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能代表杜甫风格的诗:杜甫等古人是善用这几种诗词手法

歧义是指作品中寓以多重可能的内涵,就修辞而言,与双关近似,双关是一字一词作音形义三方面双重的歧出,歧义则可能扩及整首作品。这也就好比隐喻与象征的关系,隐喻是修辞上的一种技巧,而象征则可能扩及整个作品。

歧义有时很灵活,若隐若现,若有若无,不必刻切拘泥,必取某事某人来对号入座,反而使得歧义弄狭隘了。

最能代表杜甫风格的诗:杜甫等古人是善用这几种诗词手法(1)

如杜甫的《赠花卿》:

锦城丝管日纷纷,半入江风半入云。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这首诗四句起承转合分明,可作绝句典型看待,焦竑把此诗许为杜甫绝句中的冠军,当然不只是格式标准,而是善用歧义,含蓄不露,使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戒。三四两句,字面上是甘谀,歧义里却是苦讽。

杨慎说:“花卿在蜀,颇用天子礼乐,子美作诗讽之,而意在言外。”(《升庵诗话》)指出诗中的讽刺就是歧义。诗题赠花卿是赠给一位花卿家的歌妓,说她奏唱得好,而歧义是讽刺西川牙将花惊定,他在手诛背叛的梓州刺史段子璋后,恃功骄恣,常奏天子乐曲自娱,禁中法曲,只应天上始有,而人间居然僭越常闻。参考杜甫另一首《戏作花卿歌》,更明白诗中歧义的人物所指。歌妓与刺史均可称卿,是唐人的习惯用语。

最能代表杜甫风格的诗:杜甫等古人是善用这几种诗词手法(2)

再看杜甫的《江南逢李龟年》: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第一句写走红时的所见,第二句写流行时的所闻,这两句都写回忆从前,大明星红得发紫,下两句则写相逢于今日,“逢”是又见又闻,将一二句的见闻有了归结,所以首尾照应严密,前人称之为“到头结穴格”。

回忆中仍是如此气派,相逢时却成这般落魄。字面上尽管只写风景,且不觉有凄凉之色,但“好风景”三字,是寓着歧义的,正面是江南风景如此好,李氏的才艺又如此杰出,而竟在此时此地相逢,得其地而失其时,已经有盛衰的感叹在里面,况且“好风景”三字是暗用了《世说新语》“收泣新亭”的典故。

所谓“风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异”,原来这三字的歧义乃是有“神州陆沈之慨”在其中,再配上落花时节四字,追前想后,黯然神伤,那故京铜驼的无限凄凉都不曾从正面说出,吴瞻泰说:“国家之盛衰,人世之聚散,时地之迁流,悉寓于字里行间,一唱三叹,使人味之于意言之表。”(《杜诗提要》)明白“好风景”三字的歧义,诗味才特别深长。

最能代表杜甫风格的诗:杜甫等古人是善用这几种诗词手法(3)

又如清杨明远的《今日》诗:

偶见嘉隆万历钱,长怀全盛泪潸然。

请看今日人情恶,个个都成薄小穿!

(见《清诗纪事》引)

嘉隆万历是明代的盛世,使用的铜钱,铜质既好,规模又正,铸刻认真,一枚枚厚重实在,字迹又清晰。偶然还在成串的铜钱里看见几枚,便想起那全盛的年代,眼泪潸然而下。现今人情险恶,个个感情浇薄,眼光短小,言行穿帮!

原来清初民间流行的谚语,把私家伪造偷工减料的粗劣铜钱,又薄又小又有穿洞的叫“薄小穿”,铜钱如此,人亦如此,歧义既指人又指钱,使短诗显得句浅意深,而一物一事,念念不忘先朝,把嘉隆万历年代怀念成尧天圣代的意思,都在言外。

又如徐骏所写的两句诗:

明月有情还顾我,清风无意不留人。(见《清诗纪事》引)

徐骏是清初的进士,选为庶吉士,就因为这两句诗,被怨家所告,坐法杀头。诗中的歧义是“明月”“清风”正双关着世轴更换的两个朝代,一个还有情难忘,一个却无意留人。恋旧朝比诽谤时政更令清朝忌恨,以致和“清风不识字,何事乱翻书”同样招来杀身的“诗祸”。

有人怀疑这诗未必是徐骏写的,但看他的另一首《上已日率尔成篇》诗:“一自北平开帝座,沙寒水浅集鸥凫。”影射讥刺得不计后果,以身殉诗。写晦涩歧义的诗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

最能代表杜甫风格的诗:杜甫等古人是善用这几种诗词手法(4)

调是笑谑,侃是戏乐,侃的本字可能是諐,指过错,所以调侃是一半开玩笑,一半针对某些缺失,含有嘲弄的意思,言者不直接取笑,闻者自感到惭沮,故其文辞婉曲,使戏弄讽刺只表现在弦外之音,如果直露成讥讪,有伤厚道,也不符合诗心。古人说“骂座不足奇,妙在骂人人不怒者,非不怒也,直是怒不得耳。”(见《媚幽阁文娱》)调侃与骂座的不同正在教人“怒不得”。

试看明人利瓦伊桢的《西人谣》:

吴儿唤水唤作矢,吴儿唤矢唤作死,

吴儿唤死唤作洗,但道吴儿音似耳,

今日西方真见此,峨冠鞠躬奉公矢,

为公尝矢如尝水,博得欢心不辞死,

矢知夸人莫教洗!(《大泌山房集》)

运用吴语(苏州语,与上海话近似)“水”说成“矢”,“矢”说成“死”,“死”又说同“洗”,原来水、矢读成死音,死、洗又读成一音,从辗转音似处,巧妙地运转借代,音音双关,变出一首调侃的诗来。

连“但道吴儿音似耳”的叙述句中,吴语“儿”也音似“耳”,读音都似“泥”,不只吴儿音似,今日在西方真的见到有“水矢死洗”不分的无耻家伙:衣冠楚楚鞠躬九十度地捧着某公的矢(此处矢指屎),为某公尝屎(相传勾践为夫差尝屎验病,以表忠诚,后代效法拍马者不少),尝矢像尝水一般,博得某公的欢心,所以不辞死(死与矢屎同音),那张带着屎的嘴居然向人夸称不必清洗(双关为不怕死、不会死、不必洗)。

明代盛世时说的西方人,未必实指西洋人,就像《诗经》里托言“西方之人兮”那样,可能是暗讽某类无耻之辈,不便明指,托言西方人来调侃一番。

最能代表杜甫风格的诗:杜甫等古人是善用这几种诗词手法(5)

号称温柔敦厚的《诗经》里,“风”大都是“讽”,但偶涉讥讽就吞咽不说,让调侃之意全留言外。

如《墉风·君子偕老》:

玼兮玼兮,其之翟也,鬓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

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缔,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

“君子偕老”四字就是说夫人应有崇高的德行与华丽的盛服,匹配给君上能共同白首到老的。现在看你穿的宗庙祭服,上面装饰的雉羽真是鲜盛无比,你的头发乌亮云屯,根本用不着结上假发。耳朵上有玉瑱的塞耳,发髻上有象牙的揥插,你的眉额上广而白皙,但何以见得就如“天”了呢?何以见得就如“帝”了呢?

因为“玉瑱”的填音同天,“揥插”的揥音同帝,有了填揥的首饰,顾名思义,就要想想如何使自己像天像帝啊!正是调侃她“德行不称,人民并不尊之如天如帝”,首饰虽美,惜哉人不知自重,嘲讽的话都留在言外。

下一章说看你穿着接见宾客的礼服,也是漂亮无比。(暗寓着;就算你进宗庙时不怕鬼神怒责,那么你接见宾客时也不怕他们背后指指点点吗?死人不怕,难道连活人也不怕?)那鲜明的出客装扮是一件展衣,盖在细致的内衣上,轻巧透明,你的眸子黑白有神,你的眉额上广,而颜颔丰满,唉,这个人儿呀,实在是全国公认的美女呀!只说服饰容貌可喜,不说淫佚失德可惜,然而调侃她“为何淫乱?失君子之道,既不是受人尊重的美女,亦不能与君子偕老”的意思都没提及,字面上越称赞,骨子里越调侃。

后来杜甫写“三月三日天气新”的《丽人行》,也细写女主角“绣罗衣裳”、“蹙金孔雀”、头上何所有?有什么什么?背后何所见?见什么什么。尽有衣饰饮食上铺张豪侈,就是“效《墉风》刺宣姜,但歌其容服之美,而所刺自见”(《杜诗提要》引白山语)。杜甫是学了《诗经》的调侃法,在调侃杨贵妃、杨国忠。

最能代表杜甫风格的诗:杜甫等古人是善用这几种诗词手法(6)

再则如刘长卿的《送上人》:

孤云将野鹤,岂向人间住?

莫买沃州山,时人已知处。

“上人”是内有德智、外有美行的人,也是和尚的尊称。上人的行脚是云水,上人的闲心是野鹤,送走你像送走野鹤孤云,怎么会在人间常住呢?下面说不要买沃州山的地皮,沃州山虽相传是养马放鹤的场所,但已经被时人晓得都熟悉那地名了。

上两句和下两句,若连若断,“岂向”、“莫买”都是否定句,用“岂”字牵引出“莫”字,等于说了“不会这样”,又说“不要这样”,那么究竟要怎么样的正意并没有说出来。藏着的正意是在调侃,调侃许多寺庙喜欢建在富人多的城市旁,不喜欢穷乡僻壤;喜欢造在游客多的名胜,不喜欢造在讲出地名也没人知晓的地方,因为那种“时人不知处”的偏远山乡,虽然清静便于修行,香油钱既少,结缘也不容易,哪能像沃州山的“福地”,人人皆知,名流云集呢?希望你这位上人,不要和那些爱热闹爱出名的和尚一般见识,但调侃的意思写得十分隐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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