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夜游盛世唐城 鹅梨帐底散芬芳

“搜奇更薄江南产，昨日深宫宴内香。”南唐保大七年，李璟与诸臣在宫中举行了一场盛大的“内香宴”，吴任臣《十国春秋·南唐元宗纪》：

保大七年，（元宗）召大臣、宗室赴内香宴。凡中国、外域名香以至，和合煎饮。佩戴粉囊共九十二种，皆江南所无也。

香会雅集齐集了国内外各色单品名香、和合香及香饮、香囊等九十二种之多，其中就有著名的“鹅梨香”，南唐《宫词》云：“小殿龟头向晓张，鹅梨帐底散芬芳。搜奇更薄江南产，昨日深宫宴内香。”此首宫词正好呼应《十国春秋·南唐元宗纪》南唐宫廷香会雅集的情景。

李后主喜欢于帏帐之中焚鹅梨香熏帐助眠，因此鹅梨香也被后世文人称作“江南李主帐中香”，明周嘉胄《香乘》：“江南李后主帐中香法，以鹅梨蒸沉香用之”。

鹅梨香属于比较简单的合香，用蒸香法将沉香与鹅梨果香拼合在一起，宋代洪刍《香谱》记载“江南李主帐中香法”：

沉香一两细剉，加以鹅梨十枚，研取汁，于银器内盛却，蒸三次，梨汁干，即用之。

鹅梨研汁与沉香末混合，入蒸锅反复蒸，直蒸到梨汁收干为止。入熏炉焚炷，香气清新柔和，亦有鹅梨果香徘徊其中，用来熏帐让人眷顾留恋：“帐中别有留眷法，爇取鹅梨一穗斜”（南唐《宫词》）。

鹅梨调香在当时是很新奇的尝试，它的香气让人感觉新鲜清雅，李后主对其非常着迷。南唐宫廷御制香中有一方“江南李主煎沉香”，也是一样的调香思路：

沉香咬咀、苏合香油各不拘多少，右每以沉香一两用鹅梨十枚细研，取汁，银石器盛之，入甗蒸数次，以晞为度。或削沉香作屑，长半寸许，锐其一端，丛刺梨中，炊一饭时，梨熟乃出之。

“江南李主煎沉香”与“江南李主帐中香”的制法大同小异，多了一味苏合油，除了能丰富香气层次，还有定香及使诸香融合的作用。

李后主帏帐之中除了鹅梨的果香，还有甜美清新的蔷薇花香。花香味帐中香是用苏合油、蔷薇水浸泡沉香，陈敬《陈氏香谱》“江南李主帐中香”其一：

沉香一两（銼细如炷大）、苏合香（以不津瓷器盛）。右以香投油，封浸百日，爇之。入蔷薇水更佳。

沉香切作香丁，投入苏合油中，密封后浸泡一百天，取出焚爇。浸香时，加入蒸馏蔷薇花所得花露香气会更好。

不过，当时蔷薇水进口数量有限，即便在南唐宫中也是稀缺品，为了制作花香味熏香，南唐宫中还用木犀、橘花、茉莉等香花制作花露调香，如“李主花浸沉香”正是如此：

沉香不拘多少，剉碎。取有香花蒸，酴醾、木犀、橘花或橘叶亦可，福建茉莉花之类，带露水摘花一碗，以磁盒盛之，纸盖，入甑蒸食顷，取出去花留汁，汁浸沉香，日中曝干，如是者数次，以沉香透润为度。

制作“李主花浸沉香”，不拘泥于花的种类，有香味的皆可。采集带有露水的鲜花，放在瓷盒中上锅蒸，用蒸出的花液浸泡沉香，然后再将泡透的沉香放在阳光下晒干。第二天继续采花蒸露、浸香、晒香、这样反复数次，让花香彻底浸透沉香，“花浸沉”也就制成了。

依托“江南李主”为名的香方，还有李主帐中梅花香。与“花浸沉香”不同，李主帐中梅花香的气味“写意不写实”，用丁香、沉香、甘松等香料，模拟出梅花的清幽之韵。陈敬《陈氏香谱》载“李主帐中梅花香”调合法：

丁香一两一分，沉香一两，紫檀半两，甘松半两，龙脑四钱，零陵香半两，麝香四钱，制甲香三分，杉松麸炭四两。

在无香不欢的宋代，帐中香是文之间送礼馈赠的佳品。黄庭坚《有惠江南帐中香者戏赠》即是为好友馈赠“帐中香”的答礼而作，诗中黄庭坚分析了帐中香的成分，焚香的时机及用何种香具：

百炼香螺沉水，宝薰近出江南。一穟黄云绕几，深禅想对同参。螺甲割昆崙耳，香材屑鹧鸪斑。欲雨鸣鸠日永，下帷睡鸭春闲。

黄庭坚有闻香参禅的观点，即通过鼻观体验香味、从中体验禅悟境界。在黄庭坚手中，帐中香不仅用于熏帐，还常焚烧于书斋、禅室，与好友品香参禅。

黄庭坚自称有“香癖”，热衷于“香方”的搜集、配制，其搜集的“意可香”也出自南唐宫廷。意可香原名“宜爱”，曾为南唐某嫔妃名“宜”者所赏爱，宋代叶廷珪《海录碎事》“意可香”条载：

意可香，初名宜爱。或云此江南宫中香，有美人字曰宜爱，此香故名宜爱。山谷曰：“香殊不凡，而名乃有脂粉气。”易名曰意可。

黄庭坚认为此香气韵不凡，唯名字有脂粉气，便为其取个更富禅意的名字“意可香”，黄庭坚意可香跋文中说：“使众业力无度量之意，鼻孔绕二十五有，求觅增上，必以此香为可。”可见黄庭坚对此香的赏识。

据意可香跋文记载，此香方最初由历阳公获得，后赠予东溪老，黄庭坚又从东溪老处得知意可香的配方与制法：

海南沉水香三两（得火不作柴柱烟气者），麝香檀一两（切焙，衡山亦有之宛不及海南来者），木香四钱（极新者 不焙），玄参半两（剉、炒），炙甘草末二钱，焰硝末一钱，甲香一分（浮油煎令黄色，以蜜洗去油，复以汤洗去蜜，如前治法为末），入婆津膏及麝各三钱（另研），香成旋入。右皆末之，用白蜜六两熬去沫，取五两和香末匀，置瓷盒窨如常法。

黄庭坚非常在意此香调合之法，其《与徐彦和书》中曾提到“意可尤须沉材强妙”。此方中以气味清远，无烟燥之气的海南沉水香作为主香，整体香韵淡雅清婉，可绝尘境助清逸。

意可香虽非黄庭坚所创，但经黄庭坚作文撰述赞誉而名显天下，与意和香、深静香、小宗香并称“黄太史四香”，广受时人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