民的艰辛与无奈,从诗中可见一斑。

坞源早虽然是一个晚稻优良品种,但在小农经济社会里,其优势得不到充分发挥,诗中“亩担余”、“亩三斛”,虽说不是一个确数,但产量不高、种植面积少,乃是不争的事实。所以,此谷在当时弥足珍贵了。

秋收的田野,男女忙着收割,镰刀“嚓嚓”声与打禾的“咚咚”声汇成一片,就像是一曲秋收交响乐。当地有首民谣写道:

骄阳酷似火,汗水湿衣裳。

稻穗唰唰倒,镰刀闪银光。

在丰收的坂野上,还有一道风景线:三五成群的稚子、老妪,手挽竹篮,跟在禾斛后面,俯首怄背,在收割过的田里拾稻穗。他们把捡回家的稻穗,用棒槌拷打,使之脱粒,扬净晒干,就成了金光闪闪的稻谷。捡稻穗不仅可以增加收成,做到“颗粒还家”,同时也体现出农民对自己辛勤耕种的果实,抱有一种珍惜的情怀。据说,有的农家,一个秋收季,可拾稻谷四、五百斤。

其时捡稻穗这一民俗,由来已久,古代叫“遗秉”或称“滞穗”。《诗经·小雅·大田》篇有诗曰:“彼有遗秉,此有滞穗,伊寡妇之利”。诗的意思,那里谷把掉在田里,这里的稻穗未被捡起,都让寡妇们统统捡去。清代纪晓岚在其所著《阅微草堂笔记》卷十五,就记载了这一民俗:“遗秉,滞穗,寡妇之利,其事远见于周《雅》。乡村麦熟时,妇孺数十为群,随割者之后,收所残剩,谓之拾麦。农家习以为俗,亦不复回顾,犹古风也。”至今,拾稻穗这一农村习俗,在荷桥一带时有见之。

坞源早属秋收作物。旧时收割晚稻比起割早禾要轻松一点,不仅天气转凉,且稻田干爽,不像割早禾在泥浆田里劳作。收割的稻粒干燥,挑回家,可以慢慢晒,绝不会发芽。这天,太阳还未升起,农民吃罢早饭就驮着禾斛,推着土车,赶到田里去割禾。他们放下工具便动手割。一人三行随着镰刀“唰唰”声,禾把便整齐地排成一行一行。农民们等到一坵田割完,便放倒禾斛打起来。

过去,这一带收割脱粒都是用禾斛打谷。四个人共打一个禾斛,两前两后,一人两行禾把,如果有一人不上劲,禾把就要掉在后面,其他三人就要说他“拖禾斛斗”。提起“禾斛”这件农具,许多人都见过,有的地方至今还在使用。

禾斛长宽约5尺,下有底板,底板下再装两道木梁,俗名:托梢。托梢不仅可以承载禾斛内稻谷,还可以在田里滑行。禾斛内谷满了,拖不动了,就把谷撮起来,倒入谷萝或袋内。每人一天至少要收割二担谷回家。这是常规。

晒谷。稻谷收回家,要翻晒、过筛、过扇,扬净晾干后,才可进仓。晒谷用的篾垫,长约一丈五尺,宽约一丈左右,一次可晒200斤稻谷,用麻袋晒谷不沾泥砂,不撒谷粒,收起来也比较方便。旧时一般民家至少也有五、六皮麻垫。太阳升起来后,妇女把麻垫摆到晒基上,傍晚收完谷又把它卷成筒,搬进屋内。

晒谷用篾编的谷筛过筛,把禾衣禾屑筛掉,剩下就是谷粒。

晚稻最怕寒露风。寒露风一吹,秕谷就多,要把秕谷去掉,须在晒干后过扇,也就是用风车将谷粒扇过一次。风车木制,四脚,上有谷斗,下有出谷口,腹中有风页,轱辘转动,便产生风,秕谷被风从风车后吹掉,谷粒便从出口流入箩内。

晒谷是妇女的重头戏。早晨,当男人把一担谷挑到晒基,妇女便打开麻垫,将一箩箩谷倒在麻垫,然后用谷斠把谷刮平进行晾晒。快到中午,要翻一次麻垫,将谷过筛。下午,又要翻一次麻垫。麻垫翻得勤,谷就容易晒干,傍晚收谷过扇,也是妇女做的功夫,过扇后,将谷装成一箩一箩,男人们休工回家,便把谷一担一担挑回家。秋收,妇女的作用不可小觑。

入仓。谷进仓,要用斛桶量过,才知道收了多少。明清时期农村计量谷物一般不用“秤“,而是用“量”来计数的。这种方法一直沿用到民国时期。古代的“量”是:勺、升、斗、斛、石。

勺,十撮,即升的百分之一。

合(gě),十勺,即升的十分之一。

升,十合(gě),定为量的单位。

斗,十升。

斛,古代一斛为五斗,后来一斛为二斗五升。

石(dàn),十斗,一石约120斤。

农家把稻谷一担一担收进来后,用斛桶过量,量时以斠把谷物划平,就是一斛,量四下,那就是一石。斛,这种器具,不少人家还能见到。一般用木制成的,高60公分,底径30公分。斛身呈葫芦形,肩小围大,圜底,口圆,腹两侧有耳,便于端动。口沿、圜底镶以铁片,以增强它的使用寿命。前面诗中提到的“亩三斛“就是这个“斛”,收成不足一石,可见当时晚稻产量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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