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为何喜欢昆仑奴(一名唐朝女子的悲惨人生)
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也许,也许。现在想来,也许那天我不该笑,不该笑得那么称心如意,笑得那么素无忌惮。也许在这离乱之世,笑,是一种奢侈。快乐,是一种罪过。也许后来,我所要遭遇的,是我的代价。
从雍丘到睢阳。相公和勇士们已经打了几百仗,我们每一次都赢了,每一次。但我们每个人都知道,我们一次也不能输。贼兵可以每次都输,但只要他们赢一次,我们就完了。而我们期盼已久的援兵,却迟迟未到。我们坚守的信念,越来越像个玩笑。
如果说朝廷不知道睢阳的困局和紧要,却也不是。相公和许大人,还有雷将军,南将军他们的官衔是越来越高了,这倒是拜朝廷所赐,而睢阳急需的粮草援兵,却不见踪影。相公派人四处去求助附近的王爷和军头们,痛陈利害,请他们援手,他们却以各种理由推诿。大唐和叛贼的殊死战争,好像是跟他们关系不大的一场傀儡戏。他们都冷眼旁观,他们只对一种事感兴趣,那就是切实可见的,关乎个人的眼前利益。
相公的言辞越来越激烈,脸色越来越铁青,我却自以为,我比他想得通透。如果大唐都是相公,许大人他们这样的人在做官,又怎么会落得今天这个田地?
鲜血和死亡,早已经让我们有些麻木。再惨烈的景象,我们一转头就可以放下。但还有一个时时都在折磨人的问题,饥饿。睢阳城在四个月前,每个士兵每天就只能分到一小碗米。很快变成了每天半小碗,直至每天一勺,半勺。为了一口吃的,百姓们捕捉完了所有活物,所有田鼠,所有麻雀,甚至所有癞蛤蟆,我甚至见过许大人带着兵士在捕鸟,却无所获。接着吃的是野草和树皮,直到睢阳城里所有的纸张和皮革。
街上到处是饿得一动不能动的人,不知道是死是活。据说已经有人在易子而食。街上不动的饿殍有时突然会变少,发生了什么,我都根本不敢去想。去年的雍丘,我见到伤兵和战死者的尸体,就吓得失魂落魄,可现在的睢阳,才真是佛家说的阿鼻地狱吧。我却恍恍惚惚,不怎么害怕,我可能早就没魂可失了。
我看到有士兵在啃咬自己的弓弦。许大人厉声喝骂,骂时却也虎目含泪。将士们还在战斗,他们甚至还在胜利,习惯性的胜利。相公曾说过,这将近一年的日子,这几千唐军,已经杀伤燕贼十万人。
我感觉,将士们心中的信念已经变成了固执,希望已经变成了疯狂。他们一次次打退贼军,已经是一种本能,可能已经和家国无关。我觉得,其实他们每个人都成了相公一样的人。就像有些男人想要建功立业,有些男人想要三妻四妾,并乐此不疲地起去实现他们的想法。睢阳城的这些将士们,就是为了击败贼军而活着,如果没了这个目标,他们会在一刹那间倒下,死亡。
南霁云斜斜倚在女墙上,眼睛看着城外的远方,“大人,弓箭真的快没了,总不能再用稻草人去诓骗燕贼吧。再说,稻草也没了。”他的声音虽然有些无力,但依然清朗。他甚至还笑了笑。
相公红着眼,按着南霁云的肩膀说:“南八,你箭术天下无双,虽古之李广、养由基亦不能过。恨我等不能辨别燕贼首脑。若识得此獠,公一箭取了他性命,岂不快哉”,相公又说,睢阳已经没有能做箭杆的竹木了。或者说就没竹木了。
我在一旁,听见相公这么说,心念微动,壮着胆子喊了一句:“大人!”。相公看到我的神色,缓缓走过来。我轻轻说,“大人,妾身斗胆……”
翌日清晨,贼兵蚁聚,又待攻城。墙头弓箭手远远射下箭去,却是绵软无力。原来这箭杆都是草杆所制。一些贼兵捡了这箭,面露喜色,纷纷奔向一个身材高大的贼将,递给他看。南霁云早矮身躲在垛口,一箭如流星射去!一声惨叫,正中贼将面门。贼将仰天便倒。
南霁云长身而起,叹道,“此必是贼军首脑。惜乎太远,弓矢脱力,未必便死。再近三十步就好了,必当贯脑。”这时候,我又觉得南霁云像獭子哥了,他们都那么骄傲,对自己要求那么高,其实他们已经足够出色了。后来很快有人探报,中箭的正是贼军高官,节度使尹子琦!
这天晚上,相公终于回到了住处,呆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我拿出了一瓶女儿红,这应该是整个睢阳城仅有的一点酒。虽然这是我家乡的酒,却是我在洛阳偷偷买的,一直偷偷带在身边。
在我们家乡,这是女儿出嫁时候喝的喜酒。但在我被卖入教坊的那一刻,我就明白,我再也很难嫁给好人家做正妻了。我买了这瓶酒,是为了以后我自己的女儿,如果我可以选择,我想要女儿。
但今天,我把这酒拿出来了,我有种感觉,这会是我和相公最后一次喝酒。而我的所有不好的感觉,总是对的。当然没有肉,没有下酒菜。其实就有肉,相公也吃不了了。他在逐日大呼酣战中,已经咬碎了大部分牙齿,他以为我不知道。
“笛儿,”相公笑得好像有些勉强,“都说我足智多谋,我看我的笛儿才是女中诸葛,你却怎么想到折蒿为箭这个妙计的?”“相公说笑了,笛儿也就是托了相公的福,沧海拾遗罢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敷衍和冷淡。
我只是感觉,能和相公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少了,就在这里静静坐着也好,说什么都像是废话。其实,相公他们比我智谋何止强国百倍,却想不到诱出尹子琦这一层,因为他们都是极骄傲极有气派的人,从来就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却没有真正曲意奉承、伏低做小的经历的。似我们教坊女子,还有那勾栏瓦舍的姐儿,整日价就是琢磨这些。我们中有造化的,或是进宫献艺,侍奉得龙颜大悦,或是遇上肯奉承的金主恩客,赏赐得再丰厚,却也是第一时间奉上主子,自己连多看几眼都觉不妥,更不敢擅自主张。那捡起草箭的贼兵,大致也是如此吧。
我心里想了很多,嘴上却不说话。相公却太久没喝酒了,含糊说了很多话。他告诉我皇上在蜀地赐死了贵妃。他叹道,事在紧急,皇上却也顾不得许多。又说了些周文王和伯邑考的故事。他说他写了一首诗,是刚到睢阳的时候写的。他曼声唱道:“岧峣试一临,虏骑附城阴。不辨风尘色,安知天地心?……”边唱着边回战阵去了,声音又像笑又像哭。
临出门时,他说,“这首诗,叫《闻笛》”。那一刻,我觉得我们俩的心极近,又极远。
我觉得我的日子不会多了,相公也一样,睢阳城也一样。我又觉得,我很可能会死在相公手上,而非敌人。如果相公这么做了,是因为不愿我受辱,或者会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不愿去想了。这没什么,真到了那一天,相公也必定会尽快赶来和我一起,黄泉作伴了。我知道,我所有不好的感觉,总是对的。这几个月,离我远去的噩梦又出现了,我又多次梦到那伸长了獠牙的野狼。
后来又发生了两件事,南霁云最后一次突围,向手握重兵的临淮节度使贺兰进明求援,贺兰拒绝救援,竟还看上了南霁云的武勇,用美食美酒招待南霁云,希望南霁云为自己效忠。南霁云一筷未动,并愤而剁掉了自己的中指,又杀了回来,誓与睢阳共存亡。他的手,还是我给他重新包扎的。另一件事是,贼将尹子琦果然没死,又活了过来。……
“笛儿,你且出来。”相公最冰冷的声音又在响起,打断了我的凝思。这一天,终于到了,这一天,我二十三岁。我全身缟素,坦然地走了出去。
相公手拿着钢刀。此时已经是初冬,窗外的雪光映照着钢刀,眩目又阴森。相公的脸上,奇怪的混合着两种不搭配的表情,又狰狞又神圣。我坚定而麻木地向他走过去,惨然一笑:”张郎……”刀光一闪
远远的,若有若无的歌声响起: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莫问奴归处……
(全文完)
安史之乱,张巡,许远,雷万春,南霁云等死守雍丘睢阳一年有余,为大唐争取了宝贵的战略空间和时间。但久断粮后,张巡手刃自己爱妾,强令众人吃下,此举争议极大,直至如今。
本文回目标题,均来自南宋歌妓严蕊词作《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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