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奶奶进城14(二婶家的小子们)
世世代代以田为生,靠天吃饭,二叔生下来就带着对土地的全部依赖和深深地眷恋,土地就是他的生命。
二叔是个没有个性的人,自然也没有什么本事,一辈子只知道靠着蛮力糊口饭吃。二叔出生在战争年代,在枪炮声中长大。九岁的时候,为了糊口,到地主家去放羊,当长工。每日里和三五十只羊在各个山坡上追来赶去的,累了,饿了,采上几个野果子,躺在山坡上,看天上的飞机飞过。他不知道在打什么仗,为什么打仗,只盼着今天的羊儿把肚儿吃得滚圆,地主婆就不会克扣他的口粮,他的晚饭就能稠一点,他就能带着个饱肚子睡觉,半夜不会饿的睡不着。
一年到头,二叔放羊能挣回半口袋杂粮面,或者半口袋豆子,拿回家还能补贴家里的生活。遇到好的年景,地主婆还能给他几件烂衣裳,拿回家缝缝补补地,顶个大用呢。
好不容易盼到解放了,分上了田地,讨上了老婆,生下了儿子,二叔觉得挨饿受冻的日子终于过去了,好日子来了。没想到一场大跃进,父母为了保住儿子孙子,自己偷偷地吃树皮,最终没能熬过去冬天。二叔一下子成为了家里的大梁,儿子一个接一个的出生,糊口饭吃成了二叔的终极目标。
家里的几亩田,就是二叔一辈子生活的全部。耕田种田既是二叔每天的工作内容,也是二叔的娱乐方式,还是二叔的精神支柱,更是二叔全家生活的保障。叼着旱烟管,吊着旱烟袋,一手扶犁,一手扬鞭,两只光脚片子踩在犁过的松软的土上,跟着牛屁股,一步一步往前走。日出又日落,耕走了青春,耕走了岁月,一道道犁沟随着时间的脚步刻在了二叔的脑门上,二叔老了。
小子们长大了,老大老二娶了媳妇,分了家,自己对他们的责任尽到了。老三复员了开了修理铺,也算是有了出路,日子会越来越好。老四当了中学老师,二叔知道他心里有怨言,不情愿地上了不交钱的师范学校,但这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以后的路靠他自己了,能不能实现他自己的理想二叔是顾不上考虑了。老五在外打工,坚决不回农村娶媳妇,说种一年的地还不如自己干装修三个月挣的钱多,自己不懂装修,也鞭长莫及,由他去吧。老六老七还在念书,能不能念成,全看他俩自己用不用心了,二叔也不能替他们去念,二叔根本没上过学,不认得字,除了自己的名字二叔一个大字也认不得更写不出。
女儿一提起上学的事,就对他有怨言。等家里条件稍微好点了,自己就不再把小子们从学校里往回家拽了。他尽所能地供小子们上学,能学成啥样,就看小子们的本事了。他也知道,还是念书的好,念书能长本事,能开眼界,能想得长远,能不被人欺负。
二叔一辈子随大流,大家干啥他干啥,让干啥他干啥,只要能养活一大家子的嘴。即使这样,勤勤恳恳了一辈子,还是没有能改善家里的生活,只是维持了个温饱,随着大流没有被拉下。如今小子们长大了,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们去吧。
只是这辈子最亏欠的就是老婆子。两袋麦子换了十八岁的她,自从进了这个门,就没有歇过一天,没有过上一天好日子。一身衣裳穿的补丁摞补丁,在最困难的时候,女人连个衬裤都没有,吃糠咽菜地把小子们养大,在和小子们的吵吵闹闹和打打骂骂中,白了头、花了眼、弯了腰。如今还在日夜操劳着一日三餐,还在伺候她的猪狗鸡和牛儿羊儿。如果他这辈子没有遇到老婆子,他不能想象自己的生活会是个啥样子。
二叔盼着, 等老六老七成家了,就啥都别管了,自己和老婆子也种不动地了,就窝在家里,就睡在热炕上,让老婆子也歇歇脚、缓缓腰、睡个囫囵觉,好好清闲清闲。天气好了,再带上老婆子去赶个集,就着油饼吃碗羊杂碎,喝碗醪糟汤,再给老婆子买身带颜色的衣裳,买一块蓝色的头巾,也让老婆子光鲜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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