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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素质教育看湖南】关注每一个具体而微的生命成长

长沙市岳麓区博才咸嘉小学校长 陈艳萍

编者按：7月9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化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义务教育质量的意见》，围绕全面深入推进素质教育改革，在德育、智育、体育、美育、劳育提出了具体的要求。

湖南省一直站在全国教育改革前沿阵地，一批忠诚于教育的“名师名校长”躬耕探索。即日起，本栏目将持续刊发湖南日报小记者基地示范学校校长和优秀老师们对素质教育的思考。

首篇刊发长沙市岳麓区博才咸嘉小学校长陈艳萍的一篇教育随笔。

“让每一个孩子在老师和同学心中有尊严”，这是陈艳萍校长提出的办学理念。学校一位学生的意外转学，促使这位“教育老兵”陷入思考：我们的孩子在老师和同学眼中真的有尊严吗？

琪琪要转学了，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这学期，老师让琪琪参与了一台诗歌朗诵的演出，他是主演，扮演的伟人形象，让人印象深刻。在篮球俱乐部，他每天都大汗淋漓地练球，每次我经过的时候，远远地就跟我打招呼，是一个非常阳光健康的孩子。他的成绩也不错，期末考试语文、数学都打了九十几分。可是，他爸爸、妈妈却打电话跟我说要转学。

我马上意识到有什么问题，紧追着问：是什么原因要转学？爸爸、妈妈说得很委婉，只是说孩子上课专注度不够，作业速度有点跟不上，下学期四年级了，越往上走，学习任务越重，怕他在学习上掉队，所以想把他送到一个比较好的私立学校。那儿班级人数很少，老师对学生的关注度更高，因而有利于提高他的学习专注度。

这样的理由也算成立吧，但我心里还是充满疑惑的。若论学习，我们学校教师抓教学质量的水平在家长心中已是有口皆碑了，孩子九十几分的成绩尽管在班上不靠前，但是也很不错。一般情况下，如果选择别的学校，想要在学习上再上一个台阶，应该是有点困难的。家长仅仅是因为孩子学习专注度的问题而转学吗？我在思考。

在接下来的交流中，我的疑惑被慢慢地解开了。尽管琪琪的爸爸、妈妈依然说得漫不经心，但是我的心情却越听越沉重，越听越汗颜。

其实促使琪琪爸爸、妈妈下定决心让琪琪转学的根本原因，不是学习成绩，而是学校的学习环境。他们简单转述了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琪琪在篮球俱乐部练球，经常会有孩子嘲笑他。琪琪个子比较高大，但是球技不是特别好。每次在球队打球时，如果他跑得没有别人快或者投篮不进，同学就会说出各种不友好的话，比如“你怎么这么菜？”“你怎么这么渣？”

琪琪受不了这样的嘲笑，每次回家都感到特别难受和委屈，跟爸爸、妈妈说：“我篮球技术不好，我会努力学好的，但是同学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呢？”琪琪这样的困惑，爸爸妈妈可能都跟体育老师说过，但是因为爸爸、妈妈在说的时候都是和颜悦色，体育老师可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觉得这无非是孩子彼此之间的打打闹闹、说说笑笑而已，认为开几句玩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恰恰就是这些玩笑，挫伤了孩子的积极性与自尊心。一个集体无意识的不友好，让孩子越来越疏离集体、害怕集体，从而不想在集体待下去。这就是琪琪爸爸、妈妈要给他转学的一个原因。

第二件事情，琪琪的爸爸、妈妈曾经跟我说过。就是琪琪在班上有一个玩得好的同学，那孩子可能比较调皮，鬼点子也比较多。每一次琪琪在班上获得了什么奖品，那孩子就会想方设法要琪琪送给他。琪琪人很诚实，也很善良，为了不失去这个朋友，他每次都将奖品送给他，但送的时候，心里却是很不情愿的。

琪琪的爸爸、妈妈跟我交流过这个问题。爸爸认为，这是变相的校园欺凌。妈妈倒是觉得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不必那么上纲上线。就这个问题，我跟班主任老师交流过，让她引起高度重视，要注重对孩子交往方式的引导，特别是对孩子思想品质的培养。班主任得知这件事情后，十分重视，在平常的学习、生活中，特别关注琪琪和那个男孩子的交往，并对那个男孩子的行为进行了批评和引导。

但是，琪琪的爸爸、妈妈还是选择了给孩子转学。妈妈是这样说的：“孩子的成长，环境很重要。环境如同一个染缸，孩子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生活，就会染上什么样的颜色。”虽然琪琪妈妈说这些话时，看上去是那么漫不经心，丝毫没有指责学校的意思，我听了却如同芒刺在背。

我知道，他们事实上在说，学校的整体育人环境不太好，一些孩子不讲礼貌、没有同情心，同学与同学之间存在着互相欺骗、不太友好的现象，但是这些现象却被老师忽略，集体缺乏一种互相包容、互相关爱的氛围。这样的环境对孩子成长不利，他们担心自己的孩子受影响，所以让孩子转学。

听琪琪爸爸、妈妈温和地说着这些的时候，我一边为他们高素质的涵养惊叹，一边又为学校教育的缺失而深深自责。身为学校校长，我一遍又一遍地在内心问自己：学校教育的本质是什么？关键是什么？我忽略了什么？

这么多年，我和我的老师们可能关注得更多的是学校的教学质量，我们经常会说一句话：教学质量是学校的生命线。因此，为了提高教学质量，老师们真的是废寝忘食，殚精竭虑。我们常常陶醉于自己创造的教学质量的荣誉当中，甚至有了一种深深的优越感与自豪感。

面对琪琪爸爸、妈妈的选择，我的后背突然有点发凉，我开始反思：我们的学校真的有家长和社会认可的那么好吗？我们的教育真的有那么自信和优越吗？想起这个暑假另外一名家长对我的质问：校长，咱们学校只抓学生成绩，而不抓班级学生的行为规矩吗？是的，我们创造了在我们看来引以为自豪的教学质量，但是，我们是在做教育吗？

“尊重比爱更重要。”让每一个孩子在老师和同学眼中有尊严，这是我提出的办学理念。可是，我们的孩子在老师和同学眼中真的有尊严吗？比如琪琪，当他在篮球队一次又一次面临同学嘲笑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有尊严吗？他受到了同学的尊重吗？而当他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老师有没有帮助他，让他获得同学的尊重？

我们会在各种场合提及办学理念，我们也会通过各种形式研讨班级个性化的教育，可是，在实际的教育生活中，我们的老师真正地做到了关注每个孩子的心理变化、让每个孩子在学校生活得有尊严吗？学校可能将更多的时间花在如何提升教学质量上，老师可能将更多的时间花在如何提高孩子的学习成绩上，于是，我们在处理孩子的一些心理问题和思想问题的时候，尽管有先进的理念，但是在行动上，却流于表面，没有去深入思考影响一个孩子成长的关键。

琪琪的爸爸、妈妈十分注重家教家风，琪琪的家庭教养远远超过了一般的孩子。跟他同一桌吃饭，他会先给在座的每一位长辈夹菜，在大家没有动筷子之前，他绝不自己先动筷子吃。妈妈说他心地特别善良，对待家里的保姆阿姨就像对待亲人一样，总是说自己长大以后，赚了钱要先给保姆用。妈妈问他为什么赚了钱不是先给妈妈用，琪琪觉得保姆年岁比妈妈大，家庭条件又不好，所以赚了钱要先给保姆用。这就是琪琪天生的同情心。

在饭桌上，他还聊起他远大的志向：长大以后，如果台湾还没有回到祖国的怀抱，那么他就要去为台湾回归做贡献。小小的年纪，有很大的胸怀和格局，知道心忧天下，又知道关心身边的每一个人。这样的孩子，即使学习成绩没有别的孩子那么好，难道我们还担心他的未来成长得不好吗？

我对琪琪妈妈说：决定一个人走得更远的是他的思想境界和格局。往大处讲，一个人的发展前途决定于他的三观。琪琪从小就有这么好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他的前途和未来根本无需担心。

今天，我们大多数家庭教育都在走入一个误区，家长死盯着孩子的成绩，而不关注孩子的其他方面，这样培养出来的孩子最后都成为了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也许那些考分高的孩子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但是当他们成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之后，于国家、于民族、于家庭都是不利的。

家长的眼光决定了孩子的高度。当大部分的家长将目光聚焦于孩子成绩的时候，琪琪的爸爸、妈妈却十分注重对孩子三观的塑造和思想品质的培养。用思想和品质赢得未来，这是一个人的人生走得更长远的关键所在。

琪琪的转学震痛我的神经，也敲打着我的灵魂，我在思索：这么多年的教育行走，尽管我一直在高举着一些先进的教学理念，但是往往在走着走着的时候，受世俗潮流的影响，便不知不觉变得功利起来。

当家长和社会都聚焦于学校教学质量的时候，我便带领老师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倾注在教学质量上，自然而然，在对待孩子的思想成长和心灵成长上，关注不够，研究不够。虽然每个学期我们都举行很多教育主题活动，虽然我们也开展学生教育案例培训，虽然我们开设了“安慰天使”小屋，但是，这些远远不够。

这些教育更多的是面对群体，而不是个体。“关注每一个具体而微的生命成长”，我在两年前跟老师们反复提过，我也一直在试图做一个能说出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成长案例的校长。可是，现在看来，我做得还远远不够。我们的老师还不能做到躬下身来，倾听每一个孩子内心深处的声音，为每个孩子内心深处开一扇向阳的窗，让每个孩子无忧无虑地生长。

个体的尊严是不容忽视的，如何让每个个体在校园获得尊严，要成为我们长期思考与研究的问题。琪琪的转学再次唤醒我对教育的思考：对于孩子的成长而言，比学习成绩更重要的是孩子的思想与心灵的成长。如果一个孩子没有健康的思想和健全的人格，光有优异的成绩，那么，他会有美好的前途么？

这么多年，关于教育，我们做了太多的事情，课程改革、课堂教学改革、学校特色，我们轰轰烈烈上演了一场又一场所谓的改革大戏，让我们扪心自问：在对待孩子的成长上，我们还缺了哪一课？那就是“德育”，对孩子的思想品质教育。

“德育为首”是多年来教育的主张和口号，可是，这些年，我们大谈特谈的是素质与能力。当我们将孩子的文化成绩提高了，素质与能力提升了，回过头来看，缺失了什么——德育。主席提出的“立德树人”很好地回应了这个时代教育的缺失。学校教育只有立好德育这块根基，我们才有可能培养真正健康的符合社会发展的人。

谢谢琪琪转学给我们带来的生动一课，我和我的老师们从现在开始，要关注比学习成绩更重要的东西：孩子的思想和心灵。这是教育的关键与灵魂。我希望，我和我的老师们在走着走着的时候，不要忘记来时的路。让我们谨记：关注每一个具体而微的生命成长。

[责编:袁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