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律启蒙第二篇(声律启蒙细细读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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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律启蒙第二篇
三江 第三段
铢对两,只对双,华岳对湘江。朝车对禁鼓,宿火对寒釭。青琐闼,碧纱窗,汉社对周邦。笙箫鸣细细,钟鼓响摐摐。主簿栖鸾名有览,治中展骥姓惟庞。苏武牧羊,雪屡餐于北海;庄周活鲋,水必决于西江。
铢与两均为古代衡制单位,《汉书·律历志上》:“二十四铢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古时常见的衡制单位还有锱,六铢为一锱。铢两连用常表示微小或微不足道的东西,如《汉书·晁错传》:“今秦之发卒也,有万死之害,而亡铢两之报。”而成语锱铢必较则意指连锱和铢这样微小的量都要考究,形容斤斤计较。
双,两个或成倍的意思;只,指一个,有时还特指成双的事物中的一个。
华岳,有时特指西岳华山,晋代郭璞《山海经图赞·华山》记载:“华岳灵峻,削成四方,爰有神女,是挹玉浆。”湘江即今日注入长江之大河,唐代杜审言《渡湘江》:“迟日园林悲昔游,今春花鸟作边愁。独怜京国人南窜,不似湘江水北流。”
(杜审言(约645-708),字必简,襄阳人,杜甫的祖父。少有才名,与李峤、崔融、苏味道齐名,称“文章四友”,是唐代“近体诗”的奠基人之一,作品多朴素自然。)
朝车,古代大臣上朝时所用之车。《礼记·玉藻》记载:“君羔幦虎犆;大夫齐车,鹿幦豹犆,朝车;士齐车,鹿幦豹犆。” 郑玄注:“臣之朝车与齐车同饰。” 孔颖达疏:“此一节论君及大夫士等齐车、朝车所饰之物,尊卑不同。”《吕氏春秋·赞能》记载:“(管仲)至齐境,桓公使人以朝车迎之。” 唐代于濆《古宴曲》有诗句:“雉扇合蓬莱 ,朝车回紫陌。”
禁鼓,一说是设置在宫城谯楼上报时的鼓。《水浒传》第五六回:“早听得譙楼禁鼓,却转初更。”也有说法是古时宵禁击打的鼓。古代所有驻有官府机构的城市在晚上都要实行宵禁,明清的法律把这一条改为“夜禁”,规定更加明确:一更三点敲响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点敲响晨钟后才开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开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但疾病、生育、死丧等可以通行。
宿火,隔夜未熄的火,唐代韦应物《郡斋卧疾绝句》:“香炉宿火灭,兰灯宵影微。秋斋独卧病,谁与覆寒衣。”又如宋代陆游《即事》:“塈壁编茅养病翁,五更拥褐听霜风。老鸡栖冷啼偏早,宿火灰深拨更红。知我向来惟断简,会心终竟在孤篷。东归已卖腰间剑,鲁叟从今不讳穷。”
寒缸,微弱的油灯,唐代白居易《不睡》:“焰短寒缸尽,声长晓漏迟。年衰自无睡,不是守三尸。”描写失眠的难熬。又如宋代陆游《有怀梁益旧游》:“土堠累累只复双,悠然残梦对寒缸。乱山落日葭萌驿,古渡悲风桔柏江。虎印雪泥余过迹,树经野火有空腔。四方行役男儿事,常笑韩公赋下泷。”陆游的很多诗句意境都比较凄苦。宿火与寒缸营造出的也都是比较孤独寒冷的氛围。
青琐闼,闼,门也,青琐闼多指皇宫之门,也代指皇宫。《汉书·元后传》记载:“曲阳侯根骄奢僭上,赤墀青琐。”孟康曰:“以青画户边镂中,天子之制也。”颜师古注:“孟说是。青琐者,刻为连环文,而青涂之也。”如唐代杜甫《赠献纳使起居田舍人(澄)》:“献纳司存雨露边,地分清切任才贤。舍人退食收封事,宫女开函近御筵。晓漏追飞青琐闼,晴窗点检白云篇。扬雄更有河东赋,唯待吹嘘送上天。”又如唐代令狐楚五言长诗《宫中乐五首》末尾:“九重青琐闼,百尺碧云楼。明月秋风起,珠帘上玉钩。”
碧纱窗,意为装有绿色薄纱的窗户。宋代晏几道《生查子·关山魂梦长》:“关山魂梦长,鱼雁音尘少。两鬓可怜青,只为相思老。归梦碧纱窗,说与人人道。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又如宋代欧阳修《玉楼春·夜来枕上争闲事》:“夜来枕上争闲事。推倒屏山褰绣被。尽人求守不应人,走向碧纱窗下睡。直到起来由自殢。向道夜来真个醉。大家恶发大家休,毕竟到头谁不是。”
汉社,汉高祖的故里老家,在今徐州丰县。《汉书·郊祀志上》载:“高祖祷丰枌榆社。”据《史记》载:汉高祖刘邦初得天下大定,诏令:“丰治枌榆社。”刘邦拔剑斩蛇起义之初,曾向故乡丰县的枌榆社牲宰致祭,乞求土地之神赐他更多的土地。结果他竟然统一了天下,得到了意料不到的大幅土地。为了表达对枌榆社神的感恩之情,他就下令修缮枌榆社,四时奉祀。
周邦,即历史上取代了殷商的周国。《尚书·大诰》:“天降威,知我国有疵,民不康,曰:予复反鄙我周邦。”据传此文乃周公所做。周公被儒家尊为圣人,其为周文王姬昌之子,周武王姬发之弟。武王薨,子诵即位为周成王,成王年幼,周公为相,暂代天子之职。殷商余族欺成王年幼,意图谋反,周公对叛逆进行征伐,做此大诰一文。
笙箫鸣细细,笙是一种中国传统的簧管乐器,由笙苗中簧片发声,能奏和声,吹气及吸气皆能发声,其音色清晰透亮。箫,分为洞箫和琴箫,皆为单管、竖吹,也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吹奏乐器。宋代卢祖皋《临江仙·六鹤飞来松帐晓》:“六鹤飞来松帐晓,菊迟梅早年光。西池移宴到萱堂。笙箫清弄玉,环佩暖回香。未问诰花金五色,新来乐事难量。双添雏凤趁称觞。争书八十字,分抱彩衣旁。”细细,形容声音轻微宜人,宋代苏轼《春宵》有名句:“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
钟鼓响摐摐,摐,音同窗,击也,响摐摐形容击打钟鼓的声音。钟鼓也是古老的乐器,《诗经》《礼记》中均多有记载。《论语·阳货》:“子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而《尚书·梁惠王章句下》则借鼓乐等来表述孟子与民同乐的思想:“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钥之音,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
主簿栖鸾名有览,源出汉代仇览的典故。据《后汉书·卷七十六 循吏列传第六十六》记载,仇览字季智,一名香,陈留考城人,从政不施苛政,善以德教化。“时考城令河内王涣,政尚严猛,闻览以德化人,署为主簿。谓览曰:‘主簿闻陈元之过,不罪而化之,得无少鹰鹯之志邪?’览曰:‘以为鹰鹯,不若鸾凤。’涣谢遣曰:‘枳棘非鸾凤所栖,百里岂大贤之路?今日太学曳长裾,飞名誉,皆主簿后耳。以一月奉为资,勉卒景行。’”鹯,音沾,鹰与鹯为两种猛禽,《左传·文公十八年》:“见无礼於其君者,诛之,如鹰鸇之逐鸟雀也。”王焕的意思是对犯了错的人,应该施以严刑峻法,以儆效尤,而他的主簿仇览却说,不如做鸾凤,以德服人,以德化人,王焕很感慨,觉得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居于小吏之位,就推荐仇览去了太学。
治中展骥姓惟庞,源出三国庞统的典故。据《三国志·蜀书·庞统法正传》记载:“先主领荆州,统以从事守耒阳令,在县不治,免官。吴将鲁肃遣先主书曰:‘庞士元非百里才也,使处治中、别驾之任,始当展其骥足耳。’诸葛亮亦言之于先主,先主见与善谭,大器之,以为治中从事。亲待亚于诸葛亮,遂与亮并为军师中郎将。亮留镇荆州。统随从入蜀。”
庞士元大才,刘备初不识,仅用为县令,后来鲁肃、孔明都进言刘备,意思是庞统必须得有合适的职位才能施展才华。刘备亲自面试庞统后,重用之。庞统性格刚强,对刘备也不留面子,刘备进军四川,节节胜利,“于涪大会,置酒作乐,谓统曰:‘今日之会,可谓乐矣。’统曰:‘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之兵也。’先主醉,怒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非仁者邪?卿言不当,宜速起出!’于是统逡巡引退。先主寻悔,请还。统复故位,初不顾谢,饮食自若。先主谓曰:‘向者之论,阿谁为失?’统对曰:‘君臣俱失。’先主大笑,宴乐如初。”后庞统在一次战斗中中流矢而卒。《三国演义》对庞统的事迹有较细致的描写与演义,可读性更强,为后世所熟知。
苏武牧羊,雪屡餐于北海,典出《汉书·苏武传》:“律知武终不可胁,白单于。单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窖中,绝不饮食。天雨雪。武卧,啮雪与旃毛并咽之,数日不死。匈奴以为神,乃徙武北海上无人处,使牧羝。羝乳,乃得归。”(大意是:卫律知道苏武终究不能胁迫,报告单于。单于更加希望使苏武投降,就把苏武囚禁起来,放在地穴里,跟外界隔绝不供给饮食。天下雪,苏武在地穴里嚼雪,同旃毛一起吞下充饥,几日不死。匈奴人觉得很神奇,就把苏武迁移到北海(今贝加尔湖,当时为匈奴北界)边没有人的地方,让他放牧公羊,说要等到公羊生了小羊才得归汉,意即永远都不放他走。)
匈奴人铁了心不放苏武回汉,后来又派汉降将李陵劝说苏武,但苏武始终未降,近二十年后终于觅得机会回到了汉朝。“武留匈奴凡十九岁,始以强壮出,及还,须发尽白。”苏武后世就成了坚贞不屈、为国尽义的代名词。
另,李陵兵败投降匈奴,在大汉朝堂却导致了司马迁受牵连。李陵兵败投降的消息传到长安后,武帝怒极,满朝文武多是察言观色,无人给李陵辩解。司马迁认为李陵投降或有隐情,他给武帝上言:“陵事亲孝,与士信,常奋不顾身以殉国家之急。其素所畜积也,有国士之风。今举事一不幸,全躯保妻子之臣随而媒蘖其短,诚可痛也!且陵提步卒不满五千,深輮戎马之地,抑数万之师,虏救死扶伤不暇,悉举引弓之民共攻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士张空拳,冒白刃,北首争死敌,得人之死力,虽古名将不过也。身虽陷败,然其所摧败亦足暴于天下。彼之不死,宜欲得当以报汉也。”(大意是,李陵为人忠孝,有国士之风。这次率领五千步兵,深入匈奴,孤军奋战,杀伤了许多敌人,立下了赫赫功劳。在救兵不至、弹尽粮绝、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仍然奋勇杀敌。就是古代名将也不过如此。李陵自己虽陷于失败之中,而他杀伤匈奴之多,也足以显赫于天下了。他之所以投降,一定是想寻找适当的机会再报答汉室。)这下惹了大祸,武帝下令将司马迁处以腐刑。太史公突遭横祸,痛不欲生,但还是坚持完成了传世之作《史记》,也更加洞悉世事,发出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感慨。
庄周活鲋,水必决于西江,典出《庄子》。
“庄周家贫,故往贷粟于监河侯。监河侯曰:“诺。我将得邑金,将贷子三百金,可乎?”庄周忿然作色曰:“周昨来,有中道而呼者。周顾视车辙中,有鲋鱼焉。周问之曰:‘鲋鱼来!子何为者邪?’对曰:‘我,东海之波臣也。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周曰:‘诺。我且南游吴越之王,激西江之水而迎子,可乎?’鲋鱼忿然作色曰:‘吾失我常与,我无所处。吾得斗升之水然活耳,君乃言此,曾不如早索我枯鱼之肆!’”
大意是,庄子向监河侯借粮米。监河侯说:“可以,我马上要收到租金了,到时候借给你三百两金子。”庄子变了脸色,忿忿地说:“我昨天来,听到呼喊的声音,下车环顾四周,看见干涸的车辙中有一条鲫鱼。我问它什么情况,它说:‘我原本是东海海神的臣子。你有没有一升半斗水让我活命呢?’我说:‘可以啊,我这去南方游说吴越国王,引西江水来救你,可以吗?’鲫鱼忿忿:‘我只要得到一升半斗水就可以活,你竟然说这些,那还不如及早到干鱼店里去找我!’”
后世就用涸辙之鲋比喻在困境中急待援救的人,用庄周活鲋比喻虚伪的托词。
苏轼曾在《东坡志林》中引用了上文枯鱼之肆的典故。
庞安常为医,不志于利,得善书古画,喜辄不自胜。九江胡道士颇得其术,与予用药,无以酬之,为作行草数纸而已,且告之曰:“此安常故事,不可废也。”参寥子病,求医于胡,自度无钱,且不善书画,求予甚急。予戏之曰:“子粲、可、皎、彻之徒,何不下转语作两首诗乎?”庞、胡二君与吾辈游,不曰‘索我于枯鱼之肆’矣。(参寥求医)(大意是,胡道士给苏轼看病,知苏轼不富裕,因此不收费,每次都是苏轼做字画给胡道士以示酬谢。苏轼的好朋友参寥子生病要向胡道士求医,没钱,且知道胡道士喜爱苏轼字画,因此参寥子就催着苏轼要作品。苏轼就挤兑他说,你不是那些著名的诗僧之徒吧,咋不写两首诗抵药费呢?要是朋友们都顺应这风气,过不多久就把我累死了,只能去枯鱼之肆找我了。)
东坡居士写这段笔记时,流露出满满的自得与傲娇。彼时其字画可抵医药费,已经很让人羡慕了。2018年年末,苏轼的《木石图》在香港以4.6亿港币的天价拍卖成交。自己的画竟然能卖出这样的价码,东坡居士在天之灵如若有知,也会惊讶万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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